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进来,伫立在遮掩的屏风后头。
「什么事?」他蓦然停下。
「侯爷交代,请二十七公子暂且回房。」
在凌晨差不多一,两点的时候?
「侯爷又召了谁过来?」忍不住开口,有种陌生的酸涩感充塞在胸。
「请二十七公子回房。」对方也没回答他。
果然,恩宠难长久,不过一夜跟他吹「枕头风」,石啸天就气得不来找他,算算也有个把月了。
听说新来的六十公子也是个青楼小倌,不过高挂头牌,拍卖首夜的那日正好遇见石啸天出外议事,就这么被对方买下来送给石啸天当结盟的贺礼。
这样的事实,无论古今中外还真都是一样。
想当初,他在法国谈妥了一桩香水的合作事宜,那边的厂商热情邀请那香水的代言模特儿陪他玩了三天,那也真够疯狂的,游艇里不说,在甲板上,在沙滩上,在海水里……呵呵,真够刺激的。
不过,那时候他有本钱玩人,现在他只有被玩的份,都怪这个身子被训练成这样,真郁闷。
但是,或许现在还不晚,还可以把肌肉及他独特的男子气概练出来,带着这样的冀望,他把鞋子套好,将头发绑好不至四散开来,然后迎着向晚凉风,开始顺着花园慢跑。
一、二、三、四……他跑,微屈着膝盖,坚持的跑下去。
第一次跑时,大约一千公尺的距离就气喘吁吁,但是他坚持跑下去,跑个约莫十天,现在已可以轻松跑到五千公尺左右的距离。
接下来是仰卧起坐,坐在草地上,努力的弯腰躺平训练腹肌,想像着有朝一日可以训练出漂亮的六块腹肌出来。
「你再怎么练习,也回复不了青春美貌,侯爷已经把你忘了。」四十九夫人从旁边经过,冷冷的丢下这么句话。
大部分的人瞧他这么「虐待」自己,都以为他是为了回复年轻,好挽回石啸天的心,谁料想得到,他的目的不过就是要自己变成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你已经跟我们一样,是个被遗弃的人,放弃吧!再怎么努力,侯爷也不会回头的。」跟满福一向交情不错的四十三公子经过,同情的这么告诉他。
他笑笑,继续着他的仰卧起坐。九百九十九,一千,真的很喘,但还是要坚持下去。
站起来,让汗湿的身体在夜风中凉去,记忆中,柔道的招式在脑袋中流畅的走过一遍,有多久没练习了?自从学了射击后,就对柔道失了大部分的兴趣,这边没枪可以玩,那今晚就来练练看生疏已久的柔道。
先做个柔软操,动动手腕,扭扭脚踝,拉拉有点酸涩的身子……远处屋顶上似乎有黑影掠过,奇怪,眼花了吗?
不管,继续摆摆头,松软颈项。
「刺客,有刺客!」
一开始是小声,然后迅速的变大声起来,然后焰堡整个沸腾起来,房间一个个的大放光明。
挺有效率的嘛,他心想。远远望见艳阳居那边似乎有人在缠斗,两败俱伤,渔翁得利,他们打得越惨烈,对他要偷跑的情势就越有利。
原本应该静观其变,或者应该转身回房,去吃让满福准备的大锅饭增加体力,但他却着迷的看着昏暗中变化莫测的身影,然后身体仿佛有所意识般的,偷偷摸摸的过去。
在艳阳居外的树影下,他远远望见石啸天竟然负伤捣着伤口,用严厉的口吻命令着手下,「抓活口,本侯要知道谁是主谋。」
他的身旁有个美丽的少年扶着他,担忧的望着他,细细的声音被风送了过来。
「侯爷,你不要担心,恶徒逃不了的,快回房休息,大夫马上就来了。」想必那个少年就是最近正受宠的六十。
石啸天把他往旁边一推,「不过是十个恶徒就让你们这么费事,本侯养你们这些饭桶做啥?」
能骂得这么大声,铁定无碍,他转过身就想回去,当作没来看这场热闹。
「不准过来!」一声大吼。
随着声音的响起,在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之前,他已经被歹徒擒住,然后一把剑抵在他脖子上。
「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二十七?」石啸天的眼睛严肃的眯了起来,那张俊脸在火光下若暗若明,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被抓做人质呢!金世尊忍不住微笑,想起他十二岁的时候,也曾遇过这样的事,那时候,抓他来威胁爷爷交付一亿美金当作赎金的,是从小照顾他长大的司机老刘,那时候,他不敢相信的痛哭,毕竟他把老刘当作另外一个爷爷。
后来,爷爷说:「世尊,这个世界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快乐是真的,只要能快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快乐的,不需要去记得它,这样你就能快乐。」
所以,他很能体谅老刘为了替必须心脏移植的儿子筹措医疗费所采取的激烈行动。
「放开他。」石啸天低吼,感觉心一阵揪紧,竟比肩上的伤还痛,该死,二十七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如果他没有心烦意乱,可以仔细观察的话,他就会发现心心念念的那家伙脸上根本毫无惧色。
「可以,放了我的人,放我们走,我就饶他一命。」
他低头瞧,心里想着是古意盎然的剑比较可怕,还是杀人瞬间的枪比较可怕?比较了一下,他觉得两样都不可怕。
石啸天沉默了半晌,他是在乎那莽撞的家伙,但身为一个带兵上场杀敌人的将军,又怎能为了一个男宠放了敌人?
