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法纯阳 下——夜袅天音

凌逸白深吸一口气，周身冷气迅速变得更低。

在两人各怀心思中，凌逸白带着裴亚然来到九逍峰。

九逍峰高耸入云，穿透皑皑白雾后，耳边传来细水长流的叮咚声，令人心旷神怡，视野很快被一片青色绿意覆盖，但九逍峰的奇特并不在这些如仙境中的植物身上，而是山峰特有的让人心生震撼和感叹的造型与韵味。

九逍峰……

逍遥即在真，在这里会让人有一种想要畅游广阔天地的憧憬和向往。

在九逍峰顶上，有一座看起来荒废已久的堂屋。

“逸白？今日怎想要来探望我这把老骨头。”

重重叠叠的声音四面八方传来，遍寻不到真正的来源处……但是没过多久，伴随着最后一道叠音落下，一道灰扑扑的身影如醉八仙般的步伐忽然出现在两人身前。

“这位小兄弟是？”灵清子满头白发，蓬头垢面，眼睛浑浊，看着凌逸白身后的少年眯起了眼睛。

凌逸白行了一个大礼，“师尊。”

灵清子收回视线，将凌逸白虚扶起身，“你还是那么死脑筋，我不是说过用不着如此拘束么……真是没有记性……《浩气天罡》你练到多少重了。”

“十四重，师尊。”

裴亚然在旁边看得好奇，凌逸白对灵清子的态度显然比对掌门的更加严谨。

他这一眼打量，又将灵清子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灵清子掠过凌逸白，“逸白，你还没有向师尊介绍这位小兄弟是谁呢？怎么会将他带来九逍峰？不会是你新收的小徒弟？”

凌逸白，“不是，徒儿资历尚浅，哪能收徒，他将成为师尊您的徒弟，我的小师弟。”

灵清子豁然转身，浑浊的眼睛瞬间划过一道凌厉的精光，“我的徒弟？”

“是。”

“我……”

“不要告诉我你不想收我当徒弟？可是我听说灵虚洞天除了两个长老商量并且那名弟子同意之后可以交换之外，并无长老随意将弟子遣弟子离峰的。”裴亚然插进两人中央，与灵清子正面对视，毫无退缩。

灵清子的双瞳重新恢复成浑浊，跟凡俗世界里普通老人没什么两样。“这么有趣的徒弟，我灵清子怎会将他撵出去……既然你决定拜入我九逍峰，那你以后便是我九逍峰弟子……”似乎想到什么，灵清子突然大笑起来，“我门下除了逸白没有其他人，逸白又不收弟子，你倒是直接变成了灵虚洞天的二代弟子了，这般小的年纪，却成了大部分弟子的师兄……”

“难道不好么？以后我就能横着走了。”裴亚然笑道。

他就是知道灵清子比较喜欢一些性格猎奇点儿的人，比如说露出点儿小坏，但是心思坦荡的人……

灵清子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转过头看着脸色不自然的凌逸白，“知道我九逍峰不复当日还要拜我为师，性子又不错，挺精神气的，这娃娃倒是挺讨喜的……对不对逸白？”

凌逸白沉默。

讨喜是没看出来，恶劣倒是看到了很多。

No.047 古怪

简单收拾出一间屋子给裴亚然住下，灵清子扔下一两本手札就离开了。

灵清子不喜闲杂人等来往九逍峰，也就没有拨外门弟子给裴亚然当小童，一切事物都靠自己料理，裴亚然没有意见，只是打扫房间可真累啊……

“阿嚏——”

捏着一大块废铁扔到外面，当即扬起重重灰尘，别问他为什么这屋子有废铁这种东西，说不准这间屋子在他还没有到来之前是一个炼器房。九逍峰上总共也就那么一个大院子，一个正儿八经的殿堂都没有，用五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天然龙家乐！

整整一天，裴亚然都在满屋子灰尘里度过。

等到居所焕然一新铺上干净被子和蒲团出来，已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身上粘稠的厉害，凑近点一闻大股子的汗味，他受不了的跑到前院去找人。

杂草丛生，不知多少年没有清理过的前院。

灵清子悠悠然打着慢掌法，耳根一动，听到身后动静，余光向后瞥去，却见刚收的小徒儿一脸不爽的跑过来，他没有收势，双掌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灵韵柔和的弧度，“你这是怎么了？”

裴亚然没有任何防备的走上前，“洗澡的在什么地方？”

然而等他刚刚话落，一只手掌暮然推到他眼前，裴亚然一惊，条件反射腰一扭贴着横呈在半空中的手臂转到了灵清子身后，“师父这是要和我过招？”

“反应倒是不慢嘛……再来……”灵清子转过身来，突然凛然一笑，浑身气势一变，一反方才缓慢的速度急如闪电拍出了一掌。

裴亚然虽然不想打架，但他也不是退缩之人，见掌风快要袭到脸上，他迅速矮下身去，身体像游龙一般飘逸灵活，几个飞转便稳稳落在离灵清子稍远的地方，摆起要干架的姿势，双手凝成剑指，双足轻点迅速掠过去。

