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小楼,我知道的……”我把他紧紧地搂在了怀里,我已经无法诉说我到底有多麽的後悔,我怎麽能忍心,我该死的怎麽能忍心这麽伤害他。
忽然,我感觉肋下一痛,等反应过来,已经被他封住了七处穴道,之前还只是不能运功而已,现在却已经连动都动不了。
“这是我能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了。”重楼喃喃地说:“我既然说过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就要保护你到我死了为之。”
“你在说什麽废话!”我只觉得心仿佛被钢丝勒住了,这是我这辈子,有过的最不祥的预感,我忍不住愤怒地吼:“快把我穴道解开!”
重楼只是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看著我,深深地,仿佛要把我刻入他的眼睛里一般。那麽含情脉脉的眼神,显得湿润而又乖顺。
“我一直很努力了……可是我现在还并不能成为杀神……只能,只能勉强突破到半杀神体一小会,不过想来也够了……”重楼把头贴在我的胸口,小声说:“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小墨,再也再也见不到了……你不要凶我了好麽?我会,会很想你的。”他的语声里满是委屈,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诀别。
我惶急得胸口都仿佛要炸了开来,只能勉强平静下来沈声说:“乖,不要冲动。即使是要面对死亡,我们都该一起……不是麽?小楼……”
“来不及了……”他轻声说。
他再次抬头的时候。我的心,已经被绝望填满。
本是琥珀色剔透的瞳仁,已经褪变成了血一般的红。苍白的脸越发白得像是没有了血色,他脸上溢满了痛苦到极点的神色,连眉间那朵妖冶的灵花也仿佛瞬间失去了生命的光华,变得垂败而充满了死气。
我知道,他已经把他生命中所有的精力,都在这一刻燃烧殆尽。
重楼把我轻轻地放在神桌背後靠好。他无声地戴上了亮银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和桃花瓣豔美的唇瓣。
“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是什麽时候麽。”他银色的面具贴上了我的脸,冰凉冰凉,一直凉到了我的心底。
“你为了我,拖著重伤的身体,去迎战龙长老。”说到这里,他似乎因为激动而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低声继续道:“我一辈子,能有那麽幸福的一瞬间,真的,特别特别开心。”
我只能颤抖著一遍遍地重复著:“小楼,不要走。不要走,真的不要走好麽……”我知道我是在求他,我已经别无他法。
他只是摇了摇头,站起身。
我看到他的泪水顺著银亮色的面具流淌而下,血一般鲜红刺眼的颜色。
(61下)
我只能颤抖著一遍遍地重复著:“小楼,不要走。不要走,真的不要走好麽……”我知道我是在求他,我已经别无他法。
他只是摇了摇头,站起身。
我看到他的泪水顺著银亮色的面具流淌而下,血一般鲜红刺眼的颜色。
……
“重楼!你给我听好!今天你要是迈出这个破庙一步,你……我这辈子,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我歇斯底里地冲著他的背影怒吼,只感觉嗓子难听得像是被人在腹部走了一拳:“你听到了麽?!”
重楼的步伐顿了一顿,却只是顿了那麽一顿而已。
我只能躺在地上,看著他一点点地拔出长刀,然後坚定地走出了破庙。
他从来都是个很乖的孩子,自从我认识他,他就从来没有违逆过我的意思。我从来都以为,这辈子,他都会这麽乖乖地呆在我身边,顺从我一切的想法。
可是他最终拒绝了妥协,而是以这种方式,永远地走出了我已经被泪水模糊了的视野。
我听到一声响彻了天际的长啸。那麽清越,却充满了他独特的勇敢和坚韧。我知道他在发出他的挑战,一个人,对千万人发出他的挑战。
接著就是一连串惊惧交加的惨叫声,和震得人耳膜发疼的兵器交击声。
破庙里却安宁得很,没有人进来,似乎所有人都遗忘了这里。
他为了我化身杀神,为了我傲然面对著那麽多人。我躺在这里,却安静平和得好像是呆在自家的床榻上。
一阵风穿堂而过。我忽然觉得眼睛里的一切事物都变得模糊摇曳。一如这麽多年来,我在江湖风雨飘摇的这些岁月。仿佛都看不清了,看不清了。
“我骗你呢。”我喃喃地对自己小声说:“我怎麽能舍得不原谅你啊……”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等著我出去,和你并肩站在一起。那样,即使是面对死亡,也可以无比的……无比的勇敢。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渐渐的变得没有声音。
我的心,也从撕心裂肺的焦急变成了近乎麻木,以至於,到了重楼点我的穴道已经解开了的那一刹那,我忽然有些茫然。
下一秒,我已经疯了一般冲出了破庙。
走出去的那瞬间,我也不由被惊呆了。
破庙外,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我怔楞著一步步从这些残尸间走过,看到的景象,无疑是触目惊心的。断掉了的手臂还紧紧地握著刀柄;有的人脑袋被劈成了一半,面目狰狞;有的人被横横切成了两半五脏六腑都掉了出来。
真的宛如地狱般的场面,或许即使是地狱,也无法这麽的可怕。
这些,都是他一个人造成的麽?
