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难得一次说了这么一段话,沈止安静了一下,问:“除了阿九他们几个,其他人知道你的身份吗?”
姜珩摇头
那就好——继续发脾气
沈止微笑着温柔道:“你下马车也是为了抓叛徒?”
姜珩伸手握住他的手,安抚似的放到唇边轻轻一吻,沉声道:“让你担心了,对不住”
这么个人道歉说得坦诚又顺溜,沈止反而不知道怎么接话,滞了片刻,又温温柔柔地笑起来,抽回自己的手道:“下官哪儿敢殿下今日出行,是安排好的,又何必要带上我这个异数”
姜珩还以为沈止在介意忽然把他拖下水的事,声音更低了:“我有点按耐不住,想让你和我一起,知道得多一些是我考量不周,以后不会了”
沈止气结,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姜珩坐在原地,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犹豫再三,还是没去把人抓回来
沈止默背着平神静气的经文,等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已经将那点难得生出的怒意挤出心间
今日本不用遭这么个劫,姜珩硬是要凑上去,还理直气壮的——岂有此理!
冷静下来一回想,沈止又有些窝火,沐浴更衣后,坐在床上看着腕上的红绳有点发怔
其实此前见姜珩有危险,他冲上去时脑中闪出了几个残缺不全的画面——似乎是他在和卫适之打架
少年姜珩就在一旁,一身缟素,两眼红红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恍惚
他正细细回忆着,外头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是嘭地踹门声,沈止就眼睁睁看到自己的房门不堪抵抗的发出“嘎吱”一声,砰然倒地
沈止眯眼:“……”
踹门的正是飞卿,显然是知道了姜珩受伤的消息,原本白净漂亮的少年脸上乌沉沉的,似乎恨不得扑上来咬死沈止
沈止面对着姜珩以外的人都是客气的,虽然有点介意那扇关乎他睡觉的门,站起来时脸上还是有礼貌的微笑:“有事吗?”
见他笑得轻松漫然,身上都换了衣服,显然是准备睡了,飞卿的火气更大了,胸膛剧烈起伏了会儿,才压下一刀剁了他的念头,咬牙切齿道:“殿下受伤了!”
沈止一脸平静地点点头
飞卿的火气噌地又烧上来了,几乎是在咆哮:“沈静鹤!你凭什么跟在殿下身边拖累他!殿下这四年来从未受伤,都是因为你!”
不等沈止说话,他忽地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刀,清澄冰冷的刀光一闪,下一刻就停在了沈止的脖颈上
飞卿红着眼吼道:“凭什么殿下心心念念了你四年,你还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他受伤了你还能轻松惬意地歇下?沈静鹤,你迟早会害死殿下!你是兵部尚书家大公子,要离开公主府也不过是找皇上说一句话的事——滚出公主府,我饶你一命!”
沈止敛了笑,蹙眉问:“心心念念了我四年?”
飞卿冷哼一声:“也别那么大脸,说到底不还是因为你爹是兵部尚书”
沈止揉揉额角
飞卿的脸色依旧阴沉沉的:“当年得知你醒来了,殿下不顾身份可能暴露,也去了威远伯府看你,结果你居然将他忘了沈静鹤,你既然都忘了,就别再和殿下有什么关系了,趁早离开公主府,殿下要做的,不是同你儿女情长,被你拖累脚步”
沈止琢磨了一下,淡笑道:“多谢提点,我会尽早想起来的”
话毕,他忽地伸出两指夹住刀,轻轻巧巧一推开,便往屋外走去飞卿愣住,脑中有些混乱,好半晌才想明白沈止那句“会尽早想起来”是什么意思,气得差点一刀劈了他的床,回过头时沈止已经不见了
他猜出沈止要去哪儿,正要去拦,流羽忽然冒了出来
飞卿冷冷地看着拦在他面前的流羽:“阿九昏了头,你也要拦我?”
