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从头黑到脚的裴督之主在进房后无声地释放了无数层结界,已有许多年没见识过这种大阵仗的科立耶心下微凛,一瞬间有些不太确定自己适不适合继续在沙发上坐下去——会让这位大人如此慎重其事地与他密谈的内容,科立耶最先想到的就是“裴督出内鬼”或“要对塞姆尔行动了”之类的大事……如果是前者,作为情报官的他多半会被究责,哪能这样悠哉地坐在沙发上?至于后者……谈话内容兹事体大,显然也不太适合窝在沙发里进行。
可面对他的坐立不安,裴督之主却没有表示什么。
黑发黑眼的男人只是反覆确认了下结界的可靠度,随后由空间中取出了一瓶扎着缎带的上好红酒放到了下属面前。
“先给你吧……算做今天的谘询费。”
“……是。”
尽管对主人所用的“谘询费”三字有些不解,但科立耶聪明地没有多问,只是把身前那瓶有价无市的名酒收到了空间袋中,然后放松了身体微微倾前,用肢体动作暗示对侧仍一脸冷凝的裴督之主自己已经准备好倾听……识趣的表现让瑟雷尔对自己的选择多了点信心,遂在清了清喉咙后薄唇微张,斟酌着向下属道出了自己的感情问题。
——当然,他还不至于坦白到连人名都照实说出,而是欲盖弥彰地用了个“有一个人”做开头,同时尽可能地模糊了阿德里安的身分,并将重点摆在了他做出的种种蠢事和师父的反应上……可饶是如此,马上就在脑内补充了“主人=这个人”的科立耶却仍是在倾听的过程中表情一点一点崩坏,最终再也顾不得主仆之间的分际,在黑发传奇终于停下叙述时揉了揉已经目瞪口呆的脸,尽量保持严肃地朝对方开了口:
“大人,请恕我直言……喜欢上『这个人』真是那位阿迪阁下生命中最大的败笔;『这个人』到现在还没被对方彻底厌弃,实在是走了狗屎运。”
“……那么,『这个人』还有希望吗?”
知道下属是拐着弯骂他渣,瑟雷尔面上冷凝依旧,心底却已暗暗苦笑了下,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喉头卡了许久的疑问:
“既然他们仍旧彼此相爱,那也应该……”
“如果阿迪阁下仍像您说的那样在乎『这个人』、了解『这个人』,只要『这个人』确实是真心、也不再用那种上床表真心的昏招,或许还是有救的。”
一想到自己以灵魂效忠的主人居然会做出方才听到的种种愚蠢行为,科立耶说话的语气便不禁带上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而听着的裴督之主足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得以控制住那种尴尬到让他有些想缩头的冲动,声线沉冷却隐隐气弱地辩解道:
“『这个人』也是无法可想,为了留住对方才会使出这样的手段……要表真心,至少也要看得到人,不是吗?况且这么做,也能让对方理解到『这个人』对他的渴望有多么深切。”
“……您确定『这个人』这样做真的有表到真心?”
“什么意思?”
“听您的叙述,阿迪阁下早已对这份感情磨尽了信心,在这种情况下,出于自我防卫的心理,不论『这个人』做出什么行动,阿迪阁下都只会尽可能地往负面想,以免再一次因失望落空而受伤……从这一点去推测,『这个人』拼命把他拖上床的举动只会让他认为『这个人』是喜欢他现在的样子、对他的『身体』有欲望而已,并不能证明『这个人』是真的爱他。”
说着,见裴督之主面上一瞬间闪过了一种像是天打雷劈的表情,难得能训对方训得那么畅快的科立耶又补了一刀:
“另外,不晓得您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床上真心话,床下成屁话』,男人在产生性冲动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很多都是不经大脑的,就算说的时候确实发自真心,等到嘴巴再次由大脑控制的时候,这些话自然便成了一时冲动的屁话——这是有统计数字支持的。裴督在各大都市针对著名女支院和数百名交际花的调查充分支持了这个说法。”
瑟雷尔开始怀疑自己找科立耶来“谈谈”是不是正确的决定了。
他知道自己做了很多蠢事,但科立耶的分析却告诉他自己原先所以为的“蠢”都还是低估了的。
他以为他已经向师父表了真心,现在看来却不仅半点诚意都看不到,反倒还可能让对方产生某些不太好的误解……而一想到师父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来看待早前的一切的,瑟雷尔胸口便是一阵几欲窒息的紧缩。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先前的隐瞒遮掩都是那么样地可笑。
明明都已无助绝望到了这个地步,他还在顾忌什么面子?既然已经决定了信任科立耶,就该原原本本地说出一切、认真地向对方请教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遮遮掩掩,说到后来一点正经样都没有……思及此,裴督之主长长吁了口气,而终在下属略带分询问的目光中再不掩饰地露出了一个苦笑,问:
“那么,我该怎么做?”
“大人——”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相信……其实我一直都是爱着他的?”