我梦游一般顺著一路的残肢断臂,一直走进了阴森森的树林里。斑驳摇曳的枝叶上还挂著血珠,风一吹过,就洒落了几滴在我的衣袖上。
这一路上,居然已经找不到一个活人。
不知道为什麽,重楼大发神威,我却一点也不感到开心,反而越发地紧张起来。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一切一定不这麽简单。
我已经一路延著血迹死尸找到了一处断崖,我知道无论发生了多少战斗,这里一定也是终结处了。
我带著近乎是恐惧的心情,仔细地挨个观察著每具躺在地上的身体的脸,生怕在里面看到重楼,可是找了许久许久,我却根本没发现重楼的身影。
直到我在一株树下,找到了他的银色面具。
那亮银色的半脸面具,从眉心处中分,被刀斩成了两半。血珠顺著面具光滑的表面,一滴滴地滴了下去。
我的手颤抖著,把两半面具拼到一起。可是中间那道狰狞的砍痕,却仿佛昭示著重楼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他被一刀砍在了脸上,那把刀的力道已经干净利落地斩断了他的面具。他怎麽可能活?他怎麽可能活?
我疯了似的用衣袖拼命地擦拭面具上的血,那是他的血。
把面具轻轻贴著脸,那上面,似乎还遗留著丝丝的温热。
我闭紧眼睛,不敢再看。
一幅幅的画面却在脑海里交错闪过。
“夙墨……你人真好。”
“在神奘族,长老们只会让我迎接各种挑战提升自己,我也总是受伤,有时候真的是很疼的。他们都让我坚强一点,再坚强一点。只有你……只有你对我这麽好。”他把头埋在我怀里,只露出一点微红的耳根。
“夙墨……”他很小声地唤我:“你有没有一丁点喜欢过我?”
“除了因为裂天剑,因为灵花……有没有一丁点是因为……喜欢我这个人……”他看著我,狐狸眼里水雾氤氲,却偏偏倔强地不肯掉眼泪。
我当上宫主後,他跋山涉水回来见我,一身风尘地站在我面前。
“是……我想见你。”他的声音也在颤抖,那瞬间我仿佛又找到了那种江南软糯的感觉。
“夙墨……我承认我笨,你要想骗我的话特别容易。所以你老骗我也没什麽意思……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黑暗中,他的泪滴清清冷冷地滑到了我的脸上。
一直到。
他戴著银色面具,皮肤苍白如雪,双眼却是血一般的红。
“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是什麽时候麽。”
“你为了我,拖著重伤的身体,去迎战龙长老。我一辈子,能有那麽幸福的一瞬间,真的,特别特别开心。”
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快乐是什麽时候麽?
真的,特别特别开心。
真的,特别,特别,开心……
……
“啊……………………………………”我跪在地上,仰天长啸。
天上忽然劈过一道闪电,照在我手里的面具上,几乎晃花了我的眼。
我的身体里,一道道真气在经脉里不停地乱窜。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要把我的身体都要搅个稀巴烂。本来应该是锥心般的疼,我却仿佛根本感受不到。
刹那间,丹田处凭空出现了一个超级气囊。真气全部都乖乖地潜伏在了气囊里,任我差遣。而穹隐凤封住我的功力的穴道,也瞬间被冲开了。
我只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麽强过。
强得,如此无坚不摧。
我知道,至尊极乐第四层,我终於练成了。
可我的心里,已经只有了一个念头。
穹隐凤,我要让你万劫不复,万劫不复!
(62上)
我只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麽强过。
强得,如此无坚不摧。
我知道,至尊极乐第四层,我终於练成了。
可我的心里,已经只有了一个念头。
穹隐凤,我要让你万劫不复,万劫不复!
……
把重楼的面具放到了怀里,我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这时,背後又冲来了五个人,我若无其事地转身,静静地面对著他们。
“门主要生擒,你们注意点。”其中一个男人低声对同伴说。
我的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丝,笑意却根本没有蔓延到眼中。
身形一动,已经如一道残影晃过了他们身边。
背後,五道血柱从他们喉咙处喷涌而出,直冲云天。
至尊极乐第三阶,已经让萧印月和我,都能跻身於江湖中最顶尖的高手之流。而极乐宫的始祖师裂天,也只是堪堪止步於第四阶。当年师裂天号称剑圣,人们都认为,只要他手中有剑,站在任何一座城池外,那麽即使敌方有百万大军,这座城池都等於是永不陨落。
数百年来,极乐宫再无一人能达到此境,而我,却在此时突破到了第四阶。对当今武林来说,这已经意味著,天下无敌。
我的速度已经快到了极致,简直就像一道闪电划过了天际,直直落入了耀日门中。
阴沈的苍穹好像被泼上了墨,雷声轰鸣,豆大的雨珠劈里啪啦地落了下来。我的气劲在体表形成了一个圆形的气罩,雨水连天,我身体周围却干爽得好像走在豔阳天里。
我笔直地窜向耀日门设於地下的牢狱,一路上的耀日门人甚至都没有看到我的容貌就已经通通毙命。我没有丝毫要掩藏行迹的意思,背後只是留下了一串横七竖八的死尸。
关押凛熙他们的牢门是精钢所铸,对我来说却简直比纸还不如。
极乐宫的人看到我一脚把牢门踢开时,脸上的表情倒是精彩得很。
我轻轻一挥衣袖,解开了九舟等人的穴道。
“你们就等在这里。耀日门的人,我来解决。”我平静地命令道,就要转身出去。
“小墨。”凛熙轻声唤道,他温润的墨玉色瞳仁里划过了一丝担忧:“发生什麽事了?”
