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故事吗?宁将军如果爱上了父皇,又怎会与母妃私通?父皇又怎么可能在知道一切的情况下还视而不见?如果我真的是宁将军之子,父皇又为何要立我为太子,继承江山王位!"
安成然如此的态度早在安流的预料之中,于是他走到门边,推开门,对着门外大喊道:"晓辰,你在不在?如果听到就出现!"
果然,晓辰就如同从天而降般,落入了安流的眼帘。
"主子,您怎么知道晓辰在外边啊?!"晓辰圆睁着水亮的眼,睛好奇地问道。
"每次我出门,你都会设法出来找我,怕我走失回不去。今天又是看着我出门的,你又怎么会放着不跟呢?自然是一路追来了!"
看着主子弯弯笑着的眼睛,晓辰道:"主子,您在里边那么久了。这是要回去才唤晓辰的吗?"
"我和皇上还有镜妃有事要谈,你帮我回去把琴取来,越快越好,我要用。"
"啊?!"
晓辰脸上画着大大的问号。
"不是有事情要谈吗?要琴来做什么啊?"
"那你去拿是不拿啊?"
安流板起脸来。晓尘吐了吐舌头,飞快跑开了。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安流想:这个小丫头鸡婆的个性,有时候还挺派得上用场的嘛!
笑了笑,转回书房内,发现安成然和镜筱月正一脸疑问地望着他,他只好解释道:"我吩咐晓辰回去拿能让你相信的证据了,所以现在,有一段空余时间,换我问问题,王兄你回答,如何?"
"哦?你想知道什么?"安成然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得问。
"一直以来,我心里都有一个疑问,传说中的有刺客刺杀王兄,而我因奋不顾身护驾而伤到了头的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事实应该不会是这样吧?"
只见安成然脸上的血色忽然尽数退去,目光游移于安流和镜晓月之间,却迟迟没有开口。
安流再度开口:"事到如今,隐瞒也没有什么意义,既然要把话都说开也不差这一件事情,更何况,王兄您给的这个掩人耳目的理由,根本经不起探究。王兄你觉得如何呢?"
安流回望身边的镜筱月,却发现他的脸色也不比安成然好上多少。
安流想:镜此刻的心情,一定很是矛盾吧!毕竟是心爱之人辞世时的情形,既想知道真实的情况到底是怎样的,却又不愿重新想起那随着时间流逝稍有平复的伤痛。而此刻,自己让安成然说出这如梦魇般环绕心间的事实真相,对镜筱月来说其实不失为一种解脱,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沉默了许久的安成然终于开口,语气象是在打开一个尘封已久的匣子一般,小心翼翼。
莫非,他也曾对这事有过自责?想到这儿,安流禁不住感到一股异样的情愫,涌上心间......
"那晚,我宣你进宫,如同往常般......斥责你,意外的,你却没有如往常般沉默不语,反而与我争吵起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最后,情绪激动的你,竟然趁我不备......撞柱寻短见......"
头上的伤痕,就是这么来的。安幸然的离去,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契机,都是在他语气平平的叙述中的"那晚"发生的。
安成然口中隐去了什么,安流和镜筱月都是清楚的,就连争吵的内容的大概,安流也十分明了。而这内容,也正是安幸然和他,一直在极力隐瞒真相的另一个原因,为的就是怕镜筱月知道事情的真相后,悔痛不欲生。因为心爱之人选择与世长辞的原因之一,正是为了怕他受伤......
安流看向镜筱月,发现此刻他的脸色比平日更加白了,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头上的青筋隐隐,双手握拳垂在身体两侧,连长衫都压出了皱褶。这分明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安流轻叹:这就是安幸然千隐万瞒所得到的吗?这就是他为之放弃生命所要保全的吗?如果,经我手所得到的结果依旧和你当初预料那般,令你所不能接受,我又该何去何从?我是不是辜负了你的托付呢?
