此话掀起新一波波澜,整个殿内像炸开锅一样。谁不知道当年关于《梵天曲谱》的事情?!可是这一回,从皇帝的口中说出曲谱的下落,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37.搅乱鸳鸯
苏情有些扭捏地站在殿中,带些局促,东张西望的。
我一撇嘴,乡下丫头,真是没见过世面。
谁料,她一下行了礼,开口道,“民女苏情,参见皇上,太妃,容妃和两位小贵人。”抬头时嫣然一笑,礼数实为周到。
我皱眉看着她,颇觉得自己小看了她。
当然,转念一想,这苏情,打从一开始就不是简单通透的女孩子。
皇帝看似是佳酿龙膏酒上了脸,我看他今夜比纳妃大典的兴奋也差不到哪里去。他看看苏情,“怎么想到要跟着表哥来京城的?”
苏情一低头,眉眼含春,“表哥出门,我实在舍不下,就求爹娘放我跟着了。”
我的妈呀!!!说谎不打草稿的啊!!!我一身寒毛都要跳舞了!!!
“这么说来,你表哥倒也肯带着你?”
“求了他半天,他才答应的。期间还有人从中作梗呢……”苏情娇声会话,却怎么听怎么刺耳。
话有所指,老子很生气!
莫可呆呆看着那一边的陈然。陈然有些尴尬,却不敢回视。
荣秀端容——容妃娘娘轻轻拍了拍皇帝的手,“皇上,你叫个女儿家殿上说这些,也不想想别人要害臊。”
“哦!”皇帝一拍脑袋,“是是是,爱妃说得有理。朕这不是高兴么……”说着,朝陈然说,“黎公子,朕看,今年是个结良缘的好年份啊。”
陈然一听,皱了下眉头,却不好反驳皇上的弦外之音,只能陪上笑脸。
“这样吧,”皇帝大手一挥,“我看,我来做个主?!”
“皇……!”陈然一下跳将起来,却听苏情伏身拜谢,“民女谢皇上恩典!”
“当”的一下,莫可的杯子落在地下,璎珞身的酒杯没有磕破,却缓缓朝殿中央滚了一段。这样一点小小的声响,没有人会在意,我却忽然感到心疼,好像那样无力落地的,是莫可的心一样。
“皇上!”陈然踌躇了一下,还是走向了殿中,“皇上,好男儿志在四方。黎然还未立功名,儿女私事暂且还是……”
“拂我好意?”
“草民不敢……”
容妃说到,“黎公子,你这样,可叫苏姑娘丢面子了。”
“黎然只是……想让表妹有多些时间考虑。毕竟终身之事。”
被陈然这么一说,虽是推脱,倒还显得委婉有情义,不会让人反感。
皇帝叹口气,“也好,我也是乱点鸳鸯谱。今夜喝得尽兴,别因为这个就错牵了红线。免得月老说我找着了自己的金玉良缘就抢了他的行当。”
几句玩笑话,瞬时缓解了气氛。苏情有些尴尬,倒还是随着陈然入了座。
正当我舒了一口气,想转头看看莫可如何之时……又来了第二波。
齐在轩走下上座,立定在殿中央。
“皇上,既然你今日有兴致点鸳鸯,不如帮我点一个?”
“在轩?你莫不是……”皇帝明显很惊讶,放下酒杯看着齐在轩。
齐在轩顿一顿,晃晃脑袋,“我说了,你可要给我做主,别让人家家长追着我打。”
“你啊……那我当挡箭牌!”
“只说你要不要当一回皇帝月老?”
皇帝笑起来,“行了,你自己说出口,我就帮你。”
两个人一来一往,打着哑谜,众人只能猜些大概。
齐在轩一身月牙白的衣服,立在当下,含笑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他缓缓抬头,勾起水色的唇角,看向太妃身边那一个人——
“齐在轩恳请陛下,还有太妃,将艳韵许给我!”
身边的喧嚣根本入不了我的耳朵,我只是一团迷糊,兀自想着不对,不对,不对;可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艳韵明显惊着了。身边的朱墨也一下乱了方寸。我脑里翻腾着想齐在轩为什么要向艳韵提亲。是因为艳韵秀外慧中,一直帮他操持曲坊生意。两人日久生了情?是因为艳韵认回了姑姑,即将封公主?还是因为……
我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出现些什么,却看不真切,想不清明。
罢,先放下,且看看眼下怎么情形。
太妃笑道,“齐主看中我们家艳韵了?”
“望太妃成全。”
“我这侄女刚认回来几天,你就急着问哀家要了去?”她说着,同艳韵相似的眉眼边,露出淡淡的笑纹。
“太妃要喜欢,就让艳韵一直陪着你。这和我想要艳韵的心思可是两码事。太妃你可不要拿这个诳我呀。”
“呵呵,可不是我说了算的。得问问我们艳韵的意思。”边说边转向艳韵,“丫头,你怎么说?”
