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虎周豹驾着马车飞快地在雪中行进着,好在那行宫并不远了,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周虎周豹两人已经驾车到达了行宫里面。
一时间,一众侍卫太监宫女都出来迎驾,一众人见木川跳下马车,赶紧跪地山呼万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木川哪里顾得上他们啊?
木川赶紧抱着墨司南径直往宫殿里面跑,经过那一堆宫女身边的时候停下来,随手指了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小厮,道:“你,跟着进来伺候!”
“是!奴婢遵命!”宫女赶紧起身跟着木川小跑进去。
其他的一众宫女,又是嫉妒又是生气,她们一个个都是对木川有心的,木川那堂堂的仪表,还有那样款款的深情,她们这些子宫女自然都是巴望着能被木川给看上的,但是木川却也是难得来一次行宫,所以她们都是连夜起来精心打扮的,都盼着万岁爷能多看自己一眼,谁想万岁爷却指定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小桂子进殿伺候!
小桂子一路小跑,跟着木川跑进暖阁中,赶紧地将床铺收拾一新,木川便将墨司南轻轻地放在床上,盖好了杯子,木川刚要起身,但是他的手却被墨司南死死地拉住,墨司南紧张地拽着木川的手,道:“哥,你别走,我怕……”
墨司南一脸胆怯的模样,看得木川十分心疼,他从小并没有手足姐妹,父皇又是性情孤冷,母后也是常年卧病在床,皇叔总是到处云游行医,所以根本没有人能够顾得上他的,所以,他就是在这样浓重的孤苦寂寞中长大的,后来,在爱上了馥雅之后,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不再那么孤独了。
但是后来,他用三年的时间明白,原来那不过是一个虚幻的美梦而已,而自己注定是要做这一生的孤家寡人的。
但是这个时候,这个墨司南却闯进了自己的世界,这个墨司南和其他人都不同,他会大声呵斥自己,会指着自己的鼻子破口大骂,他会尖酸刻薄说尽天下毒舌,但是他也会拼死护得自己周全,他先是在凤池救了自己一命,后来在南城也是如此,最后在摆宴城,在那个他生命中最黑暗的夜晚,就是这个墨司南,他抱着自己说,愿意做自己这一生的兄弟,他会保护自己……
他是自己的兄弟呀!
他何其幸运能拥有一个这样的好兄弟?!
木川握着墨司南的手,柔声安慰,道:“南南,哥哥不走,哥哥只是去外面等着,你现在的身子不好,需要看病,现在还需要更衣,所以哥哥不能一直呆在暖阁中,否则就耽误了你的治疗,但是哥哥向你保证,哥哥就在你的隔壁外殿,只要你觉得害怕,哥哥就会立马过来陪你,好吗?”
“嗯,好。”墨司南点点头,这才松开了木川的手,这是个陌生的地方,除了哥哥,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墨御飞啊墨御飞,你到底在哪里?
为什么每次我遭遇劫难、每次我胆战心惊的时候你都不在我身旁?
墨司南倔强地咬着嘴巴,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木川看着这样的墨司南,一声轻叹,然后转身叫来小桂子:“快些给王爷更衣。”
“是!奴才遵命!”小桂子走到床边刚要扶起墨司南,木川又走回来打断小桂子,蹙眉道:“且慢!你先去正殿再取一盆炭火来,省的一会儿更衣他又受了风寒!”
“是!奴才遵命!”小桂子赶紧躬身退出去殿外找火盆,心想,万岁爷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兄弟啊?但是刚才万岁爷的确是叫他是王爷啊?
反正不管怎么样,万岁爷对这位王爷可是十分上心的,所以我得好好伺候才行。
等到小桂子找到炭盆回来的时候,木川这才出去。
小桂子将墨司南扶起来,一边柔声道:“王爷,奴才现在给你更衣!”