安流抚了抚抽痛的眉心,不能言语,想过无数次的问题,得到的答案依旧是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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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下闪烁的那颗星,有了你,我就能看得清。睁开眼睛,我触摸到光明,没有你我宁愿长眠不醒。只要有你在我的视线里,我可以穿越于天地。仰望着你,总是无法自已,吸进你呼出的气,才能维持住我的生命。脱离了母体就是为了寻找你,没有你,不想要我自己。在你怀里成长,在你怀里死去,这就是我选择的宿命。(选自《仰望》)
我不知道他在我心中究竟占据着怎样的位置,但我知道,只要我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一天,我的目光就会多追随他一天,哪怕是如瞻星般仰望,我也甘之如饴。
我生长在一个叫做长安的国家里,统治这个国家的君王被称为文帝。文帝有一位皇后和一位妃子,她们分别为他生了大皇子、三皇子,二皇子,四皇子。而我,就是这四位皇子三皇子,安幸然。
安幸然,要说起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安"是国姓,是父皇的姓氏,"然"是我们这一辈都拥有的,而我名字中唯一一个可以自由选择的那个字,居然也不是父皇为我取的,而是由母后代劳的?为此,我很是奇怪。
但当我发现除了大哥的名字是父皇亲自取的之外,我们兄弟三人的名字都是由自己的生母所取,我就不觉得奇怪了。大哥以后应该是太子的,所以特别些,这没什么的--起码,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幸儿,一定要幸福!"
这是自打我有记忆以来,母后就经常在说的一句话。
我一直很纳闷,我甚至都已经是一个皇子了,如果我不幸福,那常人家的孩子又能幸福到哪去呢?
每每在这个时候,我都会疑惑地望着母后,却也总是会看到母后那似有若无的忧伤神情和茫然不知望向何方的虚渺目光。
一直到我渐渐长大,我才明白,在母后一句句的"要幸福"的叮嘱背后,其实有着更多的"不幸"。只不过这些"不幸"都埋藏在"幸福"之下,只是我从未察觉罢了......
父皇是在我八岁那年崩逝的,所以我对父皇的印象是模糊不清的。只是脑海中偶尔会闪现父皇和母后相拥而泣的画面?父皇那忧伤如秋天湖水的眼睛和母后那消瘦无助的身影,总是如潮水般一遍又一遍将我湮没,直至梦醒。
我常常在想,那一定只是梦。否则身为一国之君的父皇和一国之母的母后怎么会有做不了的事情而只能难为地相拥而泣呢?可如果只是梦,又怎么会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还那么的真实呢?
我带着我的疑问去找大我七岁的誓然皇兄,皇兄则是用他那与父皇有着几分相似的微笑来面对我,边抚摸我的头边说:"有时候,知道少一点会比较幸福。"
虽然皇兄总是说我听不懂的话作为给我的回答,但我还是喜欢和皇兄在一起,因为皇兄的微笑和父皇很像,还因为皇兄的眼睛总是很温柔,而我很喜欢这种温柔。
说到眼睛,我就想起那个和誓然皇兄同岁,但眼睛总是冷冷盯人的二皇兄安成然了。
我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惹到了他的事情,却每每在遇上他并且向他问候时受到他冷冷目光的回应。所以连带的,比我小的天然皇弟也成为我无法靠近的人了。因为每当我想要接近那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皇弟和他一起嬉戏的时候成然皇兄就会出现,用他那冻死人不偿命的眼睛狠狠瞪我一下,然后拉着天然皇弟转身离去。
我把这些告诉誓然皇兄,皇兄则是把我搂在怀里,用宠溺的眼神望着我说:"他们不理你有什么打紧,有皇兄在嘛,皇兄陪你!"
