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美,只是一个背影,就美得让他几乎忘了呼吸,银色的发丝流泻,直直的垂到腰际,混入白色的衣衫中,体态风流,却透出无限的寂寞苍凉,让人忍不住心动的同时又狠狠地心疼。大概是发现他的靠近,那人慢慢地转头瞥了他一眼,霎时便如一道惊雷劈中了楚夕。比玉还莹润白皙的肌肤,两点流转的紫瞳,师父!记忆洪水卸闸般涌入脑海,和师父的第一次见面,那一场交易,和师父在菲月幻境的种种种种,第一次亲吻,第一次对师父存有绮念,不见师父时的伤痛,重逢的欣喜若狂,还有......和师父那一场缠绵......
为什么师父要那样做,为什么他竟然会不记得师父了,为什么师父要离开,这些日子师父过的好么,有没有在想他,为什么都不来看他......太多太多的为什么,最后却只化作一个不成调的低喃:"师父......"
师父却只看了他那么一眼,再也没有回头,一路地飘远,终于消失......怎么也追不上,怎么也抓不住,怎么也唤不回......
心痛得超过了极限,大喊一声,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原来坐在桌边睡着了,桌上的茶还冒着热气,分明才过了一小会儿。怔怔地看了看依旧攥在手心的东西,这不就是当初自己在城里买的么,那时候还说这个很像师父,被师父好一顿教训呢,后来就再也找不着了,原来竟是被师父收了起来么,想是那天走得匆忙,忘了带走吧。
师父是打定主意不想要他去找他吧,所以封了他的记忆么,不曾想今天竟这么着就解开了。大概是这块玉石跟着师父久了,也沾染了一些灵气,幻化成了师父的模样来点拨他了,师父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了。一年多了,一年多......这个时候不正是师父应劫的时间!糟了,师父和他......修行已然受损,就算有魂玉庇护,也难保不会出什么问题啊!
不行,他得去找师父,就算他本领低微,总还是可以做一些事情的。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师父出事自己却在一边什么都不做。
想到这儿,就站了起来,刚一抬脚,又停了下来。不行啊,那翼怎么办呢,依他那性子,看到他不在,一定又会胡思乱想的,指不定弄出什么事儿来呢,还是得跟他说一下。可是要怎么说呢,师父那边随时都可能出问题啊,他是一刻都坐不住了。
思来想去,怎么着都不成,焦躁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怎么了,坐立不安的样子?"清朗且带着磁性,不是玄翼是谁。
楚夕心里一喜,三两步冲到玄翼跟前,抓住他的双手,眼睛看着他的,语速略快地说道:"翼,我都想起来了。嗯,别说话,你先听我说。师父出事了,我现在要去找他,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跟你一起去。"玄翼反手抓住他的手。z
"不行,可能会有危险的。"不假思索的摇头,开玩笑,师父天劫可不是什么小事情,翼一个没几下功力的贵公子跑过去那还不是去送死。
"我要跟你在一起。"玄翼再次重申,语气坚定。y
楚夕看了看他,沉吟了两秒,无奈地点点头,"好吧好吧,那你一定要乖乖的,不要乱跑。"如果不准他跟去,大概他也会变着法儿偷溜过去吧。说起来那时候他骗自己说不记得方向,还真是该打呢。瞟了眼玄翼有些苍白的容颜,心里暗叹了口气,罢了,也怪不得他,自己的错,太不能令人产生安全感了。
匆匆对侯在门口的侍从说了声要远游就抱着玄翼飞掠而去了。不用担心这儿没有主人会乱套,那些下人们都已经习惯了。
风声呼呼,玄翼神色复杂地蜷缩在楚夕怀里。两年前似乎也是这般情景啊,不过那时候夕儿比他矮半个头,现在都已经快超过他了,胸膛似乎更温暖了,间或投下来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也焦急了许多......夕儿和他师父的关系,也不再如以前那么单纯了......
心里还是涩涩的,爱人的心里,自己始终不是那个唯一啊。旋即嘴边又露出一个微笑,无论如何,夕儿都不会丢下他了吧,他说了不会的,他相信他,就算他骗了他,还是相信。那一刻,他说不会丢下他的那一刻,一定是真心实意的。
不明白
"师父!"不停歇地赶往胡菲尔的方向,心急如焚,还是要顾虑着怀中人的感受,心里不断的叹息。没想到自己竟然变成了以前所最不耻的人了,花心滥情三心二意吃了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脚踏两只船......可是事情已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当务之急不是追究对错,是师父千万千万不能有事啊。
"师父!"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菲月幻境,一路上双眼雷达一样不停的搜索,记得上次是在湖边发现师父的......搜索未果,顾不了许多,一路冲进他们居住的小屋,看到床上那个蜷缩的身影时,一颗心立刻紧缩了起来。放下玄翼,冲到床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师父......"颤巍巍地伸手,马上又缩了回来,不敢去碰那个仿佛一碰就化的人儿。绝美的脸是惊人的苍白,泛出微微的死色,灰败得好像一个死人。
看着床上毫无动静的身体,楚夕不禁双腿发软,一下子就跪了下来。
"师父,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以前一直都是个很懒的人。"
"我从来没有做过菜,从来都很讨厌做家务,从来都不喜欢学习别人认为我应该要学的东西。可是这些年来,我每天都花很多心思做菜,每天都勤勤快快地做着家务,每天都照着你的话认认真真地学习......"
