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下湿透的衣物,先就着火堆烘起外衣,抬眼向顾青望去,见他仍是祭舞时的那身打扮,只着了一条长裤,也已浸湿
颜铮犹豫了片刻,走到顾青身前,轻轻唤了声:“大人?”
顾青朦胧中知道是颜铮,便下意识继续安睡,连嗯一声也懒了
颜铮见他实在累得不行,也不再唤他他轻手褪了顾青的裤子,转身摸来烘干的外衣给他披上
顾青梦里不知怎么安暖起来,翻了个身,睡得越发香甜
下半夜的时候,顾青被雷声惊醒,他睁眼见闪电在洞外劈过,刹那间划亮整个世界不等他转头去寻,颜铮已绕过火堆向他走来
闪电频频,颜铮赤着上身,显出神祗般俊美身躯
顾青低头看了看自己,颜铮的外衣干暖地裹着他
洞外风雨大作,接连的闪电和骇人的雷鸣,顾青只觉颜铮的每一步都踏在他心头
洞里明明安宁无声,他却觉有无数欲望叫嚣,令他心内狂跳不止
顾青哑着嗓子唤颜铮,“明远……”未想,出口的声音不似往日,反倒是带了几分哀求
颜铮闻声一愣,走到半道,转往洞外接了些水喂他
顾青就着颜铮的手解了渴,抬首时,唇边挂了几丝水迹,他面颊被火烘得胭如云霞,原本盖着的衣衫大半落到了腰间
颜铮双眸幽深似海望他,手上拾起衣衫要替他盖上
顾青似下了决心怔怔回望颜铮,伸手勾下颜铮的身子
雷声炸响
两人滚作一处
耳鬓厮磨间,年轻的神祗提了令人生畏的长枪立在他跟前,那枪上青筋绕成环状,隐有赤色蟠纹显露
顾青唇边还挂着深吻后残存的银丝,见此骇人景象不自觉挣了一下,想要退开
颜铮紧紧囚住顾青腰身,再不让他逃避,又见他长发倾泻如瀑,白玉面庞微微拧眉,有种从未流露的柔弱
他再不能自持,被蛊惑地失了神智,垂首提枪刺去
身下人朱唇间泻出呻吟,他不由抬首去望,顾青露出整段白皙脖颈,好似林中白鹿甘心呈祭兽王
他毫不客气品滋美味,辗转间含住那人滚玉似的耳珠,身下便是一阵轻颤
洞外风雨倾虐,天地怒吼,只叫颜铮陷入阵中,提枪冲击地更为猛烈
顾青凤目迷离,长睫颤抖掩去眸中炙欲,他喘息难平,任那骇然长枪将他挑上云端,又扎入深渊
好一阵风雨渐弱,颜铮紧搂着顾青轻吻不止,不过片刻,顾青又能感到那枪头顶上了自己,真真是精钢所铸
颜铮却能忍着不再动弹,顾青只觉他浑身烫得烧起,既舍不得放手,又不肯攻城,死死咬牙抵住,生生煎熬自个儿
顾青弓身探手去握那枪,抚了抚,颜铮目中简直要喷出火来
“别忍,我无事”
玩火者必自焚,顾青后头差点直接晕过去,还是颜铮时时留意着他,这才没出事
夜雨滴到天明,洞里的火堆也已燃尽
颜铮的身子温暖如火炉,顾青舍不得睡,依着他半梦半醒
“大人,”颜铮忽然轻轻唤他
“嗯?”
“不离可好?”