皇兄这么说让我很开心,尽管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皇兄是大皇子,将来就有可能成为太子,成为一国之君。他每天单是学习这个管理那个就忙不过来了,又哪里有时间来陪我呢?更何况我也不是那种吃了亏不做声的人,于是,调查成然皇兄每天都去哪里,并且守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成为我每天必修的功课。
刚开始时,我会在他快走近的时候突然跳出来,然后装作巧遇的样子双眼狠狠地瞪着他对他大喊:"成然皇兄好巧啊!"然后一溜烟跑掉,暗自为他惊诧的神情开心好久。
可是在不久后的一天我又这么做的时候,却被他揪住了领子施以威吓:"以后不要再让我‘巧遇'到你!"
他凶凶的目光,冷冷的口气,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当晚,我就因为做了噩梦吓得尿床了。母后的侍女春妈妈看着我留在床上的"杰作"笑我,"我的小皇子啊!都已经六岁了还尿床羞不羞啊?"
羞红脸的我心中暗暗发誓:成然皇兄害我这么丢脸,我还要去和他"巧遇"!就是要他不开心!
誓虽这么发了,可从那以后,我都只是埋伏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却再没有和他"巧遇"过。也许是怕他冰冷的眼神,又或许是怕他口中的寒气?可能还有别的原因吧!但是寻找他,跟随他,偷望他,已经逐渐成为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部分了。若问我为什么,我也说不清。只能说,这已经成为我的一个不可更改的习惯了吧。然而虽说是不可更改,这样的日子却只持续了大概两年时间,因为有那么一天,我没有在成然皇兄去书房的必经之路上等到他,回到寝宫才得知,那天是成然皇兄成为太子的加冠仪式。
我奇怪极了,该做太子的不应该是誓然皇兄吗?为什么会换成了成然皇兄呢?
我去问皇兄,皇兄只是微笑,如同往常一般微笑。我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找到些什么,却没有成功,因为我发现,在他的眼睛里,甚至没有一丝的不甘,一丝的愤怒。
这是为什么?我只是不断地在问为什么,却没有得到任何答案。然而这疑问也没有在我的脑海中盘亘太久。很快的,我小小的脑袋又被另外一件事情占了去,那就是人们口中的--父皇出外狩猎,遭到刺客刺杀,崩逝归天。而宁将军因为自责自己的无能,没有护驾成功,也引咎自刎。
小小的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时,母后和宁妃也随父皇而去了。原本就不怎么繁盛的皇族就在这转瞬之间萧条凋落到只剩下了四个皇子。
记得那时我整天都躲在誓然皇兄的怀里,除了哭还是哭。而誓然皇兄则总是在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语,记得他这么说过,"幸儿乖,虽然再也不能见到父皇母后,可只要想想他们是得到了自己要想要的幸福,我们也该为他们感到开心,不是吗?"
幸福?我不懂。我不懂为什么父皇和母后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世界会比较幸福。那是不是我想要得到幸福,也一定要离开这个世界呢?可如果那样的话,我就再也见不到温柔的誓然王兄,总是在念叨的春妈妈,虽然几乎没有接触过但看起来很是可爱的天然皇弟,还有那个......凶凶的,冷冷的,但却让我的目光禁不住追随的成然皇兄......
用力摇摇头,甩开脑中乱乱的念头,笑自己净想些有的没的。离开这个世界我怎么可能还会有幸福?大人们的幸福可能是我永远也不能理解的吧!
之后,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吃惊地问东问西了,再之后,我眼睁睁看着誓然皇兄被封王,搬出宫,搬入誓王府,从此追随宁将军之子宁非一同学习带兵操练军队。我则搬入南未殿,不再整日搜寻那个已经成为帝王的人的身影,开始老老实实去书房听师傅讲学。当然,这是皇兄离开时嘱咐春妈妈要看牢我的,不然我怎么可能会就这么甘于平淡下去。
但当春妈妈捧着母后非常宝贝的那把琴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知道,事情绝没有如我想象一般继续平淡下去......
看着面色凝重的春妈妈,我问道:"春妈妈,发生了什么事?做什么把母后的琴抱来了?"
"然帝他太过分了!即使他心中不愿,也不能违背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啊!为什么誓王只得了个王府却没有得到封地,反而还要和宁将军一起去操练什么兵马!"
