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血腥的东西,亏他们也碰得下手去!
她家世代行医,可没人做过这样的事!
"研究这个干什麽呀!"她嫌恶道:"就算你知道这里面有毛病,你还能把人剖开了看麽?!"
这一瓢冷水兜头浇下,苏眉顿时沮丧。
"是啊,是不行。不过,要是有麻药的话,剖剖肚子总还是可以的。"
"麻药?什麽麻药?"与雪盈不同,左方是个好奇宝宝。
"就是可以把人麻倒的药。"苏眉解释道,"让人昏睡过去,不会痛,也没有反应,然後就可以切手剁脚剖肚子。"
雪盈又对他粗鲁的表达方式皱起眉头。
"药倒是有。但是......"
"真的?!"苏眉惊喜地望向她。"真的有?你知道?"
"那当然!我七岁的时候就会配制了!"雪盈骄傲地扬起头。
苏眉欢呼一声,朝雪盈扑去。
"啊!不要过来!"雪盈尖叫跳开,拒绝苏眉刚刚摸过猪心的手沾上她美美的衣服。
苏眉的两眼变成粉红色的心形,双手交握,虔诚地抱在胸口。
"雪盈,亲亲雪盈,你可不可以做一点麻药给我?"
"可以!可以!"雪盈一步步往後退。"只要你不要再找我看这种恶心的东西,你要什麽药我都做给你!"
哦呵呵呵呵......真是捡到宝了!
苏眉乐得合不拢嘴。
"那,雪盈......"他忽闪著纯洁无辜的大眼睛。"你会做春药麽?"
(三十五)
奋力在苏眉头上敲下一个包,雪盈重重地踏著步子走了。
左方怜悯地看著苏眉,也不说话,只是摇头。
"是她自己说的,我要什麽药她都做给我的嘛!"苏眉揉著隐隐作痛的头,无限委屈。
左方叹气道:"她是正儿八经的大夫,这种下三烂的东西,怎麽好问她?别说她又是女孩子家。"
"我这不是太高兴了麽?"苏眉也叹了口气。"再说也没别的人可以问呀?"
"谁说的?!"左方愤慨地瞪圆了眼睛。"你可以问我!"
"你?"苏眉打量著左方那张看起来比他还纯洁的娃娃脸。"你会做春药?"
"干什麽?你很瞧不起人哦?"左方不友善地眯起眼。
哈!竟然怀疑他不会做春药?
要不是因为这个古怪的爱好,他,左方,堂堂神医世家的第十七代嫡系传人,怎麽会被逐出家门,沦落到吟风弄月阁来卖艺为生?
苏眉的态度立刻有了180度的转变。
左方那种睥睨的眼神,他可太熟悉了。
以往参加国际学术会议的时候,那些世界知名的教授学者一提及自己的专业,就会不自觉的流露出这种"我是专家我怕谁"的神气。
以此类推,左方应该是有点本事的。
"那我问你,你会不会配一种药膏,又可以催情,又可以润滑,又可以止血,还可以治疗伤口?"
苏眉虚心请教。
他肖想这种多效合一的神奇春药已经很久了。
"这个......没配过。"左方老实承认,"但是应该做得出来。"
问题是,要这个做什麽用?
"太好了。"苏眉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先去做一盒出来试试看吧。"
有了这个伟大的构想,苏眉和左方一连几天都窝在一起,致力於研发他们心目中的极品春药。
配方一个换过一个,反正阁里多的是自愿参加试验的志愿者,每一批药膏出来,就发放下去,第二天便有反馈。
不够催情的,换。不够润滑的,换。止血疗伤效果不好的,更要换。
一点点分析,一点点改进,就连色香味都务必要臻至完美。
这一天,苏眉正和左方一起头碰头地分析试验数据,雪盈突然推门而入。
"给你!"离了苏眉一丈开外,雪盈将一个包袱远远地扔到苏眉怀里。
苏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接住,感觉硬硬的,像是个盒子,讶然道:"什麽东西?"
