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侠衣摇了摇头,对微微忡怔的青阳未明道:“他虽然想要疗伤,可是并不会因此受制于人,他来历非同寻常,你假如急需帮助,倒不如索性卖他这个人情,他这个绝非不通情理。”
青阳未明盯着齐侠衣:“你为何要帮我?”
齐侠衣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点纵容:“你说呢?”他轻飘飘的丢下这句话,便也循着弓隐离骈的脚印走了,只留下青明未明被一团迷雾困扰着。
齐侠衣慢慢的走上山坡,看见弓隐在不远处一处突出的山崖上站着,也走了过去,道:“在这里做什么?”
弓隐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问齐侠衣道:“我看不出你有戴着像青阳未明那样的薄片。是我眼睛花了呢?还是你藏得太好?”
齐侠衣一愣,随即恍然笑道:“居然这也被你发现了,真是好眼力。”他微阖双眼,抬指在眼角边点了几下,神情似乎是有些难过。
再睁开眼睛时,月光的青年,容貌清秀,气质可亲,可是一双双瞳,却显得分外的妖异。
第九十章 古来小受皆寂寞,唯有攻者留其名(end)
齐侠衣无奈的笑道:“我所以知道异相之说,只因为我自己也是天生异相。”他一抹眼睛,双眼立即变得一单一双,“只不过我师父为了不让人觉察,便传了我一门功夫,能改变双眼的模样。”他不似青阳未明那样往眼珠子上放东西,而是根本从外观上改变,故而更加掩蔽,也更为不易觉察。
这也是为什么任意情发现青阳未明异相,却未发现齐侠衣的缘故。
齐侠衣抱歉的看着弓隐:“并非我有意隐瞒......”
弓隐一笑道:“我了解,你不过是不想引起骚动,我知道你根本没有把自己这个身份当作一回事,是忘记了吧?”
齐侠衣笑笑,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忽然觉得什么都不必说。
弓隐知道他,就好像他知道弓隐,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两人有了这样的默契。
明明相交的时间并不算长,可是却好像已经认识了大半辈子,就好像原本两片没有交际的天空,因为偶然遭逢在了一起,彼此的辽阔相互映照,不知不觉的交融在了一起。
一个立于高山上,一个站在平原中,可是眼睛所看见的,却是同一片宏大的风景。
弓隐沉默一会,道:“齐侠衣,我有一个疑问,希望你能帮我解答。”
齐侠衣爽快的道:“要问什么,我知无不言。”
弓隐道:“我有些奇怪,前些日子,我记挂你。以为是爱上你了,今天初时,我也有些不快。可是为什么后来便不在意了呢?不是说情人的眼睛里容不下一粒小沙子么?”他的情绪被齐侠衣牵动,可是却并不想独占。难道他是NP爱好者?
齐侠衣的神情有些奇怪,他望着弓隐,可那神情不像是在害怕。也不像是厌恶,而是惊奇。
不错。就是惊奇。
弓隐也很惊奇。他原来做好了打算,假如齐侠衣露出害怕或者厌恶的神情,想要躲避开他的话,他便可以按照耽美惯例。把他拖回床上先O再X,O完又X,OOXX无穷尽,直到他腿软跑不动为止。
可是齐侠衣却是惊奇,是那种带着微微惊叹地惊奇,眼神好像看着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生物。
好吧,他确实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生物”
齐侠衣慢慢的开口:“我直到现在也未曾问过,弓隐,你那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弓隐想了想道:“很简单,就是攻与受,世界上的一切关系都可以通过这两个词来诠释。还有便是,没有女人。”
“那么父亲和儿子呢?”
“你说父子乱伦吗?”
“那么兄弟之情呢?”
“兄弟素来是乱伦的温床。”
“那么师徒呢?”
“你要年上还是年下?”
“......还有朋友呢?”
“朋友?那是什么?”弓隐话音未落,便见齐侠衣张开双臂。
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可是又下意识地不想避开,就在他略一迟疑间,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齐侠衣拥抱住了他。
一瞬间躯体竟然僵硬到无法动弹,弓隐微微张大眼,听见肩头传来声音:“弓隐,你很寂寞吧?”