“你叫什么名字?”墨司南问道,听这少年的声音柔柔的,墨司南猜想他必定是个懂事乖巧的少年,一时之间,墨司南不禁便有些想念自己的小格子来了。
“启禀王爷,奴才叫做小桂子。”小桂子恭恭敬敬地道
“哦,你是小桂子啊,真的和小格子很想呢,呵呵,”墨司南勾了勾唇,然后道,“小桂子,多谢你给我更衣。”
是自己听错了吗?!
堂堂王爷竟然跟一个小小奴才道谢?
小一秒,小桂子赶紧跪在地上:“奴才不敢!”
墨司南知道伊兰的等级制度也十分严厉的,便也不再多说,让小桂子继续给自己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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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桂子给墨司南换上一身舒适的睡衣,又给墨司南掖好了被子之后,然后便退了出去,只见外殿已经站了不少人,皇上,尧亲王,还有皇上与尧亲王的侍卫,他们一个个面色都以为焦虑,看来这位年轻的王爷,也很得尧亲王的喜爱啊。
当下,小桂子赶紧地朝木川拜了拜:“启禀万岁爷,奴才已经为王爷更好了衣服,现在可以为王爷……”
下一秒,所有的人都往暖阁里面冲,小桂子的眼睛瞪成了鸡蛋,是他玄幻了吗?
连区区的侍卫都敢闯王爷的下榻之处?!
这也……也太不像话了吧?!
尧亲王手下,竟然还有这样不知好歹的侍卫?!
木尧一瞧形势大乱,心叫一声不好,赶紧长臂一舒挡在门前,暗中拉住了那个黑脸侍卫,一边转身对木川说:“现在,小王要给娘娘把脉治病,需要安静,皇上还是回避的好。”
木川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也知道是自己太莽撞了,然后赶紧道:“正该如此,原是朕唐突了,皇叔只管静心为王爷医治,朕不会再打搅。”
说罢,木川便转身回到了正殿里面坐下来等着,周虎周豹自然也跟着过去。
木尧看了看兀自站在自己面前、跟自己大眼瞪小眼的三位侍卫道。无奈地勾了勾唇,道:“你们三个在门外守着,不可打扰。”
黑脸侍卫眉头大皱,双手握拳,但到底还是从牙缝里面挤出了一个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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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尧拎着医药箱进了暖阁,墨司南听到开门的声音,赶紧坐起来警惕地抱着被子问道:“是谁?!”
“启禀皇后娘娘,小王是木尧,是进来给娘娘看眼睛的,请娘娘不必惊慌。”木尧赶紧道。
“如此就有劳王爷了。”墨司南听出来是尧亲王的声音,顿时放松了不少,然后靠在了枕头上,木尧的医术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如果木尧说自己的医术是天下第二的话,那么就没人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一,一时间,也就安心了不少。
“娘娘言重了,原是小王的职责。”木尧轻声道。
木尧走到墨司南的面前,仔细看了看墨司南的眼睛,顿时就轻松了不少,看来只是平常的雪盲症罢了,休息个三四日便没事儿了,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但是为了保险起见,木尧又给墨司南把了脉,只是木尧的手刚一搭上墨司南的脉搏的时候,顿时吃惊地瞪大了双眼,木尧还以为自己是出错了,然后又一次仔细把脉,眉头却是皱了皱,墨司南的脉搏似乎和寻常人有些不同……
“王爷,本宫的眼睛到底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就看不见东西了?”墨司南见木尧半天都不讲话,便沉不住气便开口询问,他以为是得了雪盲症的,但是却又不敢肯定,如今木尧又是半天不吭一声,墨司南难免有些胡思乱想,生怕是得了其他要紧的病。
木尧赶紧回过神来,答道:“娘娘乃是南方人,想必极少见到雪的,初来乍到伊兰,又是终年苦寒的洛城,所以娘娘眼睛一时间不适应,才因此便造成了暂时的失明,其实并不要紧的,只要娘娘好好休息上几日,再按时服用小王的汤药,便可以恢复视力了的,而且以后也不会再得此类的眼疾。”
果然是雪盲症。
墨司南心道,一时间安心不少,赶紧抱拳道谢:“多谢王爷!”
