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长生(穿越时空)————叶飞白[五][完]

作者:叶飞白[五][完]  录入:11-14

忽觉这么盯着别人看有些不合礼仪,洛自醉将注意力移回棋盘上。后亟琰仍全神贯注地试图找出一条活路,摇曳则依旧柔柔地笑着,瞅了两位观棋者一眼。
其中一位显然并不在乎这局棋,闲闲地翻着书页:"太傅,这棋谱好难解。"
"可不是难解,所以我才带来消磨时间。"
"连朕都一时看不透这些珍珑,小书童可找了本好书。"
"陛下喜欢么?那就带回溪豫去罢。"
"君子不夺人所好。"
"那还不容易。太傅留下原本,我替陛下誊抄一本便可。"
垂死挣扎失败,谈笑之间,已然了局。
摇曳起身告辞,翩翩远去。
洛自醉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好半晌才拉回思绪。
皇戬合了棋谱,瞥着他,轻笑道:"都道摇曳尊者倾慕者无数,太傅怕是没有胜算了。"
洛自醉自顾自斟了茶,轻啜着。
后亟琰一步一步复着棋,接道:"若果真如此,小书童大概不会让这位接替国师之位。"
洛自醉摇首,淡淡道:"了时国师未必放得下献辰。"
"既然收了徒,迟早也要放下的。何况摇曳尊者早已能独当一面了。"
"太傅对这位究竟是喜是厌?"
"才不过见了几回,说到喜厌未免太早。"洛自醉呷了口茶,笑了笑,又道,"只是,年岁与城府应该相当罢。而摇曳尊者看起来......"与其说她以温柔聪敏名扬四方,倒不如说她只给人温柔聪敏的印象罢了。她太过平易近人,与四位国师的出世感有些格格不入。
"看起来十分容易亲近?或者,看起来太过平淡了些,没有特别之处?"后亟琰轻笑出声,"你对她很感兴趣么?"
"身为国师的继任者,没有特别之处反倒是最特别的罢。"洛自醉笑回道。
不知何时,空中积起了大堆乌云,黑压压的盖住了太阳。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吹得书页簌簌作响。
"太傅若与这位尊者见面,别忘了捎带上我。"
"怎么?殿下也很好奇?"
"算是罢。"
洛自醉微微笑了起来。三十天,有心要了解一个人,应当不会白费。再者,若摇曳成为献辰国师,于情于理也该早些与她交好才是。
乌云翻滚,雷声震震。转瞬间,倾盆暴雨从天而降。
天地间茫茫一片,雨声也遮盖了一切,仿佛世间就只剩了这座亭子,这三个人。
七月上旬,献辰普降暴雨,妖孽趁机兴风作浪,连京城也未能幸免。四位国师预言,帝皇将出,天命将变。
第四十四章 分别之日
灰烬。
洛自醉注视着地面上随风滚动的火球。赤色的火焰熄灭后,残留的余烬飘起来,在空中化作粉尘。
不知为何,他无法移开视线。
火中传来细微的呻吟和惨叫声,渐渐的,声响拔高,震彻耳内,烙印在意识里。
最近,他很厌恶火。
自从住进圣宫,他便再也没有梦见那个场景。但是,那梦境似乎就像方才经历过的一样鲜明。连同遥远的记忆重叠在一起。他应该早就梦见了未来,只是忘记了。如今反倒记起了零星的片断,记起了那种无力的痛苦和哀伤。
情劫若要应验,也只有这一回了。
"洛四弟。"
洛自醉猛然回过神,发觉自己不知不觉离火过近了,浑身都似被烤过一般,有些疼痛。他忘了,这些火可不是寻常的火。既是辟邪之炎,自然要毒辣许多。
"怎么?"黎唯瞬间退到他身侧,脸上露出淡淡的担忧。
"只是一时发怔罢了。"洛自醉展颜回道。
在圣宫里无所事事地过了一个月,对他而言,这分明应该是惬意得很的生活,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无心观棋,无心挥毫,甚至无心休憩--思考了太多,反倒没有一点头绪,徒增莫名的焦躁而已。开始有后亟琰和皇戬作陪,他们都会在适当的时候转移他的注意力。而这几日,他们也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接连几天都未见到人影。于是,他思考再三,决定不必特意避嫌,帮忙做些事。但,帝无极府上的政事他不能干预,圣宫上下也都各司其职、井井有条,他只得请黎唯和重霂带上他去调查邪术之事。