好象被什么击中最柔软的地方,片刻的恍惚后,弓隐慢慢地放松身躯,轻声道:“是的,我很寂寞。”
也许有的人整天喊空虚无聊寂寞是无病呻吟,但是弓隐是真的寂寞,在那个世界,他已是攻遍天下再无敌手,放眼看去,世界不过攻与受,可是弓隐的内心太广大太辽阔了,区区的攻受,并不足以填满那片空旷。
他的心,已经凌越超出了那个世界,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拘束。
“那是不对的。”齐侠衣更加用力的拥抱住他,“那是不对的,世界上只有攻与受,那是不对的,不是每个人之间的关系,都要以爱情为结局,弓隐,我来告诉你,除了攻受外,这世上还有许多种情感,比如亲情,比如友情,亲情不是用来乱伦的,那是血脉之间无法斩断的联系,这个人的身体里,流淌着与你有部分相同的血液,那种感觉是何等的奇妙?”
弓隐慢慢的道:“我没有亲人。”
“那么教导你你的师父呢?”
“后来他们全都被我攻了。”
齐侠衣沉默片刻:“亲情不算,还有友情,你没有朋友吗?”
弓隐抬起眼,目光越过齐侠衣的肩头,投向不可知的虚空:“从前在耽美界里,没有朋友,除了受还是受,来到这里之后,确实认识过一些人,但是多半都是杀我的避我的厌我的......”
“你还有我。”齐侠衣打断他,“你还有我,这个世界上,你还有我。”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弓隐又一次愣住,他今天发愣的次数,几乎比他一生加起来都要多。
齐侠衣微微笑着,道:“弓隐,你还有我,我做你的朋友,你从前没有朋友,才会把一切都误以为是攻与受,这个世界很精彩的,只要你张开眼睛,仔细的去看,不同的人,不同的关系,每个人的心性,就因为不一样,才会构建出这个世界,倘若一概以攻受而论断,是不是太武断了呢?”
“弓隐。”齐侠衣柔声的道:“去爱吧,爱这个世界,山川河流,草木花枝,都是至大的美好,以及,人。也许有些可笑,也许有些荒谬,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希望,放弃去热爱。”
弓隐有些迷茫,这与他从前所受到的教育完全不同,从小他就听人说,先爱上的那个人就输了,绝对不能去爱,可是齐侠衣所说的,却完全相反。他应该去相信谁?
“以及,去爱人。不能否认,人性之中有恶的一面。贪婪,自私。虚妄,残忍,可是也有好的一面。悲悯,宽厚,努力,谦恭,人与人之间相知的情谊是何等的宝贵。”齐侠衣微笑道,“所以,弓隐。别放弃,睁开眼睛去看。放开胸怀去感受。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一直在江湖上行走的,尽管它还不够好,狭隘偏颇,可是,总会有更好的一日的。”
弓隐有些郁闷,他原本是表白来的,怎么说着说着,就谈起人生理想了?
可是
躯体很温暖,第一次被这样拥抱着,不带情欲的,没有目地的,真挚而毫无防范地,拥抱。
弓隐微微一笑,闭上眼睛:“好,我会尝试。”
先爱上的人会输......其实他早就输了,可是却从未有过这样的轻松。
输了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为什么不去面对呢?面对着让他整个灵魂都起来的失败。
不是因为寂寞,也不是因为感激,只是齐侠衣就是齐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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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插花:喜欢HE的同学可以在这里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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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弓隐与齐侠衣阿舍青阳未明三人分别,独自一个踏上行程,对于齐侠衣所说的话,他还必须自己亲身去体会。
才行了不到半日,弓隐正走在道上时,听见背后有急促脚步声传来,并未留意,可是直到听到身后有急促脚步声传来,并未留意,可是直到听到身后那人呼唤:“请留步,是不是弓隐公子?”竟是阿舍的声音。
弓隐讶然回望,却是阿舍形容狼狈,衣衫凌乱犹带血迹,显然是在赶来时吃了不少的苦头,听见弓隐应声,阿舍大大的松了口气,道:“齐公子让我来找公子......”
弓隐微微皱眉,心中竟然涌起些不安:“发生了什么事?”
