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弈恒觉得如何了?”傅子芩坐在榻边问
“回娘娘的话,我好多了”司弈恒虚弱地道
孩子生疏的称谓让傅子芩有些心酸,淡淡地点了点头
“弈昂,来”傅子芩这才想起正事,“给哥哥道歉”
司弈昂撇了撇嘴,走到父亲身旁道:“对不住”
“无事无事”司弈恒淡笑着摆手
傅子芩让儿子道完歉便又把他晾在一边,冲着司弈恒笑道:“你还有个堂姐和堂妹,改日我带她们来见见你”
“好”司弈恒轻轻地点头
看着这孩子乖巧的模样,傅子芩只觉得心中又欢喜又苦涩
“我先回去了,你体弱要好好休息”傅子芩起身
“恭送娘娘”司弈恒两手作揖
傅子芩领着司弈昂出了三山殿,北疆王夫妇出来送别
“皇兄皇嫂请止步,我同太子这便回去了”傅子芩站在殿外道
辛雪扬微微欠身,“娘娘慢走”
傅子芩冲着辛雪扬笑了笑,又看向为他养育了弈恒六年的男子,低声道:“多谢”
北疆王明白他的意思,淡淡地颔首有了这两个孩子他的人生才真正有了所谓的牵挂,不再仿佛孤身一人般在世间飘摇
傅子芩离了三山殿便带司弈昂回去飘绫宫,司弈昂一向住在太极殿,对这里稍微有些陌生
“爹,爹”刚满两岁的司知仪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扒住父亲的腿
傅子芩一把将她抱起,走到藤椅上坐下司弈昂也过去,傅子芩只是挥了挥手道:“弈昂自己找个位子休息,待会儿等你父皇回来一起用饭”
司弈昂瞥了一眼年幼的妹妹,一声不吭地到了别处坐好
皇帝回来得稍晚一些,傅子芩立即吩咐厨房上菜,再喊了司华宁出来一起用膳
一家五口人围在桌边,司离枭看着三个孩子,再看向抱着女儿神色淡然的傅子芩,忽地觉着这样也不错
“弈昂多吃些”司离枭往儿子碗里舀了一勺肉糜
“多谢父皇”司弈昂高兴地夹了夹筷子
傅子芩一边给司知仪喂粥,一边漫不经心地道:“今儿我带七思去见了弈昂,往后弈昂犯了事,我便让七思直接罚他”
司弈昂夹着饭还未入口,闻声不悦地放下筷子
“为何?”司离枭也显得十分不满,司弈昂立即有了底气,鼓着腮帮看着父亲
“若陛下能多管束管束弈昂,我也不愿让伴读来看管他”傅子芩抬了抬眼皮
司离枭略作一想,道:“待弈昂大一些便会懂事,何必让外人插手?”
“或是让我亲自来管?”傅子芩用锦帕给司知仪擦了擦嘴角
司弈昂哽了一下,忙道:“我不要!”
傅子芩挑眉,带着些得意看向皇帝
“那便让七思来管罢,”司离枭轻易妥协,“只不过若是太子有一丝闪失,朕必然要治他死罪”
傅子芩点头,“七思那孩子晓得分寸”
“你对别人的孩子倒是很放心”司离枭勾起嘴角,似乎意有所指
傅子芩只当没听见,往司华宁碗里夹了些菜便继续给司知仪喂粥
“你今儿还去见了北疆王?”司离枭手里的筷子在桌上盘旋了一下,才落进片鸭中
“嗯,带弈昂去给他堂兄道个歉”傅子芩答得淡淡,心中却有些紧张,他没有显出对司弈恒的偏爱罢?
“不过是小孩子玩耍,磕磕碰碰总会有些,何必这般严肃?”司离枭横眉
傅子芩知道皇帝对别人的孩子不怎么上心,只得道:“你想想当时弈昂从榻上拉下来的不是弈恒而是知仪该如何?小孩子戏耍不知轻重,做长辈的便该好好教养”
司离枭似乎被这样的假设说服,不再与傅子芩还嘴
一顿晚膳吃得不甚愉快,饭毕司离枭便让侍从带司弈昂回太极殿
看出皇帝有宿在飘绫宫的意思,傅子芩淡淡问:“陛下不回寝殿?”
