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嗤!”
这次轮到左小腿。
“咯嗤”
右小腿也不保了。
谢泽铭只觉心如死灰,他的下巴却被人托起,眼前出现耶律苏冷笑着的脸:“你倒是硬气,居然一声不吭。”
谢泽铭有气无力的看了他一眼,再一次感觉到头晕——大概是血液大量流失引起的:“谈……谈不上……什么硬气,有,有大辽十……二王爷陪葬,咳!咳!我的……待遇也算不错了。”
“陪葬?哼!你说什么梦话?”
“咳,咳!王爷你,你都……都没有向……向……外看过一眼么?”
耶律苏刚才把谢泽铭推出去淋雨时,满腔杀意,竟没留心四周。这时得谢泽铭提醒,他一把丢下谢泽铭,将信将疑的走到洞口勘探。
他们栖身的山洞其实不过是山腰上的一条大的裂缝。陡峭的山石犹如被刀砍过一般,没有任何植物。整个山崖向外倾斜,向下看去,山洞所在的那块岩石仿佛是飞在半空一样。既不可能向下爬,也不能向上攀缘。远远望去,山脚的矮树林小得像一片草坪。除非长了翅膀,否则决不可能离开。
22
他来的时候被蒙着眼睛,不知道谢泽铭竟将他带到这种绝地来!
耶律苏转身回去,打算拷问谢泽铭逃离之法,却见谢泽铭脸色灰败,双目紧闭,气息微弱,昏死过去。身下的暗黄色山石,被血染上大块大块的湿黑,还在不住侵润扩张,空气中也是刺鼻的血腥。如果放任不管,谢泽铭最多半个时辰就必断气。
耶律苏犹不死心,在洞中敲打搜索一番,没想到洞穴四方全是坚硬厚实的岩石,连个蚂蚁窝都没有。
耶律苏捏紧了拳头,心里潮来潮往的都是愤怒和杀意。但他毕竟不愿意陪谢泽铭一起默默无闻的死在这悬崖绝壁之上。想他堂堂王爷,满腹兵书,武艺高强,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暴尸无名悬崖,死后连口棺材都没有,实在太不值了。
他常年在军中,自然懂得接骨止血之法。此时虽然万分不愿,也不得不将谢泽铭的断骨接回,用衣服绑紧固定,止住了流血。又用手捧来雨水,给谢泽铭灌下。
他暗暗后悔把谢泽铭伤得太重,几乎把所有的衣服都用来给谢泽铭止血和保暖,他自己反而没了衣服穿。
尽管如此,谢泽铭仍是不给面子的很快发起了高烧,脸颊火红,身体却惨白冰冷。耶律苏这次出来不过是接风,并没带疗伤药物在身;谢泽铭的衣服里瓶瓶罐罐倒是不少,但耶律苏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药,不敢乱用。
第二天,谢泽铭虽还有呼吸,但继续昏迷不醒、高烧不退。
还有更紧迫的事情摆在耶律苏面前。
两人都几乎三天没有吃东西(昨天那点干粮可以忽略),悬崖上没有食物。而天空在下了两天大雨后,有放晴的趋势,饮水也即将成为问题。耶律苏还可以咬牙坚持,谢泽铭却是伤病交困,急需能量补充。
耶律苏脑子转动,却是束手无策,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他一把拖起已经病恹恹的谢泽铭,想着反正也出不去,不如先讨回自己所受的羞辱,把此人折磨至死,然后将其从洞口扔出去——就算死也不跟他死在一起。
刚扯掉谢泽铭身上所剩无几的衣服,耶律苏的眼角瞥到一个黑影。他抬起头来,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洞外的空气中竟漂浮着一个小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制作十分精美的木偶女娃娃。她只有两尺来长,眉目画得很是动人,长发结成一根大辫子,仅有几块极小的布料遮着重点部位,怀里还抱着一个奇怪的铁器(是激光枪啦,没见识)。
这个木偶女孩就那么纹风不动的悬在洞外,大得可怕的眼睛一眨不眨,没有任何表情,额发被山风吹得乱飘。
耶律苏正愣神间,木偶娃娃却突然动起来。她举起手里的铁器,将铁器上的一根长管对着耶律苏。
耶律苏虽不知她要干嘛,但长期在危险军队中生存却给了他灵敏的直觉。他手一松,让谢泽铭掉回地上,自己的身子向侧方跳开。
与此同时,木偶手里的铁器吐出一道细细的红光,扫到耶律苏来不及完全缩回的左手小指。
耶律苏只觉指尖一痛,小指已经被削下一小截。奇怪的是,伤口却没有流血,只出现犹如被烙铁烙过的伤疤。
这是什么邪门的东西!?