"你要的药。"雪盈没好气地说,"还有点其他的。我手边有的都备了一份给你。"
"谢谢谢谢!"苏眉如获至宝,急忙打开包袱,只见是一个精巧的小盒子,内分十余个小格,装著各色药物,都配了标签。
草草看过,只见止血的生肌的愈骨的解毒的样样都有,实乃居家旅行杀人放火必备的好东西。
"哇!雪盈!你好厉害!"苏眉由衷地敬佩。"呃......多少钱?"
雪盈白了他一眼。"送给你的,不要钱。"
"这怎麽好意思?"苏眉直摇头,伸手到怀里掏银票。
占自己阁里姑娘的便宜,丢不丢人啊?
雪盈摆手阻止他,褪了一贯不耐烦的神色,眼中添了一抹暖意。
"收下吧。就当是阁里的兄弟姐妹们谢你的。"
"谢我?谢我什麽?"难得瞧见她的好脸色,苏眉反而迷茫。
雪盈微微一笑。
"谢你,为我们这些走投无路的可怜人,留了一块容身之地。"
看看雪盈的微笑,再看看左方同样信赖的神情,苏眉蓦然感到自己肩上沈甸甸的分量。
这一声谢字,他其实当不起。
吟风弄月阁,寄托了他平等和自由的梦想,美好,却也脆弱。
在这纷扰莫测的尘世中,他能否自保尚未可知,更不用说,保全这一片小小的净土。
(三十六)
苏眉怀著心事一路慢慢走回山庄,路过书房时,只见门扉紧闭,窗上人影绰绰,似有好几个人。
他心不在焉,本不想理睬,却在不经意间,听见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
微微一愣,脚下不由停住。
以他现在的功力,只要凝神细听,书房里的一切动静都躲不过他的耳朵。
但是......
苏眉停步片刻,继续往房里走去。
该他知道的,总会知道。
若不该他知道,不知道也罢。
虽然如此,总有些心神不宁。
回了房间,连衣服也不脱,就恹恹地躺下,抱著枕头发愣。
过了一会儿,贺长风推门而入,瞧见苏眉,明显呆了一下。
"苏眉?什麽时候回来的?"贺长风在苏眉身边坐下,揉了揉他有些零乱的头发。
"刚回来,没多久。"苏眉习惯性地朝他身边偎去。"事情商量好了?"
贺长风的身子微微一僵,立刻被苏眉察觉。
"怎麽了?"苏眉抬起头,恰好捕捉到贺长风脸上一闪而逝的慌乱。
"是......不可以让我知道的事吗?"苏眉心中一紧,旋即淡淡道:"你放心,我并没有听到什麽。"
"苏眉......"贺长风哑声而唤,带了丝挣扎的神情。"我......"