流羽依旧没有表情:“够了,哥”
他顿了顿,同飞卿有几分相似的眼睛里一片通透:“昏了头的,是你”
沈止推开姜珩的房门,却没见人影
书房离姜珩的房间很近,他顿了顿,合上房门往书房走去,还没靠近就见到里头点着灯
沈止摇摇头,直接过去推开门,果然就见姜珩坐在书案前,扭头看着窗外,不知是在发呆还是思考,半晌才回过头,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泛着白
见到沈止,姜珩张了张嘴,没说话
沈止看着他这样子,心里阵阵的抽痛难受,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入手一阵刺骨冰凉他学着此前姜珩安抚的动作,也轻轻吻了一下他的手背,道:“我来递辞呈”
手一下子被大力反握住,沈止被捏得发疼,姜珩的脸色像是覆了层寒霜:“不许”
沈止抽了抽手,抽不回来,干脆就凑过去,和姜珩额头相抵,唇角带着笑意:“殿下这是在命令下官?”
姜珩微阖着眼,顿了顿,放开他的手,将他按到怀里,声音低低的:“我在求你”
沈止从善如流地面对面跨坐在姜珩腿上,由他像抱个孩子似的抱着,道:“骗你的,还真信若是我不来,你就在准备这儿坐一整夜?”
姜珩呼了口气:“……你没有来之前,几乎每一日,都是如此”
点着蜡烛,从入夜坐到晨光熹微,只余一滩蜡油
猜想着惨死在大火中的母亲与妹妹,是不是以另一种形态,陪在他身边
沈止心里发酸,安静了好一会儿,嗯了一声,打了个呵欠,软软地靠在姜珩另一边的肩上:“我的屋门坏了,漏风,殿下借半边床给我睡可成?”
姜珩的眸中带了笑意,沉稳地嗯了一声:“全部给你也成”
沈止笑了:“那你睡哪儿?”
姜珩抚着他的后背,淡淡道:“我看着你睡就可以了”
沈止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暖意,在姜珩怀里蹭了蹭,忽地就觉得有哪里不对,身子僵了僵:“……姜珩!”
姜珩早就给他蹭出了火,面无表情道:“我是男人”
沈止忙不迭推开他从他怀里跳出来,理了理松垮垮的里衣,笑眯眯地道:“不,您是公主殿下”
话音一落,沈止觉得姜珩的眼神愈发诡异炙热了,眉毛一扬,连忙转移话题:“我困了”
躺到床上时沈止咻地挨到床边,拒绝同姜珩靠近
姜珩皱皱眉,低声道:“伤口很疼”
沈止哦:“你自己作的”
“……”姜珩沉默一下,道,“受伤确实没有料到,换乘是因为从宅子出来后不久,被其他人盯上了”
沈止眯了眯眼,心头还若有若无的那点火气一下子全没了,剩下的只有那点说不清道不明,却不容忽视的心疼他往姜珩身边挪去,姜珩顺着靠过来牵住他的手,小声道:“真的很疼”
沈止笑道:“你在撒娇?”
姜珩定定地看着他,没说话
沈止没绷住笑出声,凑上去亲亲他的下颔,温声道:“睡吧,我不会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姜珩:……
沈止:你在撒娇?
姜珩:嗯只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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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卿神助攻【不
第20章
被飞卿踹门指着鼻子骂了一通的事,沈止回头就忘了,直到过了几日都没再见到飞卿,才发觉不对
飞卿骂得虽然有些难听,但确实是一心维护姜珩的
沈止想着,推开手中的砚台,伸手到姜珩身边想拿绢子擦一下手,刚过去就被姜珩握住
沈止轻嘶一声:“哎,好凉啊”
姜珩看他一眼,慢慢放开他的手,沈止立刻自然娴熟地反客为主握住他的手,笑眯眯的:“这么冷,我帮你捂捂”
姜珩一顿,状似平静地“嗯”了一声
“前几日的叛徒找出来了吗”
姜珩的心思全在沈止捂着他的手上,随意点点头:“抓到了”
沈止主动靠过去一点,姜珩眸色一深,将他抱到怀中,安心地闭上眼
沈止也不反抗,道:“飞卿年轻气盛,有时做事会冲动一些,也没什么恶意”
他这话说得无头无尾的,姜珩捻起面前的一缕长发轻轻嗅了嗅,淡淡道:“太过冲动的人,不磨砺一下,就算好心也会办坏事府里多是旧人,飞卿也是我娘留给我的人,所以我待他们宽善可太过宽容,反倒会让他昏了头脑,做些不该做的”
见沈止没吭声,姜珩拂开他的头发,在他颈侧亲了亲,低声道:“就算他没有冲撞你,我也想让他出去单独做点事了”
沈止只好点头
姜珩很享受和沈止单独相处的时候,说完便不再多提,手在他细窄的腰侧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摩挲着,过了片刻,才低声道:“今早你弟弟妹妹又来了”
沈止咦了一声:“我怎么不知道?”
