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这麼大,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没有立足的地方......
<第二十四章>
仰望著片片白云,湛蓝的大海,就如同在现世一样没有半点改变,脚上踩的也是和那裡一样的泥土地,想回去的心就如同二年前一样,从未变过,比起以前的茫然,现在的他多了点惆悵。
「我好怕待在这裡越久,我就会忘了你们的容貌......爸、妈、小希......」他仰著头呢喃道。
他忘了有多久没数日子了,他还记得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每过一天就会在墙上划下一刀,所割下的每一刀代表著一天的过去,明明知道这只是个没有意义的举动,却在醒来时都做著相同的举动,彷彿再多画一撇就能够回去,但那终究只是个希望......
「还是回山上吧......」他凝望著蓝天低喃道,他想不到除了那裡还有什麼地方可以去。
其实他在刚才碰见他们两人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之前李慕华所说的那个声音。
就在他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因為那时他的头很痛所以他并没有仔细听,直到刚才那个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请原谅我们,好吗?瑾......是我们的错,请你回来好吗?求求你,我们很爱你啊......』
他无从证实这句话的可信度,只知道有种心似乎抽痛了一下的感觉,不是来自心臟,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感受,好像不是来自於他......
或许他是他们口中所说的瑾的转世,但现在踩踏在这个泥土上的他才是真正活在这世上的人,转世这种说法,彷彿抹煞掉了他这个人本身,好像他这十九年来的回忆全都是假,那种感觉让他感到不快。
「远离他们吧......太危险了......」他紧咬著下唇低喃道。
陆櫆的脚尖一蹬,往上一弹,停在了树的顶端,环顾著四周,看见了那座熟悉的山峰,嘴角不禁露出一抹笑,身形一跃,便向那个方向奔去。
<第二十五章>
在他背后有两双眼注视著他的一举一动--陌残影和陌潁玦,他们始终放心不下,决定过来看看。
看到他的动作,陌潁玦首先发难:「他要回去了......」
陌残影没说话,只是注视著陆櫆的背影,微微一嘆。
「你想......我们把他叫来是正确的吗?」
「不知道......」陌残影敛下眼帘淡然的道。
看著他默不在乎的模样,陌潁玦不由自主的开口:「你為什麼会喜欢他?」
「......你呢?你又為什麼会喜欢他?」陌残影不答,反而似笑非笑的反问道。
「我们都一样的......对吧?」看著陆櫆渐行渐远的身影,他苦笑著说。
陌残影没有回答,像是默认了一样。e
他们都是一样的,因為那时候的瑾有著他们所没有的东西,而人是不是......真的得等到失去后才开始懂得珍惜呢?
他们都见过小时候的他,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却印象深刻,那个穿著骯脏却露出天真无邪笑容的小男孩,就像太阳。
对於身处黑暗的他们而言,阳光是他们所嚮往的,但他们却硬生生的将他射下,困在自己的身边,让他的热慢慢的消散,步步迎向摧毁这条路。
对那时的他们而言只有慾望没有所谓的爱情,他们分不懂何谓情,只知道慾,也或许是因為心高气昂,不容许自己爱上和自己同為男人的瑾,看著笑得一脸幸福的瑾,就想摧毁他,毁掉那张笑脸,却又霸道的将他留在自己身边,留住了身,也留住了心,却无法阻止那不住他那崩坍的心墙。
以前的错,现在弥补还来得及吗?