京城上下早已搜遍,如今也不过再次彻查而已。正巧,他们今日要再查的,便是帝昀的游园。但是,例行的设阵还未开始,妖物便接二连三地出现了。真没想到,京城内也会出现妖物。
这尚是洛自醉首回得见妖物的模样。身为暗行使时,他与重霂也曾到过妖孽作祟的州府。每回重霂都单独前往,降伏得干净漂亮,没有留给他丝毫助阵的机会。
乌黑的一团团云一般的东西,或如盘丝,或如黏稠的墨,很难相信它们竟然也有生命,会危害生灵。
"小心些,别出此阵。"黎唯叮嘱道,纵身又跃入残垣断壁中,念着咒文,使驱邪炎烧尽那些妖物。
京城尚且如此,其余地方的惨状已经无须想像了。若非先帝灵兽尚在,恐怕这个国家会立刻毁灭罢。
洛自醉退了数步,立在阵势中央。本想到此地仔细寻找有无敌人再临时残留的痕迹,经此一战,即使曾有,大概也都被抹去了罢。倘若这也是那人预料之中的,再查下去也难确定他的身份。
环视周遭,数十日前所见到的美丽游园早已面目全非。灰尘遍地,杂草丛生,几十丈内,所有景物已不复存在。远处的灰色残壁上留下的干涸血迹,仿佛是那时候帝无极怒火的残余一般。
洛自醉轻轻一叹,望向摇曳。淡色的长祭袍,飘散的银发,凝重的神情。单论皮相和神色,的确与国师们相似。但为何在这种时刻就愈发觉得她很特别?特别得让人不由自主地关注她,甚至--怀疑她。
妖物已经清除干净了,重霂率先收了灵力,过来解开阵,仰着脸道:"四公子在想些什么?最近总是心不在焉。"
"方才在想,为何妖物能入京城。"
"的确。这几日妖物频频出现,分明是京中大阵变弱了。而了时师叔就算再怎么耗费灵力,也不至于维持不了阵势。"
黎唯慢步走近,点点头,淡淡道:"宫中的阵眼没什么变化,龙脉没有变流,灵河也很安稳。"
"果然是灵兽么。"重霂瞧了瞧摇曳,道,"师姐,故主去了,灵兽便如此不安份么?"
摇曳温温笑道:"毕竟也五年了,它能安然守到如今已经足够了。"
"了时师叔忙着仪式之事,想必也没有余裕安抚它罢。"
"我会尽量稳住它的。只希望仪式结果早日出来,新兽能早些接替它。"
黎唯望望四周,淡淡叹道:"日已偏西,今天到这里......毫无进展。"
洛自醉轻笑接道:"就算仔细寻了,恐怕也找不出什么。而且,无极的侍卫应当仔细搜过数遍才是。"即便那人要来泯灭残迹,也不会留下什么气息罢。何况,这种时候冒险独自在此处徘徊,未免太不小心了些。
"这几日才想起来,老师曾提过,施邪术的气息不容易消散。"
"确实,前阵过来的时候,我们便觉得有些不对。如今想起来,必定是施术的气息。若能循着气息寻找,即使无法追踪那人的所在,也能知道他都有些什么灵力。"
"罢了,在此设个阵便是。若有人擅闯,也能困住他。"
摇曳自然而然地朝着三人笑起来,双袖轻拂。
洛自醉只觉得一阵轻风扑来,下一刻已经身在游园外。
重霂和黎唯也都退到他身畔,默默地看摇曳设阵。
摇曳的动作十分轻快,衣裾飞舞间已然结束,轻飘飘地落在阵外,柔柔一笑:"回去罢,求血仪式也快结束了。"
时近黄昏,红霞漫天,微风乍起。
似乎有什么就要发生了。
洛自醉微眯起双眼,回以一笑:"凤凰血仪式应是子时开始罢。"
"是。献辰终于能结束无主的日子了。"
此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香风扑面,摇曳越过三人,朝不远处栓着的马匹走去。
重霂拉了拉洛自醉的袖子,轻声道:"四公子回别院去准备准备罢。不着急,劳累了一整天,稍作休息也好。"
洛自醉转身,看着摇曳的背影,暗暗记下她行走时的姿态。"我始终立在阵内,没帮上忙。倒是你们,应当歇一歇才是。"
"师姐和我必须早点去正殿。"
"也不过这几个时辰罢了,之后便没事了罢。"
"事情多着呢--施术者不是还没找着么?"
