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放飞翻身倒回床上,盯了床的上方半晌,恨恨的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不再想那个人。虽然在刚才听到迟儿说起将来再难相见的话让他心里有些难受……
至此,一夜无话。
…………
除夕夜,大雪仍然没有停。
露府今年相对往年算是热闹一些。往年在这个时候都会给仆人们放假,让他们返乡的。今年因为要为十五过后去韩府提亲做准备,所以大部分仆人都没有回家。
露放飞独自坐在房顶上,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静静的看着下人们在院子里三三两两或是带着自己的家人围在一起放烟花,烤旺火,追逐打闹,突然觉得有些寂寞……。放眼望去,诺大的露府,原来只有自己是一个人……。
在这种全家团聚的日子,那个人……现在在干什么呢?是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还是也像自己一样孤单一人无处可去呢……
那个人……
露放飞不由自主的再一次想起这两天无数次想起过的人,却突然发现自己原来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是琉璃,不认识陈设却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他?就这么隐忍的背下所有黑锅的人是为了什么?露放飞发现自己居然一点都不了解玉桦,无论是表面的还是内在的……
他哪里人,家住哪里,家中又有谁,就连曾经以为是共同认识的人却也是一直以来自以为是的认知。
“爷。”
身后低低的呼唤声让露放飞猛的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居然不自觉的又想起了那个男人……。唉……,露放飞叹了口气,看来……看来是该成亲了,最起码能在这种时候不让自己觉得孤单寂寞,胡思乱想……。
勤儿抱着一个酒壶立在露放飞的身后,说:“爷,勤儿无状了!烦心时……,喝点酒会好点……。”
“哦,爷像是烦心之人?”露放飞挑起眉毛轻笑。
“是。”勤儿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露放飞看了看勤儿,又看看他怀里的酒壶。伸手拿走,慢慢收回了笑脸,叹口气,不再说话,也不看勤儿,自己一口一口喝了起来。
另一边玉桦的屋子,却是静悄悄的。他不爱热闹,所以连基本的爆竹和对联都没买,只是年夜饭稍稍做了些平时吃不到的东西,算是意思意思。
31
落雪的精神状态仍然不是很好,不说话,不哭,不闹,饭也吃不了几口,只是会很认真的把药全部喝掉。
都说人各有命,活成什么样那都是自己的造化。除了第一次,玉桦再也没劝过她,只是每天该为她准备的吃食和药一样都不落。
玉桦不是很爱说话,落雪现在又处在悲伤中没有解脱出来,两个人完全就是陌生人式的同居人生活。除了刚开始的两天,玉桦怕落雪晚上需要用人,是在她的屋里打的地铺。之后随着落雪身体的好转,玉桦便又重新收拾了一间屋子住了进去。
他本来是打算着先暂时在落雪这里住一段时间,出去找工作,然后再顺理成章的告辞。如今落雪这样,他也只好先稍安勿燥了。
…………
过年一直持续到二月二才算结束。好在在这之前,银子快要用完的时候,玉桦找到了工作,——做一家钱庄的掌柜。
这其实算是很幸运的一件事!一般的商店铺是不会找没有经验的人做掌柜的。只是因为这家钱庄的前掌柜家里突然出了丧事,要赶回去,短期之内不能再回来,而钱庄的东家又不知道去哪了,一连几个飞鸽传书都联系不上。大过年的,也招不到人,眼看着过了年就要进入繁忙的时节了,别的店铺掌柜根本忙的抽不出身来照料这边这摊。
好容易来过几个人,却不是对钱庄的经营什么都不懂,就是几句话就看出来压根不是个做生意的料!