“今夜就在此处歇息”皇帝开门见山地道
“知仪这两日身子有些不适,夜里我想陪陪她”傅子芩拐弯抹角地拒绝
若是过去皇帝会以御医和乳娘搪塞过去,不过相伴多年,他也早已没了强行霸占的心思
司离枭回了太极殿,傅子芩便去洗漱飘绫宫中如今有了浴池,傅子芩懒洋洋地躺在浴水中,抬手看了看泡得微微发胀的皮肤
他也三十岁了啊
傅子芩看着麦色的手臂感叹
三十岁的男子,不知在司离枭身下雌伏了多少次,甚至已经生下两子两女皇帝大约已经厌倦,可他仍然无法看到未来
司弈昂对读书简直厌烦透了,比起被父亲责骂还要厌烦
看着仔细听取太傅讲学的简七思,司弈昂撑着小脸无比慵懒地打了个呵欠
太子太傅低低地咳了两声,司弈昂才翻着白眼将书卷拿了起来
好不容易捱到下学堂,司弈昂将书卷丢给简七思道:“本太子玩去了,你好好把东西拿回太极殿”
“殿下!”简七思喊了一声
司弈昂做了个鬼脸,一溜烟便跑得不见人影
简七思连忙收拾好太子的书卷纸笔,沿着司弈昂离开的小径找去
没了伴读的约束,司弈昂像只被放出笼的小兽,往假山上看了一圈道:“都给本太子去捉鸟,捉到一只赏一个银元!”
侍从一听立即七手八脚地爬上假山,可鸟一见人来便扑闪着翅膀全部飞走张幼清有些小聪明,用拴着长线的树枝支起簸箕,往其下撒了一些麦子,躲在远处等小鸟过来不多时鸟儿回到假山旁,慢慢地接近簸箕张幼清凝神屏息,在小鸟跳进簸箕低下头啄米的一瞬猛地拉下细线,树枝一倒,簸箕便将鸟儿盖了起来
司弈昂惊喜地大叫一声,立即要跑去揭开盖子
“主子,让小的来”张幼清制住太子的动作,谨慎地掀开一小个缝,伸手进去把鸟儿抓了出来
司弈昂一把从小太监手里抓过小鸟,两手紧紧握住生怕它飞走小鸟受制于人自然奋力挣扎,司弈昂听着它哀叫的声音,只觉得心中十分快慰
“主子,都说三国周郎羽扇纶巾”张幼清弯着腰喜眉笑眼地道:“不如将小鸟的羽毛拔下作扇,主子也做一回周郎如何?”
司弈昂眼里发光,一手抓着小鸟的后背,另一手开始拔羽毛鸟儿疼得厉声尖叫,简七思立即背着书篓跑了过去
简七思穿过圆形拱门便见司弈昂兴冲冲地扯下一片沾血的羽毛,笑着放在张幼清手里
那一瞬简七思只想一巴掌扇在太子脸上,小小年纪便不顾鸟儿哀号生生拔下连肉的羽毛,他日岂不是随意便能剥开活人的皮肉?!
七思,一定要七思
简七思用力吸了好几口气,背着书篓便冲了过去
司弈昂最先发觉伴读的身影,手上的动作立即停顿简七思宛如小牛一般快步冲了过来,一脚便将太子身旁的张幼清踹倒
“你……”张幼清话还未完,简七思疾言厉色地喊道:“大胆奴才竟敢伤皇家之鸟,怕是不想活了罢?!”
司弈昂看他声色俱厉,一松手鸟儿便飞了出去
张幼清爬了起来,急赤白脸地道:“你……你竟敢打我?!”
“我为何不敢打你?!”简七思鼓起眼,“此事若是被陛下和娘娘知晓,你这两条腿都得打折!”
张幼清想起芩妃的警告,黑着脸闭了嘴
“将这些背回殿中”简七思冷冷地将书篓抛给张幼清
张幼清给撞得后退了几步,抱着书篓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殿下,”简七思不再关注小太监,带着怒气的眼睛看向太子,“小人请殿下回宫”
司弈昂磨了一会儿,头也不回地朝太极殿走去
到了殿中,简七思将太子单独带到耳房中,横眉竖眼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你……”司弈昂有些心虚,又立即挺起胸脯道:“怎的了?本太子玩玩也不成?”
