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拍戏需要,韩竟几乎没跟女性有过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一时间也有些懵。好在对方只抱了一下,就放开了他。
“……我就知道不可能是你做的……我发誓,我一秒钟都没怀疑过你……”冯茹筱不好意思地笑着,用手抹了两把眼角的泪花,说话声音也有些哽。
总觉得冯茹筱对他的感情就跟小女孩那种盲目崇拜差不多。韩竟想了想,回给她一个温柔自信的微笑作为安抚。
几位导演也在场,韩竟跟制片经理销了假,又跟李朝辉寒暄了几句。李导是见过大风浪的人,自然知道这其中的花花道道,对韩竟不仅没有责备,语气中反而满满都是慈爱欣慰的情绪。
韩竟一边得体地回应着,一边拿眼睛的余光瞄着大堂角落里的人。夏炎低着头,十指紧紧绞在一起,内心的纠结都表露无遗。韩竟心里好笑,看着小少爷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敢过来,转身一溜烟跑走了。
韩竟收回视线,继续跟导演聊了几句。李导跟何导经过这件事对他的印象分不降反增,说到最后连番鼓励,都是过来人的经验之谈,韩竟也虚心听着。
这样一聊就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等韩竟上楼回房,竟发现屋里的挂锁是锁上的。
——这小孩儿,又在搞些什么名堂?
韩竟只觉有趣,也并不恼,只是轻轻敲了敲门,“夏炎?”
又等了一会,才听房里有人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脚步踩得地板一阵“咚咚咚”乱响。夏炎拉开挂锁,抬起一拳抵在韩竟胸口,不让他进去,而后从手心的袋子里抓出些白色粉末,一把一把撒在韩竟脚下。韩竟定睛一看,见那袋子上硕大的一个“碘”字,猜想大约是盐。
撒盐驱邪的方法韩竟也听说过,相似的还有跨火盆,都是摆在门槛,人从上面跨过去,以示将不净之物留在门外,大概跟在外面洗过澡再回家是一个道理。韩竟自己没当回事,不想旁人倒都替他记挂着。
小少爷往地上撒了厚厚一层盐,粘得自己和韩竟腿上鞋上都一片白花花的,才放开手臂,又直接把人拉进了洗手间。
夏炎正用烧水壶煮着什么,此时正好煮开,洗手间里满满都是一股植物的清香气味。浴缸里已经放好了洗澡水,他拿过水壶把其中煮的水倒进去,才见一片片碧绿的柚子叶漂浮在水上。
柚子叶煮水沐浴也是民间驱邪避秽的传统方法。也不知夏炎白天还要拍戏,是从哪弄来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我就只是去协助调查了两天,就当去公安局旅游也行啊,不用弄这么正式吧……”韩竟抓了抓头发,干笑着说道。谁知夏炎像没听见似的,只顾埋头兑好了洗澡水,又拿过韩竟的毛巾,一把杵在他胸前,一扭头——出去了。
还冷冷地“摔”上了门——虽然动作客观说来还不算激烈,但是对于夏少这人,绝对属于“摔”的程度。
韩竟怔怔地接了毛巾,隐约觉得胸口被杵得生疼:怎么看夏少这态度,像是在生气?
……好像还是闷气?
