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涛完全呆愣,在他眼前,唐安尧的手递过来个锦盒,那明显是个戒指盒,沈涛骤然间慌张起来,他手忙脚乱想起来,但唐安尧已经揽住他的腰,顺势将他压回床上。
沈涛睁大眼睛,像被魇住一般,呆呆地任由唐安尧打开那个首饰盒,里面果然是一对白金对戒,唐安尧笑着取下一个,指着内侧说:“看,这有我的名字缩写。”
他说完,便把有自己名字缩写的戒指戴到沈涛左手无名指上。
然后,他再以同样的方式,将另一个刻有沈涛名字缩写的戒指戴到自己手上。
完事后,唐安尧亲了亲沈涛的手指,哑声说:“这下,你才算真正属于我了吧?”
他的态度虔诚而谦卑,不可一世的唐安尧导演,就这样低头,想求证一样,期待而不安地盯着沈涛的眼睛,仿佛下一刻沈涛若说出一个不字,他就会心碎而死。
“我也属于你,涛涛。”唐安尧将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两个戒指相映成辉,“你是我爱的人,也是我的责任,我不怕公开承认我有同性伴侣,我也会保护你的隐私,不让你因为我而改变生活。”
沈涛徒劳地吐出一句:“可是,你是唐安尧……”
他想说我们俩的关系不是以一夜情开始的吗,不是以地下情人的方式进行吗?不是这样静悄悄的,分分合合都不落人眼,不为人知才是对唐安尧的事业发展最好的吗?
现在这正儿八经的玩意儿算怎么回事?
“是,我是唐安尧,可你是沈涛。”唐安尧靠近他,低低地亲他的唇,“我对外面的人来说或许是独一无二的,可你对我而言,才是真正的独一无二。”
第 14 章
这个晚上过得宁静安详,做过爱后的身体疲惫而满足,躺在雕花木床里,感受光滑的绸缎被贴着肌肤的凉凉质感。沈涛在这一刻觉得,似乎与唐安尧已然共度一生,岁月如水,光阴如河,流淌过的时间静静地包裹着他们二人,仿佛亘古如初,仿佛刹那芳华。
沈涛贴近唐安尧,他们肌肤相亲,唇齿相依,十指紧扣,指环与指环并在一起。
唐安尧正睡得沉,不知梦里见着何事,竟然眉眼温情脉脉,嘴角若有笑意。
沈涛看了他一会,心境平和得紧,绣花被面覆盖身上,层层叠叠,明灭不定的柔光中,依稀可辨,是交颈鸳鸯的花色。
这分明是喜被。
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始,这张床上的被子是大红绸面较颈鸳鸯被,帐子是印了一个个小胖娃的百子千孙帐,把枕头抽出来一看,居然是龙凤双喜图。
沈涛吃了一惊,猛然坐起,他一动,唐安尧就醒了,伸手过来抱住他的腰,嘟囔问:“怎么了?这么早醒?”
“床上的被褥什么的换过了?”
唐安尧闭着眼说:“特别的东西,留着特别的日子用嘛,喜欢吗?”
“可,这不是古时成亲用的吗?”
唐安尧笑了,睁开眼说:“涛涛,你好眼力,这仿制的都是清末明初的婚庆花式,我们老香港的本地货?”
沈涛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转身看唐安尧,轻声问:“你给我戴那个戒指,是代表戒指应该有的含义?”
唐安尧微微皱眉,似乎不太明白他这句话什么意思,过了一会,他也起身,扒拉了一下头发,这才正视沈涛问:“难道不是?”
沈涛莫名其妙有了一丝慌张,他匆忙道:“我以为那只是个生日礼物。”
唐安尧定定看着他,忽而一笑,无限温柔地张开双臂抱住他,柔声道:“我是个传统的男人。”
“嗯?”
“传统的男人,不会轻易送戒指。”
“不,”沈涛挣开他,摇头说,“我不能戴这个东西……”
他急急忙忙想将手上的戒指取下,猛然间手指被唐安尧用力攥住。
唐安尧以绞疼他的力道握紧,面上却仍然一派温柔,轻声问:“涛涛,为什么不能戴?你不爱我?”
沈涛用力挣却挣不开,只能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但就算相爱,我们也无需这种形式……”
“你用了就算这个词,”唐安尧靠近他,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说,“为什么?在你心里,难道你认为我们其实未必相爱?”
沈涛觉得此刻的唐安尧平静的面容下仿佛酝酿着炼狱岩浆,仿佛一个出言不慎,下一刻便被那炙热火焰席卷而去,继而啃噬干净。他睁大眼睛,脑子迅速运作,张嘴便道:“唐哥,这个事不是相爱就能解决的,我是愿意跟你在一起,但你上次只是送我去个医院就惹出这么大事,这回还戴戒指,你让外面的人怎么猜你?而且,而且我也不想引人注目,我讨厌那种生活……”
唐安尧深深看着他,看到沈涛略觉不自在,他才微微一笑,拉起他的手,在指环那亲了一口说:“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那可以这样吗,我们把戒指戴在脖子上?”