“……大人和那位阁下之间的问题根源在于『信任』,所以在属下来看,处理的方式基本上可以分为三个步骤——坦诚、合理化和承诺。”
由主人的坦言中明白了对方的认真,沉默片刻后,有些被软化的科立耶终于收起了毒舌,根据先前的认知回答起了主人的问题。
“首先是坦诚。在属下看来,因为彼此先前都有所隐瞒的缘故,两位虽然都自认十分了解对方,其实却存在着不少误会……而化解误会最好的方式,自然就是坦诚相告。所以您最先该做的事,就是将您这些年来的心路历程毫无保留地告诉对方……不论好坏,都无所隐瞒。”
顿了顿,“再来,既然是全盘坦诚,自然会有一些不那么……好的地方。对于这些部分,比起说谎或掩盖,更好的方式是说出实情、然后将它合理化出更能让人接受的原因。如此一来,以那位阁下对您的重视与疼爱,一定会有所体谅的。”
“至于承诺……这个应该不用属下解释。身为传奇的您一定可以找出足够表现诚意的承诺,问题只在于您愿不愿意用而已。”
“承诺……灵魂誓约么?”
明白科立耶那句“愿不愿意用”指的是什么,瑟雷尔苦笑愈深,心底浮现的却并非如下属暗指的排斥或抗拒,而是害怕。
害怕……即使他提出了,师父也不愿意接受。
看来就像科立耶说的那样,他最最应该做的,其实是毫无保留的坦诚……如果没有坦诚,就算师父一时接受了他,四百多年前的那一夜也会成为他们二人间的刺,让师父心底永远留着伤痛、留着心结……而单是这一点,便已足够让他放弃那个已经压抑了四百多年的秘密。
如果说出一切,师父……应该会谅解吧?
不会认为自己是蓄意欺瞒,更不会因此便放弃自己、远离自己,只因发现了自己……并不如他所以为的那样好。
可这些忐忑、这些挣扎,终究也只能保留在内心盘桓而已。所以听完科立耶的建议后,瑟雷尔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示意自己了解,随即一个眼神示意、让对方自行离开了此地。
而他自己,也在片刻沉吟后传送回了法师塔,然后一如既往地来到了那个在过去四百年间一直被他鸠占鹊巢的房间当中。
——昔日施放的保存魔法已经撤销,刻意留存的气息不再;取而代之的,却是杂揉的淡淡芙兰花香与花梨木香气……回想起半个月前曾经盈满了整个房间的靡香,裴督之主眸光微暗,却没有如以往那样直接倒上床榻嗅闻心上人残留的气息,而是由床旁的矮柜中取出了一枚足有一个成年男性拳头大的浅金色晶石来。
晶石成色剔透,唯独中心有一丝丝如云气般的银丝缭绕,却不仅未曾破坏晶石给人的美感,反倒还更增添了一股玄奥的气息……如果雷昂在此,一定一眼就能辨认出晶石的属性,而且因此两眼放光、大流口水。原因无他:这是一枚显影晶石,而且还是一枚容量极大、品质极佳的显影晶石。
一般流通在市面上的显影晶石大都只有半个指节大小,能够记忆的影像长度约在四分之一个日时左右,价格就足以让一般小康之家温饱;而裴督之主手上的显影晶石光从大小来推测,记忆时长至少可以达到一整日,且从晶石的剔透程度、以及里头缓缓旋动的银丝清晰度来看,影像品质多半足以媲美真人当前……这种等级的显影晶石在努泰尔大陆基本上是有价无市,其珍贵程度自然可见一斑。
但对创造了显影晶石的瑟雷尔来说,他手中的晶石之所以珍贵,并不在于物品本身的价值,而在于里头纪录的影像……再熟练不过地送入一道精神力激发晶石后,他已自向后坐卧上了那张就算躺上四个成年男人都不显拥挤的大床,盯着晶石投影出的画面目不转睛地看了起来。
——那是尽管没有声音配合,也足以让任何人看得脸红心跳、血脉贲张的银靡景象。
大床上,侧卧着的金发少年全身赤裸,纤长白皙的右腿被身后的黑发男人勾揽至腰侧,正泪眼迷蒙、神色恍惚地承受着来自后方的抽插……影像取景的角度不仅清楚摄下了少年情动难耐的面部表情,更连那媚肉微吐的小穴一次次吞纳着男人性器的画面都纪录得无比清晰;再加上少年腹间挺立着、那随男人每一次挺动不住晃颤、喷吐着蜜水的粉嫩茎柱,让看着的裴督之主一时恨不得马上传送到洛瑞安将人掳来做上一回,却因那累累的前科与二人至今仍然僵持的关系而只能“自给自足”,将手探到下腹解开裤头自行抚慰了起来。
“师父……阿德里安……”
伴随着越渐粗重的喘息,男人脱口的嗓音低哑,平日总显得过于苍白的肤色已然染上了属于情欲的腥红,一双黑眸更是浓沉幽深得似欲噬人,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魅惑……他就这么配合着画面中自身挺动的节奏不断套握撸弄着下腹挺立的肉柱,直到影像中的自己猛地几个抽插射在了少年体内,他才再难按捺地颤抖着头颅微仰、于一声压抑的低吼中获得了释放。
