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攻略——炉子

      他眼角的皱纹更深地抖动一会儿，这才长叹一声道：“那散布流言的招数，我已经用过。上半月发出的军报中甚至都已经写明敌情紧急，却仍旧石沉大海。而存粮。。。只够十天。”
      这个数字搞得我脸色苍白。大军哗变可不是闹着玩的，首当其冲会倒霉的就是金沙城中的居民。而一旦边关失守，屠城惨剧就会在面前上演。虽然我大可一走了之，但这城里的老幼。。。虽然这不是我的国家，但眼看着它要覆灭。。。
      唉，肉食者谋之，我一个穿越来的老太婆，管这些干啥？
      努力压住心中的惊惶，淡淡地道：“事关存亡，大人自行定夺。或者大人魄力足够大的话，也可以不必乞求对方施以援手，直接挥师西进攻占幽方城，效果也是一样的。”
      可惜，如此一来，打破与小穆国一贯以来的互不侵犯盟约，北胡国肯定要趁机联合小穆国，三国之战就因为金沙城中没有军粮而爆发。
      他紧锁双眉，陷入沉思。很久之后，才轻叹道：“我再找他们好好合计一下。葛老板。。。”
      “小人自然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要不是有个李知雨保住我的小命，我才不敢口出惊人之言呢。看来人的心理就是这样，明明知道祸从口出，却总是忍不住要卖弄自己的聪明才智。以前看电视剧，不明白那些坏人为什么明明已经把想杀的人捆好，把想奸的人迷倒，不赶快动手行凶，却呆在那里喋喋不休地介绍自己的阴谋诡计，结果坐失良机而功亏一篑。现在终于明白，心里知道好多秘密却不说出有多难受。想来那些坏人卧薪尝胆数年，呕心沥血地策划出计谋，好不容易得逞，却连个分享胜利喜悦的人都没有，该是多么难以忍耐。哪怕是和被害人讲讲，心里也痛快啊。
      就像是我，推测出来危机将至，跳上马跑路多省事，干什么非要跑到城守面前印证呢。已经证明自己料事如神之后，干什么非要把那么危险的计策说出来呢。当自己穿越来的就了不起啊，能够跑到古代来当上帝？本来就是个平头百姓，在现代混足一辈子，终归是个小人物。难道说穿越到古代来，就能比人家强多少？
      可是想到现在城守因为妻管严不敢杀我，无论如何也要一吐为快不可。
      唉，真是贱啊。
      在书房密谈的时间不过1小时而已，出门时就看见门外等候着的三个脸色不悦之人。
      想必是担心城守大人会爬墙，三个人的六只眼探照灯一般“刷刷”地扫描着我们两人的衣物。幸好检查合格，五个人全松口气。尤其曾经见过我脸带春色的李知雨，第一个确定我与城守大人之间肯定清白，立刻转换表情，摆出懊悔的模样开口道：“兰儿，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莫要摹仿情圣的嘴脸来对付我嘛，白费力气啊。虽然李知雨也是长得人模人样，但这为人处事。。。
      淡淡地答道：“有很多办法啊，只要达到其中一条就可以。第一，让时光倒流，回到你没有侵犯我之前。第二，让所有人失去记忆，就当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第三，杀掉所有知情者，你我到别的地方开始新生活。第四，赔偿我黄金十万两。第五，自己割掉你那惹祸的玩意儿。”
      当然，这五条，他没有一条能达到。这么说，不过是耍耍他。
      果然，他已经冻得惨白的脸上变出好凄惨的神情。抽动着鼻子，眼泪落下来之前，两道鼻涕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而城守夫人和李知雨的老婆则被刺激得忘掉风度，张嘴开始叫骂。
      向想笑又不敢笑的城守大人告辞，出城守府，来到附近的督守府去找钱师爷。
      这家伙虽然不老，却人比鬼精，早就在大堂前恭敬地等着。连铁柱和德子都已经从牢里带出来，让我领走。说是苦主一直没找来，让他们先回家候审。还假装殷勤地让那十个差役继续跟着我。虽然心中恨极他，却一时找不到他的把柄，只好以后再报复吧。
      回到客栈，见到全福还在等着我回来一起吃晚饭，心中一阵感动。
      所谓亲情，其实就是在日常生活中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时间足够长久之后，成为彼此回忆与习惯的一部分，也就难以割舍。
      搂着他吃完饭，一起去照顾无名，然后都挤在无名的床上睡觉。
      全福这孩子刚刚失去亲人，最需要的就是温暖的爱抚。此时在睡梦中才舒展开小小的眉头，恢复成儿童正常的稚气面容。
      睡到半夜，值夜的狗蛋轻轻地叩门。
      却是李知雨在院外徘徊半夜，此时昏倒在地上。
