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只有昆山才知道,为何中秋前公子匆匆忙忙就决定对无天出手无天反常的命令,让楚岫一下子想到是不是哪里露了破绽,既然没把握躲过对方的试探,不如先下手为强
楚岫变脸不过是片刻间的事很快,他就强迫自己放松了紧绷的全身,放开攥紧的手,只有一口气吐得绵长了些,仿佛在努力平稳自己的情绪
“呵……青木堡终于沉不住气了?”他讽刺一般地挑了挑嘴角,又压了回去,把手中的纸条收好,“我知道了”
“那属下告退”昆山行了一礼,悄无声息地准备退下
“等等,”楚岫有些心浮气躁,本欲自己平静一下,却又想起一事,“前一阵,端木似乎在掘地三尺地找一样东西,还为此拷问了不少童宽的人,现在还在继续吗?”
昆山一愣,虽然这话题跳跃有点大,还是立刻反应过来:“是的,水牢那头还在继续”
楚岫点点头,忽然抬手扔给他两包东西:“大的那包找个极偏僻处藏了,再想法子混进水牢,把小的那包找个童宽的狗腿子服了,告诉他那藏东西的位置……注意着些,别被旁人听到”
端木在急着找金水灵芝,不管作何用途,反正自己留着也用不完,干脆留下一点能牵制寒毒的量,把剩下的大半都还了回去
楚岫倒不介意亲自还,只是事涉白药师,当日自己一直被困在千峰阁,没有得到灵药的契机,为避免节外生枝,还是悄悄进行的好
昆山一头雾水,不过他有个好处,楚岫不说的内容,他向来不会多问,应了个是,这回终于顺利地离开了
他的身影消失后,楚岫的脸色又难看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展开手中的字条,里头只有短短一句话:“青木堡少堡主定于十日后启程来九溪”
楚岫的手重新又攥成拳,再打开时,手中的字条已变成了碎片,再也看不出一个完整的字了
“青,木,堡”他低低地吐出这三个字,一字一顿,几乎带上了浓重的血腥气再也忍不住一般,眼中涌上了疯狂的恨意
哗啦一声,身后厚重的石门忽然打开,端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松了口气:“怎么出去这么久?”
作者有话要说: 不能光是魔教内斗,要引出其他BOSS啦,不过没那么快打,嘿嘿~O(∩_∩)O~
感谢 张小衡 姑娘长长的地雷阵~
感谢 江浸月、昔年妆、桃夭 姑娘的地雷~
☆、共眠之夜
最无法自控的时刻被碰了个正着!楚岫浑身都僵了一下, 一时有些不知作何反应
以往拿到九溪的密报,昆山退下后便总是只剩他一人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在无人的环境里让情绪失控,翻出尘封的记忆, 一遍又一遍神经质般地回想每一个细节,直到伤口鲜血淋漓, 仇恨在骨子里深深地留下纵横交错的痕迹
而难熬的一夜之后,第二日收拾收拾, 他便依然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右护法, 几乎与整个魔教格格不入
这大约是属于楚岫的一点执念
他不敢放任内心嗜血的怪物膨胀,便只好变本加厉,在人前套上一个厚厚的壳子,让人看不清端倪的同时,也禁锢了自己内心的毒刺不能外张,便只好向内张牙舞爪地纠缠成一团, 偶尔才借着冬日和左护法的由头, 稍稍向外戳一个口子
从端木鸣鸿的角度, 只能看到楚岫近乎瘦削的背部,不堪重负一般微微地瑟缩着, 又因为他的突然出声, 僵成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姿势
他的眸色转深了一些, 向来板着的脸上闪过一丝近乎心疼的情绪,向那头迈出的脚步却是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般地收了回来:“怎么?昆山那小子又拿棘手的事来烦你了?”