“好”
顾青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要我怎样不离都好”
颜铮哪里还有话,恨不得剖出心来让他看,唯有狂吻以报
两人从山洞出来,回乐天府的路上,颜铮掏出一个铜制卷筒,上面刻着顾青不识的古代文字
只见颜铮拨动了几下,将文字对成一排,好似顾青前世常见的密码锁,随即有咔的轻响传来,颜铮扭开卷筒,里头是封短信
顾青好奇地凑过去,仍旧不识里头的文字
颜铮解释道:“是我从那宗主身上摸到的,这是狄人传递消息的锁筒,水火不侵,上头写的是狄文
这信是写给狄人那头接头的人,说了贩盐和寻找铁矿的事”
颜铮说到此,忽地对顾青道:“大人,我想即刻启程冒充天地宗的人去送信,趁消息还没传过去,捉获那狄人如此人证物证,只要有一样能得手,就能搞清背后之人,还我颜氏清白”
顾青虽知颜铮此去是何等凶险,却不能不放他走他想了想道:“我与你修书一封如今阳关守卫是辽王旧部”
回到乐天府,颜铮看着顾青马不停蹄写好的信,完全是辽王口吻,不仅疑惑道:“这信……”
“顾青自幼跟着辽王习书,仿冒个把信笺应该不成问题事急从权,你留着此信,到了那儿有守将协助,才好行事”顾青殷殷嘱咐
颜铮为他安心收了信两人同出,去寻了镇抚司的驻所,缓缓牵着马行到僻静处,忘情吻别,一时难分难舍
颜铮上了马还频频回头,终是到了拐口,彼此不见了才罢
深秋的暮时,昏黄日影经彤云遮蔽,天色暗得极早
华灯初上,禁宫中无数灯笼挂满长廊两侧,残风里明灭如萤火
东宫内文华堂,太子家丞、大夫、赞相宾客聚集一室,已连续商讨数日,如此大张旗鼓谋划着什么,却并不避人耳目
大启朝当今圣上犹如泥塑,如今整个禁城早已实奉太子为主
齐昱再不必担惊受怕,除了不曾居于紫宸殿,宫中万事都以他为首,不过几年,行事越来越张扬肆意,毫无顾忌
忽地,齐昱振袖而出,留下跪了一地的东宫僚属,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之臣,却叫他怒不可遏
刘朝宗追至廊下,“太子息怒!万不可自乱阵脚”
齐昱猛地转过身来,左近跟着的小内侍避之不及,躬身急退间发巾擦到了太子衣角,他慌得急忙跪倒
齐昱看也不看,抬起腿来,朝那小内侍的心窝就是一脚,将人踹落廊下
刘朝宗微不可见皱了皱眉,太子平日里表现得再怎么谦恭谨礼,稍有事不顺心,便难以控制情绪,这几年更是显出暴虐之象,只怕假以时日,就要变作第二个今上
“都是一帮废物!”齐昱犹不解气,沿着庑廊来回走动,恨不得再寻些个奴才发泄一番
“孤养了他们千日万日,竟一时也用不到!这都商议了几天了,还是拿不出个章法这个说要从长计议,那个说要礼贤下士笼络人心,哪一件孤没有照着他们的意思办?监国已有三年,孤如今已在紧要关头,这帮废物还在纠缠些无用之事,要之何用!”
刘朝宗暗想,笼络不到人才,还不是你表里不一,又爱谄媚之人头一等有本事的嫌弃你明君作表,昏君作里;第二等忠心能干的,你嫌弃他人不会阿谀奉承;自然这东宫只剩最次一等的圆滑无能之辈才得长久
“越是紧要关头,越要稳住太子,你是真龙嫡子,天命眷属之人,当临渊不惧,胸怀宇内四海,泰山崩而不变色,切不可让众臣有片刻动摇疑惑!”
齐昱见刘朝宗对他苦苦相劝,也知老师一片拳拳之心他手拍廊柱恨声道:“孤知道老师句句肺腑,可孤心里时有恐惧
招安闽州本是一步大棋,却因林厚积石祥之过,全部落空如今孤要财无财,要兵无兵,要人也没有几个,还好有老师始终守在孤的身边
海禁既开,朝堂上孤的叔伯兄弟,哪一个不想来分一杯羹?
暗地里,辽王伺机已久,他手握重兵,笼络权臣,若不是有老师镇住,这一半天下恐已落入他手
都说弊政难改,上下多有贪腐昏官,可孤只是个监国之身,难道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除弊兴利?自然是跟着祖宗家法亦步亦趋,却因此被百官认为无能!”