驱邪避秽这些风俗,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既然有人都给准备好了,韩竟也不含糊,用柚子叶上上下下仔细洗了一遍,又在水里泡了半天。期间夏炎敲了敲门,开了个门缝把韩竟的睡衣放在洗手台上,关门的动作还是那样冷冷的,搞得韩竟莫名有些想笑。
叶子的清香非常宜人,这样洗完之后,韩竟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好像总算彻底清除了身上残留的那种阴冷的不适感,心情一片大好。
他吹干头发,穿戴整齐,一从洗手间出来,就闻到一股高汤的香气扑鼻而来。
“过来吃面。”夏炎似乎还在生气,声音也是冷硬硬的。韩竟看桌上正摆着一大碗面,上面摊着一只肥嫩嫩的猪脚。而旁边则是一瓶泸州老窖浓香头曲,艳红的瓷坛煞是喜庆,连两只小酒盅都是红色的。
吃猪脚面线去晦气是闽南台湾一带的习俗。韩竟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从小到大几乎没见过这东西。按说夏家祖辈上是第一批留洋渡海的港商,也没有这个讲究。估计夏炎只是把各种驱邪的方法胡乱捏合在一起,管它是哪的,通通用上准没错。
就比如那瓶浓香红瓷。韩竟能理解夏炎是特意选了红色来冲邪,可实在是怎么看怎么像是——
——喜酒……
韩竟又抓了抓头发。不管怎么说,有人愿意满天下为他去折腾这些东西,他心里还是美滋滋的。而且猪脚面线本就是闽南美食之一,香气四溢引人垂涎,他又实在饿了,正好一饱口福,也算不辜负那人一番心意。
他这样想着,毫不扭捏,拉了凳子坐下就开吃,还故意做出狼吞虎咽的架势。夏炎兀自闷头去开那酒。大概人心情不好手脚就会格外笨拙一些,他跟那瓷坛子战斗了好久,到韩竟一碗面都快见了底,才终于把酒瓶打开。
夏炎斟上一盅,屋里高汤的香气便又混了酒香。
“要我陪你喝吗?”夏炎问道,声音还是那样冷硬硬的。韩竟一愣,抬头朝夏炎眨了眨眼睛,心里想的是:……这人会喝酒?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小少爷就把另一只小酒盅也倒满了,接着一仰头倒进嘴里。韩竟只看到那人展露出的修长脖颈中间喉结微微一滑——一口全咽了下去。
这两下子可真有些酒中豪杰的气概了。
“真看不出,你原来这么海量。”韩竟笑道。
这酒既然是为韩竟驱邪,他自然也不甘示弱,拿起另一只小酒盅一饮而尽,还有意把杯子翻给夏炎看。
结果一抬头,韩竟便猛地发现事情不对劲。小少爷从脸颊一路到脖子根都红得像要烧起来,从敞开的领口看过去,露出的一小片胸口也一片通红。大眼睛潮潮的,积攒了不少泪水,似乎勉强忍着才没掉下来,也不知是被酒劲激的,还是……喝醉了闹情绪。
可是怎么会这么快?难道是过敏?
醉酒不是什么大事,可酒精过敏不一样,如果严重的话甚至可能闹出人命。韩竟站起身来就要去摸那人额头,不想手还没碰着人,便被对方一把打开。
夏炎手劲出奇的大,这一下子震得韩竟半条手臂直发麻。紧接着对方又是一拳朝他胸口招呼过来,韩竟怎么也没料到夏炎会真的跟他动手,正愣着神,反应过来躲得就慢了一瞬,被打得连退两步。
韩竟素来是信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人,这样莫名其妙挨打,何况打人的还是一向对陌生人都谦恭有礼温柔得不得了的夏炎,心里火气也腾地一下蹿上来了:他自问到现在为止,还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夏三少的事,如果对方再这么无理取闹下去,他可一点也不介意补上一些!
韩竟狠狠咬了咬牙,正打算还击,转身之间便对上了夏炎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潮气更重了些,连眼角都红彤彤的,眉眼之间的线条委屈到了极点。
那眼神就像兜头一大盆凉水,把韩竟心里有什么火,都一股脑全给浇灭了。
他犹豫的瞬间,夏炎的拳头就结结实实打在了他胸口。韩竟几个踉跄,险些倒在地上。
“我特么就是个白给的傻子,竟然真的在担心你会进监狱!”夏炎哑着嗓子吼道。
第34章 酒后
韩竟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绝对、绝对、绝对不应该让夏炎喝酒。
喝了酒的夏少哪里还是夏少,那简直就是大魔王!