说完自己就觉得这是一句废话,转了个方向问:“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姜珩脸色清冷:“他们似乎很喜欢缠着你”
沈止捏起他的下颔笑:“你也很喜欢缠着我”
沈止还记得小时候的一些事
那时沈母病故,沈唯风虽然刚硬古板不通人情,同沈母的感情却是极为深厚的,沈母逝世那夜他长出许多白发,连续许久精神都有些恍惚
沈家本就子息单薄,大多亲戚都在老家,沈唯风将下人全遣散了,差点就要解佩还乡,还是皇上几次挽留才没有离开
作为家中长子的沈止只能暂时接过养弟弟妹妹的活儿大概是记得幼时沈止的照顾,长大后弟弟妹妹也很缠沈止
沈止还在发怔,就被姜珩按到怀里亲了一下,他也不觉羞赧,懒洋洋地道:“不问自取是为贼,取而不还是为匪……类此等人,宜敬而远之殿下,您说下官要不要对您敬而远之?”
姜珩面无表情地按住他喋喋不休的嘴:“不能”
沈止笑眯眯地推开他的手:“那殿下是不是该还下官点什么?“”譬如?”
沈止道:“休沐半日?”
姜珩幽幽盯着他,半晌,重新将他的头按下来,在他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嗯了一声:“早点回来”
蜻蜓点水似的一吻倒让沈止有些心痒痒的,在姜珩面前仿佛一切矜持和礼数都作废了,他犹豫一下,捧起姜珩的脸,低下头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柔软的触感落到唇上,姜珩觉得血液都开始沸腾了,那种熟悉的情动在胸腔汹涌着,叫嚣着,让他只想将面前笑意盈盈的男子剥光了狠狠按倒在书案上——
然而只是呆了一瞬,沈止就溜出了姜珩怀里,刷地一下就跑到了门边,见姜珩似乎有些发红的眼睛看过来,思考了一下,认真地道:“姜珩,你真的需要喝点菊花茶败败火了”
话毕便毫不负责地推门而出
姜珩:“……”
临近中秋,京城里更热闹了几分,远近都是小贩的吆喝声沈止在一个小摊上精挑细选地买了两个小玩意儿,慢悠悠地走回府,远远就见门前站着两个扎根小树般的人儿
沈止记起自己会武艺后,走路都是轻飘飘不带声的,两个孩子都低着头,直到沈止走到近前才发觉有人来了,抬头一看到沈止,齐齐“啊”了一声扑向他
沈止向来更疼妹妹,伸手一接沈秀秀,迅捷地避开沈尧的虎扑沈尧打了个跟斗站稳了,很不服气地嚷嚷道:“大哥,你又偏心秀秀!”
沈秀秀和名字一样,秀秀气气的,只是身子从小有些弱,闻言冲沈尧得意地扬起小下巴笑
沈止摸摸怀里小少女的头发,将在半路上买来的小玩意递给沈秀秀,走到沈尧身边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出息了,还敢带秀秀逃出书院回京来?”
沈秀秀欣喜地拿着那小玩意,吐吐舌头,没敢说话
沈尧一脸不服气,却没躲避:“快到中秋了,这回是书院给的假上回是秀秀出的主意,再说了回来也没见到大哥大哥,你什么时候才离开那个什么公主府回来啊?”