心痛,但还是逼着自己硬声回答:「你作梦。」
「你不怕我杀了他?」刺客说得狠戾。
石啸天瞪着一脸无辜的他说:「二十七,你来干什么?」怪他难道不晓得该远离危险吗?
「我瞧这里热闹,就过来看看。」答得很轻松自在。
六十号少年瞧瞧他,再看看石啸天,小心的说道:「侯爷,他们会不会是一伙的?」
石啸天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但他听到了六十的猜测,心微微的抽痛,石啸天没有表情的脸,没有声音的话语,都在说明一个事实——他也怀疑。
「不过,这热闹不好瞧呢!」他动了,出其不意的手上抬隔开对方的剑,倒抓剑柄,一个转身把剑夺过来,脚也踢中对方的下盘让他往前扑倒,然后手上的剑往前一送。
「啊!他要杀人灭口。」六十号少年惊叫。
剑身刺入刺客的大腿,把刺客钉在地上,凶猛喷出的鲜血溅上他的脸。
他抬起头,看着突然静下来的周遭,「怎么了?继续打呀!」
若无其事的站好,拍拍手,转身就想离开,但心里怎么感觉空荡荡的?这从没有过的感受是为了哪桩?
「二十七,站住。」石啸天叫。
他继续往前走,真后悔来看这热闹,真的、真的很后悔。
「玉飞烟站住。」石啸天低吼。
王飞烟是谁?那对他是个很陌生的名字,他没反应很是应该。
「金世尊,站住。」
他猛的转身,瞪着石啸天,他刚刚叫他什么?他没听错吧?
金世尊?
「把他给我抓起来,让他回自己的屋里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他出屋子一步。」
「侯爷?」六十大叫,因为石啸天说完这些话就昏倒了。
没用,不就是肩膀被戳个洞而已吗?
被焰堡的侍卫抓住时,他这么想,不过那血的颜色似乎怪怪的,该不会是中毒了吧?
第七章
虽然被关在屋子里,但是他的消息依然灵通,一脸忧苦的满福常常晃过来,愁眉苦脸的说:「二十七公子,你说怎么办?大家都在说,侯爷触犯龙颜,皇上要降罪下来,焰堡可能快保不住了。」
焰堡位于东北,石啸天因为少年立下战功,被皇帝封为安远侯,并希望石啸天能够安定东北,让关外的蛮夷心有芥蒂,不敢来犯,但随着皇上年纪渐渐老迈,身边总有人进谗言,说石啸天年少居功自大,恐怕是心腹大患。
更何况一直以来,太子跟二皇子一直为帝位勾心斗角,当然也一直派人来表示笼络之心,但是石啸天总是礼照收,当然不乏充斥左苑的俊男美女,却没表态到底要支持哪个党派,两方都说石啸天是他们的人,却也都明白石啸天不是他们的人。
这一次刺客来袭,恐怕是这两派的其中一派,终于觉得既然不能收为己用,那干脆就杀了免除后患。
派人刺杀还不够,还在皇上面前进谗言,说他放纵情欲、懈怠军机,似乎还暗中跟东北蛮夷私下交好,为此,皇上派了御史北上,不过几日就要到焰堡了。
「侯爷真是冤枉哪!」掌管前厅的总管大人雷英竟然也来跟他闲磕牙,「主人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朝廷里有谁比他忠心?没有。他为朝廷尽心尽力,结果朝廷对他做了什么?派他来这东北苦寒的地方监视敌人,然后说他跟敌人交好,还企图要降罪于他,这算什么?」
「雷总管。」他听了老半天,终于忍不住出声:「你为什么特地跑来跟我说这些?」
雷总管愣了愣,「有些话要找听得懂的人说,我看你跟其他人不一样,从一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是可以为侯爷分忧解劳的人。」
他奇怪的偏着头,「我们什么时候见过?」
雷总管搔搔头,「这很重要吗?反正我们见过就对了。二十七公子,左苑里这么多人中就你不同,你不贪侯爷什么,也没其他的意图,不像其他的主儿,一听到侯爷可能失势,就赶紧收拾细软,还急吼吼的转着弯跟我要未来几年的例银,以为我人老好蒙骗吗?呸,都是一个个没心肝的家伙。」
