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你这话是对我们的侮辱。”
“我没侮辱你们,我相信你们愿意为国献身,可我不需要你们无意义地牺牲。如果有人要骂,这个骂名大可扣到我头上。”
卡莲不再说话。她突然明白了,孙锐湮为什么只带那么少的人来这个任务,因为他知道这个任务必死,他不想让那么多人为他陪葬。他而投降也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手下的士兵有活着的机会。
这是个令人敬佩的长官。
六十三、怀特上将
在联邦军队登舰受降之前,孙锐湮手下的士兵已经让所有战术电脑执行了紧急情况下的自毁程序,把所有星图和绝密情报毁得一干二净。孙锐湮这次带的都是精英,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他虽然投降了,但还是不能让不该泄露的东西泄露出去。
也许是他这次的举动实在太过出人意表,他竟被邀请到了对方的旗舰,直接见到了对方指挥这场战役的将军。
孙锐湮并没有被绑着,只是被解除了武装而已。一个下级士官径直把他带到会客室后就退了开去。
联邦的舰艇长得和同盟的并没有多大区别。毕竟双方的科技实力和文化背景都是近似的,只是价值观不同而已。
推开会客室的门,孙锐湮看见房间正中央一个约莫三十几岁的青年已经端着一杯红茶坐在了沙发上。
那人看到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示意他坐。又转头对着一边的电子管家吩咐再上一杯红茶。
“怀特上将?”孙锐湮表现得没有半点窘迫,他端起红茶问了一句。
“很荣幸你能知道我的名字。”怀特放下茶杯,看着孙锐湮的眼睛里闪着光。
“这种程度的情报我们还是能得到的。”孙锐湮的语气恭敬,却又透着淡淡的随意。
“但很可惜,对你的情报我们却知道的不多。”
“这并不奇怪,就算在同盟也没有几个人能知道我的事。”
“所以你的身份并不只是一个作战将领那么简单?”
孙锐湮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了开去:“将军和敌将见面,房间里守备都不放一个,是不是太懈怠了一点。”
“这是对你的尊重。而且我不认为一个如此爱惜部下性命的人,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
孙锐湮笑了笑,不说话。他看得出怀特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总是轻松的。,有些事不需要回答也能明白。
“我觉得你是得罪了什么人,才会被派过来做这么一个没有胜算的任务。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到我们这边来。以你的才智,应该可以谋得一个很好的职位。”
“将军在劝降之前,是不是先该关心一下眼前的战争呢?”
“补给基地被毁,除非你们那边都是不会打仗的庸才,否则这场仗赢不了。我一会儿就会下令撤退。”怀特说得淡然,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将军,你似乎并不失落。”
怀特淡淡看了孙锐湮一眼,似乎惊异于自己还要解释一遍不失落的原因,他本以为孙锐湮是一个和他一样看清了局势的人:“这场仗是输还是赢重要吗?反正这场战争是一直会持续下去的。只要两个国家的国力依旧相当的话。”
“但如果我要告诉将军,这场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而且我们两个国家都会是输家,将军会有什么看法?”
“你是指,随意国?”
“哦?将军已经知道了吗?看来是我多言了。”
“只是猜测,可以的话我想听听你的情报。”
“十五年前,联邦有想通过我们的前科技部长杨轩、朱敏夫妇二人获得反物质研究的相关数据。虽然并没有成功,但你们的这个举动让人成功嫁祸给了这对夫妇叛国的罪名。然后反物质研究终止了,直到我从高防里保出了他们的儿子杨子凡。可奇怪的是贵国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重启了实验。将军难道不觉得这一切的时间点有些太过于巧合了吗?”
“你是想说随意国在我们两个国家里安插了同一批奸细?”
“我的确这么怀疑。最近我因为个人原因逼他们逼得很紧,所以他们才动用力量派给了我这个必死的任务。而且我不妨告诉将军,反物质的研究现在应该已经成功了,所以不难想象他们之后会做什么。”
怀特看着孙锐湮,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知道吗?孙将军,我有点儿后悔接受你的投降了,你带来了一个过于沉重的课题,我不喜欢。”
“可你却不得不完成,不是吗?”孙锐湮回望向怀特,眼里带着一丝狡黠。
“所以说这才让人讨厌。”怀特按下通讯,对着里面吩咐了两句,转头对孙锐湮说,“现在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可以讨论这件事。”
六十四、帮你
尼克一脸忐忑地看向杨子凡,似乎在犹豫怎么开口。而一边的杨子凡却显得异常冷静,他开口的语调甚至没有带上一丝波澜,他问:“尼克,说吧。锐湮怎么了。”
尼克咽了口口水,终于开口:“上面让将军率舰队深入敌后,破坏敌方的补给基地。将军完成了任务,但在敌人的重兵包围之下他投降了。现在议会就像炸开了锅一样,一片混乱。”
杨子凡把头靠在椅背上,扯了扯嘴角。是啊,怎么能不混乱?孙锐湮这种身份的人被俘,就相当于直接把同盟的绝密资料库送给了敌人。更糟糕的是,孙锐湮应该清楚自己只能死而不能被生擒,可他还是选择了投降,这不但让他的名誉毁于一旦,也带给保他去前线的迈凯奇将军不小的麻烦。一路提携照顾他的议长也会更难做人,现在议会里关于他分成的两派的势力均衡马上就会打破,保他的一派将会遭受到重创。
这步棋,从现在来看就是一手臭得不能再臭的落子。除了能让他活着以外似乎没有更多的益处。胆小鬼这个词恐怕要有一段时间安在孙锐湮头上,无法摘掉了。
可是杨子凡却知道,孙锐湮这么做绝不会仅仅是因为要活着,因为孙锐湮不是个怕死的人。杨子凡知道这一点,尼克也知道。
“尼克,你有办法联系到锐湮吗?”