沈秀秀反驳道:“明明是你先提出来的”
沈止一左一右地提着弟弟妹妹进了府,想起姜珩冷着脸和他撒娇的样子,眉眼间染上笑意,悠悠道:“离开?大哥好容易才有了个差事,领点俸禄养活自己,离开做甚”
沈尧和沈秀秀一齐皱眉,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该怎么让沈止离开那个“龙潭虎穴”
任他们说什么,沈止都笑而不语
沈唯风还没下衙回府,沈止便先带着弟弟妹妹沈秀秀身体不好,在外人面前总是显得文文弱弱的,却总是同沈尧斗嘴,沈止微微笑着听着许久没听到的斗嘴声,过了会儿,抽身去书房找了本话本子递给沈秀秀,见她闭嘴开开心心地看起来,才回头和沈尧说话
“在书院中受欺负没?”
沈尧一拍胸脯:“谁能欺负我啊”想了想,看了眼沈秀秀,又补了一句,“倒是有个不长眼的想调戏秀秀,被我揍得躺了半个月”
沈止笑着摸摸他的头:“不错”
只是两个字的嘉许也让沈尧有些兴奋,拉着沈止坐下来同他说自己的所见所闻,说着说着,他突然噤了声
“怎么了?”沈止听得昏昏欲睡,强撑着表现出清醒的样子
沈尧皱着眉摸了摸沈止的额头:“大哥又犯困了?那个药……困了就去睡吧,我和秀秀也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你一直盯着”
沈秀秀一直悄悄竖着耳朵听着,闻言眸中是明显的担忧之色,嗯嗯嗯地点头
沈止眯了眯眼
有个忽略许久的小细节冒上心头——无论是沈家人还是姜珩,都对他的嗜睡毫不惊讶,就差随时摆着一张床给他靠上
沈尧刚刚说了什么?药?
默了默,沈止漫不经心地摸摸沈尧的头:“二弟,我是不是沈家的人?”
沈尧瞪眼:“大哥你说什么呢”
“那我怎么觉得,你们都在瞒着我什么?”沈止笑眯眯的,又是让姜珩头疼的那种温和态度
沈尧和沈秀秀对视一眼,纠结了一下,默契地同时摇摇头,异口同声道:“没有!”
沈止也不逼他们说什么,笑了笑,回屋里昏昏沉沉地睡去,醒来时天色已经擦黑
心跳忽地加快了几拍,沈止心头忽地有阴影笼过,望了望窗外,那种隐隐不祥的感觉更浓
沈唯风还是没有回来
天都黑了,十有八九是被陛下召见,指不定要半夜才能回来
想到姜珩让他早点回去,沈止陪着沈尧和沈秀秀用了晚饭,便准备离开沈尧和沈秀秀一脸不情愿,沈止只能挨个摸摸头,温和地安抚道:“大哥现在有任在身,过几日中秋还会回来”
两人没有胡搅蛮缠,依依不舍地把沈止送到府门前,等沈止的背影消失了,才回了房间
到公主府时夜色已经微浓,沈止整整衣袖,刚要敲门,余光忽地掠到府前的树后有一道人影
他回过头,那个人便站了出来,怯怯地小声叫:“静鹤哥哥”
竟是许久不见的卫婉清
见她周围无人,沈止微微蹙眉,叹了口气走过去:“卫小姐出门怎么不带个护院?”
卫婉清垂着眼,像是不敢看他:“……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卫小姐出门须得小心,上回没有出事已是万幸,京中虽然安定,却也有一些小麻烦”沈止轻言慢语着,有一股春风徐徐而过的温和,卫婉清却明显感觉到了疏离
她咬了咬唇,眼眶红红的:“婉清明白静鹤哥哥的意思……不会纠缠不休,只是,来道歉”
沈止一愣
卫婉清的头垂得更低:“当日,贼人出现时,我是能呼救的……”
可是那一瞬间心头忽然蒙上一层阴影:若是被抓了,沈止会不会因为愧疚娶她?
就算是一线机会,她也想抓住
沈止心里原本还有些愧疚,现在也散去大半,摇摇头,语气依旧温和:“已经过去了,卫小姐无碍便好”
顿了顿,他看向另一边:“你大哥来接你了,回去吧”
卫适之是一路跟着卫婉清过来的,见被发现了,干脆就现身出来,大步走到卫婉清身边,点点她的额头,还是没舍得说责备的话
沈止含笑拱手:“卫总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