从春妈妈掩饰不住的怒气中,我了解到封王之后是会得到封地的。可是,成然王兄他为什么不愿意给誓然皇兄封地呢?
"小皇子,等你长大,然帝压制你和你皇兄的态度更加明显,你就拿出这藏在琴中的先皇的书信。这是你母后临终时交待的,你一定要记好啊!"
接过这把对于小小的我来说过于巨大的琴,联想到成然王兄那从小到大都毫无温度的目光,我想,多年来心中不断累积的疑问可能会有答案了!
没有按照春妈妈所说的,我当晚就打开了琴的底部取出了父皇的书信。没有意外的,上边的字我果然认不了几个。想知道信的内容又不可以拿给别人看,只能靠一点一点的学习积累了。
随着我对信的内容的了解一天天多起来,我觉得自己也变得一天比一天沉默了。每天,除了去书房读书,就是关在房间里终日与琴对视,再无往日的淘气,听话得仿佛失了心的人偶。
春妈妈将我的变化看在眼中,却不多言。
我想她也一定知道,以我的性格怎么可能放着秘密在眼前而不去探寻呢?或许她认为,由我自己慢慢挖掘出事情的真相,要比直接将真相呈现在我面前要好得多吧?
十三岁那年,信上的内容我已全部了然于心。仰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心中的感觉早已不复当年。
不再以目光追随他的所在,甚至还会刻意躲开有他在的空间。因为怕一旦有那么一天与他四目相对,心中埋藏的那么许多便会不由自主地化为泪水跌入他的眼中......之所以说是埋藏,是因为我打算将秘密永远封存在琴中,不让它有现世的那么一天。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也许,是怕抬起头的时候再也望不见夜空中闪烁的那颗星?又或许,是我没有勇气去面对那冰冷的双眸染上别样的哀愁吧......
我曾经想,无论他做了什么我都可以不在意都会守住这个秘密,只除了一件事,那就是我的誓然皇兄。如果有一天他受到了伤害,那时,决心守住秘密保护每一个人的我又会怎样呢?
可想想小时候誓然皇兄语中透露出的种种,他必定是早已知道了些什么。可即使没有被赐予封地,他也一直没有任何动作,我又何必想这么多呢......以后的路要怎么走,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只是觉得心上被压的沉沉的,不知道该怎样呼吸了。
每到夜晚,脑中乱作一团无法入眠的时候,我总是习惯抬头仰望星空,望着漫天的繁星,泪就会不由自主的滑落。
母后,您赐予我的幸福,怎么我一点儿也感受不到呢......
一天天一年年,日子就这么流淌着。那个人打造了自己的后宫,有了成群的妃嫔,这专宠之人竟也是个男人。我笑,莫不是尽得他生父的真传?禁不住笑出声来,可惆怅,却也一点一滴渗透出来......
不清楚这惆怅因何而来,却在对着镜子的时候,发现了一张凄然无奈的笑脸。
这是我的脸吗?儿时的红润,眼角眉梢唇畔的笑迹都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不再鲜活的双瞳与淡淡的沧桑。
沧桑?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的脸上会找到这两个字?
我笑,笑到不可抑制,笑到无声之后,剩下的,却依旧是那一室的空寂......
我想,我走上了一条没有尽头也不能回头的路。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该感到幸福的,不是吗?
终于,我也迎来了我的十五周岁。
我得到了"幸王"的封号,没有封地是意料之中的,可这次却连府邸也不见踪影,理由是国库用来赈济灾民没有多余的钱财来兴建府邸,所以赐府之事暂延。但我知道这一延,不知将是何年何月了,职位也是个闲职,我还是照旧在我的秋水阁休闲自在地度日吧!
可是,这是我的想法,不是春妈妈的。
"小皇子,你怎么可以就这么忍气吞声?你已经成为王爷了却依旧住在南未殿,这怎么成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