他们俩望著天,却没有人能回答,只因这全是自己咎由自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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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我回来了!」
陆櫆站在那用竹子搭成的屋舍前大声喊叫著,却无一人回应。
他皱著眉推开门,看到的却是空荡荡无人的场景,不禁有些害怕的大声叫唤。
<第二十六章>
「师父!师父!」
一边叫著,一边施展轻功来到李慕华平常摘採药草的地方,却始终看不见半个人影。
随著时间的流逝,陆櫆越来越心慌,他害怕又是自己被留下来,以前他也曾有过这种经验,那种差点被人遗弃的感受,想著,眼框不禁红了起来。
说他软弱也好,他就是害怕,害怕只有自己一个人,也害怕身处在黑暗的地方,那种隻身一人的感觉,一直都是他很不喜欢的,就好像自己是被拋下、不被需要的人。
「櫆小子你在哭个什麼劲啊!」
听到这熟悉且中气十足的声音,陆櫆呆在了原地,缓缓的转过身看著那熟悉的苍老面孔,露出了一抹放心的笑容逞强道:「谁哭了!沙子进到眼裡罢了!师父您去哪了?怎麼都找不著?」
「我去当初遇见你的那峡谷採药回来!你怎麼回来了?瞧你这样子受到委屈不成?」李慕华挑了挑眉看著他自己的徒弟没好气的道。
听见他的话,陆櫆苦笑,却不答话。
「算了、算了!你回来也好!给我做那什麼、什麼利麵的吧!」他摆摆手嘆气道。
「是义大利麵!」陆櫆有些无奈的说,这话他也不知道纠正了几百遍,但李慕华就是改不了。
「都行,反正都是吃的,叫什麼有什麼差别吗?」
李慕华说著就将採来的药草放到桌上,跟在他身边也有两年的陆櫆明白他不想被人打扰,就安静的不再开口说话。
做好了义大利麵,陆櫆将它放在桌上,看著那还在忙碌的人,似乎想说什麼,最后抿著唇,挣扎了一会才开口道:「师父......你当初帮我算命的时候,看到了什麼?我......能避得开吗?」
听到他的声音,李慕华抬起头,淡淡的道:「占卜只能预先看到未来,但却不代表那就是未来,你听过这句话吗?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自取之也(註一)。」
(註一: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自取之也--自己的祸福由自己决定。)
<第二十七章>
明白他的意思陆櫆有些愤慨的说:「那你又为何要我下山?我不想见到他们的,这件事你一直都知道的。」
「没发生过的事,永远都无法说得那麼肯定,而你所说的,是在见过他们之后所决定的吗?你只是凭著自己的梦境所做的判断。」李慕华挑著眉沉稳的道,丝毫不受他怒气的影响。
「我......」
陆櫆哑口无言的看著他,别过脸来瞥瞥嘴。
「你真的确定自己不想见见他们,你所说的话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受到『他』的影响?」李慕华看著他尖锐的说,字字刺近陆櫆的心。
虽然知道李慕华是从他之前所说的梦知道『他』的,但他的话就像一把锋刀将自己的心剖开来分析研究,确实陆櫆对於在梦中所见到的他们是保有好奇心的,甚至不怎麼排斥,因為自己跟他们并没有直接的关係,甚至曾想过若见到他们便想与他们结交成朋友,可是与他们碰面后,却產生强烈的排斥感,不曾认识过他们的陆櫆会產生排斥感,他只有一种想法,那是瑾的念头,或许他真是他们口中所说的瑾的转世,但他依旧属於这一世的人,而不是曾经是自己的自己的替身。
面对他的问题,陆櫆哑口无言,只能保持沉默。
过了很久,陆櫆才缓缓开口道:「......我不想要被否定......」
「......这才是你的想法,不是吗?既然不想再遇到他们就留在这座山吧!等你想下去再下去吧!」李慕华淡笑道。
「嗯......」我一定不会下去的,陆櫆在心中默想著。
像是明白他在想什麼的李慕华嘆了口气道:「有些事情是无法避免的,怎麼躲也多不掉,因為那是天命......」
听到他的话,陆櫆只是耸耸肩,草草吃过饭后,时间也已经不早了,陆櫆拿著衣服来到河边,虽然说可以自己用柴烧热水,但身為懒人的他却懒得自找麻烦,这是他来到这裡最无法适应的事之一,因為在以前的世界只要将水龙头转开就有所谓的热水了,不像这裡全是自己的一双手包办所有大大小小的事。
<第二十八章>
他脱下衣服,走进了湖水中,拉开绑在髮上的髮束,一头乌黑的髮就这样铺散开来,他掬起水从头由上而下流了下来,那黑色的髮丝被水打湿凌乱的贴在身上,半瞇的双眼,微啟的红唇,像是在享受又像是在假寐,那光景看起来既纯洁又诱人。
陆櫆沐浴在月光下微微抬起头,望著高掛在天空的上弦月,思绪飘到了久远以前......
