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尚书,此事恐怕由不得你。”卢有擎哼笑,从袖袋中拿出严庆廷之前拟好的圣旨用力一抖,展开,“我有圣上特批的搜查窦府的折子。”
“你!”
“整座府邸上上下下都不要放过,此事干系我沂国安危,都给我搜仔细了!”卢有擎将展开的圣旨一点点重新卷好,淡淡看了眼两边的人高声吩咐。
“是!”
眼见着二十几号人在自家院子一哄而散,窦礼只觉眼前一阵发黑,脚下也开始发虚,竟有些站不稳了。
“父亲!”窦新峰连忙扶住窦礼,恨恨的瞪着卢有擎,咬牙道,“陛下早就不在京中,何来的圣旨?即便有严首辅代笔,他也无权下旨搜查尚书府邸!”
“窦御史,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本官给你提个醒吧!”卢有擎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摆,缓声道,“举报窦尚书与郕王勾结的折子都已经堆了一桌子了,之前被关在宫里头的大臣们早都炸锅了,严首辅若是再不有所行动,怕是内阁都要让那些大臣们给拆了。”
“无凭无据,陛下如今不在京中,你们官官勾结,严首辅又有陛下信物在手,你们当然一手遮天,想害谁就害谁!”窦新峰冷哼。
“呵!窦御史。”卢有擎颇为诧异的挑了挑眉,笑道,“这贼喊捉贼的把戏,你用的倒是熟练。”
“大人!找到了!”
“这也找到了!”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偌大的府邸里四下传来,卢有擎好整以暇的勾了勾嘴角,道:“看来东西不少啊!”
“我父亲是沂国堂堂正二品官员,陛下不在,你们不能动他!”
听到喊声后窦新峰眉头一跳,心里的不安更加浓厚起来。卢有擎的样子摆明了是做了万全准备,只怕放了父亲跟他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刚刚那封信还可以咬牙不承认,辩论到底。但若是真让这些人找到什么与郕王来往的东西,那就是有千万张嘴也说不清了。
如今皇宫里的局势只要是长脑子的人都清楚,早就已经被严庆廷和百里默牢牢控制,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迟迟没有动作接应郕王的原因。
所以,绝对不能让父亲跟卢有擎走!
“陛下授权严首辅处理国事,如今窦尚书涉及通敌叛国,举国上下都看着的事,严首辅不得不做出决断。”卢有擎颇为无奈的撇了撇嘴,“窦尚书若真被冤枉,不妨跟我进宫,倘若查证真是污蔑了窦尚书,我们自当上门赔罪。窦御史再三推阻,反倒让我等怀疑。”
“大人!”
之前去寻找证物的士兵手里捏了几封书信和一枚印章快步走到卢有擎面前,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卢有擎笑眯眯的打开其中一封书信,开头清清楚楚写着“郕王”二字,落款便是士兵拿来的窦礼的印章所盖。
再打开另外一封书信,里面是郕王写给窦礼的书信,落款便是郕王季梵旭的名讳。
“看来,窦尚书势必要同我走一遭了。”
“大人!”
眼见着又有四个士兵两两抬着一人身长左右的大木箱从后院走来,窦礼和窦新峰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卢有擎却笑得更加意味深长。
“对了窦尚书。”卢有擎看了眼抬出来的箱子,转眼去看正厅门口的窦礼,笑道,“还有不少大臣举报您这些年贪污各项工银,看来现下是证据确凿了。”
“卢有擎!”窦礼因为气急攻心此刻喘气也变得粗重起来,他看着卢有擎的双眸里满是仇恨和怨愤,“你今日与我作对,他日莫要后悔!”
听到窦礼威胁的话卢有擎有些错愕,他愣愣的看了窦礼半晌,随后朗声大笑起来。
“窦尚书,我很清楚我跟着的是谁,我效忠于谁。我想……我是不会后悔的。”卢有擎怜悯的看了一眼窦礼,朗声道,“工部尚书窦礼涉嫌贪污受贿、通敌叛国,收押天牢以待查处!来人,带走!”
018、东窗事发(二)
黄昏一晃而过,京城很快就被夜色所笼罩,白日里散发着肃穆气息的皇宫在夜晚更加让人胆战心惊。
从一开始郕王围城到如今的战争白热化,皇宫的巡逻频率一日比一日高,把守一日比一日严厉,闹得整个宫里头从上到下人心惶惶。前朝被扣留的官员们哀声载道,后宫的妃子们更是闭门不出,生怕在这个特殊时期招惹上百口莫辩的事。
可是今夜有些不太一样,宫中的桃园迎来了一位贵客。
春季的夜晚还是有些凉,皇后窦新柔披了件兔绒的小坎,一个人疾步走向桃园深处。
一路上窦新柔左顾右盼,眉目中带了几分警惕和疑惑。
“属下拜见皇后,皇后万福。”桃源深处的假山旁,一个穿着大内侍卫服饰的男子傲然而立,看见窦新柔后恭敬行礼。
“这个时候兄长让你来找本宫作何?”
