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皱起眉,“又一个人?起码让王海晶帮你,她就在云海堂上班,出现在这里并不突兀。”
“她可以帮着照应一下, 见机行事。人多眼杂, 暗杀者一个足够了。”周呈说着想了想, “云海堂之前在我这里订了一套黑管,明天我会拿着货来, 作为正常客人的身份在这里。暗杀结束后我们都不能离场,日本人会搜身。”
“所以也就是说,不能用枪……”
“没错。”周呈点点头,“而且枪的目标太大,我们用毒。”
“用毒?”方淮愣了下,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老爷子很喜欢云海堂的一种药酒,这酒腥冲,别人都不喜欢,可以从这里入手。”
“好。”
方淮叹了口气,手摸着男人炙热的胸膛,觉得很是奇妙。他和邱城一起长大,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他一起筹划着暗杀。
“你在想什么?”运动过后,男人的嗓音有些哑。
“在想你。”
男人低笑,“你总这样。花花公子扮习惯了,油嘴滑舌的话张口就来。上次我问你,你也这么说。”
却不料方淮抬起头来看了男人一眼,“我是认真的啊,上次也是认真的。”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初见?”
方淮摇摇头,“很久之前。”
“很久?”周呈皱起眉,“我们一共也没认识几天,你就是油嘴滑舌习惯了。”
方淮笑笑没再说话。时钟指到十二点,他叹了口气撑起身子,“我们得散了,真在房间里呆一宿,日本人没怀疑,王海晶也要怀疑了。”
男人的眸子跳了一下,像是想阻止,又把话咽了回去。他看着方淮半晌,忽然叹气道:“等到解放了,我们就找一个小城市藏起来,不要官职也不再当特工,做个小买卖,买一栋小房子,每天都生活在一起。”
周呈说着顿了下,坐起来抬手摸了摸方淮的脸,“每天抱在一起睡觉,不用像现在这样,日本人也躲,自己人也藏。”
方淮心忽然沉了一下,男人发觉他的迟疑,问道:“怎么了?”
“没。”方淮低下头,遮盖住眼里的情绪,低低道:“听起来很美好。如果有机会,我们就这么干吧。”
男人放松笑道:“会有那一天的。”
……
……
第二天就是行动的日子,方淮比平时起来的早了一些,正好老爷子在后花园吃早餐。远远的看见了方淮,张堂冲他招手,“小三,你过来。”
方淮无力吐槽这个称呼,笑呵呵地过去,“爸,您找我。”
张堂捻了一只白瓷杯,给方淮倒了一杯咖啡,“这几天修养的怎么样?上次事情的阴影过去了吗?”
“我很好,您不用挂心。那件事情应该是冲我们张家来的,我倒霉着了道,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嗯,那就好。”老爷子叹了口气,“日本人猖狂,但凡有得选,谁愿意和他们笑脸逢迎?可惜我们生错了时代,也生错了国家。”
方淮抬起眼睛,平静地看着张堂,“不,这就是最好的国家。至于时代,本没有好坏之分,无非选择决定命运罢了。”
“你……”张堂怔了一下,印象里这个养子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每日游手好闲,但是贵在孝顺,很少会顶撞人。他看着方淮的眼睛,忽然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熟悉。
像他的亲生父亲,那人三十年前说了一样的话,然后走上了一条愚蠢的不归路。
张堂叹了口气,“你有这些想法我拘不住,但生逢乱世,走出这个家门,怎么做人才能活下去,你心里清楚。”
方淮低下头,方才眼中的锋芒退去,“是。我也只是偶有所感。”
老爷子没再较真,关怀了一下方淮的生活,不免提到满城流言蜚语的左灵芝。提到这个名字,方淮的眼中漾起一抹温柔的神色,微笑道:“爸,您觉得如果我和左灵芝一直走下去,合适吗?”
张堂一愣,“你认真了?”