“将军现在被俘,照理说他的光脑应该会被收缴,不能运作。所以……”
“你有办法联系到他对不对?”
尼克犹豫了一下,终于说:“有一个信息中转站,虽然不能直接通讯,却可以留下信息。将军一旦找到能上网的机会,就能看到。”
“好,你帮留言给他。”
杨子凡不知道孙锐湮在计划着什么,可他却多少能够猜到一点,他要帮他稳住这边的情况。
“然后,跟议会那边说,反物质实验成功了。我已经在实验室里做出了一个原型机,可以向他们展示。”
尼克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杨子凡:“你知不知道,这个时候放出这种情报会怎么样!他们都会盯着你的!将军吩咐了我要保护好你。”
“我知道,我们会盯着我。会用各种手段让我交出原理公式,会监视我,威胁我,到时候也许我会被他们关起来,连你也见不到我。可他们不会杀我,杀了我他们就什么也没有了。”
“你知道还……”
“我相信锐湮有他的计划,可要是在他赶回来之前一切都晚了又该怎么办?这本就是高风险的赌注,我必须帮他拖住这里的局势。多大的饵,就能钓出多大的鱼。锐湮想捕的鱼,我再多帮他引出来一点。”
尼克看着杨子凡,突然觉得他不讨厌他了。因为这一刻他觉得,杨子凡是真心为孙锐湮想的。
“虽然将军不肯告诉我这是在干什么,但是我会帮你。”
“谢谢。”
同一时刻,在相距以光年记的宇宙的另一端。孙锐湮正和怀特面对面坐着,交谈着更为深入的话题。
“你既然来到这里,就应该考虑过最好和最坏的情况吧。”怀特游览完光脑上的资料,关了屏幕。语气里已经少了最初的随意。
孙锐烟知道这是怀特在试探他,对于一个刚见面的敌人,要信任是不可能的。他们可以互相欣赏,但归根结底他们站在不同的立场上。他们必须冷静势力地判断合作的可能信和可信度。而他,作为有求于人的一方,必须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当然。”这种程度的事,在怀特的头脑面前根本不需要隐瞒,“最好的情况就是我见到了你,你相信了我,然后计划顺利进行。在我压制住同盟境内随意国奸细的同时,你们也能封了他们的退路。最坏的情况就是,我投降了,但你并没有见我。又或者你没我想象中的聪明,谈判破裂,我被拷打套问机密情报。在国内国外两边都不讨好。”
“这的确是十分糟糕的情况。”
“这本就是赌注,风险是不得不冒的。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我赌赢了。”
怀特看着孙锐湮,喝了口红茶,笑了。
六十五、威胁
“你倒是清楚我有能力帮你。”怀特放下茶杯,看着孙锐湮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质问。
“将军的情报的确不好获得,但从少数能知道的几件事来看,将军的家族对联邦的决策机构应该有相当的影响力。”
“你到底从多久之前就开始调查我了。”怀特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不爽,毕竟谁都不喜欢轻易就被人看透的感觉。
“从我知道你会担任这次的主帅开始,”
“那还真是高效率。”怀特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他用食指敲击着桌面思考了良久后终于开口说道:“就如你预料的一样,我们两个是有利益共同点。而且我不认为你是在骗我,可问题是就这么把你放回去我没法和人解释。”
怀特也是理智聪慧的人,知道怎么平衡情绪做出最合理的选择。
孙锐湮松了一口气,谈话进行到这里可以说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他取得了怀特的信任,接下来的就都是技术性问题。
“如果你对上面解释,你是想获得反物质研究的数据才放了我的呢?”
“你真的会给我数据?”