      报复到这种程度，也就该收手。他毕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何必非要取他性命呢。
      让狗蛋叫人把他送回家中，仍旧倒头大睡。
      铁柱与德子虽然在牢房中呆过五六天，却光长肉没掉膘。一问这才知道钱某人对他们照顾有加，顿顿大鱼大肉，伙食比平时跟着我们好多啦。两人都不好意思，主动要求每天上午去山里训练。反正他们也无家可回，就留下来吧。全福已经恢复正常，仍旧每日到义学中去读书。无名的伤没有好转，可也没有恶化。两个断腿的家伙听说我要让他们躺在床上学点儿文化，都装作病重的样子直哼哼，也就任由他们俩白天黑夜地睡觉。
      又开始回到冷清的生活中。每天呆在谈笑楼中听人谈天说地，泡足多半天，才带着两个差役晃晃悠悠地回客栈。
      李知雨据说被冻得生病，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养病。
      直到十天后，才有力气又跑来骚扰我。
      眼看这人下巴瘦得尖尖的，知道连生病带后悔折腾得他不轻。
      这次却是捧着一堆纸，说是要把财产送我一半。
      嗯，陪他一夜挣得五万两银子身家，只怕是这里度夜资的最高记录吧。
      可惜我只要多把现代的东西剽窃些贩卖到古代，也就衣食无忧，哪里会看得上这么点儿赔偿。
      微笑着把那些东西推回到他面前，问道：“给你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怎么样？”
      他料不到我会如此，怔怔地看着我，不知如何回答。
      “过去的事情就此揭过，我们仍旧像从前那样，把力气放在挣钱上，好不好？”
      结果是。。。
      他大力摇头，叹息道：“兰儿，回不去了。我们回不去了。这些日子我根本睡不着，必须要靠药物才能入睡。以前我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人，自从遇到你，渐渐地就开始讨厌和婉如同床共枕。然后就夜夜想着你才能入睡。现在我终于知道自己需要的是男人，而不是女人。可是婉如没有错失，我不能让她离开家，孩子也不能没有娘。我把田地和房子留给他们，自己带着这些东西出来。所以你决定吧。如果你要我，我就留下。如果你不要我，我就离开金沙城。”
      和解　
      我不知道其他人如何养成所谓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变色的深沉，我只知道自己因为震惊而不能保持淡然的表情。
      或许是前世已经习惯有个男人日日在身边照料呵护，毕竟40年来已经成为生活中平淡的一部分，所以我忽略了李知雨这半年来的行为。虽然收入不菲，但总是舍不得支出，所以平时使用的那些好东西，十之八九都是李知雨送的。是他耐心地教我读书写字，是他这半年来每天陪在我身边。这一切，已经远远超出商业伙伴之间的亲密程度。因为卫三和无名都不在身边，所以日常生活中各种麻烦事都是找李知雨来处理的。第一次我教他包云吞时，曾经不经意地碰到他的身体，他当时立刻面红耳赤。而我还处于老太婆的心态之中，觉得自己吃吃年轻小伙子的豆腐也不错，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现在是个男孩子。
      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真要狠心与他分裂是有点儿遗憾，可是转换心态把他当作恋人？恐怕也很难。
      更难的是我现在的处境。
      那四门邪教在我身上投资巨大，柳老怪把大部分内力都转到我身上，可算是下足血本，当然是念念不忘要将本求利。虽然他们想方设法地羁绊住我，我却始终处于非暴力不合作状态。这次更是将卫三与无名的性命视为草芥，不肯妥协。虽然我努力地表现出自己的智慧，希望他们能够更多地利用我的脑子，而不是利用我的身子。但是，我一个人能够斗得过他们吗？
      如果接受李知雨的感情，他的生死，还有他的家人，全与我有了关联。被人威胁之时，我肯定是断然舍弃不顾的。这对李知雨是多大的伤害？
      前几天头脑一时冲动将全福收为养子，事后追悔不及。当时只想到自己能够为他挡风遮雨，没有想到我们之间的关系会让这孩子有性命之忧。
      思前想后，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只好缓和一下脸色，轻声问道：“如果你喜欢男子，不妨从回春楼中找个清倌收为娈童，何必弃家出走呢？”