「不是每个都这样吧!」就如十九夫人,他就不以为她会这么做。
雷总管挥挥手,「差不多啦,就你最镇定,啥都不做,其他的人……」闷哼一声,不屑的说:「到处打听小道消息。」
他苦笑,「那是因为侯爷不准我出屋子,我能怎么做?雷总管,这么多天过去了,侯爷的伤势如何?」
总记得那夜流淌在石啸天身上的血是暗红的,午夜梦回,竟梦见那满身的血变成色邑,然后迅速扩张把石啸天整个吞没。
好几夜这么惊醒过来,一身冷汗,更令他害怕的,是他也因此察觉到了自己的心,竟然……竟然这么不长进的看上了那个大色狼。
雷总管一听,唉声叹气的说:「死不了,但以后……唉!二十七公子,你要多体谅他。」
他眼睛眨呀眨,不明所以的看他离去,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算了,想太多没什么用,只是伤神伤心,还是练练身体,先从五十个伏地挺身开始。
正当他累得喘气的时候,一个人进来了,原本他以为是满福,抬起头来,却是四十三公子,他走了进来,然后自己坐下倒茶,看着他做运动。
「如果侯爷被朝廷定罪,你有什么打算?」
他停下动作,平静的回应:「侯爷还没被定罪,我没什么打算。」
四十三公子安静了半晌才开口:「你曾经是最得侯爷宠的,可有听侯爷提过他欣赏的是二皇子还是太子?」
是随便问问,还是另有目的?
他摇摇头,「侯爷最欣赏的是我痛苦的样子,四十三公子想必『体认』应该很深。」
四十三公子的脸色变了变,啐了句「不知好歹」就拂袖离去。
哼!什么玩意!
男欢女爱的左苑就很复杂了,现在还扯上政治立场、党派之分,整个苑里,哪个是清流?
细细回想,前阵子拜访的每位夫人、公子似乎都大有来头,不是什么大人送的,就是某位大官夫人居中介绍,再仔细想想,这其中,有哪一位是石啸天自动索来的?
就连喜欢拜佛念经的十九夫人,也是朝廷里的吏部尚书夫人牵的线,这个身躯玉飞烟也是某位提督大人的礼物,这整个左苑根本就是堆放礼物的仓库嘛!
乍看之下似乎是左拥右抱享尽艳幅,但只要想起枕边人可能都是敌人派来的奸细。说实话,纵然再有本事的男人也很难提起兴致。这个石啸天果真非常人,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那样猛烈的展现雄风,真是不容易。
但以后他还有机会展现这雄风吗?那个御史来了,又将会为这焰堡带来多少风雨?
「二十七公子,堡主有请。」左苑的总管大人尤应门在他做伸展操的时候,进屋恭敬的说。
他点点头,状似不在乎的拍拍身子站了起来,换身干净的衣裳,就跟着左苑的总管大人前去。
「二十七公子这身衣裳真是好看,早这样穿不是很好吗?」半路上,遇到留香小丫头这样说道,这才察觉他把压箱底的衣裳给穿了。
石啸天素来喜欢他的人穿白衣,所以为他缝制的白衣也有不少,但他穿衣服总是以自己喜欢的蓝灰为主,都不大肯穿石啸天为他特制的白衣,怎么刚刚会不由自主的就把白衣套上?
脸上僵硬的笑着,心里很是不舒坦,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失心的感觉。
以前去石啸天的屋子时,总觉得路程太短,现在却觉得这条路好漫长,漫长得似乎怎么走也走不到似的。
尤其看到石啸天艳阳居外层层的护卫时,心里更是打了个问号,「尤总管,侯爷的情况还好吗?」
总想起前厅的雷总管说的:「死不了,但以后……唉!」
「二十七公子进去后不就知道了。」
左苑总管并没有跟着进去,因为前厅的雷总管随即上前将他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