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绪......还看什么呢?朝正向下探头探脑的人扬扬下巴,笑道,莫非小寒寒跑到人群里了?
落璃,你不看一下?韩绪偏过头,难得认真。
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猴子。再说......天下还有比我更美的人吗?起身,走向楼梯。
厄......你不想看干吗一大早就跑来这里?是不敢看吧。韩绪没有把话说出口,他还记得当
初救下落璃时他淡淡的笑容,即使有着刺穿胸口的一箭和箭上几乎无解的毒。若非愿意,想伤了他谈何容易。
今天的风小了点呀!落璃一手托着个大得惊人的风筝,一手拿着大大一卷线,满脸苦恼地看也托着风筝的两人。
改天放也可以的呀。韩绪最受不了的就是他对风筝的狂热。
教主,皇上还在城内呢。这不太好吧......这回的风筝实在太大了。
可这是城外一撇嘴,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无论如何今天也要把风筝放上去,我可是做了半月呀!不依不饶,明摆了要耍赖。
叹口气,韩绪和楚寒开始运力,周围的枯叶渐渐形成旋风飞起来。谁能想到,另人闻而色变的堂堂殷楼楼主的一身武功,尽用来放风筝了!
放出线,落璃笑呵呵地开始跑起来......
晚上的宴席草草结束了,因皇帝一句朕今天累了。
凤月坐在焚香的炉子旁边,望着袅袅的白烟发起楞来。今天经过街道的时候,不经意的一抬头,分明看到了那楼上一闪而过的身影。当初听到樊将军没能在崖下找到尸体的报告,不自觉泪流满面,心中既欣喜又悲伤。想来那人是不会原谅自己了吧。可自己还是那么自私,以出巡为借口在四处找他。
拿起茶一杯接一杯地猛灌。
都说酒入愁肠,三分则醉,七分伤心。都说杜鹃啼血,一声思念,九曲回肠。这只是茶,已沉醉欲绝。没有杜鹃,已思念极苦。那么我和你的明天又该如何呢?
教主......外面有位纪公子找。
纪公子?不记得有认识这样的人啊。
是不是移花宫的......一旁韩绪插嘴。
哦,是那小子呀。快让他进来!落璃忆起那日的芜城一战,自己是颇为欣赏他的。现在竟能找到这里,也实属不易。接过韩绪递过来的黑纱帽戴上。
三年过去,少年长高了许多,眉眼间多了成熟,俨然成了英俊逼人的男子。腰间仍是那把水红色的软剑,衬着雪白长袍,红光流转。
在下可是要称你为宫主了?看着步态轻盈走近的人,不知那其中是多深的内力。
可我不并想称你为盟主。男子沉沉开口。
请。朝身旁的座位做了个手势。至少你今天不会拿着有毒的匕首突然冲上来。对他的话不以为然。
我可是来杀你的,并不在乎手段。坐下来,挑起漂亮的凤眼瞪着落璃。
呵呵......慢慢笑开,那多卤莽呀。轻揭开八宝杯的盖子。什么时候与我一决高下。隔者黑纱吹着红枣茶微甜的热气。
今夜午时,城外桃林。
这么着急?放下杯子,发现戴着纱帽不好喝茶。不过正好,今夜昙花开。
想喝茶为何不将帽子摘下来?嘴边是一抹挑衅的笑。
怕吓到你嘛。以后传出去,圣教教主容貌其丑无比岂不是毁了圣教的名声?呵呵地笑着。可那珠圆玉润的声音怎么也让人想不到那会是张丑陋的脸。
告辞!起身离开。
晚上见。点点头,笑得相当明媚,似乎很期待晚上的到来。
人家那是寻仇来的,你用得着那么开心吗?韩绪从屏风后绕出来,对着那一脸开心的笑容甚是不解。
呐......很久没打架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赢他?脱下帽子,悠哉悠哉地喝红枣茶。还没见过昙花开呢。真是期待呀......捧着杯子,有些憧憬的表情。
今天是凤月留在天赐的最后一天,仍未找到落璃。想必以他的本事,想不见一个人即使就在他附近也是能一辈子见不到的罢。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继续听朴非讲天赐的税收状况。
皇上。合上厚厚的帐本,看了眼有些心不在焉的皇帝。
说。
听闻今夜午时,城外将有遍野的昙花盛开,可要一观?
哦?那可谓奇景,定是要去的。以他的性格,定不会错过这样的时刻吧。挥手示意朴非出去,竟又发起愣来。
黑暗中,寂静无声流淌。只剩心跳还清晰可闻。
冬日的桃树被积雪压得看不出原形。在敞亮的月光下,雪映出微弱的白亮。
你总要先告诉我名字。落璃闲闲地站着。看那对面的男子在黑暗中恶狠狠的用瞪成铜铃大的眼睛盯着他,像被吹大了的牛皮糖,威风凛凛。
纪罹。
开始吧。摆了个迎战的姿势。
......没有动作,依旧瞪视着他。
落璃见状,也索性睁大眼睛与他对视。两人怒瞪良久,落璃终于一副不跟你计较的模样摆摆手,正容道:我懒得跟你玩。原本以为三年后你至少武功小成,如今只好回去喝我的枣茶等昙花开了。
纪罹阴晴不定的看着他,突然一扬手,掌风就汹涌的穿过两旁的桃林。一声轰隆,数棵桃数从根折断。你输,脱下斗篷。我输,不再计较。
恩?疑惑的声音,不是来要回统一江湖的位置么?