“不、成”简七思定定地看着他,“太子不应贪图享乐荒废学业,更不应折磨幼鸟”
司弈昂哼了一声,“本太子就拔它毛怎的了?受我青睐是它的福气!”
简七思压制住心头的怒火,道:“请太子站在此处”
“为何?”司弈昂不屑地问
简七思瞋目怒视,一字一顿地道:“请太子站在此处”
司弈昂给吓了一跳,偏过头不敢看那双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司弈昂不见简七思开口,难耐地朝旁边跨了一步
“收回去!”简七思背着手大吼道
司弈昂吓得不轻,立即又站直
简七思就这么不言不语地盯死他,只要司弈昂稍有动作,简七思的目光便会越发凌厉
又过了许久,司弈昂一双小脚终于站不住,身子开始歪歪扭扭地偏来偏去
“不许动!”简七思又是一声大喝
司弈昂再也忍不了,站在那里哇哇地哭了起来,“我要告诉父皇,我要让父皇斩你全家!”
“即便殿下要小人的人头,小人今日也必须罚你”简七思正色道
司弈昂什么也不管了,趴在地上便开始打滚简七思何曾见过这种架势,傻愣愣地看着太子将金砖地面都拖了一遍
最后小太子滚完了,简七思才蹲下身将人扶了起来
“殿下,小鸟在你手中,便如方才小人让殿下站着不准动一般惊恐”简七思掏出锦帕给涕泗横流的小孩擦脸,“殿下是太子,是储君,往后天下百姓都在殿下手中若殿下任性妄为不顾黎民死活,百姓不安则国家不宁荀子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殿下爱护百姓,百姓才会爱戴殿下”
司弈昂哪里听得进去,扒着简七思继续嚎啕简七思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便收起锦帕,两臂环着太子随他哭去司弈昂也不知自己为何收不住心口的哀伤,转头将脸埋在简七思瘦弱的怀中,额头抵上带着暖意的胸膛,不停地呜咽
太子被罚一事很快就被皇帝知晓,司离枭一下朝便气急败坏地往太极殿赶彼时司弈昂本来已经哭完,但一见父皇就像找到靠山,又呜哇哇地往皇帝怀里扑过去
司离枭见独子一张小脸都哭得皱了起来,心头怒火大炙,“大胆简七思,你可知罪?!”
站在一旁的张幼清微微弯下脑袋,咬着嘴忍住笑意
简七思不慌不忙地跪在皇帝面前,“小人知罪”
司离枭也不想再多问,抱紧了儿子道:“来人,将简七思拖下去杖责二十!”
简七思深吸一口气,认命一般闭上眼
侍卫立即将八岁的小孩押了下去,拉在长凳上拿起板子便打跟随皇帝多年,这群侍卫杖责的功力也小有成就,什么样的人该打多重,留半条命还是几下杖毙,分寸把握得炉火纯青简七思不过是个孩子,且又是卓太师的外孙,侍卫自然不敢下重手,装模作样地打下去,稍稍听到一点声响便抬起来这边虽然有心放孩子一马,简七思年幼的身子却承受不住杖刑,开始几板还硬忍着不出声,到了后面便抓着木凳闷闷地哀叫起来
司弈昂一听伴读痛叫出声,身子不自主地颤抖
皇帝将他抱紧了些,安慰道:“弈昂不怕,有父皇在”
司弈昂拉住父皇的衣襟,刚想出口阻止,便听门外猛地一声大喝
“住手!”傅子芩人未到声先至
侍卫闻声停了下来,司离枭看着冲向大殿的傅子芩,眉头不悦地皱了起来
傅子芩快步走到趴在长凳上的简七思旁边,朝着皇帝作揖道:“不知陛下为何处罚太子伴读?”