老管家正着急,玉桦上门了。交谈了几句,虽然玉桦坦言自己并没有经验,但老人还是轻易的看出来这是个懂经营的人,立刻大喜过望,应聘成功了,还给了玉桦一个红包,非说是就算过年给得压岁钱……
这个时代的钱庄是按习惯的规则经营,它建立在个人关系的基础上,贷款靠的是‘信誉’。钱庄的存贷款业务,需要有熟人介绍,个人关系、信誉是主要的判断依据,放款方式是信用放款而不是抵押放款。
玉桦稍稍询问了一下便知道,钱庄不像银行一样有类似保管贵重物品、代客买卖、抵押贷款、代理保险这么丰富的服务。但仍不难发现在以金银等重金属为主流货币的情况下,钱庄的赢利空间是多么丰厚和诱人。
首先是代理保管、运输,就有充足的理由收取保管费和异地存取费。毕竟当钱庄规模足够大的时候,运输风险几乎是没有的,但是人们清楚地知道自己长途携带的巨大风险,所以这方面的收费非常容易得到人们的认可。
其次是适度投资,说白了就是在不致于引发兑付风险的前提下占用一定比例的客户的资金,这个比例可以随着钱庄信誉的提高而提高,这点让钱庄比任何投资者都有更大的优势抢占商机。所以这个代的钱庄通常会有优质的产业作为信誉保障。他所服务的这家钱庄的东家,姓萧,好像还和皇室有些渊源。如果说露家算是富甲一方,那么萧家的产业可以说是在整个国家都占有一席之地。
这个时代的钱庄存钱和现在的银行正好相反,储户在钱庄存钱时,钱庄会按储户储蓄的时间长短收取储户的利息,而现在的银行会按储户储蓄的时间长短付给储户利息。而像他所服务的这家钱庄规模比较大,所以除了可以办理存款,贷款业务外,还可发庄票,银钱票,凭票兑换货币。
所以总的来说,玉桦的工作就是让更多的人来他所供职的钱庄办理业务就行。工作可能会有些繁忙,但却绝对是高薪零风险的“金领”人员。
…………
露放飞皱着眉看着眼前堆在一起的册子,每看一本眉头就皱的紧一分,在坐的各位掌柜心就缩紧一分。眼前的爷,每个神情都在说:这是什么东西!!
几天前……
“老卢,你让掌柜们把各自的铺子做个今年的预测表拿给我看。”露放飞合上一本册子,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卢管家。
“预……预测表?爷……,老奴……。”
“呵呵,不懂吧……。唉,老卢,不是我说你,岁数大了,可也要接受新鲜的东西啊!”只有在尊敬如父的卢管家面前才会有些多余表情的露放飞笑呵呵的将手里的那本册子递给卢管家,“你看,这是玉桦曾经做的。如果不是他做,我还不知道有这些东西呢。我仔细的琢磨了,果然是很有用的东西啊,这样可以节省很多不必要的银子……。”
“呃……,爷,原来现在都在使用这个吗?唉……,老奴真是老了,都不知道……。”卢管家边弯着腰翻看手里的本子,边感慨。
“呵呵,是啊,我也是看了这个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好用又简单的东西……。”
“是,老奴这就差人吩咐下去。”
可是现在,露放飞瞪着眼前那些被他扔的满地的所谓的预测表,又抬头看着眼前坐的那几排人,冷冷的开口:“这哪是什么预测表,不是找半仙算来的,就是各位美好的幻想。”
再拿起玉桦曾经做的那册本子,细细的翻看了一番,才让卢管家拿给那些掌柜们看。
在拿到册子的时候,底下立刻小声议论起来。露放飞也不说话,只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们在那里传递、讨论,耐心的等他们给出的结论……
好半天,才有一个资历比较老且懂会计的掌柜站起身。
“爷,从这份……嗯……预测表上看,要想做到这个程度,是要把过去几年的盈利亏损分析出来,还要去各个小商农户询问今年的行情才行……。”
“那你们就去做,别人能做来,你们为什么就不行。”
“可是……,爷……,这个……,这个最后一步才是最重要的。从这上面看,好像需要把这些数字进行一下换算什么的,才能算出来……。”老掌柜说到这里有些语塞。
露放飞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这个掌柜。对方又说道:“可是,这最后的换算方法,我们……我们不知道啊……。”说来惭愧,他以前可是做了很久的帐房先生,那些账册簿子,哪个不是一眼就看透了,可这本……,这本册子,他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没摸出门道。
“哦?”露放飞挑起一边的眉毛,“现在的帐房先生不做这些吗?”