耶律苏立刻拔出刀来,但他还没来得及举起,又一道红光划过,精钢打制的大刀无声无息的断成两截。耶律苏当机立断,抛开断刀,几个翻滚躲进洞深处的一块山石后面。
女木偶没有继续攻击,她迅速飞进来,悬在谢泽铭上空,低头查看。接着娃娃的身体上突然发出非常稀奇的“滋滋”声(处理器高速运转的声音),好半天才消失。
耶律苏从山石后冒出头来查看情况,却见那娃娃呆立在半空不动,手里的铁器却仍朝向他的方向。以耶律苏的沉静狠猛,对着这种不可思议的怪物,也不禁手心出汗。
女木偶突然飞到谢泽铭的笔记本旁边,一手从自己的胸罩里拉出一根线,接在笔记本上。没过多久,她收回线,飞到洞角谢泽铭的那一堆瓶瓶罐罐旁,将铁器放在一边,伸手揭开其中一个瓶子的瓶盖。
耶律苏终于看到她放下奇怪的凶器,见机不可失,闪电扑出,直取那小小的木偶。但他刚扑到一半,一阵熟悉的无力感袭来,顿时从半空摔了下来,跌得狼狈不堪。
这……这种感觉,跟当初第一次见谢泽铭时,听他念咒语的时候一样。身不能动,口不能言。
原来咒语的真相是这个!
女木偶飞到他面前道:“主人伤势很重,必须马上治疗。你的身份不明,委屈你了。”她的声音非常奇怪,冷冷的,没有任何起伏,还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尾音。说完,她拾起地上的衣服,撕成布条,将耶律苏双手双脚都牢牢的绑起来。
做完这一切,女木偶抱起铁器,转身飞出洞去。
耶律苏正好脸朝着他们,瞪大眼睛的看着那女木偶象只勤劳的小蜜蜂,飞来飞去的从外面带来酒葫芦,皮袋(里面大约装的是水),中药,衣服,瓦罐、木头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
接着女木偶点起一堆柴火,支起瓦罐,放进中药和水。又给谢泽铭喂下一些东西。最后点燃一根蜡烛,从自己的身体里拔出一把只有一指粗的明晃晃小刀,放在蜡烛上烧。然后把谢泽铭脱臼的腕关节复原,最后扯开耶律苏绑在谢泽铭伤处的布条,对五个伤处(包括尾骨的骨折)进行重新处理,梳理连接断裂的肌肉、神经和血管。
原来,谢泽铭当初曾想到这里比较原始,万一在不小心遇见野兽,可能会受伤,于是早为他的便携式机器人输入了紧急手术的程序。
耶律苏虽无法完全看懂女木偶的动作,但也知道她在为谢泽铭治疗。他想到万一谢泽铭醒过来,不知自己会受他何等的羞辱。早知今日,昨天就该把谢泽铭从洞口扔出去,一了百了。
谢泽铭伤得极重,女木偶虽然动作飞快,也花了两个多时辰才完成手术,包扎并用木头重新固定好他的四肢。
忙完这一切,女木偶又给谢泽铭喂下中药。她居然也没忘记给耶律苏灌下半皮袋牛奶。
接下来的十天,女木偶毫无怨言的给他们两人喂水喂饭,洗澡洗衣,打扫卫生,还带来很多生活用品,照顾得无微不至。不过她的这些工作大多等到晚上才开始进行,白天都睡在洞口晒太阳,而且经常一晒就是一整天。
期间耶律苏曾趁着药效过去,挣脱手足的束缚,试图抓住女木偶。但捏住她的那一瞬间,却仿佛被雷击般全身剧震,女木偶的反应比她的主人快得多,就趁这瞬间飞到了高不可及的洞顶,接着细细的红光便从她手中扫射下来,耶律苏于是又一次失手被擒。
这次女木偶更加小心,下药放倒耶律苏后,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副又长又粗的精钢镣铐,将他锁在洞壁的巨石上。耶律苏气得咬牙,心想我只消有一队士兵围你在此,连珠箭发,总能把你射成刺猪!但身在危崖之上,无半个可用之兵,连短剑和那把断掉的大刀都被那该死的女木偶扔出洞去,又能如何?