"师父,或许从一开始,你就不应该收留我。我,我还是希望,你能修成正果。这么多年的修炼,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就算,就算要怎么着的,也等到你飞升了之后吧。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总是这样,一声不响的就丢下我了......师父,你怎么可以......"
一开始只是喃喃低语,静静诉说着这么多年都未曾吐露的事实,到了后面心里愈发的恼恨,愈发的悲戚,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
玄翼怔怔地看着他,许久,轻轻走上来,拥住他的肩头,柔声道:"夕,不怕的,不要着急,师父不会有事的,先看看情况要紧。"
楚夕怔了怔,也醒悟过来。师父可不是普通人哪,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没了。
小心翼翼地到鼻下探了探,手微微的发抖,几乎感觉不到呼吸。
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神,抚上消瘦了许多的胸膛,手底下是微弱却还算稳定的心跳。
欣喜得几乎跳了起来,胸口憋得发疼,一口气喘过来才发现刚才一直是屏住呼吸的......
不敢再耽误什么,赶紧进行施救......
漫长漫长的时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胡菲尔终于醒过来了。醒来后一言不发,只是怔怔地看着楚夕,又是欣喜又是留恋又是伤悲又是惆怅,待得看到后边的玄翼时目光更是古怪,嘴角要翘不翘的,直把两个人看得不知所措之极。
"师父,师父......"楚夕不安的轻轻唤着他,心里满怀焦虑,生怕自己学艺不精,没把师父治好,留下了什么奇怪的后遗症。师父的眼神,真的很诡异啊。
还是没有说话。b
玄翼似乎翘出了什么端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说:"夕,我先出去一下。"
"嗯。"一心担忧着师父的状况,没怎么留意其他的动静,头也没回,只无意识的应了一声。
玄翼看看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出去了。g
"师父......"楚夕依旧轻声地唤着胡菲尔,期盼的看着他,希望他好歹能有一点表示。这样不言不语的胡菲尔,让他心慌。
脸颊忽然有微凉的触感,胡菲尔轻轻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脸,笑了笑:"乖徒儿不哭,师父在这儿呢。"
楚夕一动都不敢动,这久违的称呼,他以为这辈子再也听不到了。眼泪汹涌地泄了出来,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也是一个爱哭的人啊。
胡菲尔想笑,这样涕泪纵横的小徒儿,不知道现在给他一面镜子照照,会有什么反应呢。可是怎么也笑不出来。想了想,轻声问他:"你是怎么恢复记忆的?"
"你......"楚夕胡乱抹了把脸,瞪过去,"果然是你做的。"
"我......"苦笑了一下,"我是为了你好,你知道的,我总归是要走的。"
"为了我好?你知道什么是我想要的吗?"楚夕冷笑,"如果不是我及时赶来,你是不是就准备就样子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多后怕!你不是本事很高么,你的魂玉呢,怎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你不是说你不会离开我的吗?你这个骗子,大骗子!"
楚夕简直就要抓狂了,如果不是顾念着胡菲尔还缠绵病榻,他大概就要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犯下弑师的罪行了。
胡菲尔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最后伸出手摸摸他的头,愣愣的说道:"楚夕长大了。"
楚夕沉默,很是专注地看着他,然后猛地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头埋在他的颈窝,闷闷地说:"师父,你差点吓死我了,告诉我你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沉默,半晌,胡菲尔伸手拍抚着楚夕的肩背,声音低沉,"对不起。"
狐仙最后的天劫,很少有狐通得过。天劫,不一定只是一时一刻,从胡菲尔碰到楚夕的那天起,他的劫数就开始了。他陷进去了,所以他注定通不过了。有着太多牵挂的心,太沉重,是不可能飞升的,所以他失败了。
楚夕知道,可是不明白,也不能接受。他四处找药物来给胡菲尔服下去,他没日没夜的翻寻医术古籍来查找救治的方法,可师父还是一天一天衰弱下去了。
玄翼总是静静的看着他们,在一边帮些小忙,眼里写满了无奈和忧郁。楚夕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可是他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去安慰他了,他自己的心都快要碎成一块块,怎么可能有余暇去顾及其他。师父就像断了根的植物,一天天枯萎,他什么办法都没有,怎么做都无法阻止那枯萎的速度,每天什么想法都没有,睁开眼就看医书,然后为师父张罗好吃的,然后陪他说话,然后再看他睡下,然后再看医书......
无论如何都要尝试
一个月过去了,还是什么办法都没有,楚夕变得越来越焦躁,却只有把这种情绪闷在心里,不敢表露丝毫,他在想如果再没有转机那就不用等师父怎么着了,他自己就要疯了。
静寂的夜,诺大的屋子,除了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就只剩下细微的呼吸声了。这些日子来,也亏得玄翼的势力了得,寻了许多的古籍名医来聚在这里,虽然人多未必就有用了,也总比一个人闷着头苦干强些。空气中满溢着紧张的气氛,没有人多说一句废话,连咳嗽一声都不敢,怕打破了这沉寂,引得无数人关爱的目光......