我要你就会给?
这么说,你已做好输的打算了?真是个怪人。
不,只是三年来江湖和气升平,确实比过去的好。我何必计较谁来统一?
只为切磋?当年不服气吗轻轻的笑,愉快的音调。
但我不会留情,死了可不管。
啧啧......还是孩子嘛......摇了摇头。
话音未落,纪罹便使用一把小小的匕首,足下生风一般,瞬间攻到落璃身前。那把匕首贴著落璃的鼻梁滑去,落璃一步错开。险险避了这一招,不料纪罹的步法越来越快,最後整个人像一个模糊的影子,闪烁在左右。落璃挡下几招之後,发现自己已被逼到林子的边缘,目中杀气腾得燃起,双手摆出一个手势,双脚牢牢站稳,迎著下一瞬间攻过来的匕首,右手闪电般的伸出,夹住锋刃,随即左手一长,握上纪罹的手臂,双手一拉一送,掌上猛的使力,纪罹便哇的吐了口血,往後退了几步。
纪罹刚喘了口气,便看到落璃几步上前,躬下身子再次扯起他的手臂,口中淡淡一笑,抡起他的身子用力摔向一株粗壮的桃树干,一声肉体和树桩撞击的闷响,然後是咯吱几声脆响,桃树突如其来的倒塌了。
落璃才要喘口气,便感到一双带着热度的手击上他的脊背,然后是一股汹涌澎湃的真气,被毫不客气的输入经脉之中。落璃想转身回击,岂料已经来不及了。他惨叫了一声,身子几乎支撑不住要向前倒去,双手环抱着肩膀剧烈颤抖起来。那股极为强劲的真气在奇经八脉中横冲直撞,全身如同被万虫嗜骨啃心,痛苦难言。落璃稳了稳心神,看向还倒地不起的纪罹,蹙起眉,锐利深邃的墨绿眼眸略为上挑,带了几分气几分赞赏还有几分欣喜。
纪罹抬头,一侧嘴角轻轻上扬,俊秀的五官绽放出一个杀气腾腾的笑意,轻声说道:能看到你如此痛苦,我甚是高兴呢。
落璃低低笑道,不顾嘴边溢下的鲜血,还没结束呢!猝然抽出软剑,脚下若踩着油般滑向纪罹。
红色的剑身和银色的剑身相撞,在黑暗中迸溅出暗蓝的火花!两人相视一笑,竟有英雄惺惺相惜的意味。谁都不肯松下一分,便如此僵持着。内力在剑相接合的地方渐渐聚集起来,剑身的颜色渐渐呈现出荧光,两人脚下的泥土一分一分地下陷,袖袍皆被内劲吹得高高鼓起。
璃!!惊喜交加的喊声。
你又要使背后一刀么!纪罹的双目一瞪,浓重的杀伐之气泛出。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再运力抵住骤然增强的力道。
岂料,利剑破空之声响起,落璃看到凤月握了柄剑朝纪罹身上挥去。
没你的事!他顿时放开力道,将软剑掷向凤月!剑将凤月手中的剑击飞出去,人也向后倒下。
纪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挫,未能将力及时收回,直把落璃震得向后退了几步,嘴边的血是流得更甚了。而他自己也不好过,被内力反噬,跌坐在地。
朴非跑上前欲扶起凤月,却被他挥手阻止了。他倒在雪地中抬头看落璃,眼中一片混沌,似喜还悲。
我们的打斗改日再续!不看他,转身向纪罹做了个缉。
不......我们到此为止吧。手捂着胸口,艰难地站起身。
也罢,本来我们能成为朋友的。似乎叹了口气,扯下头上的斗笠。
即使在黑暗中,那惊为天人的容颜还是异常清晰。嘴边的笑很浅,却是绝美的弧度。双眼似乎也跟着笑,盈盈闪烁着,整个人就像暗夜的精灵,非凡灵动。
你......不就是七王爷?天下谁人不知,凤流国的七王爷不但相貌无双,更是聪慧过人。而这样的人物却在两年前箫零国突然来袭时,战死在崖关。
不,七王爷已经死了。死在崖关一战。我,只是落璃。说这话的时候笑得愈发温柔动人了,眼神似乎不经意地看向凤月。
大概明白了什么,纪罹不再做声。将剑拿在胸前,一弓身:在下告辞!便干脆地转身步入黑暗之中。
而落璃也抬脚朝另一方向离去。
第三十三章
等一下......带了悲伤恳求的声音。
想刺杀皇帝的人多的是,皇上还是别私下出行的好。没有停下离去的脚步。
我这两年很想你。
......继续向前走。
想得快发疯了。晚上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你掐着我的脖子,你恨我呀!
不......我不恨你。身形顿了一顿。
你能原谅我么?