到第十一天下午,谢泽铭醒了过来。
“主人,请不要动,伤口会裂开的。”女木偶一见谢泽铭想起身的样子,就立刻出声阻止。
“四十九号!你在这里……那么我还没死?哈哈哈哈……对了,我的手臂和小腿怎样了?”说到最后一句,眼角瞥到那人,顿时改成英语。
“报告主人,如能安心静养,您的尾骨将恢复88.5114%,左臂将恢复96.2534%,右臂将恢复98.0211%,左腿将恢复99.2649%,右腿将可完全恢复。”四十九号规矩的跪坐在他胸口,也用英语答道。他两“人”从此刻开始的对话,全部都使用英语。
比原先料想的结果好多了,谢泽铭释然一笑:“我睡了多久?”
“十一天。”
“最少还有多久才能活动?”
“三个月,不过建议您在半年内都不要进行剧烈活动。”
“是啊,伤筋动骨一百天嘛。”谢泽铭的眼光离开四十九号,看向山洞里的另一个人。
《第二十三章》
“是啊,伤筋动骨一百天嘛。理解,我理解。”谢泽铭的眼光离开四十九号,看向山洞里的另一个人。
耶律苏毫不逃避的冷冷回视着他。
此刻的耶律苏手足被一副铁链牢牢固定在身后的巨石上,身上紧绷绷的穿着一件不知四十九号从哪里找来的白色文士服,凸显出他强壮健美的身体,也衬出他脸上坚毅的线条。
“又看到冰块脸。哎呀!你这样很影响我的食欲啊!”谢泽铭改回汉语,懒洋洋的唉声叹气,三个月无事可做已经够让他郁闷了,偏偏还要天天瞧着这张死人脸。
“小人得志!”耶律苏冷嘲回去,心里奇怪谢泽铭怎么跟初见时那个“嚣张孤僻、离群索居”的道士大不一样,殊不知现在这慵懒洒脱又脱线的样子才是谢泽铭的本来面目——而且他现在是变本加厉了。
“你会说话?”虽是问耶律苏,谢泽铭的眼睛却看向四十九号。
“报告主人,已经确认他的逃脱率小于0.001%。根据您确定的效用最大化和成本最低化原则,我没有使用无声软骨香。”四十九号立刻解释道,当然还是用的英文。
谢泽铭点头默许,又微笑着转向耶律苏:“怎么办呢?据说我的手不能完全复原了,你是不是很后悔?毕竟你在我手下,可是快乐得难以抑制啊!”
耶律苏闭上眼不理他。
“既然你造成这么大的损失,就得负责赔偿!我要得不多,你就用下半生(身)补偿我吧!”
耶律苏还是不理他。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谢泽铭苦中作乐,得意的逗他,心情也因而开朗起来。
“提示!”四十九号突然插口。
“恩?”
“原命令为‘寻找可以作为未来主母的贤惠美丽的宋代女子’,是否替换?”
谢泽铭一颗兴奋的心顿时跌落九千丈。
他都忘记了,他到这里来原是承担着为他谢家三千亩田传种接代的伟大历史任务,要寻找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三从四德以夫为天温柔贤惠的宋朝女子为妻的。可自从他到这里以来,就身不由己的跟不同的男人纠缠不清,而他现在竟也已经习惯了这种纠缠,甚至开始主动去纠缠别人了。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谢泽铭开始考虑把耶律苏交给韩若谷算是赎罪,然后挥一挥衣袖把过往一切都忘掉,继续找他的新娘。他幻想着新娘的模样,眼前却出现赵佶秀美儒雅的身影,让他的胸口一阵抽痛。
真的好痛,在肉体的疼痛消失后,心的疼痛更加清晰难耐。
都说时间能够洗刷一切,为何他的思念却随着时间流逝,越发深刻了呢?
明明是,永远不可能的,一段孽缘。
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要再想他了!谢泽铭深吸一口气,甩开脑内的残影,将注意力集中在另一个人身上。
唉,还是一张木头脸,太无聊了!