"......黎五哥也会参加么?"
"会。"
人越多越好。俐落地上马,洛自醉瞥了摇曳一眼,抿唇不语。
刚回到圣宫,重霂和摇曳便先行去正殿了。洛自醉和黎唯仍是安闲得很,绕过正殿附近的宫殿群,沿着长廊慢行。不多时,两人远远地便见皇颢一身衮冕,在诸多臣子的簇拥下疾步而来。
洛自醉和黎唯迎上去行了礼,退到一旁目送他们。
洛自节落在后头,回首望了望他,眉头轻锁。
"前两日回来后,三哥便闷闷不乐的。"
"是。不过,他从未提过这些日子的遭遇。我二哥和洛二哥都详细问了,他始终沉默着。"
"想必对手特别难缠,连他也觉得棘手。"
"大约是罢。"
他家兄长们都是遇事不愿多言的性子,若能顺利解决自然是再好不过,但--洛自醉轻叹一声。
黎唯注意到他的神色,淡淡微笑道:"你只是担心他闷坏了罢。"
"是,需要他人相助时,他不会犹豫。"量力而行是洛家人的品质之一。
"可能在他开口之前,有人便率先动了。"
"是么?我倒从未听人提过。"
黎唯笑了笑,没有再多言。
与黎唯道别后,洛自醉回到暂居的别苑内。
由于帝皇必须监督凤凰血仪式的过程,三帝一后与洛自醉、皇戬都住在圣宫特地腾出的宫殿里。身为溪豫皇室的洛自醉自然与后亟琰起居同行。但,近几日,清宁陛下忙得无暇分身,他也就没有去打扰他。
走入他的小院内,抬首便见后亟琰立在紫藤架边的外廊上,微微地笑着。紫藤花期虽过,余香犹存。若在花开之时,这紫藤紫衣相衬相托,必为溪豫胜景罢。
"怎么,你还未准备好?"
"这不等着你一起用膳?你若再迟些,我便要派人去找了。"
"也没什么--妖物入侵,时机实在很巧而已。"
"角吟阵势衰落并不稀奇,不过,时机确实巧妙了些。"
洛自醉缓步踏上台阶,这才望见地上摆了张置着美味佳肴的矮案。虽然都是素食,外观却酷似荤食,且色香味俱佳,令人不由得食指大动。
"若非这些时日禁酒,真想与你痛饮几杯。"
"酒便罢了。献辰酒烈,早已是天下闻名。"
后亟琰轻笑,优雅地坐下,举起茶盏:"只能以茶代酒了。"
洛自醉弯起眼,也端起杯:"怎么?陛下愿意向臣说明最近在忙些什么了?"
无论是在外的洛自节,还是在内的黎唯、重霂和摇曳,一个月的调查都未能有进展。这显然出乎了帝皇们的预料。皇颢命皇戬召集暗行使,协助黎唯在京中探查。天巽也默许了洛自省的行动,任他调遣暗行使与监察使。而与此事干系最深的溪豫皇室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清宁陛下一声令下,几十位暗行使开始在京城周边活动--不过,若单只这些事,他不需要这么忙碌,皇戬亦然。
从方才黎唯的话中不难明白,某三人已经联手行事了。洛自醉抬了抬眉,他分明是个闲人,却没人向他透露内情,真是太见外了。
对面的人笑盈盈地啜着茶:"这种时候提这些煞风景的话作甚?我行事还有不成的道理?"