      “我是去过回春楼。可是，见到他们满脸脂粉的那个样子，就恶心得想吐。”
      “这城里穷苦人家也有清秀的孩子，你可以买一个。”
      “不管用。婉如曾经找过好几个来相看。可是我看到他们根本没有感觉。兰儿，是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
      也就是说，他本质上仍旧是直男一个，只是对我有情欲而已。
      李知雨的老婆可不是省油的灯，居然能够主动参与其中。一念及此，对他刚才说过的话不禁有些怀疑，于是问道：“你和她是如何约定的？”
      他眼光一闪，想想，似乎觉得说实话更有利，于是坦白道：“她给我一年时间。如果我回头，我们仍旧像从前那样过日子。如果我确定要离开她，就给她一封休书，她留下孩子，带着那些财产另行嫁人。”
      女强人啊。要知道这是古代，没有夫妻共同财产这一说，她却能够从李知雨手中得到一半财产。虽然按法律来说，休妻是有条件的，但是不会栽赃陷害么，弄出个奸夫啥的出来也很容易。一般被休弃的女子，最多得到当初的部分嫁妆，分家产基本是不可能的。
      这女人的气度与手段，倒是不可轻视。
      不过这样也好，她为李知雨留下后路，我将来抛弃他时也不会太内疚。
      于是放下心中沉重的思虑，笑道：“那你就留下给我暖床吧。我们互不干涉，哪一方感到厌倦，随时可以分开。”
      不过是床伴关系而已。想不到我也要尝试一下现代社会中最新流行的这种事情。
      他满意地叹息，绽开微笑，答道：“我会努力的。”
      以为他下一步的动作就是扑上来亲热，他却笑道：“那我们今天就搬家吧。城南的宅子已经收拾好，车子就在外面等着。”
      车子？
      轻轻地眯起双眼，看看他笑逐颜开的样子，问道：“有几辆？”
      “三辆。足够拉上你们的东西，还有三个病人。”
      忽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如果他不是笃定我会答应他留下来，怎么又会带着三辆空车来找我准备搬家。
      “你料定我会留下你？”
      “嘿嘿。。。兰儿是个心软的人，肯定不会舍得让我黯然离去。那天早上你醒来后没有杀我，没有揍我，也没有骂我，我就知道你心里多少是有点儿喜欢我的。”
      原来这家伙是个腹黑攻，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呢？
      那么，他的种种忏悔。。。
      他知道我此时疑心重重，赶快解释道：“这么冷的天气，我跪足一天一夜，可不是作假吧。”然后笑着补充道：“兰儿你武功比我高，用强肯定是不行的。可是，我要是慢慢地磨下去，何年何月才能感动你啊。说不定这期间会有人跳出来横刀夺爱呢。幸好有那个机会。。。”
      所以他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哪怕事后再来赔罪认错。
      可恶的东西，居然敢算计我。
      冷冷地看着他，哼道：“莫要得意。以后如何，还不得而知。”
      他的表情沉静下来，轻叹道：“兰儿，虽然你从来不说，但是我知道你并不是自由的。有些事情，由不得你。但是，人在乱世，总要挣扎以求生存。将来如何，不过是尽人力、听天命。”
      他能够有这个觉悟，受到打击时，会更加坚强吧。
      “可是，当前就已经是大祸临头，你知不知道？”
      他漫不经心地挥挥手，答道：“哗变么？那是明天才会发生的事情。今天我们先搬家。”
      这话是什么意思？
      脑子里飞速运转足有5分钟，这才恍然大悟，问道：“城守大人的计划是让一部分军队假装哗变，围困住金沙城之后他再向幽方城借粮。对不对？”
      “嘿嘿。。。兰儿好聪明。”
      老狐狸啊。。。
      如果哗变没有实际发生的时候，他就向对方提出要求，自然面临两个危险。第一是可能对方会临时起意，知道有机可趁派兵来攻。第二是事后东都那里要追究责任。可是，如果在哗变发生后再去借粮，就名正言顺地是解救危难的办法，朝廷也不好责备他，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时态紧急，逼着对方立刻做出决定，免得夜长梦多。如果对方见死不救，城守大人自可以让那些乱军在幽方城附近大肆掠夺，或者可以趁对方不备冲入城中把那数百仓粮草一扫而空。就算是小穆国要求赔偿，也轮不到城守大人操心，反正人家是要找东都索赔的。而这笔意外之财当然无帐可查，其中大部分可以纳入城守大人的小金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