“是的。”老掌柜低了低身,又眯起眼睛,看着那个册子说:“这种方法可能是从领国传来的吧,有些奇怪的字符看不懂,玄机可能就在这里……。”
露放飞点点头,挥手让他们走了。一直到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他才倒在椅背里。揉揉眉心,长叹口气,才缓和了有些失落的心情。
……他放走的……究竟是一个什么人啊……
32
早晨起床睁眼,看了看自己睡的地方,昨晚的记忆还在,自然不意外的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掀开被子,玉桦安静的下床穿衣服,一句话都不说。绿眸扫过之处,投射出的视线冰冷而晦暗,看不清它所表达的情绪。但是如果知道玉桦脾气的人,都会知道他现在,非常——不高兴!
回自己屋里收拾了收拾东西,然后又返回落雪的屋子,将一包碎银子放在桌上后,就走了出去。
落雪倒也不介意自己还赤裸着身体,坐在床上,被单随意的盖住胸前,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玉桦一步都不回头的走出大门。
等到人已经走了出去,屋里连一开始的轻微动静都消失了之后,落雪才施施然的下地,一件一件慢慢的开始穿衣服,脸上却也没什么异样的表情……
她当然看出来玉桦生气了,自然也知道那个人拎着东西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可那又有什么呢?反正自己想做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玉桦拎着包袱走进了同济钱庄,把东西随意的交给早已迎上来的小店员,找了地方坐了下来。
一个牛郎居然被一个妓女下药迷倒,然后发生了关系?!哈哈,还真是讽刺!玉桦真有种想大声笑出来的冲动。
本来是随着日子越来越暖和,他见落雪的身体也基本康复了,三天前便告诉她自己要离开了。那女人听了,倒是很安静,只是温婉的点头然后在第二天提出要做一顿饭,就算是和他相识一场的最后离别。看落雪殷切的询问他喜欢的菜色,他也就没推脱。
谁知,警惕性一向很高的他,居然莫名其妙的一杯黄汤下肚,身体就有些不听使唤了。
虽然身子僵硬,可他脑子清醒,男人的基本兽性没醉,也就只能冷眼看着那女人在自己身上上下下……
呵呵……,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女人面前挺不起来呢……,玉桦邪邪的一勾嘴角,瞄了一眼自己的下身。
今早醒来,见他收拾东西离开,落雪也没有哭着要他负责什么的。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他反而猜不出来了。如今他只能当她是新时代的独立女性,喜欢一夜情……?!
玉桦啊玉桦,看来你退步了,居然变得不懂自我保护了……
玉桦摇摇头,低低的叹了口气……。犯过的错绝不再犯一直是玉桦的良好品德,所以他专门去那些三教九流的地方结结实实的混了几天。
之后的日子,忙碌却也淡然,落雪这个名字,就和露放飞一样,也就渐渐的从玉桦脑中消失了……
晚上的时候,闲着无事的玉桦会去一家比较高档的小倌馆坐坐,倒也不和那些人发生关系,只是付出同等的价钱,叫个人陪在一旁,喝茶,看看那里演的一些节目。虽然那些节目对于他来说,有些太过枯燥无味,但总好过晚上自己一个人在家寂寞的直想拿头撞墙的好。久而久之,却成了这家小馆的常客……
…………
一直以来,玉桦就相当于钱庄老板,所有的大事小事全由他做决定。今天早晨,玉桦却意外的得到报禀,同济钱庄的东家要来了。这个一直消失中,而且几百年也不来钱庄一次的他的老板,居然新鲜的要来“视察”一下。
也没什么可准备的,玉桦一面做批示,一面等着老板的到来。不过当真看到他的老板的时候,他还是愣住了。
一身白衣,长发随意的扎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一双凤眼满是风情……,还有他旁边的那个小跟班……。
很显然,他的老板看到他的时候,也愣了一下。当然,玉桦与众不同的绿色眼眸,想要忘掉似乎有些困难。
白衣男子还没说话,到是他身边的小仆惊讶的伸手指着他大叫:“你……你……,你不就是上次去药铺买药的人吗??”