那回忆同样是在梦裡,不过不同的是,在梦中他是个十岁的小男童,他有著一口洁白的牙,爽朗的笑靨,笑得弯弯的眼睛,是个标緻的孩子,在他的面前站著两名看似十二、三岁的男孩,那两个面上都带著微笑,穿著紫衫的那人笑容很魅人,穿著白衫的那人则相反,他笑得犹如春风般温和有礼,但两人都是同样的俊美无儔,隐隐可以看出长大后会迷死一群未嫁的闺女。
现在回忆起来那两张脸就像......他们,只是多了点稚气,少了点虚假,在梦中的他不知道说了什麼,让眼前两张俊俏的脸微微一僵,但又随即露出了灿笑,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有时候他会认為自己并不是自己,有著别人的记忆,虽然那只是一场又一场的梦,但却深刻的印在他心头,并非只是过眼云烟般,醒来便忘了。
说实话,他很排斥这种感觉,尤其来到这个世界后,在梦中所看到的一切彷彿变成了他的记忆,而原本专属於自己的记忆似乎越来越淡,渐渐地被覆盖住了,他害怕当记忆完全被覆盖的那一天,他......还是他吗?
想到这裡陆櫆用手臂紧紧抱住了自己微微颤抖的身体,心,凉了起来。
当他看见他们俩兄弟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加的强烈,让他想逃开,他已经分不清楚是那人的梦影响了自己,还是出於害怕......
在梦中那个名為瑾的人,对他们是爱也是恨,而他......这一切对他彷彿是个电影,而梦中的人对他而言全是陌生的,无论他梦过了多少次都不会改变。
沐浴了许久,陆櫆才从水中起来,穿上了放置在一旁的换洗衣物,挽起头髮将多餘的水分拧乾,才踱步回去。
<第二十九章>
看到他回来,李慕华有些不苟同般的皱了皱眉道:「櫆小子你想感冒不成,泡了快一个时辰才回来,头髮还湿漉漉的,真是的!快到那边去取暖。」
听见他的话,陆櫆露出一抹苦笑,乖乖的走到火炉旁边取暖,身上披著李慕华递给他的毛毯,不知不觉地打起盹来。
「櫆小子别睡在这!免得你又感冒了,你一感冒可怜的可是我这把老骨头,快去床上睡去!」
说著,一个拳头使劲的打在陆櫆的头上,打得他头眼昏花。
「痛死我了,做什麼打我啊!我去床上总行了吧!」陆櫆嘟著嘴不满的道。
「小子明天要是感冒可别来找我,我可不想把药材浪费在你身上。」李慕华挑高眉,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
「少诅咒我!」
「谁叫你每次一感冒就是一、两个月才会好,又不是娇生惯养的紈裤子弟亏你还跟我习了两年的武,真是丢进我的脸,去、去、去!别在这碍我的眼。」话落,李慕华像在赶苍蝇般挥了挥手。
陆櫆不满的嘟嚷了几句后,还是认命的推开门板上床睡觉。
翌日清晨,天刚破晓,李慕华就听见一阵咳嗽声,有些头疼的摇了摇头,认命的穿起衣衫,来到了陆櫆的房间。
果不其然,看到的是面带红潮一副病厌厌模样的陆櫆。
「就说了你会感冒,还不好好照顾自己,这麼大了还会踢棉被,真是的......」看到散落在地上的棉被,李慕华除了嘆气还是嘆气。
「我老了,禁不起你这样的摧残,这一个月......唉~我苦了我......」
李慕华走到厨房準备烧一些热水,边走边不停的碎碎念著。
陆櫆听到他的话只是笑了笑,但随即又一阵咳嗽声,有些后悔昨天為什麼要泡那麼久,可惜这世上没有所谓的后悔药啊......