阿舍焦急道:“任意情带人夺去了夙珞明珠,劫走了青阳未明!齐公子前去营救,让我来找公子。”
她话音未落,手腕就被人一带:“什么地方?告诉我。”
阿舍才说了地点和方向,手腕就立即被放开,一个人被撇在大路上,听弓隐衣袂破空之声远去。
赶到阿舍所说的事发地点,周围还残留着打斗的痕迹,弓隐四周看看,随后朝一个方向追了过去,可是没有追多远,却看见青阳未明衣衫凌乱,一脸惘然若失的,慢慢走回来。
弓隐心中的不安越发的强烈起来,他上前一把扣住青阳未明的手腕,道:“你怎么回来了?”
青阳未明茫然不解道:“我不知道,我被任意情带走后,不知怎么的,过了不久,就被他给放了。他好像十分高兴的样子。”
弓隐听他这么说,反而抓得更紧,几乎要把青阳未明的手腕弄断:“你,有没有在路上瞧见齐侠衣?”
青阳未明吃痛挣开,摇了摇头,随即,他看见弓隐面上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神色。
“齐侠衣。”弓隐的声音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原以为你就是有一点圣母病,却没料到你圣母到了这个境地。”
几乎是在咬牙,几乎是在恨受不成攻。
齐侠衣做了什么,他已经心中了然。
齐侠衣固然有绝世的剑术,可任意情决不可能只因为见他武功厉害便屈服,唯一的可能,便是交换,齐侠衣用自己换出了青阳未明,于是任意情心情很好的放走了前一个俘虏。
他竟然为了青阳未明这么做?!
青阳未明愕然:“他做了什么?”原本心中只是迷茫,可现在竟然不安起来了。
弓隐苦笑:“他也是天生异相。你有的,双瞳,雌雄眼,他都有。”
青阳未明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他猛地抓住弓隐的领子,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弓隐此时心中紊乱,也没顾拨开他的手,又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我想,他大概是用自己换出来了你。”至少,他要让青阳未明知道,齐侠衣为他做了什么,“但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你不知道,我知道。”青阳未明失魂落魄的松开手,喃喃的道。“想不到竟然是他,我竟然在这里,用这种方式。知道我哥哥的下落。”
“你的哥哥?”
“不错。”青阳未明闭上双眼,“我幼年失散,寻我多年的哥哥......你以为身具多重异相是很轻易的事吗?在这普天之下,只有我青阳家的后人,会有这样的异相。”
他太过小心和算计。虽然明知道 弓隐向上的伤势只有他能救治,可却迟迟不肯出手。倘若早些治愈了弓隐。也许根本就不会有今日之险。
见弓隐而无表情的就要越过他向前走,他连忙伸手拦住:“你要去哪里?去救齐侠衣吗?”
弓隐冷然道?“你让我不救吗?”
青阳未明道:“你现在这样,如何能救得?就我所知,任意情还需要赶往白莲宫执行仪式。此间尚有余暇,你若是愿意冒险,便让我医治你的内伤,届时赶去,也好多一分用胜券。”他曾经对任意情下毒,可他竟然百毒不侵,只有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弓隐身上。
弓隐只略一思索,问道:“需要多长时间?”
“十八个时辰。”
“好。”
也许还能赶得及。
但是弓隐没有料到,那是他生命中,最后悔的一次合眼。
当他伤势好转大半,赶至白莲宫时一路都没有瞧见妖楼兰,闯入白莲圣地,他看见高高的祭台上,双目紧闭的齐侠衣,闪烁着奇异光彩的明珠。
弓隐分明的感觉到,齐侠衣没有了呼吸。
他周身染血,一动不动地躺着。
任意情微笑道:“这样才对,我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便觉得很是不爽,现在是变天的时候了。”
弓隐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弯曲成爪形:“很可惜,你看不到结局。”
从来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愤怒和悲伤,这情感无关爱意无关攻受。
从今往后,我们便是朋友。
你还有我。
这个世界上,你还有我。
那一日,千余人横尸于野,血濡厚土。
每一具尸体,都睁大着死不瞑目的双眼,黄瓜断处,碗大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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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国大乱。
原来五个国家的划分,是根据本地条件不同而有所分野的,譬如修真之地的人进入武侠国,力量便会无形的削减,双比如女儿国的女子在自己的国家会比较强,男子则会相应被削弱,可是任意情施为之后,那看不见分野壁障一下子消失了,天下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