“殿下也不必……”刘朝宗还想再劝,到底是他从牙牙学语一路看护至今的殿下
“老师且听孤说完”齐昱行出廊外,背影萧索,四下里宫阙重重连起碧蓝深空,夜风急行而过,只闻檐角金铃铁马交击不停
这禁宫于齐昱更似牢笼,待他能脱出牢笼的一日,亦是飞龙在天之时
“夜露深重,秋风已凉,寻常人见了这时节,只会想些天冷加衣,储薪备碳的事孤却要惦念着大漠深处虎视眈眈的群狼,深怕战事吃紧,再来一回阳关大败,孤也不用殚精竭虑了,直接做那亡国之君了事”
“太子慎言!”刘朝宗吓了一跳
“内有贼臣,外有贼子,孤对着这内忧外患,实是日日难安”
齐昱心力交瘁,这重重重担已超出了他的负荷
他转身踱回廊中,对着一众侍从挥了挥手,这些人乖巧万分退居几丈之外,好让贵人们放心交谈
齐昱先是沉默,后似下了极大决心,看向刘朝宗,未语声先颤
“孤想要夺宫”
刘朝宗身子一僵,片刻后才问齐昱,“太子可是下了决心?”
齐昱面上显出深深疲惫,好似解脱般无力道:“孤想好了”
刘朝宗整了整衣袖,撩起下摆,缓缓跪地叩首,“臣谨遵钧旨”
极北之地,黑夜长空,繁星闪亮似斗,辽王身披战袍立于天地间,胸前明光铠甲寒凛带血,冠上鹖羽迎风而舞
荒原坚冰皆在他脚下,战马的嘶鸣渐已远去,食腐的鹰鸠盘旋不停,茫茫大地上尸骨遍野,残垣断壁处钉满羽箭
“恭喜主上,大胜靺鞨!永绝辽东之患!”
齐昇不发一言,好似冰雪已将他凝住
随从将领已习惯了血战之后,辽王总是冷得出奇与他往日淡然疏离,却仍有几分礼贤下士的样子相比,此刻的他冷得犹如冰原所化
他骑在战马上俯视众生,属于这片土地的寒冷,枯寂,无望都淌进了他的血液
每一次的血战都像莽原上每岁的第一场雪,提醒着所有人,辽王如同他脚下的土地,有他冰封千里的一面
谁人想要幻想征服这片莽原,都无异于痴人说梦,哪怕只是靠近它,依着它生存,亦仅有最强壮勇猛的人才能存活下来
能够追随辽王,证明自己是最无畏的男儿,是身为兵将的荣幸
等到回营,齐昇卸了甲衣,又成了那个淡然高踞,难以攀附的贵人
更深露重,忽有凄婉箫声潜入夜,如怨如慕,仿佛相思难诉闻之泣然,待要去细听之时,那音律又缥缈难寻,散到风里,再无踪迹
曾析托着急信步入大帐,就见齐昇转身之时放下手中玉萧,目内尚有一丝不及隐去的哀恸
曾析愣了愣,转而想起那个将死之人
齐昇已开口问道:“何事?”
他回过神来,递上密信,等不及辽王拆信细阅,先出声禀明:“左靳和戚顺双双密报,太子只怕要夺宫”
齐昇皱眉,“何时?”
“不知具体,大抵在入冬之时”
齐昇默然片刻,才道:“十一月,王狩”
这一句出自《大戴礼记》,说的是十一月皇帝按礼该行狩猎之事
曾析明白齐昇的意思,十二月百官回京述职,太子到那时再动手就晚了现下已是十月,待到十一月,正合适狩猎王庭,陈兵列甲
太子定的日子,应是十一月间
“大军即刻拔营回襄平,本王另带一千精兵乔装分路进京”齐昇面上不见丝毫慌乱,开始有条不紊布下军令,“让戚顺在宫里做些准备通知左靳,让他将镇抚司及五城兵马司两处仍按计划进行”
曾析一一应下,齐昇又道:“去信顾青,着他称病提前回京述职,我和他在京中相会”
大变将起,齐昇不放心将顾青落在蜀中,唯有随侍他左右才最为安妥
何况,两人约定的三月之期已满,这百日来,他想他甚多往日情事桩桩浮现心头,这才觉出顾青对他用情至深义无反顾,叫他平生第一次尝到了相思滋味
顾青接了信,只对颜姚与董涛称是身子不适,姜岐脱不开身,让他回京医治,有意瞒下了夺宫的事
盖因夺宫之事牵扯太广,若是失败,必然株连众多,顾青不想颜姚董涛被他波及送命
他原本都不想他二人跟随,到底拗不过,便准备回了京,到了当日寻个借口将二人打发去京郊,也好避开祸事
这头辽王与顾青才启程赶往京中不久,那头天地宗覆灭的消息就传到了宫里
齐昱闻知如惊弓之鸟,生怕有人因此查到他与天地宗的盐引买卖,趁机将他拉下储君的宝座