但就算同时达到了高朝,短暂的空白之后,紧随着涌上男人心头的,仍是与影像中的餍足迥异的空虚与寂冷。他就这么怔怔地望着半个月前的自己边替少年清理身体边难耐地落下无数个亲吻,直到收拾妥当,才拉过绒被在少年身畔躺卧了下。
而早已倦极昏睡的金发少年几乎是一感受到身旁的温度便循着本能翻身朝他靠了过去,却不是顺着体型的差距偎入他怀里,而是像搂孩子一般地抬掌覆上男人后脑、将徒弟黑色的脑袋搂入了那并不宽阔的胸膛之中……难以言说的宠溺与亲密感充斥其间,让瑟雷尔一时瞧得痴了,竟莫名地升起了几分鼻酸。
许多许多年前,当师父仍是那个一头银发、相貌清臞俊朗的长者,自己也还只是个身高顶多到对方腰部的豆丁时,他们总是一起睡在这张床上,分享着彼此的气息与体温入眠……师父的心跳声曾经是他最好的摇篮曲;那胸膛也曾是他最坚实的倚靠与避风港。他曾以为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这一切,却还是直到此刻、直到瞧见了方才的那一幕,才真正有了那种失而复得的实感。
——不论外表再怎么精致、再怎么惹人怜爱,金发少年壳子里装着的,都是那个宠他、疼他、爱他,自小便将他捧在手掌心上呵护着的师父。
意识到这一点,瑟雷尔只觉脑中原先纷乱无措的思绪瞬间变得无比清明,当下顺手清理掉掌中的白浊,随即匆匆起身,收拾好自己与显影晶石后便离开了师父卧房、难掩急切地奔向了炼金实验室所在的方向——
第13章:告白
“转学生?这个时候?”
正午时分,洛瑞安邦立大学北校区第三食堂的一角,蓦然响起了一阵难抑惊诧的低呼。
眼下正是一天里整个食堂最热闹的时候,即便是学生数目相对少的北校区,几个食堂在这个时段里亦是人头攒动、喧嚣吵杂。以这种情况,方才那一声低呼仅比正常对话声响亮了少许,按理说本也是不至于惹来太多关注的……但如果出声的人本身就是食堂中无数人留心的对象,一切自然另当别论了。
所以作为名扬北校区的人文学院双花之一——尽管本人没什么自觉——阿德里安那一声低呼才刚脱口,立刻便“刷刷刷”地引来了四周无数目光的关注。
见状,对侧同样顶着学院之花名头的苏萨挑了挑眉,母鸡护小鸡一般地四下环视了遍、逼退了那些定睛在友人身上的视线后,才接续着先前未完的话题朝阿德里安点了点头。
“是刚才下课时学院主席跟我说的……名字叫克拉克·肯特,本来是法兰安道顿魔武学院的学生,因为对符文学产生浓厚的兴趣所以转学到洛瑞安来。目前人文学院一年级的法兰人只有我一个,我们二号楼又还有一间空的寝室,所以学院主席想将他安排过来,方便我们同乡联络联络感情。”
这毕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所以苏萨也没有特别放低音量;却不想听到他那句“学院主席想将他安排过来”时,先前本已被褐发少年逼退的视线几乎是瞬间便又重新聚集了过来,且比起刚才只是单纯好奇的打量还要来得灼热许多……苏萨对某些方面的目光本就敏感,初始的诧异一过马上便明白了这些关注的由来,不由略带讥讽地牵了牵嘴角,递了杯水给已经差不多用完午餐的阿德里安:
“等会儿边走边说?”
“好。”
阿德里安虽早过了在意旁人视线的年纪,却也不会拒绝友人的这点小小要求。当下一个颔首应过,而在提杯抿了口水、并拿起餐巾不失优雅地拭了拭唇角后起身离开座位,和苏萨一起迈步走出了食堂。
自始至终,哪怕身处无数人目光的中心,阿德里安都不曾对那些视线投以丝毫注意。苏萨曾经以为这是友人的性格过于单纯也过于迟钝的缘故;但此时、此刻,看着身旁从半个多月前回到学校后便有如脱茧而出般变得益发耀眼的金发少年,一个往日他绝对难以相信、现在却觉得再真切不过的答案,便恍然浮现在了心头。
——之所以会对那些足让人如坐针毡的关注无动于衷,不是因为单纯或迟钝,而是根本上的层次差异所带来的超脱。尽管那过分精致的脸庞与纯粹的金眸让金发少年总显得有那么几分不晓世事的纯真,但眼前的人毕竟曾是立于整个大陆巅峰的强者,即使比起争权夺利来更喜欢静心研究,几百年的阅历也注定了他不可能真的对世俗一无所知……只是他早已习惯了被注目、也早已有了无视这些的本钱,所以即便这半个月多来已有越来越多或者爱慕或者银猥或者嫉妒的目光投注到了他身上,隐藏了圣级实力的伪少年也丝毫不以为忤;反倒是自觉没能从某变态大魔头手中保护好友人的苏萨为此操碎了心,仅仅半个月就把自己在同窗心目中的形象由“冷美人”变成了“保镳”兼“老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