"找到了!"兴奋的呼声乍然响起,却又没了下文,安静。玄翼有些犹豫地抬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对着自己,不由讪讪的扯出一抹笑容,"呃,没什么,大家继续,继续......"
目光纷纷下垂,楚夕却不准备放过他。无言地凝视着翼的表情,没有漏掉他犹豫为难的神色,心下了然,翼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了,而且必定需要苛刻的条件吧,可是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可能放弃的。心里隐隐升起一抹希望,企盼地注视着玄翼,黑色的眼睛透着坚定,静静开口,"翼,你发现什么了。"
玄翼心里打了个突,想着适才看到的后果,万分后悔自己的莽撞,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偷偷瞧了眼楚夕不容拒绝的眼神,无声的叹气,心知是无法隐瞒的,只有吞吞吐吐的说:"这里......似乎说了类似的症状,可是,似乎行不通......"声音越说越低,期盼着楚夕能够放弃追根问底,可是显然的,这是不可能的。看着瞬移到身边的人儿,心里叹了口气,明知道他是不可能放弃任何可能的希望的啊。
看着书页久久,楚夕眉头微皱,嘴边缓缓露出一个笑容:"翼,师父有救了。"
没有回音,疑惑地看过去,落入眼帘的是玄翼忧伤的目光,不由笑了,欠身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吻,低低安抚,"不要这样,翼,我不会有事的。"
玄翼只是忧伤的看着他,然后突然蹦出一句话来:"如果躺在那里的是我,你会不会这样对我?"
"呃......"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楚夕怔了怔,想象着翼毫无生气躺在那里的模样,心里是钝钝的痛,不由得颦紧了眉,语气生硬道,"别乱说。"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尝试了一次就已经足够了,他绝对绝对不想再尝试第二次了。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让他心跳乱了半拍的人,怎么开这种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呢,难道到现在他还要证明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吗。这种时候,添什么乱呢。万一他真的......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
然而玄翼并非他肚子里的蛔虫,看到他冷下来的面容,听到他生硬的语气,心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脸一下子变得苍白。
"我......我......对不起......"
不知道说什么好,嗫嚅着,最后却只能说了一句对不起。楚夕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把他轻轻搂入怀中,在他耳边叹息似地低语:"翼,翼,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这么爱钻牛角尖的一个人,如果我......呵呵,不要胡思乱想了,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就绝对不会让你出事的,相信我,嗯?"
"嗯。"玄翼抬头看他,温顺地扯出一个笑容,"我相信你。"一直是相信的,相信他决不会有意的抛下自己,可是,世事无常啊......
楚夕无声的叹气,翼,嘴里说着相信,可是心里一直都是不敢相信的吧。唉,也不能怪他,是自己以前种种作为,都太不能让人安心了吧,这种印象根深蒂固了呢,也只有慢慢让他改过来了,可是,他还有这个时间吗......摇摇头,甩开不好的念头,他一定会成功的,师父也好,翼也好,一定都会好好儿的。
"翼,叫你的人也准备一下,明天试试这个方法。"拍了拍身边人儿的肩,楚夕笑得有一点温柔有一点坏,"安心啦,你伟大的夫君我怎么舍得让我的娘子独守空闺呢,这些天委屈你了,等一切了了我一定好好补偿你的。"
不安还盘踞在心底,脸已经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玄翼别过头不想理这个突然又不正经起来的人,过了两秒又转过头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脸红红的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等你。"
"呃......"轮到楚夕脸红了,没想到翼竟然......他不是一向都会面红耳赤的躲开么,怎么这次......害得他都不知道如何反应了......
............
其实玄翼找到的方法并不算复杂,真的不复杂,只不过要三百六十味珍稀药材,再加上半个灵魂作药引而已,很简单的不是吗,药材这里多的是,再不行这玄翼的势力也不是说假的,天山顶的千年雪莲深海底的万年藻泥都不在话下啊,灵魂,灵魂就更是随处可见了,随便抓一个人就是了。
可是这个灵魂并不好找呢,提供者必须要是心甘情愿的,最重要的是这个灵魂必须是要和病人相合的,这样才能最终与病人的融合,然后为其所用,那这个救治才有可能成功。
灵魂这东西,少了半个那还成吗,搞不好人没救活自个儿就死翘翘了,就算没死,也剩不了半条命了,谁会这么傻拿去救人呢,所以这个法子流传下来千百年了,绝少人去尝试,尝试了据说也只有一例成功过,而且最后都没活过五年,实在是得不偿失的很。
可是楚夕想试一试,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的,那个是他的师父啊,这个世上重要的唯一的师父啊,所以,一定可以的,他们一定能够成功的。
第二天,天气很好,太阳暖洋洋的,春风轻柔柔的,花草的芬芳懒散散的飘溢在空中,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玄翼心急如焚,楚夕已经进去两个时辰了,没有任何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