窦新柔胡乱的摆了摆手示意男子起来,再次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后才又朝男子走了几步。
“这是窦尚书交给属下的信物,说皇后看过自然会信属下。”
男子从腰间拿出一枚玉佩递给窦新柔,随后不动声色的向前走了几步,将两人距离拉近。
“窦尚书如今已因贪污和与叛党合谋两项罪名被大理寺卿带走入狱,皇后,窦尚书让我来通知你,你与郕王的苟且之事,也已败露。”
“什……你要干什么!”
原本正在查看玉佩的窦新柔听到男子最后一句话已经方寸大乱,没等说什么就被男子一把推倒在地。
“皇后如此精明,又怎会不知道我想做什么?”
男子低声浅笑,恰巧遮挡在月亮之前的云移开,朦胧的月色笼罩在男子身上,男子俊朗的面容出现在窦新柔面前,赫然是之前抢走窦礼家书的男子。
“大胆!皇宫重地岂是你这种贱命之人撒野的地方!”
窦新柔眼见男子伸手要解自己的衣扣,心中早已慌乱不已,一面色内厉荏的呵斥一面伸手去推男子。
“呵!命贱之人……”窦新柔的咒骂让男子笑的更加欢畅起来,他微微伏身贴在窦新柔耳边呢喃道,“今日就让你尝尝被命贱之人……的滋味。”
“你敢!我是沂国的皇后!我是后宫之主!你不想活了!!!”
感受到男子的手已经探入衣襟,粗厚温热的手掌在自己身上暧昧的抚摸,窦新柔不禁打了个激灵,推拒的动作更加激烈起来。
“来人啊!快来人啊!你快从本宫身上滚下去!!!!”
“姐姐,我们去那边看看吧!想不到夜晚的桃花别有一番滋味。”
就在窦新柔放声高呼的时候,远处传来了兰贵人温润的说话声。窦新柔立马停止挣扎,双手捂嘴,以防自己发出声音,将她们招惹过来。
“这段时日郕王闹得人心惶惶,若不是终于打了场胜仗我们能松口气,整日憋在院落中怕是要憋出毛病了。”
另一个女声温和回应,这次听起来两人距窦新柔的距离明显近了些。
“有人来了。”听到兰贵人两人的谈话声男子明显更加兴奋起来,他再次俯身贴到窦新柔耳边,轻笑道,“若是让后宫妃嫔看到她们的后宫之主行为不检,在园中与侍卫野……合,你说……她们会是什么反应?”
男子说完后脸上的笑容愈加开怀,他在欣赏窦新柔脸上满是惊恐的表情,而窦新柔眼中的哀求也明显取悦了男子。
就在窦新柔以为自己这次彻底完蛋了的时候男子突然抽出了自己的手,并且动作缓慢的站了起来,还顺手把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窦新柔也拉了起来。
男子在窦新柔慌乱而不解的注视下将她拉到自己身前,让两人几乎紧紧相贴。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放过你?”
男子柔声低温,如同窦新柔是他最心爱的女子一般。
“如果是的话……”男子伸手轻轻抚摸着窦新柔的面颊,脸上摆出遗憾的神色,“那就可惜了。”
此时的窦新柔早就六神无主,再加上之前男子说的窦礼被抓入狱和她自己与季梵旭的事败露的刺激,窦新柔即便心中焦急不能让兰贵人等人看到自己,脑子里却无论怎么转也想不出办法了。
“皇后!”男子突然抓着窦新柔的双臂摆出推拒的样子,高声而忐忑的呼喊,“皇后您不能这样,这般于理不合,您至皇上于何地啊!皇后,请您放开属下!”
男子在窦新柔惊恐和不可置信的注视下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皇后?兰贵人我们过去看看。”同兰贵人一起的女子语气中满是意外。
“嗯,刚刚好像是男人的声音?姐姐我们快去看看,可别出了什么事。”相比那女子而言,兰贵人言语中就多了几分急切。
此时的兰贵人和女子距离皇后已经很近了,说话的功夫一行人便已经走到了窦新柔和男子身边,入目便是窦新柔和男子拉拉扯扯的景象。
“这……”兰贵人一脸惊恐,满是无措的看着身边的女子。
“都退下!”女子虽也十分意外但却没失了理智,连忙高声喝退身后跟来的下人,“皇后,你这是在干什么?”
“娘娘!”男子一把推开窦新柔抓着自己的手,膝行到女子面前,结结巴巴的说道,“娘娘!娘娘,是皇后今日召见属下,说有要事相商。可没想……没想皇后居然要让属下与她行苟且之事,属下不从,皇后便……便……”
“大胆!皇后乃后宫之主,岂会做出这等下贱之事!”兰贵人横眉呵斥,又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子,道,“姐姐,此事干系皇后名誉,你我二人无法做主。眼下皇上又不在宫中,我看……只能请老佛爷出面了。”
女子没有马上应声,只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重新跌倒在地的窦新柔,看着对方盯着自己的怨恨的眼神,半晌,女子的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皇后到底身份尊贵,不是我等所能决判的。”女子侧头看了兰贵人一眼,又重新看着窦新柔,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近,“这等龌龊之事怎么能是皇后主动呢?虽然这个侍卫确实高挑俊朗,但皇后应该不会如同一个四六不懂的孩童一般,做出这等败坏皇家名声的事吧?”