总而言之便是暗示已经插手了,没有退路可言罢。"目标既然是江湖中人,暗行使和监察使都有些危险。"
"尝尝这几样小菜罢。听说你近来食欲不佳,不知这些合不合你的胃口。"
"罢了,既然有见识过他们真面目的三哥,应付起来也不会太难。"
"用膳的时候不必想其他事。"
"是,陛下。"
果真是回味无穷的美食。享用着珍馐的洛自醉倏然想起帝无极来。相比他的口福,他这一个月来的饮食,只能以"同情"二字形容。而且量还日益减少,这两天则根本没给什么。据说这都是为了让他们熟悉空腹感,习惯不进食,从而撑过至少半个月的凤凰血仪式。
或许是前一阵进食太少的缘故,洛自醉渐渐吃上了兴头。后亟琰轻笑着停了箸,侧首遥望向正殿,道:"快了。"
"是快了。"照此看来,他们应该是最晚到的罢。
"往后会多回溪豫么?"
"......陛下,您未免问得太早了些。"
用过晚膳,桓王殿下和清宁陛下颇有闲心地论了一会棋,而后一同沐浴。直到正司再三进言,两人才换了厚重的祭服,踏着月色不慌不忙地往正殿而去。堪堪入殿,亥时的钟鼓便敲响了。
正殿内仍只有皇族成员。黎唯立在门侧,淡淡地向后亟琰行礼。
洛自醉走到他身边,与他一同望着祭坛的方向。后亟琰则在备好的几案后坐下来,仍是轻松愉快。
了时跪坐在祭坛边,闭着眼,吟唱着咒文,双手捧着一只近乎半透明的玉觯。玉觯上方,原本雪白的玉石泛着淡淡的赤色。不多时,宛如人臂般的那部分玉石已经完全呈赤红色,缓缓泌出鲜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入觯内。恍然间仿佛不属于此世的神灵降临,赐予了自己的血液。
洛自醉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了时张开眼,将玉觯小心地放在祭坛上,才转开视线,望向摇曳。
摇曳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视线,抱紧怀中的两坛酒,凝视着渐渐褪去血色的白玉石。
子时将近,四位国师立起来,轮流到祭坛边观察玉觯。
不知不觉间,满殿都飘着极淡的清香。不似花香,也不似线香,若有若无,缭绕不去。洛自醉不由得又看向那透着血色的玉觯--大约是凤凰血的味道罢。
倏然,殿外传来鼓声。
子时到。殿中仍旧一片寂静,连呼吸声也几不可闻。
当身着素色礼袍的云王殿下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时,庄穆的气氛也缓解许多。
白玉冠,白玉坠,白底锈银龙的长袍,镶翠玉的白色长腰带。帝无极几乎从不穿浅色的衣物,然而,这么一身繁复的白色礼服却意外的合适。
他勾起唇,微微笑着,望了洛自醉一眼。
视线相交,坦然且镇静。两人眼中都没有半点波澜,犹如深潭。
帝无极率先移开目光,朝着三帝一后行了礼,而后优雅地回步,在祭坛前跪坐下来。汝王与他并列坐着,仍是一贯的深沉难辨。
四位国师立在他们身侧,咏唱着祭文。一句一句,音调起伏不大,然而却如歌一般婉转空灵,仿佛每一字都能直达人的心内。
一段祭文唱毕,祭坛上的玉觯不知何时化为两只犀角酒樽。摇曳走近前,打开酒坛,往樽中倒酒。
了时轻轻笑道:"曾听闻两位殿下都喜爱品酒,我虽然不擅饮酒,却也有些藏品。这两坛酒贮藏万年,各有千秋,殿下们随意选用罢。"
浓烈的酒香与异香混合,更猛烈的香气迸发出来,满溢殿内,却并不令人觉得不适。
洛自醉淡淡地望着摇曳。她半侧着身,轻轻摇晃着酒樽,心无旁骛,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也没有任何特别的举动。
刹那间,她好似发觉了他的目光,侧眼睇来。
洛自醉只觉得有些奇特的感觉自心内升起来,但转瞬间便过去了。待定了定神,再度看去时,摇曳已经越过四位国师,恭谨地将酒呈到帝无极和汝王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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