"没关系,你不用说没关系。"苏眉淡淡一笑。"我不是一定要知道。"
贺长风静默片刻,深深地叹了口气,却没有再往下说。
苏眉偎在贺长风怀里,想了会儿心事,突然听见贺长风道:"苏眉,我们出去玩吧。"
"去哪里?"苏眉有些提不起精神。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贺长风低声道,"你不是一直想出去玩麽?我最近有空了,可以一直陪著你。"
"真的吗?"苏眉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微笑道,"好啊。"
□□□自□由□自□在□□□
於是,他们去了塞外。
苏眉从小生长在繁华的都市,却不知为何,格外喜爱苍凉荒寂的塞外景色。
苍茫的大地,雄浑的山脉,总是以一种莫明的方式震撼她的灵魂。
现在这具身体,更是得天独厚,轻轻松松就可以登至山顶,俯瞰山脚下蜿蜒的河流。
他常常倚著一块大石头伸直了腿坐著,看著太阳一点点下落,没入地平线。
再等等,就可以见到满天星光。
他可以这样不言不动地一坐大半天,贺长风总是默默陪著。
没了庄里的事务分神,贺长风全身心地投入到苏眉身上,加倍的温柔体贴,千依百顺。
苏眉对贺长风也是相同,夜夜缠绵,从未间断。
然而,还是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苏眉常常觉得冷。
贺长风坚实灼热的身躯,以及热烈的情欲纠缠,都无法温暖他分毫。
那是一种,从内心深处透出的寒意。
一直以来,苏眉耽溺於贺长风的柔情,几乎是刻意地忽略了直觉的示警。
然而,林轩逃逸的那一晚,贺长风冷然的眼睛和锐利的神情,迫使他不得不直面现实。
过於敏锐的洞察力,对於宁愿自欺的人来说是一种折磨。
例如现在,即使没有蓄意深究,事实也越来越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
他知道,他正身陷於柔情与阴谋交织的陷阱里。
他知道,贺长风正在等待对他下手的时机。
贺长风爱他吗?或许爱的。
但是,对於贺长风来说,爱情,永远都不可能排在第一位。
所以,当初他舍弃莫默。
所以,现在他也将舍弃苏眉。
苏眉淡漠地笑著,灵魂仿佛已化为夜空中的点点星光,冷冷地注视著红尘中不得解脱的肉身。
他在等待。
等待一柄穿胸而过的长剑,或者,一杯见血封喉的毒酒。
既然无意於破局而出,这似乎就是他必然的结局。
(三十七)
静静的冥想中,突然看见远处纵起一道火光。
身下的大地隐隐震动,风中携著一阵阵喊杀声。
这是......战争?
苏眉缓缓站起身,远望战场。
她一贯是和平主义者,痛恨暴力和杀戮,连枪战片都不敢看。
没想到,却会在这样的距离下邂逅战争。
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
苏眉笔直地站著,看著那个血与火交织的战场,直到火光渐灭,直到喊杀声渐歇。
结束了。
不知有多少年轻的生命,就此留在了那片战场上。
究竟为了什麽,他永远都不会明白。
苏眉闭上眼睛,轻轻地叹了口气。
其实,有什麽不同?
他也会死──为了某些他所不知的东西而被他所爱的人杀死。
区别在於,他甚至没有那些被称作尊严理想或者荣耀的东西来装点自己的死亡。
暗夜中,孤零零的马蹄声渐渐靠近。
苏眉定睛细看,只见一人一骑,黑盔黑马,正向这边驰来。
到了近处,那匹马突然倒下,马上的人重重地摔倒在地。
苏眉心中一颤,几乎惊叫出声,又强行忍住。
这是一个与他无关的世界。这是一场与他无干的战争。
他自顾不暇,不想再牵涉其他。
接下去,只见那人慢慢撑起身,四肢并用,向马首处爬去。
马儿转过头,轻轻舔了舔他的脸颊。
然後,沈沈地垂下头去。
夜色深沈,苏眉却将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泪水疯狂地涌出来,几乎哽住呼吸。
那匹善良的生物,在生命最後一刻流露出的脉脉温情,狠狠地撞入他冰冷僵硬的心脏。
这一瞬间,他蓦然意识到自己永远不可能面对死亡而无动於衷。
他急掠而下,几乎没有听见身後贺长风惊讶的呼声。
那人尚未晕厥,眼神却已涣散。
搭一搭脉搏,既细且快。
收回手时,赫然发现满手粘湿,全是鲜血。
──失血性休克。
苏眉拧紧眉头,死死咬住嘴唇。
天晓得,这人究竟出了多少血?这个世界,却全无输血或者输液的设备。
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他......