剑指擦过空气带出空响声，所过之处，空气似乎有冻结的倾向。

灵清子挥出手掌绕着裴亚然的手臂，后成爪扣住他的手臂往身旁一拉，裴亚然的身体跟着往前平移而去，同一时间，他侧身避开灵清子紧随而来的掌风，另外空出的一只手使劲儿往身前一划，灵清子眼睛眯起，连忙放开钳制住裴亚然的手，往后倒飞了几步，下一秒，一道霜白的气劲如月牙般的气劲将地面切出一条裂缝。

“不错，有点儿本事。”灵清子没再攻击。

裴亚然心里也松了口气，再打下去，他绝壁会被压制得死死的！灵清子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完全没有用上真本事，充其量只是陪他玩玩，捞捞底。

“哪儿有师父你的本事大，不过是凡俗世界江湖里的花拳绣腿罢了。”裴亚然耸耸肩。

灵清子笑骂道：“不过十几岁便已能将内力外放，也算世间少有了，你也不用妄自菲薄，只要肯好好练习，就算为师的《浩气天罡》你不能突破第九重，灵虚洞天本门心法练到极致也足以傲视一般修真了……”

知道是师父在叮嘱自己，裴亚然当然不能再吊儿郎当，正经道：“徒儿谨记在心……不过，师父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洗澡在什么地方了么？这一身黏糊糊的很不爽啊……”

灵清子佯怒道：“就你事情多，如今你还没有踏入仙门，体内未蓄灵力，不然为师教你一个清洁术就行，你顺着院门口那条小路一直往下走，遇到岔口后往右边，那是通往九逍峰副峰的路，里面有个天然温泉倒是可以洗澡，不过也要小心点，万一遇到出穴捕食的妖兽，就赶紧滚回来。”

“有这么恐怖么？”裴亚然无语，“好了，师父我去了啊……”

灵清子看着他的背影，“你什么都不拿就去了？”

裴亚然脚步一顿，转身往回走，“哦，师父不说我差点忘记了……”

回到自己那小破屋，环顾四周没有发觉可疑视线后，他才打开包裹将刚刚收进去的干净衣服拿出来，他差点忘记了，一个普通人身上哪里来的储物道具？想着，他将储物戒指也扔进了游戏包裹里，万一被人发现可不是好玩儿的。

片刻，裴亚然捧着干净衣服来到前院，对灵清子打招呼，“我去了。”

灵清子继续打着古怪掌法，听到他的声音，不耐烦的挥挥手，“快滚……”

瘪瘪嘴，裴亚然按着灵清子口述的路线图来到九逍峰副峰，副峰路线并不复杂，也不知道是谁专门开辟了一条小径出来，他很容易的顺着那条小路找到了温泉所在地，还没走进，一大波热浪滚滚而来，真舒服……

不再多想，裴亚然三两下把自己剥了个精光，散了散氤氲的水汽蹲在温泉边，把手伸进去搅了搅试试水的温度，不温却也不烫，他站起身小心翼翼迈进去，万一踩到什么滑不溜秋的石头来个倒栽葱或者后脑勺嗑到尖时变成脑震荡那就神作了！

所以说……裴亚然就是个天生的悲剧，运气什么的永远想都不要想。

虽然没有发生以上不幸的事情，但是当他洗完澡哗啦哗啦游到温泉中间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传来了鬼鬼祟祟的动静！他一颗扑通扑通的心脏登时提到嗓子眼，很快更大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他很熟悉，因为他刚刚进入温泉时也发出了这个声音。

尼玛……是他来的时机不对么？

灵清子不是说这个温泉只有九逍峰的人知道么？可是在九逍峰的人除了师父就是那朵一脸正气的大师兄，马萨嘎！不会吧……应该不会吧？凌逸白那家伙不是早就金丹期了，还用得找跑到温泉来洗澡？一个清洁术就搞定了啊！既快速又神效！

水波忽然被划开……

裴亚然回头一瞧，渐渐看到一个黑影临近，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终决定先撤退，要是被那个大洁癖发现，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情，他动物般的直觉向来很准。

……

神秘男人向温泉中央游过来，突然一顿，视线唰的一下看向靠右边的水面，只见上面一圈涟漪轻缓的散开，他看了看温泉底下，忽然闭上眼睛，一道肉眼看不见的金色光弧向放射波一样穿透水面……良久，双眼睁开，神秘男人眸底闪过一道不解。

而此时温泉右岸静悄悄地冒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裴亚然甩了甩头上的水珠，一副快要呼吸不能的死样子趴在岸上，尼玛让一个为杜绝日后主角再将他淹水里刚学会游泳不久的人来一次水底逃亡大战什么的……简直不要太操蛋了！

还好他用了避息珠，可以隔绝元婴期以下的神识探查。

裴亚然吐槽完，默默爬出来换上干净衣服，事后他也觉得自己太小题大做了，不就是偶遇到在同一个温泉洗澡嘛，对方又不能把他怎么样，而且他还是先进来的，那干嘛要落跑？好像是条件反射……越想越憋屈，索性懒得再去想，等着下一次找回场子来。