不......越来越快的脚步,身后的话已听不真切。你让我原谅你什么?你的自私?你的无情?你亲手杀了我?那都不是你的错,错在你是皇帝,是这天下的王。一切不快因我而起,也该因我结束的罢。心口终究还是有痛觉的呀。
遍野的昙花在冬日盛开,百年难得一遇。纵是有万般不快,落璃还是走到了花野的边上。离午夜还有一段时间多处却已站满了人。杀气未消,退到人群的后面。却一转身,见到南无方丈。
南无方丈抬头看他,蹙了一双慈眉,低声劝道:落教主,苦海无涯。
落璃不明白他的意思,一脸疑惑。
无低笑道:众人皆在苦海之中,若落教主找到了能渡你的人,便及早脱身吧。
落璃一怔,脸上不知不觉已失了杀气,有些迷惘的问道:若是唯一能渡我的人,不愿不能渡我呢?
南无低声念了句佛号,慈悲的一笑,轻声道:莫要自扰。
落璃似乎有些犹豫的看著他,那样慈悲的笑容,直直打在人心中最柔软的角落,他几乎就想转身跑回桃林,可就在这时,他想起了山崖下,火光中,那坚定的一箭,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沙漠中温柔的劝慰,夜里温软的承诺,不过是漫天迷醉颜色里的华丽野心,缠绕成他几乎万劫不复的痴想。落璃恍惚间有一种想哭泣的错觉,他仰头大笑道:多谢方丈了,可是在下早已放弃过渡的心!拂袖走开,南无无声一叹。
午夜时分,梆锣刚响,那遍野的花苞便缓缓绽开。白色的昙花在火把映照得微红的黑夜中散发着洁白的光华,清雅有只远观而不可撷玩的悠远。却偏偏,那花野的中央,绽开一小片嫣红的花簇,在白纯的衬托中现得妩媚而妖娆,如翩翩的舞娘。望着大团大团的花一点一点地展开,静悄悄的,落璃感到一阵宁静,一阵舒缓,似乎生命回到了身体,得到救赎。美,不胜收。那中央的红艳慢慢加深慢慢扩大,花将尽。遥看那花野的尽头,人影模糊不清,但嘴角不自觉地扯开一个弧度。昙花美,天下绝,却也最容易消失。悄悄退出人潮,踱步回俯。
午夜的城静谧无息,一轮新月斜挂长空,幽幽冷冷,如同这寒冬的风。忽然有歌声传来,转头去看,相隔数丈之外竟有一艘画舫。歌声渐渐近了,那画舫已然行至近处,落璃听得是换了乐音,那不知名的歌女低声唱着一曲悲凉寂寥的曲调:只落得双飞蝴蝶梦庄周......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画舫顺流而下,渐渐远去,那哀惋的声音仍然在悠悠唱着。
落璃正神智恍惚,未觉一股劲风迎面扑来,胸前忽然大痛,他整个人斜飞出去,仰面摔倒在雪地里。他望上去,天空很高.
风,拂过脸颊,丝丝缕缕,正是凤月。
邪邪一笑,你,有什么不满?
凤月手执利剑,直指着他,冷冷的语调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跟我回去。
落璃沉静地凝视着他,凤月,你只是皇帝。
沉声道,你有你的处事方法,但也别想阻止我。
啊......下雪了。落璃轻呼出声。雪很大,纷飞如羽,扬扬洒洒地落向大地,干净得不沾染任何色彩。却被满眼的白色模糊。间断地,稍融又覆盖一层。
相较于他的平静,凤月显然难以接受这种情形,握着剑的手在发抖,眼睛里种种的情绪复杂地转换,有慌乱,有害怕,有痛苦,有失望,有悲伤。剑尖向前抵在落璃胸口,只消向前一递,就可断送其人的性命。
我真想杀了你!
我知道。落璃轻若无声的叹息,脸偏转一侧,望向前面的远方。搜索着以往的记忆,这个手持利剑的人,到底是不是他所找寻的。什么都可以改变,眼神变不了。即使是伪装,也没办法如许哀伤。回过眸子,看在面前的凤月,心里黯然的情愫一闪而过,到底是什么编织成了牢笼?锁住的是你,还是我?
低头一笑,弯起眼睛道:可这次,你杀不了我。豁然跃起,真气将剑硬生生的弹开,剑柄重重回撞到凤月身上。随即,抽出软剑,击向凤月。
两人缠斗起来,满地的积雪被打得漫天飞舞,竟比下着的雪来得更凶猛。周围的树木都被砍得支离破碎。发带在打斗中被挑落,散开的发丝迷茫了表情,然那飞涨的怒火怎么也不能被凛冽的寒风降下来。说不清谁在气,又在气些什么。
朴非远远地看着,表情隐忍在夜幕中,有些事情,旁观者虽清却无法提及。昂首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不知何时天已破晓,然而并无霞光。
落璃一剑挑在凤月的手腕上,血未流出,因为太冷,凝结成鲜红的痕迹。却在同时被凤月一掌打在肩头,刺痛顷刻蔓延全身,那是用了全力的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