“娘娘切莫客气,小王万万不敢!”木尧赶紧回礼,然后起身,道,“如此小王就先行告退,先去给娘娘煎药了,娘娘现在不宜走动,要多休息才是。”
“本宫知道了,多谢王爷。”墨司南赶紧道。
木尧复杂地看了墨司南一眼,便躬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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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尧一从暖阁里面出来,那黑脸侍卫便抢上去问道:“娘娘的身体可好?是怎么一会儿事儿?什么时候可以恢复视力?”
木川也赶了过来:“皇叔,南南的眼睛到底严不严重?”
“不碍事,娘娘的眼睛只是受到雪地的刺激才造成的暂时失明,只要吃上几日的药便无大碍了。”木尧解释道。
“太好了,只怪他不听劝,朕让他戴着黑纱,但是他却又不肯,这样也好,让他长个记性也好。”木川长长地舒了口气,刚要推门进去,却被木尧拦住了。
“皇上,娘娘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皇上现在进去恐怕不是时候。”
“哦,既是如此,那朕晚上再来看公主。”木川领着周虎周豹退下了。
“你去打盆洗脸水去,一会儿要给娘娘仔细洁面。”木尧命令小桂子。
“是,奴才遵命!”
这时候,另外的两个侍卫也都识相地退到外殿守着了,只剩下木尧与黑脸侍卫,木尧拉着那侍卫到椅子上坐着,木尧亲手斟了茶递给黑脸侍卫,不说话,却先是叹一声。
黑脸侍卫瞧着木尧的面色并不轻松,心下一沉,沉声问道:“是不是皇后的身体不好?皇后眼睛其实比王爷说的严重?请王爷明示。”
木尧摇摇头,为难地道:“不是,娘娘的眼睛并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黑脸侍卫急切地问,“王爷但说无妨!”
木尧挑了挑眉问:“请问陛下,娘娘最近一年来,没有没有中过剧毒?”
一说到中毒,黑脸侍卫脸色立时变得十分难看:“不瞒王爷,去年冬至的时候,娘娘与朕出宫微服私访,不想却在路上被那玄同八皇子的方始休暗算中了绝色醉胭脂之毒,然后五个半月前在千索河之时,又中了舞阳公主的噬魂夺魄草之毒,怎么?王爷是如何知道的?皇后身体情况到底如何?”
“原来如此,这就是了,”木尧喝了口茶,缓声道,“刚才小王给娘娘把脉的时候,发现娘娘体内虽然暂时没有什么能够危急性命的东西,可见娘娘中毒之后是得到解药了的,但是即便情况如此,娘娘的浑身上下都有着未清的余毒,敢问皇上,娘娘的到解药是否及时?”
黑面侍卫眼睛里面都是自责和悲伤,顿了顿,然后才开口:“说起来,这两次解药得来都是不易,第一次那绝色醉胭脂是到了第十日才得到的解药,第二次的噬魂夺魄怕是过了一个月之后才得到解药的,请问王爷,这对娘娘的身体有什么危害?”