沈涛略作沉吟,点了点头。
唐安尧笑了,揭开被子起床在房间里悉悉索索找了一通,过了会,他重新回到沈涛身边,变戏法似的一张手,两根银色的链子晃来晃去。
他像个找到新鲜玩具的孩童,兴致勃勃地靠在沈涛身侧,亲自将他手上的戒指取下,套在项链里,又给他戴上,亲吻他的脖子说:“看,戴上了,紧贴你的皮肤。”
沈涛低头托着那枚戒指,发现项链与戒指材质款式无比相配,他顿起疑心问:“你早就准备好的?”
“是啊,”唐安尧笑眯眯地抱住他,“我知道你生性含蓄,必定不肯老实戴着戒指,所以早早备下这个……”
“那你刚刚还那么试探我?”
“我只是忍不住想试试,”唐安尧叹息道,“试试你会不会被我感动到意乱情迷,突然间大无畏起来,可是你太有理性了,唉,看来我在你心目中的位置还是不够重。”
沈涛忍不住哼了一声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唐导,你是十八二十二的少女么?你可是大名鼎鼎的唐安尧!”
“唐安尧对爱人也有权利想象浪漫啊。”
“那是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酷酷地说,我从来不信爱情?”沈涛瞪眼道。
“可是我也说过,当爱情来时,我就会知道它是什么了,”唐安尧笑着抱紧他,“果不其然,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对这个问题就无比清楚。”
沈涛沉默了,他过了片刻才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他不知为何,霎时间从这段原以为浮萍无根一样的感情中莫名其妙地品味到希望,而这个希望,却又寄在唐安尧的承诺之上。可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沈涛却发现,他也男性,他完全明白情侣间的承诺,其意义可能只在回忆,不在实现。那么,他要一个承诺来做什么?来证明自己自相矛盾么?
沈涛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说:“算了当我没说。”
唐安尧仿佛能感同身受他此刻的无奈与吊诡感,更加用力地抱紧他,低声道:“涛涛,涛涛。”
他一连叫了十来声,沈涛终于回应了一句:“嗯?”
“我也不知道,就想这么一直叫你。”
唐安尧温柔而坚定地说:“就好像你的名字有魔力,如同咒语,像佛教徒念阿弥陀佛,像基督徒念阿门那样。”
“你知道人为什么需要信仰吗?因为当你全心去相信一个超越肉体,超越灵魂的外在指引,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我念你的名字时,非常幸福。”
“我相信,我们是必须在一起的。也许转个身,是能找其他人共度光阴,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得上跟你呆在一起。”
“我相信这一点。所以我要给你戒指。”
“你呢?你相信我所相信的吗?”
沈涛凑过去,轻轻地,主动地吻住了唐安尧的嘴。
唐安尧只愣了一秒钟,随后立即夺过主导权,狠狠吻了回去。
这一天大概是他们确定关系以来最美好的一天了,晨光洒入室内,空气清新湿润,别墅花园内的蔷薇千朵万朵,凉风袭来,清香沁鼻。远处有鸟鸣声声,清脆悦耳,近处无琐事烦扰,静怡心旷。就连工人都被放了假,团队的工作人员也都撤离这里,助理也识相没打电话来,前段时间的纷扰丑闻,似乎也得到有效遏制而悄然平息。
爱人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他们一同端着咖啡欣赏晨光,一同相互依偎感受那浓浓温情,他们甚至一同下厨,只不过一个没摸过菜刀,一个只会煎牛扒,最后对着卖相极差的成品哈哈大笑,他们在那一刻相爱笃深,愿意将身上全部的温柔都掏出来,慷慨地给予对方。
后来唐安尧怀念起这一天,都觉得分外美,美得犹如梦幻,而且这个梦,还是经过专业的梦工厂团队精心打造,量身定做,每个细节都令人流连忘返,每次接触都令人心神激荡。
那实在是,唐安尧有生以来做过的最美一个梦。
他全部的美梦都围绕在一个叫沈涛的人身上。
可是通常最美的美梦,都会成为清醒后的梦魇。
梦醒后,唐安尧发现,他平生第一次宁愿逃避在梦里,也不愿睁开眼面对现实。
第 15 章
后来,唐安尧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回想事情发生时的情形,事无巨细都翻阅查检,生怕遗漏任何一处细节。
这件事就如一部默片,被倒带无数次,重复播出,重复到令他自己都眩晕呕吐的地步,可他还是不罢休,他骨子里的偏执与疯狂令他不眠不休地折腾自己,回想还不过瘾,后面他开始把每个细节写下来,写下来还不过瘾,他甚至找人开始重演,自己亲手执摄像机拍,他在这个过程中浑然忘我,一切事情都拒之门外,仿佛那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一般。
但无论他怎么重演,都无法找到一个答案,那就是沈涛去哪了?
演得多了,连他自己都开始疯魔,这世上到底有无沈涛此人?
若是有,一个大活人怎会无缘无故不见?
若是没有,那一年多的唇齿相依般温存,难不成是自己臆想出来?
他听见自己喋喋不休地问,涛涛,你在哪?
你去了哪?
你怎么会不声不响就不见?