“当然。”
“好,我放了你。”
所以说和聪明人谈话永远是一件快乐的事,双方都理解对方的意思和打算,连多余的解释都不需要。
“希望你优待我的手下,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带他们回去的。”
“如果这件事你真的能成功,我会把他们当做礼物送还给你。”
议会里的确炸开了锅,一时间所有保护孙锐湮的人都处在了一个尴尬的境地。谁都知道孙锐湮是不该被生擒的,按照标准流程他应该在被俘虏之前自杀,这是他在坐这个位子之前就该有的觉悟。
议长顶着如此的压力,不得不签署了议长特令,免除了孙锐湮的一切职务,并命令检察署对孙锐湮进行彻底调查。孙锐湮在一瞬间变成了全国通缉的罪犯。
杨子凡的消息就在这时候传入议会。反物质实验的原型机已经造好,这个消息就如一块巨石,投入了那片尚未平静的湖水之中。
很快就有人要求到实验室来检验成果。杨子凡气定神闲地等来了所有的看客和专家后才答应了展示。
那天,在不大的实验室里,密密麻麻站满了议员和那些议员的带来的专家。杨子凡带上防护装备,打开了原型机,向人们展示了如何提取反物质并转化成能源使用。实验展示得十分成功,虽只是个不大的原型机,但其爆发出的能量已经足以让人惊讶。看完展示的人们都不禁开始想象,这个技术要是能广泛运用的话能带来多少革新和突破,又能一瞬间在战场上消灭多少敌人。
但杨子凡的一句话却把所有人从震惊中拉回了现实。
“大家现在看到的这个原型机是一次性的,一次使用后就会自动销毁。你们不用试图从这上面还原技术,这项研究的关键只有我知道。想要得到的人,必须付出同等的东西和我交换才行。”
“你用国家资源进行的研究,这个研究成果无条件就应该是属于国家的。”温莎夫人首先忍不住开了炮。
“那国家没付我工资的事又怎么算,我记得我的开销一直是从孙将军的私人账户里扣的吧。这么说来,这个成果应该是他的。”杨子凡表现得没有丝毫若是,反倒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凌然。
“我们不需要付你工资,把你从高防放出来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温莎夫人继续狡辩。
“说到这里,我倒很想问问温莎夫人。我十二岁就被关进高防这是合法的吗?国家难道不该补偿我点什么吗?枉我还这么不计前嫌地为国家做研究。”
“对于高危人群,特别法案是允许这样做的。”
“我怎么高危了?我要求重启十五年前的案子。在这件事清楚之前,我是不会交出实验成果的。”
“你,你这是在威胁!”
“你可以认为我是。要是不想被威胁的话,你们可以问问自己带来的专家,有没有信心还原这个实验。”
“我们要提取你光脑的数据。”
“悉听尊便,只是你们不会得到想要的东西的。我唯一好的就是脑子,很多时候我并不需要光脑的辅助。”
“你……”
温莎夫人气结地看着杨子凡说不出话来。
六十六、相见
事实证明等,当一个政府想要获得某种情报的时候,他们的手段往往不止一种。
杨子凡理所当然地被取走了光脑,囚禁了起来。可他却没再被关入高防。高防里的都是些被政府放弃的人,为了安全性考虑,高防的系统被设计成全自动化,最大限度地降低了人员流动,在那里审问并不方便。
安全部里单独的小间,有最低限度的卫生设施。可那里就算加上卫生间也只不过四个平米,放上一张床已经是极限,没有任何多余的活动空间。杨子凡就被关在这里,没有光脑,没有通讯,什么都没有。哦,如果不算上那盏二十四小时都不会熄灭的顶灯的话。
杨子凡躺在床上,看了眼那盏刺得他无法入眠的顶灯,无力地抬了抬手臂。他现在的情况可真是连在高防里都不如,高防里至少还有那么几个可以玩的游戏和早已看厌的电子书。
可是这样的生活他既然能撑过第一次,也便能撑过第二次。而且不似十五年前的慌乱和茫然,这次的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觉悟,他一定会等到孙锐湮回来。
三餐被一罐一罐的营养剂所代替,一天二十四小时中他会不定时地被带去审问,有时候是在他刚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有时候则是在他如厕到一半的时候。那些人正在最大程度地消磨他作为人的意志,让他能早一点放弃,绝望。
尼克在外面最大程度为他争取着,可无奈这种程度的决定并不是尼克能更改得了的。他们在玩一个过于庞大的游戏,尼克插手不了。
在这几天里杨子凡迅速地憔悴下来,他一天之中大概只有那么一两个小时能迷迷糊糊地在白色刺眼的灯光下睡着。
这天,杨子凡在极度疲惫之下终于又一次迷迷糊糊地在白色的灯光下睡着了。原来一切都是可以习惯的,他曾一度以为他无法在这种灯光下安眠,可这几天却一次睡得比一次沈。
在睡梦中他感到有人在亲吻他的唇,他下意识地想推拒,却又觉得这种抚摸是那么地熟悉。熟悉的触感和动作,身体脱离意识自然而然地回应着,就像这一切已经发生过千百次一般。
一道灵光从脑中闪过,杨子凡猛然睁开眼,他发现那盏永远不会熄灭的灯暗了。在黑暗中他隐约觉得前面有个人,可他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