像夏炎这种外表永远温和礼貌的人,心里往往积累了比正常人多得多的负面情绪,而这种情绪一旦溃堤,很可能酿成非常严重的后果:这是犯罪心理学中早就谈滥了的事,社会新闻里总是隔上一阵子就会爆出一些引人唏嘘不已的惨剧,什么“丈夫惨遭分尸,凶手竟是结发十年贤惠妻子”,什么“老实小贩因受顾客奚落侮辱,持刀怒砍16人”,什么“女大学生被人投毒,嫌疑人系同院好好先生”——现在稍有点常识的人大都明白,一个人外表越是本分谦和,黑化之后越是恐怖。
可这事说起来轻松,真摊到自己身上简直麻烦到了极点。现下这惨剧虽说还没达到分尸砍人的程度,但好像也差不了多少了。韩竟总觉得,这会儿他要是稍有哪一眼没照顾到,很可能自己刚从新闻头条上下来,分分钟又得上回去——
《江湖》剧组风波接连不断,演员韩竟遭人毒打致重伤,至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不不,这一点都不好笑。
夏炎不愧是热心锻炼的,身量虽然单薄,力气实在是不小。加上喝了酒手下没轻没重,连韩竟都觉得棘手得很——他是有功夫,但从来对付的都是神智清醒的对手,一个人只要有正常的理性,一招一式都可预测,实战中要克敌制胜,观察和计算的重要性可说占了一半以上。可如今面对一个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的醉鬼,这一套就完全不顶用了。
更何况,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真的伤了夏炎啊!
处处得顾虑着下手轻重的结果就是,醉鬼确实毫发无损,韩竟自己可挂了不少彩。夏家小少爷没练过搏击术,又借着酒劲手脚并用,每每眼见着要被韩竟制住了,便还有一个绝招——亮出爪子,挠!要说平日见夏炎不觉得他指甲长,总是只留着那么一两毫米,剪得整整齐齐的,可关键时刻拿出来挠人,杀伤力也是毫不含糊。几个回合下来,韩竟的手背、胳膊、甚至脖子脸颊胸口,都留下了一道道红色的伤痕,整片整片火辣辣的,又痒又疼。
要是这人真遇到什么群殴火拼夜路打劫之类的,跟人打起来,凭这一手挠人的功夫倒也不至于吃亏就是了——话说回来,夏总不是还给他家小炎安排了保镖么?
韩竟悻悻地想着,又挨了两拳一脚一爪子,才总算成功把人压在床上四肢都死死制住。夏炎不尽兴,又狠劲挣了几下,不过两人身量摆在那里,到底没能挣开。
这样一通胡闹下来,两人都急速地喘着气。韩竟是整个人压着夏炎,两人离得近,他甚至能感到夏炎的呼吸就落在自己喉咙之间——其实没什么酒气,就是火烧一样,烫人得很。小少爷的脸比之前更红了,眼睛都通红通红的,明明没有泪,却像是大哭过一场。
韩竟一瞬不瞬地望着那人的眼睛,那人也自下而上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半晌他才忽然意识到这姿势太过暧昧,刚想起身,不想夏炎猛地一抬头——
朝他下唇狠狠咬了一口!!
人的嘴唇是绝对没有办法锻炼的部位之一,偏偏这地方又神经密布极度敏感,平时自己不小心咬到都会疼上半天,被别人这么来上一下,再硬的汉子都受不住。韩竟当场眼泪就下来了,他下意识地收回手去捂被咬的地方,结果刚一松手就被夏炎反客为主推到在床上。
韩竟眼中全是泪水视线一片模糊,加上疼得脑仁都发木,一时间根本顾不上应付夏炎。那人学他的样子一个翻身压上来,一时倒也没了进一步的动作。
韩竟倒了几口气,唇上那种几乎锥进脑髓的疼才稍微缓了缓,总算凝聚一些意识,只觉得那人火热的呼吸仍是那样细细密密地喷在他喉咙上。而后一种炽热而柔软的触感带着湿气,贴着他的下巴往上拱了拱,似乎想把他捂着嘴的手推开。
那大概是夏炎的嘴唇——韩竟大脑还在当机状态,花了好一会才拼凑出这么一句话。
那是夏炎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