“我再问你一遍,沈涛到底去哪了!?”
唐安尧茫然地盯着白墙,他头顶的日光灯投射墙上,发出空茫刺目的光,看得久了,白色中就能盯出蓝绿色来,光陆流离,荒诞不经,一路此刻。
“唐安尧,不要以为你是知名人士就能逃避法律责任,再问你一遍,沈涛去哪了?是不是被你杀人灭口了!!”
最后一句令唐安尧心中如遭针刺,他猛然惊醒过来,抬头看向对面审讯他的警官,从他的发型一直看到他的脸,半响,他认出了这个人,是当初那个调查他所谓性虐事件的警察,姓什么来着?似乎姓张。
“你说什么?”
他已经被连续问了四五个小时,其间滴水未进,嗓门干涸如火烧,此刻一张嘴,才发现出声沙哑若夜枭。
“我说什么?”张警官冷笑一声,正要继续问,他身边的重案组同事过来,一把将桌上的台灯翻过来照唐安尧眼睛里,刺目的光线令他顿时睁不开眼,在一片光芒中,他听见那个人冷冰冰地说:“有人目睹沈涛失踪前天出现在你浅水湾的别墅,当晚并未回去,次日亦未见出来;唐导,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你倒是跟我们说说,一个成年男子进去你别墅后人就不见了,这事你要怎么解释?”
唐安尧舔舔干裂的嘴唇:“我也很想知道他在哪。”
“恐怕你没弄清楚事情状况,唐安尧先生。”那人继续用冷得掉冰渣子的声调说,“又有证人于次日目睹你与沈涛于庭院中拉扯纠缠,发生肢体碰撞,你不顾他的意愿将他强行拉回室内,其间沈涛头撞门框而受伤,我们鉴证科的同事已经在门上采集到毛发和血迹样本,化验证明确实有沈涛的DNA。”
唐安尧睁大眼,又微微眯上,断然说:“不可能,我与他从未发生这种事。”
“看来你真是记性不好,”那人一下凑近他,盯着他的眼睛说,“上一次你非法囚禁、性侵他,虽然不知道为何沈涛没出来告你,这事不了了之,可你我都清楚,这事由来已久。你之前已能把他弄伤入院就医,现在为何不能因他反抗、忤逆,或者根本只是你自己玩High,失手把人弄死呢?”
他的声音宛若沾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唐安尧心上。
“我没有!”唐安尧失控跳起,隔着桌子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吼道,“你懂个屁,我爱他,我爱他怎么可能伤害他?”
周围的警员冲上来拉开他,那警官拉拉被他弄皱的衣服,嘲讽地反驳:“为什么不能?嫌老人啰嗦,亲孙女可砍死外婆;家庭口角,妻子可以捅死丈夫,更何况你?”
唐安尧喘着粗气,眼睛通红,咬牙道:“我对他的感情,不是你能理解的,也不需要你来认同!”
“我也没兴趣,”那警官冷冷地道,“我只知道,你有狂躁症病史,根据证人口供,你还有攻击他人的前科,像你这种人因爱生恨,杀人灭口为什么不可能?”
唐安尧狠狠盯着他,目光从狂暴渐渐转为冷静,他坐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低头问:“是,你说什么都可以,但证据呢?你怎么证明?”
他抬起头,忽而笑了起来:“阿Sir,你利用我对涛涛的感情,给我下套,想诱使我说出不利于自己的话,这一手可不怎么地道。就算你再想破案,也得讲究别冤枉好人才是。”
他慢慢道:“从现在开始,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是美国国籍,我有权利在我的律师来之前保持沉默。而我的律师,”他低头看看表,淡淡地说,“恐怕现在已在外面了吧?你们以什么借口拦住他?又还能拦多久?”
他话音一落,那警官脸色也微微变了,他正要说什么,却见审讯室的门被人推开。
一起进来有好几个人,首当其冲是两名警局高官,其次是几名律师,最后跟着一个长相与唐安尧有三分相似的中年男子,唐安尧的助理阿骏毕恭毕敬尾随最后。
上司一来,这里的审讯就进行不下去,正如唐安尧所猜到的那样,警察手中除了证人证词,却没有掌握关键物证。所以他们可以将他列为头号嫌疑人,但却不能将他落案逮捕。
保释手续很快就办好了,唐安尧一言不发,跟在那名男子身后走出警局。阿骏正要跟他说话,唐安尧伸手止住他,先开口道:“大哥,别来无恙。”
那中年男子迅速转身,一脸怒色,一甩手就要给他一个巴掌。唐安尧却侧身一避,一把攥住他的手,面无表情地说:“想打就打,你当我是谁?”
那中年男子气得笑道:“行啊,唐导演,你来告诉我你是谁?拍几部电影,有点名气就忘了自己是唐家人?以前看你虽然乱来,但好歹还算拼搏,现在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真是丢人现眼!”
唐安尧瞥了他一眼,转身对阿骏说:“我们走。没事别听他废话。”
阿骏为难地两边看看,小声说:“唐导,唐先生风尘仆仆,一下飞机就赶来……”
唐安尧站住,对他说:“那又如何?他不过是怕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