木尧有些不忍,顿了许久才开口:“解药得到不及时,造成娘娘体内余毒难清,娘娘的性命虽然是保住了,暂时也无无碍,但是、但是……”
木尧轻叹一声说不下去。。
“倒是是什么?王爷但说无妨!”黑脸侍卫急的双手握拳,额头的青筋暴起。
“但是只怕那些子毒素日积月累,会危及娘娘的身体,如此下去,只怕娘娘活不过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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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司南醒来的时候,刚一睁开眼睛,仍旧是一片黑暗,墨司南先是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自己得了雪盲症的事情来,墨司南心里面一声长叹,早知道就听木川的劝了,不然也不会闹得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果然是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墨司南觉得口渴刚要叫人,一杯温热的茶已经递到了自己的嘴边,墨司南闻着茶水的香气,不由得精神一震,竟然是自己最喜欢喝得茉莉花茶,记得以前墨御飞知道自己喜欢茉莉花茶,还特地让人从南方快马加鞭往京师送来最新的茉莉花,后来又觉得不够新鲜,便在皇宫设了温室用来种植茉莉,墨御飞每每有空的时候,还会亲自到温室里面查看那些子茉莉花。
一时之间,墨司南一阵心暖,抱着茶杯咧着嘴笑了,柔声道:“小桂子啊,你人真好,居然知道本宫最喜欢喝茉莉花茶,嘻嘻,本宫告诉你啊,以前本宫的……本宫的夫君,他也和你一样,每日我醒来的时候,便会递一杯茉莉花茶给我,小桂子,你一定觉得很吃惊吧,没错,本宫虽然是男人,但是本宫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偏偏喜欢上了同为男人的他,以前本宫总觉得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但是现在本宫却也是心甘情愿地做他的妻子,本宫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但是,本宫真的发自内心的喜欢他,愿意一辈子都跟着他,虽然会有人瞧不起我,肯定也有很多人,在背后骂我是娘娘腔啊什么的,但是我也都认了,因为我真的是太喜欢他了,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认了,以前我还总觉得这样和他在一起,会特别没有面子,所以我就总想跟他分出来个高下来,现在想想啊,从前,我是多么幼稚啊,既然是认定的爱人,就应该相亲相爱啊,哪儿来的那么怪念头啊,当真是吃饱了撑得。”
“其实他这个人挺好的,虽然他脾气臭,嘴巴也坏,有时候还蛮不讲理,细化动手动脚的,但是我却知道,他心里是最疼我的……虽然这种话从我一个大男人的口中说出来,实在是有点难为情,但是我却真的很感激他,很想念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若是他知道我眼睛看不见了,他肯定急坏了吧?”
得不到小桂子的回答,墨司南也不在意,必定在这个时代,没有哪个奴才大胆到敢接主子的话的,尤其还是一个新来的奴才,墨司南也是憋闷了很久,一路上奔波,本来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些,而且这些心底下最私密贴心的话,他又不能和木川说,他可没有那么厚的脸皮,所以现在,他只是趁着自己眼睛看不到、趁着这个小桂子和自己不熟,所以这才藉此机会吐吐口水而已。
墨司南喝了一口茶,竟和凤池皇宫里面的茶味道一模一样,当下,墨司南便笑得更开心了,又道:“小桂子啊,你沏茶的手艺不错哦,和他有的一拼,记得上一次啊,我失足掉进进了冰眼里面的时候,他那个时候还在千里之外的千索山,但是他却能够感受到我的痛苦,所以他竟然同时心疼以至于昏迷过去,后来我知道其中原委,虽然觉得心疼,但是我更加是欢喜,他和我竟然这般心有灵犀,那么我难过的时候,他便也会难过,我高兴的时候他也会眉开眼笑,这样有多好啊?”
“这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人,能有一个人和你心心相印,欢喜着你的欢喜,悲伤着你的悲伤,难道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
墨司南笑着笑着,忽然嘴角垂了下来,眼睛里面也渐渐的灰暗起来,顿了顿,这才又沉声道:“但是现在,我已经五个月零二十八天,没有看到他了,就连除夕,我们都不是在一起过的,这一年除夕,我们都奔波在路上,没有守岁,没有烟花,也没有饺子,陪着我的,只有墨瞳。”
“真的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这个人一点都不懂的照顾自己,是个名副其实的工作狂,每天连早膳都顾不得吃便要去上早朝去了,然后又要空着肚子批阅奏折,所以啊每次到了午膳的时候,我都会吩咐刘不换做得丰盛一点,有时候他忙着和大臣议事顾不上午膳,我便假装无理取闹让他陪我用午膳,其实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老是把自己搞得像个泼妇似的啊?我是没有办法,我是实在心疼他的,一想到他空着肚子,我便再也顾不上自己是不是凤池皇后,是不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我一心只想着他是我的夫君,为人妻子,谁又舍得让自己的夫君挨饿受苦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