「櫆小子,嘴巴先张开让我看看,我看看你的喉咙有没有发炎。」
<第三十章>
陆櫆乖乖配合的张开了嘴,看完之后,李慕华又给他把脉,过了一会才听李慕华道:「幸好没什麼併发症,只是单纯的受风寒罢了,不过这烧依你的体质可能要几天才会退,而且喉咙也有些红肿,就把这个吃下去吧!」
陆櫆看著他手中那带黑黑的粉末状固体,有些毛骨悚然的问道:「这是什麼啊?师父您不会是给我吃什麼怪东西,好洩恨吧?」
「天地良心啊!这东西可难求的很,竟被你说这了毒药似的,唉~我又不是你,我可是个慈悲為怀的神医。」
陆櫆斜眼看著他,想起几个月前有人来寻求神医治病,却被他恶整了一番又将他们踢下山,真是好一个「慈悲為怀」的神医啊!不过既然确定那药没问题,那他就放心的询问:「这是什麼啊?我怎麼从来没看过?」
「这是熊的胆汁,可以消炎,来,你吃下去就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李慕华的笑容带点恶意。
直到当他吃下去后,才明白李慕华那笑的涵义。
苦,苦不堪言,有够他X的苦--这是陆櫆吃下去后的感言,他一脸哀怨的看著笑得一脸和蔼的老人,岂知,老人只是笑了笑,拍拍他的头道:「苦吧!这样才有个教训,谁叫小子你总是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我可没法子照顾你一辈子的。」
李慕华插著腰哈哈大笑了几声,便走出了房门,还不忘叮嘱道:「可不能马上饮水,至少得等个一刻鐘才能喝,不然就失效了。」
陆櫆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继续含著那令他苦哈哈的东西,简直比黄莲还苦。
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只得重回被窝继续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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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跟踪陆櫆的人口中得知他生病后,陌残影和陌潁玦便决定过来看看。
当他们抵达山谷的时候已经是半夜的事了,透过月光的反射他们看见了躺在床上睡得似是不安稳的人,两人对看的一眼,陌残影首先笑了,明白弟弟眼中的意思。
<第三十一章>
不消片刻他们便进了陆櫆的房间,直到近距离接触他们才看见陆櫆的额上透著汗水,陌潁玦巡视了四週,找到了件换洗衣物便给他换上了,顺便用乾毛巾将他背上的汗水给拭乾。
看著他的睡顏,两人想起了之前他们也曾做过类似的事,不过对象是瑾......
他们很清楚,陆櫆和瑾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就因為他们明白,才更加心慌,因為他们已经无法再拥有瑾了。
陌潁玦看著他的脸,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低喃道:「果然不像,但......性子却有些相似,都是同样的刚强......」
他们还记得再度遇到瑾的那年,他们练功练到走火入魔,所以性子有些反覆无常的,当他们看到那熟悉的温暖笑容,兴起了想要独佔却又想要将他毁去的念头,因此他们用强硬的手段将瑾留在了自己的身边,没有任何理由,仅仅只是一念之间。
留下他,看著他的笑容一天、一天的减少,两人的心渐渐的浮躁了起来,就算明知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却曾未想过要挽回。
渐渐的他们发现只要对瑾温柔就会看见他靦腆的笑容,虽然不同於以往那阳光般的笑容,但这笑反而令他们更加开心,他们不知道这是什麼感觉,在还来不及分清楚时,齐天兰和齐芳也就是他们的未婚妻就来了。
那是他们从小便订下的婚约,而她们的父母也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这次来就是盼望他们能赶快成亲。
被她们搞得心烦的陌残影和陌潁玦也越来越烦燥,说话也越来越犀利,尤其是对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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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翻起了鱼肚白,阳光透过窗照射在了陆櫆的身上,似是感觉到了热度,陆櫆有些难受的想翻身,却有种被人压制住的感觉,不禁疑惑的张开了紧闭的眼帘,看见了两个人趴在他身上。
陆櫆抵著依旧头疼的额际,勉强的支起身体想看清楚床上的人。
<第三十二章>
在感觉到有晃动时,趴在他身上的陌残影跟陌潁玦就行来了,他们这才想起昨天看著他的睡顏,不知不觉的就这麼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