贺长风晚他一步到达,见此情形,立刻伸手抵住那人後心,以内力护住他心脉。
那人轻轻喘了口气,眼中恢复了些许神采。
苏眉心中重新燃起希望。
不错,这个世界缺少抢救设备。
但是,这里有不可思议的内力,还有神奇的中药存在。
苏眉掏出雪盈给他的小盒子,一股脑儿将药都到了出来。
他看过的,里面除了麻药,都是些止血疗伤的药材,没有一样是毒药。
这会儿,也顾不得了,全都往那人嘴里塞去。
那人没有抗拒,尽力咽下所有药物,缓缓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苏眉握紧他冰冷的手,在他耳边轻声保证。
"我会救你。"
(三十八)
苏眉和贺长风栖身的洞穴距此不远,两人提气急驰,转眼便到。
点燃火把,割开那人的衣物,苏眉飞快地检查伤势。
四肢的那些先不去管,左上腹黑黝黝的血洞看来是伤著了要害。
苏眉无暇细想,手术刀在火焰上微微一烤,利索地划开肌肤。
身後,贺长风尖锐地吸了一口凉气。
苏眉不去管他,再一刀划开肌肉,直入腹腔。
大量的鲜血涌了出来。
稍加探查,只见左上腹的脾脏上,一道深深的裂口,不停地往外冒血。
果然,是脾脏破裂。
血管钳夹闭脾门血管,出血的势头顿时缓下来。
苏眉轻轻吁了口气,导出腹腔的积血,探查肠管。
修补了几处小小的裂口,又截除一段破碎的肠管,确定没有遗漏了,才定下心来仔细切除脾脏。
残留的积血用清水冲净,再以白布拭干,苏眉最後检查一遍,确实没有出血了,才又把切开的皮肉一针一针缝起来。
忙完这一切,一回头,只见贺长风脸色惨白,神情说不出的惊恐和怪异。
苏眉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低声而笑。
贺长风......吓著了吧?
虽然是刀里来剑里去的江湖人,这般剖腹之术,他想必没有见过。
外科手术麽,是野蛮了点,但错非如此,断救不得那人的性命。
"长风,你身边还有伤药麽?"苏眉轻声唤他。
那人肢体之伤虽不致命,但虚弱到这个地步,少流点血总是好的。
"有。有。"贺长风的声音有些僵硬颤抖。
"太好了,你帮他上药吧!"苏眉一边说,一边收拾起切除下来的脾脏和肠管,用布裹了,在洞外挖了个深深的坑埋进去。
回到洞里时,贺长风已料理完了那人全身上下大大小小不知多少处伤口。
麻药未退,那人依然在昏睡,苏眉看了片刻,又渐渐皱起眉头。
第一关算是闯过去了,可是这麽恶劣的手术条件,继发感染几乎是必然的。
对此,他是真的束手无策。
当初林轩一身都是外伤,勉强还能用烈酒凑合。惨是惨了点,效果总算差强人意。
这一回伤在内脏,却不能依样画葫芦。
然而,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一种叫做"抗生素"的东西?
"长风,我们带他回去吧。"苏眉转念之间便下了决心。
回去吧。总要回去面对的。
对他来说无甚差别,但是有左方和雪盈相助,伤者便多了几分存活的希望。
何乐而不为?
贺长风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和犹豫。
"现在就走?"他轻轻问,似乎不愿意就这样结束彼此相伴的时光。
苏眉点了点头,俯身抱起那人,小心地不去触动刚刚缝合的切口。
自然是现在。
若没有手上的这人,他并不介意多陪贺长风几天。
但是现在......只能是现在。
(三十九)
一路狂奔,回到吟风弄月阁时,天色已初亮,正是阁里众人补眠的好时候。
苏眉顾不上这许多,冲进阁里就放声大喊:"左方!雪盈!快出来!"
沈睡的众人皆被惊醒,各个房间里都传出模模糊糊的抱怨声。
苏眉还不罢休,又大喝一声:"左方!雪盈!快出来!救人啊!!!"
这一声隐含了内力,震得门窗嗡嗡作响,原先半梦半醒的人都被吓得跳起来,阁里顿时骂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