艳韵羞红了脸,看着我们这里,欲言又止的样子。
太妃瞧瞧我们这边,“怎么样?要不要做广陵齐的女主人?还是舍不得其他什么人?”
“姑姑……”艳韵转眼看齐在轩,两人对视了许久,“你……容我想想。”
这话一说,众人只当是姑娘家脸皮薄,也就哈哈一下过去了。
只是,朱墨虎着个脸,凶神恶煞一般,倒是难得显露了一些他那江湖子弟的风范来。
再看奁儿,小家伙兴许是累了,已经叫宫女领着回去了。
朱墨在院子里练剑,不轻易在人前显露的剑法,如今倒成了泄愤的工具。长剑破空,剑气如虹。枯枝在剑气里刷刷断成几节,看得人心里发毛。
平日没见过朱墨这般模样的几个姑娘倒像是吓着了,躲在堂内直说朱墨哥哥今个杀气冲天。
我一偏头,将将躲过被剑气扫起的树叶,领边的银鼠围脖倒已给截下几根皮毛来。
“你这是要将我的围脖削成秃的啊!朱墨!”
朱墨收剑入鞘,停下来粗声喘气。
“一个人生闷气,有用么?”我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避开一地残枝。
他抿起嘴,颇带些愠怒,“我想削的岂止这些!”
“得了,”拍拍他的肩膀,“朱墨少侠,提刀只为上战场,美人还需真心换啊。”
“你说的倒轻巧!殿前求赐婚,他齐在轩到时会找机会!”
“那不是……正赶上皇帝兴起,要点鸳鸯么……”我说的是轻巧,可我心里也并不轻松啊!
朱墨瞪我一眼,“什么叫做容我想想?艳韵这么说和答应了有什么两样?!”他越说越激动,恨不得把谁吃了一样的眼神。
“你有功夫在这里暴跳如雷,之前干什么去了?!”冷冷的话语从身后传来,我转身一看,莫可披了件绸蓝的棉袄,袖口领边一层银灰的兔毛镶边,他斜斜靠在廊柱边,带着一脸不屑和不爽。越发苍白的脸埋在绒毛里,却见那嘴唇涂了牡丹膏一样的殷红。这么一看,哪里像个小厮?就是大富人家至尊娇贵的少爷,只怕还逊他几分。
我知他心情不好,只能柔声说,“莫小爷,你不在屋里呆着看谱出来干什么?昨晚回来才灌的姜汤。”
“稚音你别打岔。”
死孩子,什么态度!
莫可慢腾腾走过来,凤眼发出点点的光芒,看起来阴气十足。“你现在不乐意艳韵嫁给齐在轩,一早怎么不见你把该说该做的都干了?”
朱墨被他这么一说,更是火上浇油,“你家主子冷不丁来这么一出,现在倒给你说的像是我没理了?”
“你有什么理?”莫可歪了头好笑地看着朱墨,“你以为默默呆在一旁就有用?你以为一心一意对她好就有用?屁!”说完,别开眼睛,又细声嘀咕一句,“何况就算真说了,也不见得就有用!”
一句话说的朱墨怔愣起来,半晌才答话,“可你如今叫我怎么办?我只道她懂得,却不想她兴许也懂得别人!”
莫可不说话,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这些日子来,好是好,可他的心始终没安稳过,昨夜又给殿上乱撒红线那事一急,我眼看着他人一下子消去了大半生气。
再看朱墨,低了头也在兀自懊恼。
叹一声,世间皆烦扰,扰不扰都的不了清闲。
过了一会儿,我看二人魔怔得差不多了,就开口说,“行了,都回神。朱墨,只要艳韵一天没答应,事情就还有转机;再者说了,就是真答应了,也不定结果是不是?至于你,莫可,”我把莫可的小下吧抬起来,“你给我打起精神,天塌下来,我借你个肩膀扛着。我知你死不了心,那我定然帮你到最后!”
朱墨不明究竟,问:“什么?这小厮也有心事?”
莫可一龇牙,“老子叫莫可!”我笑笑,原形毕露,好事。
莫可自己给朱墨不清不楚地说了一下经过,掩盖其痴情本质,掩饰他男人优柔寡断的短处,掩住我的嘴叫我不要把真相说出来。
于是,听在朱墨耳朵里,故事的重点就是——苏情,一狐狸精,窃莫可之夫,毁他人之良缘,当诛杀之!