惊慌中齐昱竟想要即刻夺宫,还是刘朝宗出面稳住了他,直道如此大事怎可仓促上马,但刘朝宗亦知时机有了重大改变,自此文华堂日夜灯火通明,紧锣密鼓准备行事
十一月初,顾青先行至京
天光微亮,京师笼罩在一片薄雾里,皇城巍峨仅露出峥嵘一角,顾青随着车马入城,消失在雾霭之中
第69章 异动
安和二十七年冬,京师的雪落得有些晚,十一月初阴风簌簌,密云压满天际,就是不肯来场痛快
顾青难得无事,日日被颜姚姜岐夹击唠叨,让他不得不歇在房里,唯有药香作伴
将养得当,等到了中旬,顾青身子骨到底有了些起色,面上透出红来
恰在这时,戚顺递出消息,太子动手约莫就在这两日了
辽王却还有三日才能进京
幸好京中各人,早有准备,屏息以待太子的发动
顾青是个不肯坐以待毙的性子,天要翻覆,躲在御史府里也是任人鱼肉,都走到这一步了,自然要放手去搏
他将董涛和颜姚打发去京郊相地,只说要买个庄子,又提了不少苛刻的要求,知道三五日内,断不可能寻到合适的地儿,够得两人奔波数日
转头,顾青就穿齐了整套官服,往禁宫一头栽进去
他是皇帝的宠儿,回京述职自当入宫拜见皇上,原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
若说齐昱往日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想看到顾青,如今见他既要伸着脖子来给他杀,他自然不会推脱,乐得他进宫遇上乱军之时,剁成肉酱也好
头一日,风平浪静
第二日,整天亦是毫无动静,直至琉璃瓦上渐渐染出金红之色,顾青眼看宫门就要关闭,便告退出了紫宸殿,往东华门出宫
路上暮色四合,重殿无声,铺天盖地的沉寂逼得人想要逃离出去,顾青心头隐隐升起某种预感,他犹豫了片刻,要不要再往前走
远处钟楼上,黄昏的一百零八声铜钟鸣起,催促尚未出宫的列臣命妇,按礼退行
顾青被那钟声压得沉甸甸的,却不得不迈开了步子继续往前走
在即将到达东华门时,有个小内侍径直朝他跑来,“御史大人请留步!”
顾青见那内侍面色焦急一路小跑至他跟前,“幸好赶上了,姜太医有事要寻大人,还请大人快些随我来”
这个点姜岐有什么事?非常时期,顾青急匆匆跟在那内侍后头,往太医院行去
两人才转入一条无人的夹道,顾青只觉后背有劲风来袭,他仗着前世经验,亦亏得他这个身子灵活,竟扭出个不可思议的侧弯,堪堪避过来人偷袭
那偷袭之人显然没有料到顾青竟能避开,下一招出手稍有停顿,顾青张嘴要喊,哪知从侧里又冒出一人,两人合力堵了顾青的嘴,将他捆了扛在肩上
顾青这才注意到暗算他的两人皆穿着金吾卫的铠甲,这是卫戍皇城的亲军,非皇帝亲令虎符不能调动
难道……!
顾青心中涌起惊涛骇浪,一百零八响钟声已全部鸣完,宫道里黑压压灯烛还未燃起,死寂中两个金吾卫捉着顾青往前赶
眼前出现了那条熟悉的宫路,顾青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缩起,他心沉至底,果然,这二人绕道将他扔进了紫宸殿后殿
大殿内悄无声息,灯烛幽若鬼火
顾青嘴被堵实,手脚动弹不得,那两个金吾卫转眼已不知隐到哪里去了
空寂大殿内,所有灯火未及之处,仿佛都有无数双眼睛窥视着,顾青只觉脊背发凉,不得不等待即将发生的一切
不过片刻,就见太子领着几个内监进了紫宸殿,顾青全副心神吊起,眼睛瞪大紧紧盯住这几人
太子进殿先是行礼,其后则按照惯例往后殿隔间内的龙床行去,只是这回他行得比往日都要慢了许多,好似每一步都在刀山火海间艰难前行
《臣要犯上》完本[古代架空]—— by:天夏游龙
作者:天夏游龙 录入:06-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