“嗯。”方淮想了想,“她很好,安静优雅,知书达理,我很喜欢。”
张堂思忖了片刻,“左姑娘的文化水平和家庭背景确实还算合适,但是这段日子我也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她在学校的时候似乎喜欢过一个男孩子,后来这事不了了之。你如果真的喜欢她,就要去把这件事情查清楚。毕竟是有过往的女生,要是不干不净的,怕是进不了我张家的门。”
方淮在心里冷笑,这个家庭看起来繁荣,根源却被黑暗和丑陋层层缠绕。卖国通敌不说,这种非处不娶的封建思想也算是极品。方淮懒得辩,就只是嗯了一声,“我让人去查查。”
老爷子叹了口气,“行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操劳吧。昨晚我睡得晚,再回去休息一会。晚上怕是还要应酬。”说着,他站起身来。方淮忽然想到什么,似是随口问道:“您晚上几点到?要是累的话就晚一会,不碍事的。”
老爷子摆摆手,“和昨天一样。我去的已经算晚了,要不是在商会里德高望重,日本人恐怕这都要怪罪的。”
方淮没再试探,他看着老爷子走回宅子里,默默低下头盘算着自己的事。
左灵芝有过一段初恋?
方淮的手指无规律地在桌上敲着,有初恋这种事按理来说没什么紧要的,但他却总有一种莫名的直觉,感觉这中间或许有猫腻。
中午的时候明锐琴行的人来送钢琴的雕刻设计图,方淮把人请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关严,那个人把图纸递给方淮,用手语比划,房间说话方便吗?
方淮点了点头。这屋子没有监听设备,他每日回来都会检查一遍。小心驶得万年船。
那人压低声音道:“他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今晚你负责与他配合和接应,一切见机行事就好。你如果有什么要求,现在和我说。”
“我没什么要求。老爷子今晚还会在昨天同样的时间出现,你帮我传达到这条消息就够了。”
“好。”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方淮犹豫了下还是叫住了他,“周呈要执行任务,不太方便,如果你们有人手的闲余,帮我查一个人。”
那人愣了下,“调查是小活,可以帮你,不过你这么着急吗?”
“嗯,我最近心神不宁,总有一种预感,这事还是尽快查明白才好。”
“行,你说。”
“左灵芝从前好像有过一段初恋,当时似乎还很轰动,但是结束的莫名其妙。帮我查查那个男的姓名和背景,现在人在哪,当初他们为什么分手。”
那名同志想了想,“是学生时代的事吧?这事不难,你等我消息吧。”
“好,谢了。”
人走之后,方淮试着叫了一下系统,“你在吗?”
“在的。”
方淮犹豫了一下,“我想和你确认一下,是不是只要完成织布任务就算任务成功?如果我暴露了,会有影响吗?”
“只要织布任务完成就算成功。”系统顿了顿,“当然了,您最好保重,毕竟您现在拖家带口。”
方淮叹了口气,嗯了一声。
……
……
入了冬天黑得很早,方淮九点钟出门的时候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靠着商铺里透出的光才能勉强视路。车行有些颠簸,方淮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今晚云海堂里人员混杂,周呈又要一个人行动,他是周呈唯一的配合者。方淮在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如果有任何意外就把罪名揽在自己身上。无论如何,周呈不能有事。
“头儿,到了。”
方淮睁开眼,云海堂里灯火璀璨,歌舞升平。他嗯了一声,推开车门,门口的小厮过来伺候。他没有像往日一样脱去外套,而是摆摆手让那人下去了,从钱夹里抽出两张钞票给锤子找地方喝酒,一个人走进了云海堂。
日本人照旧在拼酒嬉闹,方淮打了个招呼就在边缘的沙发上坐着。张铮辈分太小,插不上什么话,但是陪在旁边总是个态度。张锌替他叫了两个姑娘,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边,方淮左搂右抱,漫不经心地和怀里的姑娘讲着笑话。
差一刻十点,张老爷子到了。
方淮对自己怀里的姑娘笑道:“我家老爷子来了,您二位要不要回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