裹紧衣服，裴亚然晃悠悠的往九逍峰走去。

却不知道在他走后，一只白皙像书生般看起来没有危害力的手伸过来，捡起了某个马虎精掉在地上的腰带。

……

裴亚然走到屋子门口时，才发现自己这是在野外泡温泉而不是记忆中桑拿后裹个浴巾就可以，妈蛋他竟然直接把外套一披就闪人了！看着下面空牢牢的衣服袍子，他只好一脸悲催加不爽的往回走，然而等他来到副峰温泉对面岸边时，找了半个多时辰也没找到那条神秘失踪的腰带。

难道被那个人拿走了？越想越有可能。

“害我白跑一趟！”

裴亚然拂袖离去，决定明天直接找某人要回来，好在他如今是九逍峰弟子，作为灵清子的徒弟，自当要贯彻灵清子颓废的精神，直接无视掉每天的早中晚课，窝在院子里修炼就好，所以他衣冠不整什么的问题自然也算不上什么问题了！

回到院子里。披着灵清子古怪的眼神，裴亚然垂头丧气问道：“师父，你说的那个温泉，总共有几个人知道？”

“……不多，三人。”

“加上我？”

“对，加上你。”

“那就是说只有师父你，大师兄还有我知道咯？”

“不可能有旁人知道，九逍峰和副峰周围有布置大型防御阵法，如果没有我九逍峰的令牌不能进来的。”

“果然是他……”裴亚然暗恨，可为嘛要拿他腰带？难道是用那个当做他窥视他洗澡的证据从而将他撵出九逍峰？不过那么正气的一个人绝不可能为了自己看不惯对方就做出胁迫他人的事情。

灵清子眼神更加古怪了，“你说的他是谁？”

“啊？啊……我有说什么他吗？哈哈哈我怎么不知道？师父你幻听了吧？我刚刚说的是那温泉果然很烫，不愧是天然的温泉啊哈哈……天色这么晚了我也困了，师父你早点歇息哈……”裴亚然打着哈哈，脚下又不慌不乱返回自己的小破屋。

留下静立在前院的灵清子望着头上的青天白日……

第一天就这么鸡飞狗跳的过去了。

翌日清晨，裴亚然起了个大早，果断在某人房门口堵住了要去教习早课的凌逸白。

穿戴整齐清俊正气的凌逸白与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裴亚然形成鲜明的对比，可偏偏两个人的气势相当，谁也不逊色于谁。

凌逸白皱起了眉头，“所为何事？”

裴亚然摊出手，“交出来……”

“交什么？”

“你不要给我装蒜……昨天下午我去温泉洗澡，结果某个不速之客也来了，我好心好意将温泉让给他，结果他却趁我走得匆忙，拿走了我掉在那儿的腰带……”

凌逸白平静道：“我没拿。”

裴亚然一愣，显然大脑没有反应过来……

这这这……这是要逆天了是吧？一个正义好汉子竟然敢做不敢承认？

见裴亚然不信，凌逸白再次重申了一遍，“我没拿……灵虚洞天事物繁多，很多需要我来料理，没有多余功夫泡温泉，你找错人了。”

找错人了……找错人了……

No.048 认错

“受不了了！”

裴亚然低吼着一脚踹开被子坐起身，扭头之际瞬间看到窗外闪过一道黑影，他的眸子里没有恐惧没有惊诧只剩下精疲力尽和类似被人干扰后的恼羞成怒。

一个月了！整整一个多月了！

他吃不好睡不好没有打坐没有修炼整日疑神疑鬼，老是察觉被人跟踪和偷窥已经有一个月，一个月就三十天，他把这些事跟师父说起过，哪知道师父皱着眉头想了想便斩钉截铁的说不可能有的事就将他打发，还说什么是他水土不服引起的幻觉。

——但是刚刚那道真实闪过的黑影说明了什么？尼玛你们谁敢说那个是幻觉！

裴亚然深感无力地抬起手捂住脸。

球放过QaQ……

自从腰带神秘失踪后，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睡好觉了，好不容易睡着总会在某个固定的时间点被灼热甚至是犹如实质的感知给惊醒，醒过来之后便会发现床头边站着一个人，或者房梁上跳下一个人掀开窗户消失，或者那个人还未进屋发现被识破就逃之夭夭，更绝的是有那么一天当他睁开眼，那个人竟撑在他身体上，脸与脸的距离只差分毫。

——更恐怖的是，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完全看不清，除了眼睛，其他地方都是黑乎乎的一团！

差点没有吓出心脏病啊卧槽！

……

他很想将那个人给捉住，奈何对方的踪迹委实神鬼莫测，饶是在屋中布下困阵也奈何不了，该出现的时候还是会出现，该吓他的时候还是会想方设法的吓他……

裴亚然一脸郁卒地下床，拾起被子披在身上，与往常一样蹲坐到天亮。

他知道，如果他再睡着，那个黑影绝对会出现，他刚开始以为把那个人惊走之后对方就不会再来，结果再一头扎进睡梦中时，却会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在他的脸上爬来爬去，比第一次只注视着他来得更恐怖好嘛，就这样，再把对方惊走之后他说什么也不敢再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