“小潼!没礼貌!”白衣男子语气略带宠溺,轻轻拍掉小潼伸出的直指玉桦那根手指头。
见小潼吐吐舌头,不好意思的躲在自己背后,白衣男子才笑笑,说:“原来老徐说的那位年轻却很有魄力的掌柜是公子,呵呵,真是好久不见……。”
“是,多谢东家当日的药了!很有效果!”玉桦抱了抱拳,微微一笑。
“在下萧野!既然相识,你我年纪又相仿,不用那么多的讲究!直呼姓名即可。”
“呵呵,恭敬不如从命!我叫玉桦。”玉桦处之淡然,倒也没有什么受宠若惊的感觉。
两人这次见面的时候正是时值六月,此后很快又过了半年,玉桦和萧野已然有如故交。
话说这萧野,是当今圣上最小的一个弟弟,因为不喜欢朝政,皇上又疼他,就给了他个闲散王爷做。像钱庄这些大的生意,其实还是为了给他的皇上哥哥交差,他自己还是更愿意窝在那个小小的药铺里。虽然这萧野有着皇室的血统,气质高雅,但却没有皇家人的那股骄纵脾气。偏偏玉桦一个现代人,又哪懂得古人对于皇室的那股从骨子里带出来的敬畏,所以两个人倒是很合得来,久而久之萧野来钱庄的次数慢慢多了,而玉桦也愿意偶尔出出脑力,仿照银行的模式给钱庄的服务进行一下改良。
转眼又到冬天了,玉桦见到了一个人。
33
前厅站着的,是一个小女孩,大概十三四岁,打扮的还算干净。一见到他就哭着要他去看看落雪,说她现在病的很厉害。
玉桦飘出淡淡的一句“我不认识她”后,径自走回后室。小女孩一直等到半夜,钱庄关门,都没再见到玉桦出来,这才从小店员嘴里知道他们掌柜的早就从后门走了,只好失落的慢慢踱回家里。
落雪听了小女孩哽咽的哭诉,也没什么表示,只是艰难的翻身向里,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小婴儿。孩子刚生下来,还是小小的,丑丑的,脸上皱皱巴巴,紧闭着眼睛在那里睡觉。落雪伸手轻轻的碰了碰熟睡中的婴儿脸蛋,轻叹了口气。好半晌才又开口:“四丫……,无论如何,也要把他请回来啊……。”
已经三天了,从生产完自己的下身就断断续续的出血不止,尤其今天,明显量比前两天多多了。请来的郎中听说她的“夫君”在外地,娘家人也不在身边,连连摇头,叹着气走了,连诊费都没有要……。都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她还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吗?!
不自觉的又叹了口气,落雪勉强支起胳膊,让半个身子靠在床头,抱起睡在旁边婴儿,轻轻的摇晃……
……让娘再抱抱你吧……,以后……,你会记得娘吗?……
落雪轻轻拍着婴孩的身子,拍着拍着,眼泪慢慢顺着脸颊滑下来。也许……,妈妈说的对,这就是她的命……
…………
玉桦还真是有点佩服这个女孩子了!早晨一出家门,居然看到她已经站在他家门口等他,随意的一眼,就知道对方肯定已经等很长时间了。
不再理会一直跟在身后,小心的保持着距离的那个身影,玉桦去了钱庄,然后每次都会从后门离开。
刚开始连着两天,无论是家门口,还是钱庄门口,女孩子的身影无处不在,连玉桦都觉得有些疲惫了。这个时候,他还真是希望自己家里要是也有个后门就好了。
直到有一天,从小倌馆出来的玉桦居然发现女孩正在门口等他!看着周围或妖娆、或清秀、或英俊的各式小倌身边,站着一个小丫头,还怎么赶都赶不走,耐心绝好的玉桦终于也感觉到要崩溃了……
冷冷淡淡的跟着女孩子再次踏进曾经无比熟悉的院子,看看四周,一切都没有改变……。去年走时的样子,现如今仍然是那样,就连压满了积雪的树枝似乎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