朱墨心里正恨着坏人姻缘的家伙呢,被莫可这么虚虚实实一搅和,不管那苏情是个弱质女流,不管那莫可家主子齐在轩还在对他的艳韵不怀好意;朱墨,坚定地,和莫可,结下了革命的友谊。
抚额。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朱墨的事情。空等结果是没用的,还不如行动起来,探探诸位口实,也免得朱墨六心不定磨刀霍霍。我自告奋勇进宫去见见艳韵,还有奁儿。必要的时候做一下心理暗示。当然,还有另一桩事情。
38.茕茕白兔
毓甄殿里,暗香流转,帷幕奢华。丝绒的红帐和红茜纱层层叠叠,勾勒出寿木榻上几个细细身影。
我谢过引我进来女官,轻叹一口气,撩起了帘子。
……
小家伙没有扑过来啊,我有点错愕,还有点伤心。
端贵的妇人朝我招手,“罗先生,快进来坐。”
走上前,行礼,“稚音见过太妃。”
“好好,那几日天坛殿上见你,近看竟是这般俏模样。”
“太妃过奖,不过一张脸皮。人还是重在气度。”
她把我拉起来,对伺候的人说,“快搬个圈椅来,记着铺垫子。”
待我坐好,艳韵看着我,问:“家里……家里还好吧?”
我眨眨眼,“再好不过。你不用担心。”
“唉……”
奁儿趴在一边玩九连环,檀香木镶翡翠的。他拎着一端,静静看一环穿过一环往下坠去。
我靠过去,“奁儿。”
小东西抬头看我一眼,“你来接我回家?”
“啊?”
我看看另外两人,艳韵苦笑,“这孩子,认床认地方。”
太妃看着奁儿,口气也是颇为无奈,“宫里这些个孩子,不是年纪大了点就是霸道脾气,也没人伴着奁儿玩耍。”
我想一下,说:“既然这样,就看奁儿想怎样了。”
太妃点点头,“我既是高兴又是不舍,只怕这样苦了两个孩子。”
气氛就这么滞重起来,我觉得很不自在。
艳韵装点起笑容,“行了,先吃点点心,特意给你做了甜的。一会儿你再给大伙带回去些。哦,还有茶。”她指指我眼前的茶杯,“白琳功夫茶,猜你一定喜欢。”
我笑起来,“我就赖在这里蹭吃蹭喝算了。”说笑了一会儿,我朝艳韵使眼色。
她好似没看到一样,还是照样喂奁儿吃点心。
等我皱起眉头来,她才叹一口气,对太妃说,“姑姑,稚音要给我说些曲坊里的事。”
太妃会意,站起来说,“容妃前两天求我去给她讲经。”说着,便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
“稚音,你就不能……”
“这可是大事,大家都着急的很。”
“唉,”艳韵看看奁儿,理了理他的童子髻,“我答应。”
“什么?!”我把茶杯拍在桌子上,眼角看到宫女惊讶的眼神,就又坐下来,“你就……就这么决定了?”
艳韵犹豫了一下,缓缓说,“嫁了齐在轩,还能回广陵,曲坊那里也还能看着。若是不嫁,我那皇帝哥哥指不定又给我牵个什么皇孙贵族。留在这里陪姑姑我倒是愿意,可只怕不能再回广陵。”
我抓住话柄,“这么说,你也不是因为齐在轩这个人才嫁的?”
她一愣。奁儿抬起脑袋,认真地看着他姐姐。
“齐在轩……”艳韵轻声说,“也是因为这个人……”
离开的时候,艳韵执意送我出来,却把拉着我衣角的奁儿交给宫女照顾。
她同我一起坐在宫车里,一脸凝重。
“你有事瞒着我。”
“你想多了。”
“婚前恐惧症?”我一笑。
艳韵愣愣看着我,“什……”
“我是不信的。”我撩起帘子,看着宫墙琉璃瓦从眼前快速退开,“韵姐,你总该信任我们。”
我。朱墨。大家。
车辙骨碌碌的声音从脚底传来,我心里狂喊“你快说呀!说呀!”表面却平静无比。
到了宫门口,我下车。有些没好气地转头就走。
艳韵叫住我,“我不是为了自己。”
我一下转过身,“你为的人却不一定希望你这么做。”我缓了一下,说,“我真怕朱墨哪天提刀去宰了齐在轩。”
艳韵轻笑。然后绝尘而去。
回到驿馆,朱墨急切地冲上来,“怎么!!!她说什么???”
我拍拍他的肩头,“兄弟,你还有戏。”
他舒出一口气,人竟像泄了气一般,瘫在椅子上。我知他是真的怕了。
不一会儿,莫可进来了。
朱墨瞧瞧他。
莫可说,“齐在轩说,艳韵应他了。”
朱墨一下跳了起来。“什么?!”
“却并非真心。”我赶紧接话。
那二人皆奇怪地看着我。
“绝对有内情。”
三人商量半天,得出了一个结论——齐在轩威胁艳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