借着这一点空档,楚岫终于将内心那头咆哮的巨兽一点一点拉回, 面部表情强行归位,略带狰狞的眼神也收了收,恢复成天塌下来也不变色的模样,反而主动回身:“没事,都在意料之中罢了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吧”
最后一句明显是在转移话题,楚岫上前几步,拿手背碰了碰端木的额头:“好在热度下去一些了,再回去休息一晚,往后,恐怕便没那么消停了”
前些日子恢复了一点温度的手又变得冰凉,手背触到端木滚烫的额头时,两人都愣了一下楚岫自己也觉得颇不自然,干脆地闭了嘴,想要收回手,却被端木一把牵住
端木鸣鸿仔细地盯了眼前这人一眼,眼角飞红,眼底还有未散尽的尖锐,但这人已用自虐般强大的控制力,把自己包裹得无坚不摧了
这人惯来会忍
他记得这人曾嘲讽般地评价无天:“大半辈子没干一件好事,一面放纵突如其来的欲望,一面拼命地在事后追悔,又尝试以醉生梦死来忘却痛苦……呵,真可怜啊,人心一旦失控,真的与畜生无异”
但是有什么不对
端木说不清缘由,他只是直觉地认为,这般一味地憋着不是办法看看表情已变得越来越“完美”的楚岫,他忽然将对方整个往密室一带,伸手在室内的机关上一拍,吱呀吱呀的声音响起,带着沉重的石门一点点关上了
楚岫心情糟糕,被他突然一带,有点暴躁但又懒得计较,甚至懒得询问对方又出什么幺蛾子,恹恹地打算守着他这几日炖药的锅坐一会儿
谁知端木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在不高兴”
笃定的语气,不是疑问
“还行”楚岫顿了一下,“谁没个不高兴的时候呢”
默默地在矮凳上坐下,小火炉里余热未散,让他忍不住有些哆嗦的身体舒适了一点楚岫专注地盯着炉上小锅的一块粗糙不平处看,仿佛上头有什么武林秘籍一般
身侧暗了一下,一个高大的身影随了过来
楚岫忍了又忍,深呼吸了一口气果然,这种时候就该一个人待着,否则,分分钟有杀人的冲动
他要是敢刨根问底,今天我就把他揍成个猪头楚岫默默地下决心在魔教,可没有不得欺负病号一说
谁知端木抬手抛过来一支木剑:“比划比划?”
楚岫条件反射地接住,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他
“好久不曾动手了,怎么,要不要试试?”端木的语气近乎温柔,他还尝试把话说长一点,“不过说好了,你可不许用内力,否则便是单方面欺压我这病号”
高大冷峻的男人近乎小心地看着自己,昏暗的灯光在他身后跳动,勾勒出一道金边来,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楚岫倏然翻身而起,伸手点了身上几处穴道,让内力全部封住,然后居高临下,一剑刺了下来
“来得好!”端木精神一振,提剑相迎这一刻,他竟然展眉笑了起来也不知到底是为楚岫终于挪了窝,还是这一剑真的精彩
楚岫却不管不顾,不待招式走老,瞬间变了七八招不似平日里轻灵的走法,招招狠辣,一柄木剑也被他挥得凌厉无比,几乎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惨烈
端木深深地看他一眼,一言不发地陪他练了起来
一时间,两人似乎都不知道“退”字怎么写了,熊熊的战意在不大的空间里膨胀,激烈地撞在一起,木剑相击时带点沉闷的砰砰声一声比一声急,抛却所有技巧、如同长刀对砍般的碰撞让两人都有些失控
楚岫猝不及防地红了眼,头皮挨着对方的剑光擦过,手中木剑猛然上撩,对方立即回守之际,高高地纵身而起,木剑仿佛长棍一般举起,势不可挡地一剑劈了下来竟是《凌云剑谱》中琢磨多年而未成的一招,化自枪法与棍法的“压”和“砸”,威猛无比
若真劈到人身上,哪怕是钝朽的木剑,也能瞬间将人劈开两半若与对方兵刃相触,这一下全身之力最大限度地集中到了剑身,效果也比寻常厉害得多
端木鸣鸿再变招已稍慢了一步,手腕一翻,木剑上举时便感到一股大力涌来这时候抽身后撤是最明智之举,但看到楚岫激斗中微微咬起的牙关,不知为何,退开的心思竟淡了些
让他发泄一下,大约会好受一些这个念头一闪即逝,本能地趋利避害的脚步便停了下来
嘭——巨大的撞击声传来,一股大力从手掌传到手腕,又飞快地传到手臂,沿着经脉向全身蔓延
就在端木做好了受点内伤的准备时,楚岫似乎被震醒了一般,几乎是有些愕然地看了看现在这局面,忽然整个剑身一偏,斜斜地擦着端木的手飞了开去,砰地撞到石墙上,灰尘扑簌簌地落下
双臂被震得发麻,楚岫大口大口地喘了一会儿气,如雷般的心跳才平息了下来
转头就看到端木带着笑意看着他
右护法大人难得地升起了一点气急败坏来,笑什么笑,这人绝对是烧傻了他恨恨地想
“痛快了吗?”端木问
“痛快,教主大人都舍得让自己痛了,我哪能不快?”楚岫没好气,想起来还有些后怕,万一真把人震出了重伤,这节骨眼上万一有点事他是想死么,“我倒不知道,你竟还有烽火戏诸侯的潜质!”