“他以下犯上,”司离枭淡淡道,“小小伴读竟敢处罚太子,当真是翻了天了”
傅子芩瞥了一眼窝在皇帝怀里的司弈昂,道:“是我给了伴读惩处太子的权利,陛下要罚便罚我罢”
司离枭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妃子,傅子芩却只是跪了下去司离枭冷哼一声,“停手”
侍卫立即将板子收了下去,简七思抓着木凳的五指这才放开
“带七思回屋,找御医来瞧瞧”傅子芩低声道
玉葑福身,招了一名侍从小心地抱起简七思离开大殿
“来人,将太子带回去休息”司离枭放下儿子,又冷冷地看向傅子芩,“芩妃同朕过来”
傅子芩瞧皇帝起身往寝殿走去,叹息了一声,也跟着入内
“朕这些年怕是对你太好了,你竟敢阻碍朕的命令!”司离枭指着傅子芩大吼
傅子芩懒得和他吵,作揖道:“是小人的错,请陛下恕罪”
“简七思胆大包天惩罚弈昂,你不但不闻不问还偏袒外姓之人”司离枭满脸怒意,“你这生身父亲做得可真称职”
当年他刚生产皇帝便将孩子带去太极殿之时,怎么就没想到他才是“生身父亲”?
傅子芩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跪地道:“小人有罪”
司离枭眯起眼,一把将傅子芩拉到怀中傅子芩既然晓得逃不脱自然不会挣扎,皇帝却忽地失了兴致
“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司离枭一把推开傅子芩,背过身不再看他
傅子芩愣了愣,仿佛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司离枭等了一下不见有人应声,偏过脸带着些恶劣的笑意道:“还是芩妃更想要朕的‘处罚’?”
傅子芩脸色一白,作揖道:“小人告退”说罢,疾步离了皇帝的寝殿
司离枭看着那慌张的背影,脸上的笑意隐了下去
明明已经抱过那个人许多次,明明已经有了儿子,皇位继承无虞他却总觉得心上有一丝裂缝,无论如何也无法填满
第30章 章二十八 探望伴读
皇帝的心思恐怕只有神仙才猜得透,明明毫不掩饰喜怒哀乐,可却无人知晓他下一步棋会落子何处
“娘娘,娘娘?”耳边响起司弈守中气十足的声音
傅子芩回神,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四个孩子
司弈恒的病症终于有所缓解,北疆王打算即日带家眷回京中的府邸傅子芩想着孩子一出宫便再难相见,于是特意带着司华宁和司知仪过来见见两位堂兄弟
“莫要叫我娘娘了,”傅子芩扯了扯嘴角,“叫我伯父罢”
司弈守虽然疑惑,仍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父亲方才在想什么?”司华宁好奇地问
“这个……”傅子芩看着四双天真无邪的眸子,尴尬地笑了笑,“父亲什么都没想”
司华宁也没有深究,嘟着嘴道:“方才我和小恒小守讲太子伴读的事呢,小恒说不信,说父皇不可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
傅子芩心下一颤,朝北疆王世子道:“弈恒,你可不能唤陛下父皇啊”
司弈恒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解
“父亲,我说的是‘我’的父皇”司华宁指着自己道
傅子芩愣了愣,忽然傻傻地笑开来,“对不住,父亲还以为……”
司弈恒偏着头,淡淡地笑了笑傅子芩伸手摸了摸司弈恒的小脑袋,暗中稳住心里的震动
“父亲,你倒是说说,太子伴读敢欺负太子,是不是该打?”司华宁这个问句明显带了护短的意味
“华宁,你弟弟有错在先,况且是父亲给了伴读惩戒太子的权利你父皇杖责七思,的确做得过头了”傅子芩叹息道
司华宁不悦地偏过脑袋,司弈恒轻声道:“堂姐,想来那伴读年岁也不大,受杖刑二十还是重了些”
傅子芩欣慰地看着司弈恒,这孩子除了长相以外当真没有一处像司离枭,大了必定是个心地纯良的好人
“那伴读的确比我还要小一些”司华宁嘟囔道
司弈恒脸上显出一些忧伤,随即看向傅子芩问:“娘娘,那伴读的伤如今可痊愈了?”
傅子芩忍下这疏离的称谓带来的酸楚,微笑道:“他好些了,只是平日跟着太子不得休息,一时半会儿没法好全
《刺客》完本[古代架空]—— by:犬三十三
作者:犬三十三 录入:07-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