我握紧拳头,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哽咽,却最终什麽也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就轻轻掠了出去。
刚走出地牢,我就受到了耀日门的热情款待。
二百多张强弓对著我,菊公子一脸冰霜站在中间,高声喝道:“夙墨,门主虽然下令不得伤你性命,但是如果你还……”
“何不放箭试试能不能伤了我。”我低头看著自己的指尖,淡淡地说。
“哼!你以为我不敢?”菊公子面色忽然闪现了一丝犹豫,却最终一咬牙,挥手喝道:“放箭!”
箭夭密密麻麻地疾射向我,我的视野里几乎已经被玄铁色的箭头填满。可是这种程度,即使是我没有突破第四阶,也不会受伤。更何况现在,我根本连动都不用动。
箭夭前仆後继地射向我,却在我眼前纷纷落在了地面。因为它们根本都无法冲破我的气劲,所以,攻击无效。
“停!”菊公子面色铁青,似乎已经不知道该说什麽。
“你们停了,那就该我了。”我瞳仁里冷光一闪,衣袖轻轻一抖,地面上的箭矢凌空飘起,接著,以比来时还要快了数倍的速度被我通通掷了回去。
一片凄惨的叫声,二百个弓箭手瞬间变成了二百具刺蝟一般的尸体。
而我已经鬼魅一般出现在了菊公子身边。
“带我去找穹隐凤。”我平静地说。
“做,做梦!”菊公子肩膀中了一箭,虽然瞳仁中溢满了恐惧,却还是脸色苍白地说。
我笑了笑,轻描淡写地伸手一扯,已经把他中箭的左臂生生撕了下来。
断臂飞上了天空,一片血雨挥洒了下来,近乎染红了菊公子的白衣。
“啊!!”菊公子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看我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鬼,浑身都不由自主地在剧烈地颤抖。
“我再说一遍,带我去找穹隐凤。”我的眼睛已经冰冷地锁定了他的右臂。
“我,我,我不会告诉你的……你这个恶魔,你……”菊公子吓得已经不由自主掉下了眼泪,说出的答案却让我有些吃惊。
这时,耀日门中央的方位,却传来了一阵清亮高昂的啸声。
天龙吟!是穹隐凤。
我的眼中溢满了杀意,随手抓起菊公子的脖颈,足尖一点,已经疾风般向穹隐凤的位置掠去。
我已经把我的内力催到了极致,一路上,靠近我十米的耀日门人已经直接被我的气劲震死。菊公子根本就是面无人色,说不出话来。
耀日门的封禅台上。梅和兰站在一身玄黑色长袍的穹隐凤两侧,他们身前还围著二十人,这些人,自然都是耀日门的精英。暴雨依旧在下,他们的衣裳已经被淋得湿透,可是他们的眼神依然坚毅冷峻。
我淡淡笑了笑,随手把菊公子扔进了二十人的包围圈,准准落在了穹隐凤的脚下。
穹隐凤的面容在雨中显得暧昧不清,我看到他弯下腰,抱起菊公子血淋淋的身子,递给了一旁的梅公子。
“你变强了。”穹隐凤说话依旧用上了天龙吟,隐隐的和雷声呼应,更加的震人心魄。
我不想多说,足尖一点,已经流星一般弹向了那最外围的二十人。
两秒。
两秒,我已经让这耀日门除了四大公子最出色的二十人头挨著脚绕著穹隐凤他们躺成了一圈,一圈尸体。
鲜豔的血被暴雨冲击著,顺著一阶阶的台阶,蜿蜒流淌而下。
穹隐凤静静地看著我,就这麽沈默地过了半响,他忽然笑了,低声说:“我已经不是你对手。”
“那你就跪下来求饶吧。”我淡淡地说。
“放你妈的屁。”梅公子大声地冲我怒骂道。
“你们俩都给我退下。”穹隐凤把梅和兰推开,慢慢地迈出了那个由死尸组成的圈子,他平淡地开口:“我从来不会求饶。所以看来,还是不得不战的。”
我一言不发地看著他。
穹隐凤的黑亮的发丝在狂风暴雨中飞扬而起,他背後,缓缓升起了一头长达数十米的巨型金龙。
金光璀璨刺眼,一时间,仿佛照亮了整个晦涩的苍穹,可与天地之威比美。
完整体的神龙再现麽……
我冷冷一笑,身形慢慢升起,凌空而立,跟金龙对峙著。
金龙仰天长啸,龙威乍现。
我身形夭矫,箭一般射向了金龙。
金龙怒吼著,一爪向我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