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对劲,猛地抬头,就看到端木愣了一下,噗地一声笑了起来:“你……”
“闭嘴!”楚岫恼羞成怒他一定是被这人传染了,才会一不留神自比宠妃什么的!
看到精神十足开始炸毛的右护法,端木十分明智地抬手做了个封嘴的动作
楚岫狐疑地看看他,总觉得这人眼底还在嘲笑他
这一看,就发现这人满头满脸都是汗,几乎是水里捞出来的样子,顿时想起他还是个病号,恨不能抽刚才那个走火入魔般的自己一下,忙不迭赶他:“啧,赶紧躺着去躺着去”
“这几天躺得骨头都酸了”端木烧退了一点,顿时有点嫌弃那矮塌,“还是活动活动筋骨舒服”
“你放心,等你‘闭关结束’,可就有得烦了,这会儿能偷个闲就赶紧偷个闲”楚岫作势赶他忽然鼻端传来一丝很淡的血腥,一愣之下面色变了:“你后背的伤裂开了?”
右护法再一次帮教主大人裹起了伤
看着那一丝刺目的殷红,心里难得地有点愧疚比之当日端木为自己挡剑时狠狠吓了一跳的刺激,这种愧疚显得不那么强烈,却一点一点揪起了心
被勒令坐着不许动的端木看着楚岫前前后后一圈一圈布带地缠,忽然伸手搂了一下忙个不停的右护法:“有什么事别老一个人憋着,说出来会好很多”
而且,我还能帮你分担
这句话他许多年前便想对这个人说,却一直没有足够的底气支撑,直到现在
楚岫以无天和魔教许多面目可憎的妖魔鬼怪为鉴,近乎苛刻地要求自己,却不知堵不如疏有时候,一个人憋得久了,也是需要倾诉和分担的或家人,或朋友,或……爱人
楚岫僵着身子犹豫着抬头,看到端木带点鼓励的眼神
他的手指有些无措般地蜷了一下,又放开,喉头动了动,却又说不出话来好在端木似乎看懂了,摸了摸他的头发:“不急,慢慢来”
那个午后,时光似乎被拉长了楚岫一会儿凑在火炉前熬个药,一会儿在室内转个半圈,一会儿所有的往事都涌到唇边,一会儿又觉得无从说起
但他实在是一个人太久了,他犹豫了半天,起了个头:“端木,你入教前,家里……是什么样的?”