如此无聊的话,他会忍不住去想那些早已过去的事情。
“喂!我们暂时和解吧!”谢泽铭说道。
耶律苏浓黑眉头一挑,意思是你他妈又想玩什么花招?
“你只要答应在我的伤完全恢复前,跟我和平相处,我就放开你……”
“警告!”四十九号立刻阻止道:“如果去掉镣铐,他攻击你的几率是58.7548%!”
“噫,这么低?难道他对我有意思?”谢泽铭吃惊的问。
四十九号的小脑袋后挂下一滴大汗:“他……会顾忌我和那支激光枪。”
“哦,这就行了。你把我的那些特制药都搬到山顶藏起来,然后抱着那支枪到洞外他够不到的地方去,一旦发现他有不良企图,就开枪阻止。” 谢泽铭扫了一眼那堆已经暴露的瓶瓶罐罐说道。
四十九号提示道:“可是我不能24小时保护您,每天必须去寻找食物和水。”
谢泽铭认定耶律苏还想回到地面上,不敢拿自己怎样,否则自己早已是尸体了:“这是命令,你执行就是。”
四十九号听话的闭嘴,飞过去将那些药打包带走。
谢泽铭又向耶律苏道:“你发下一个最毒的誓,我让四十九号给你开锁。等我身子好了,就带你下去。我们的恩怨到下面再算,怎么样?”
耶律苏显然动心,表情也没有那么寒冷:“你会这么好心?”
呸呸,说话真难听。
“你可以选择拒绝。”谢泽铭嘴角又勾出微笑。
耶律苏觉得自己并无损失,干脆的说道:“那好!”接着便果真发下一个毒誓。
四十九号没过多久就回来了,谢泽铭努努嘴示意她去将耶律苏放下来。
耶律苏一得自由,猛然挥动锁链,直朝四十九号攻去。
四十九号却不像第一次被他攻击那么狼狈。她之前便已获得耶律苏力量、速度和攻击方式的第一手资料,经过计算机模拟,早已建立了针对耶律苏的最佳闪避方向、方位和速度的数学模型。因此在耶律苏看似滴水不漏的漫天鞭影中,仍能游刃有余的避向耶律苏自己也不知道的攻击死角,转眼就脱出锁链范围,并举枪将锁链击成两截。
耶律苏停下手来,没有半点偷袭失败的颓唐,反而嘲讽的对谢泽铭道:“你还不如你的手下!”
谢泽铭笑道:“好说。领导者知人善任即可,何需事必躬亲?”
耶律苏瞪视着他:“你不是神仙!”
“早说过了,我不过是个道士啊!啧,你怎么年纪轻轻就患老年痴呆了?啊,你该不会连你欠我一万两白银的事也忘记了吧?呜呜……,那可是贫道多年省吃俭用积下的棺材本啊!”谢泽铭无限幽怨。如果他的手能动的话,此刻定已是西子捧心状了。
“本王才没有……你!你一个出家人怎么满嘴胡柴?”
“这你就不懂了吧?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贫道不过顺其自然吧。” 谢泽铭念着绕口令,一通胡搅蛮缠。老子要是知道自己千古名著的《道德经》被谢泽铭扭曲成这个意思,恐怕会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指着谢泽铭的鼻子怒骂。
“你这妖道一派胡言!”耶律苏这次不上当了(老子在九泉下含泪:世界上还是有正义在的啊!)。
“这么快就被你识破了?哎,你别生气呀。生气会长妊娠斑,到时候你粉嫩粉嫩的冬瓜脸就会变成西瓜脸……”谢泽铭有恃无恐的逗耶律苏。
耶律苏怒目瞥了悬在谢泽铭上空严阵以待的四十九号一眼,估计敌我形势后,决定暂时采取守势,转过身去不再理会谢泽铭的挑衅。
谢泽铭眉开眼笑,心情大好,五音不全的高唱:“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毛主席领导革命队伍,披荆斩棘奔向前方,向前进!向前进!革命气势不可阻挡……”
四十九号的后脑门上又出现一颗大汗。主人啊!你唱得实在太难听,调子都跑到火星去了……
《第二十四章》
四十九号的后脑门上又出现一颗大汗。主人啊!你唱得实在太难听,调子都跑到火星去了……
谢泽铭病中的身体到底虚弱,嬉笑一阵后开始倦怠,打个呵欠,在四十九号给他找来的薄毯里闭上眼睛,不一会就跟周老大下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