“皇后……”女子稍稍倾身,温婉的笑着,低声叹道,“你也有今天。”
“此事不容耽搁,这个侍卫交由我处置吧!”兰贵人上前两步,站到男子身旁,“还要劳烦姐姐去请下老佛爷了。”
“辛苦妹妹了。”女子背对着兰贵人点了点头,又带着异常温柔的笑容看了眼窦新柔才慢慢起身,与兰贵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低声道,“相信妹妹能妥善处理此人。”
“姐姐放心,自当全都安置好。”兰贵人扭头与女子相视而笑。
在女子带人走后,兰贵人从腰间拿出一枚金色圆币,举起来在手中转了两圈,然后才出声吩咐跟着自己一起过来的下人。
“来人,将这个侍卫带下去仔细看管起来,莫要让他跑了。”
“是!”
等在不远处的下人上前将男子扶了起来,架着走出了桃园。
“兰贵人,本宫竟没看出来!”不知是不是那一句“你也有今天”让窦新柔冷静了下来,此时她看着兰贵人的眼中尽是嘲讽和冷漠,“平日里一声不响的人,竟然是野心最大的!”
“皇后这话从何说起?”对于窦新柔的厉声指责,兰贵人就显得平静淡定多了,“皇后莫不是让那个不抬眼的侍卫激着了,神智也不清醒,开始说胡话了?”
“哼!你以为你真能扳倒我?”窦新柔一面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一面起身,看着兰贵人的神色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本宫到底是沂国的皇后,且不说今日本宫是被你陷害,就说是真的!老佛爷也要顾及皇家体面,难道还真能治本宫的罪不成?”
“皇后说的有理。”兰贵人柔柔一笑,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发鬓,低声道,“就因为您是沂国的皇后,才更要顾及皇家体面,别说今日的事尚未有定论,就算是那侍卫冤枉您,动机何在且不论,皇后也要力抗到底,怎么能半推半就惹人遐想呢?”
“你既已打定主意污蔑我,自然是没发生的也当做发生了。”窦新柔缓缓朝兰贵人走近,“你倒是找了个好搭档,齐妃早就与本宫势同水火,今日这番景象更是她平日里求也求不来的,想必不用你吩咐,她也迫不及待的想老佛爷拿捏本宫。但你们都想错了!”
“皇后,您已经被那侍卫气糊涂了,还是不要乱说话的好,以免落人口实。”
兰贵人面无表情的看着窦新柔,说出来的话却是温婉异常,恰巧一只夜枭悄无声息的落到了窦新柔身后的树枝上。
“本宫家父是三爵加身的朝廷重臣,其门人遍布前朝,兄长又是朝中御史!”窦新柔一面高声说着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兴奋得意起来,看向兰贵人的眼里又多了很多不屑,“即便是皇上和太后想要治本宫的罪,也要顾及前朝。兰贵人,你以为……你真的能与本宫作对吗?”
看着窦新柔在自己面前又绝望转换到得意,兰贵人深深叹了口气,满脸遗憾的看着面前这个衣冠不整即将进入癫狂的女子。
“皇后,我真是……替你族中人惋惜。”
兰贵人迈步朝窦新柔走去,直到两人并肩而立才停下脚步。
“你什么意思?”窦新柔面露疑惑,警惕的看着身旁的兰贵人,“别以为说些疯言疯语就能吓到本宫,齐妃出身名门,与我斗了这么久,不是依旧要屈居我之下。你一介被人当做物品的草民,还不够格与本宫并肩而立。”
“窦家真是可悲。”兰贵人满脸怜悯,“偏偏跟错了人还不自知,最可怜的是还妄想加官进爵,还妄想……继续做新朝皇后。我即便是一介草民,却也清楚这江山,到底是谁所有。”
“你怎么知道?”兰贵人的叹息让窦新柔再次慌了阵脚,大脑还没来得及转,嘴上已经问了出来。
兰贵人再次挂在脸上的诡异笑容让窦新柔知道,这一次,她算是无力回天了。
“皇后。”
兰贵人淡淡的看着窦新柔,明明是在夜色中却依旧发亮的眼带着欣赏的神色,细细的观赏者窦新柔脸上的绝望。
“你居然到现在……”兰贵人一面说着一面转身,在看到身后不远处站着的齐妃和老佛爷一众人后,微俯身子行礼,笑道,“还不知道是谁要整治你。”
“来人!”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听两人对话的老佛爷满面怒火,看窦新柔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死物,冷声高喝,“还不赶紧把这个荒诞无理的女人押下去!皇家的脸面,都让她给丢尽了!!!!”
019、城前对峙
沂国京城这一天狂风大作,黄沙漫天,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这样惨烈的天气,似乎在昭示着今天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
季梵旭站在四十万大军面前,狂风吹得战袍猎猎作响。坚毅的面容上带着视死如归的觉悟,手里磨得锃亮的一把长枪,昭示着今日的攻城战不再是往日的试探,也不再是之前的声东击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