端木鸣鸿想了想:“记不太清了……依稀记得我父亲很高大,养了大片的羊,敢拿了钢叉跟几头狼搏斗母亲……总是很忙,闲不住,我看到的都是她这里擦擦、那里理理的背影她有一道拿手菜,大冬天把羊羔肉煮得稀烂,配上独特的香料,然后等它冻上,切成一片一片的,半透明,咬上一口,那味道……”
到这里,话头转了个弯:“……那味道,分开了那么多年也忘不了”
“我们是在战乱里走失的不过那会儿,父母和许多牧人一起,运着家当顺利的走远了我想,他们一定还好好地活着”
楚岫默默地听着,低低地“嗯”了一声
端木也不催他,就那么陪他沉默着
“我娘,也是很好的人”楚岫小声说,“很好很好,认识的人就没有不夸她的”
“在风柳城听你说过,大美人,大才女美人要放在前头”端木说
楚岫短促地笑了一下,又很快敛起了笑意:“可是她被人害死了,被她很喜欢很信任的人害死的冬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出逃,跑了很远很远……天寒地冻,地上又是雪又是冰的,她不会功夫,我连把像样的剑都挥不动,根本逃不了她把我藏了起来,让我跑,好好地活下去……”
“我拼命地想要伸手,可是够不到她,全身都不听我使唤了……追兵赶上来,毫不留情地对着一个弱女子挥了刀,刀尖从她胸口透出来一截……”
“然后……我就再也没有娘了不对,从那时起,我的双亲就都没有了”
等他事后踉跄着寻找时,只剩下触目惊心的血迹,和枯草丛中一支染血的扭曲变形的金簪
从未出口的身世向人揭开了一个小角,却没有预想中那么疼痛,大约是心里默默地温习过太多次的缘故看着保持沉默倾听的端木,竟然微微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一场毫无保留的打斗,一场艰难的倾诉耗尽了楚岫所有的力气,倦意席卷而来,他第一次迷迷糊糊地靠在塌旁睡了过去
端木鸣鸿用目光描摹着他的轮廓,缺少血色的脸庞,微蹙的眉尖,这人向来安静到让人心疼他轻轻地伸手,在楚岫的睡穴上按了一下楚岫不安般地动了动,然后无法抵抗般地陷入了更深的睡眠
端木及时地伸手接住他瘫软下来的身体,就这么抱着他一并上了榻时隔多年,两人又躺在了一起,却与无数个充满渴望的夜晚不一样,这一刻,端木的内心近乎是平静的
在需要时刻保持警惕的魔教内,难得的安宁他把硕大的脑袋在楚岫头顶蹭了蹭,然后闭上了眼
楚岫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中美丽的女子脸色苍白而冷峻,却没有任何歇斯底里的举动,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说:“你爹不会回来了,以后,便是咱们娘儿俩过”
“孩子,不哭,人总是要死的,娘不过是稍微早了一点而已……”
“……记得,日后你若过得艰难,难到没有勇气走下去了,那便多想想娘娘的仇还没报,你要想办法活下去等你站到足够高的位置,便会发现人生别有一番风景,当初高不可攀的山崖,只是一个小土坡”
“但是,你若过得很好,那便忘了娘吧别把这事当成心头的一根毒刺,而让你的整个人生都失去了颜色”
“千万不要被仇恨蒙蔽眼睛,不要与虎谋皮,你若泥足深陷,娘在地下也会过不安稳切记……”
端木鸣鸿悄无声息地睁开眼,搂紧了怀中不安的人,悄悄地在他的额上落下了一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张小衡、昔年妆、一只大碗 姑娘的地雷~
感谢 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噫嘻嘻 姑娘的营养液~
☆、断刃之疑
楚岫半夜为噩梦所扰, 几次差点醒来,后来不知是累极了,还是受身侧的“暖炉”影响, 竟是难得安稳了一些后半夜昏昏沉沉,睡得颇深, 还不自觉地向热源靠近了些感到有什么缠着自己的身体,不耐烦地挣了挣, 没什么效果, 也就随它去了
端木屏住呼吸,眼见对方已不再排斥他的搂搂抱抱,这才满意地躺下了这几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其实倒不困,但与楚岫同榻的机会,嗯, 还是不能错过的
教主大人在沉沉的黑夜里越来越清醒, 恨不能化身为狼嗷嗷长嚎两声
第二天, 楚岫是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惊醒的
对于习武之人,闭关之所向来至关重要万一在练功的紧要关头闯进来个人, 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教主总想弄死我》完本[古代架空]—— by:苦夏的刺猬
作者:苦夏的刺猬 录入:0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