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伟哼了一声, 扭头对着探头出来的邻居吵吵道:“看什么看!没看过要债啊?”
邻居脸色冷漠,看了一眼方淮, 把门关上了。
“叶叔叔,您要不进来坐。但是说好了, 我们好好商量,不骂人。”
“你少给我来这套!你说, 你给我儿子灌什么迷魂药了?”
“迷魂药?”方淮一懵,心想不好,叶成这家伙不会是讹上了吧,连忙摆手道:“我们可什么都没做啊,昨天晚上叶成走的时候好胳膊好腿, 我亲眼看着他好端端走出的小区, 您可不能沾边赖。”
“谁跟你沾边赖?啊?!”叶伟气得直喘粗气, 要不是脸面碍着,估计就差把鞋脱下来指着方淮, “昨天晚上回家和我说什么给你家宽限四年,等你上完大学再说。你听听,这还像话吗?让你爸出来!我今天就得和他把话讲清楚,拿这种不入流的借口逃债,你们这家人还要脸不要脸!”
方淮听了脑子嗡地一声,“四年?”
还等他上完大学?
他脱口而出,“叶成脑子有毛病吧?”
叶伟一听更急眼了,抄起方淮家门口放着的扫帚,抬手就往方淮身上抽。啪地一声!方淮胳膊上一阵揭皮的疼,他懵了一秒,叶伟手里的扫帚就往他屁股侧面和大腿上抽。方淮真懵了,长这么大,他还没见过这么泼的老头,偏偏他还没法还手。他正僵硬地挨着抽,背后屋里的厨房门忽然被踢开了,楚连山大吼一声,“叶伟你他妈的打我儿子,我跟你拼了!”
方淮赶忙回头,就见楚连山举着菜刀就冲了出来。他吓得心里咯噔一声,也不顾后面还有人莫名其妙揍他,赶忙过去抓住了老头的手,“爸!爸!冷静!”
楚连山脑门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哪还顾得上冷静,明晃晃的菜刀片子就在方淮眼前晃,方淮这边劝不住,背后那老头还像是有仇一样地揍他,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就在这时,走廊忽然传来两个脚步声。方淮一愣,扭头去看,就见叶成上来了,身边跟着一个穿制服的警察,两人本来在说笑,结果叶成眼睛一扫看到这阵仗,当时脸色就变了,几步跑上来把叶伟手里的扫帚抢了下来,往地上一扔,喝道:“爸!你这是干什么呢!”
这一声怒吼,终结了全世界的混乱。
叶成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他看看方淮父子俩,又看看自己亲爹,感觉一个头十个大,拉着自己父亲往外走,“爸,爸!您出来,出来我和您说!”
“有什么好说的?”叶伟被拉着往外走,一边挣命一样地回头冲方淮爷俩喊道:“家里有卖店的,怎么可能孩子上学都供不起?你们闭着眼睛编瞎话不就是想拖债吗?我告诉你们!休!想!”
话音消失在楼道里,人被叶成拽出去了。跟着叶成上来的小警察咳嗽了一声,走上前来陪着笑说道:“这位老爷子,您要是眼里还有我这身警服,快把菜刀放下吧,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咣当一声,楚连山就像是触电一样,松了手。菜刀掉在地上,方淮连忙蹲下捡起来,拿去放在厨房的柜子深处,回头惊魂未定地看着楚连山。
“作孽啊,这真是作孽啊。”楚连山跌坐在地上,脸埋在手心里,后背剧烈地颤抖。
他在哭。
方淮心里一沉,他僵硬地走过去,不顾身上火辣辣地疼,蹲下|身子缓缓地抱住这个已经迈入老年阶段的男人。
楚连山还在喃喃抽泣着,“爸对不起你,爸对不起你……”
“这个家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男人哭得发抖,抹去那些皱纹,像是一个小孩子。只是那薄薄几滴眼泪背后沉淀着是多少年多少事的心酸,又怎么能是小孩子感受得了的呢。
“好了,爸,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方淮一下一下帮老爷子顺着后背,明明不是自己家里的事,他却觉得心里沉的不像话。好半天,楚连山的情绪才终于稳定下来,他回身去抽屉里翻了一支药膏出来,说要给方淮上药。方淮扭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站着的警察,光天化日的,真要把衣服裤子脱了给人看伤,那才真是没脸了。于是他接过药膏往兜里一揣,“您先稳定稳定情绪,我和警察先生去看看卖店。”
方淮说着拉着小警察的胳膊就往外走,像是逃命一样,砰地一声把防盗门在身后关上了,他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方淮抹了把脑门上的汗,“走走走,去看看卖店。”
卖店其实没什么好看,警察进来了也有些无奈,指着地上说:“脚印乱成这样,也没有监控,我真的只能给你备个案了。”
“能备案就行。”方淮心里知道,能这么利索直接给备案,那都是托了叶成的关系。他从货架底端没被污秽泡渍到的地方抽出一条烟,塞进警察手里,“兄弟,谢谢你来帮忙,还让你看了一出家丑,对不住。”
“哎哎哎,这就不行了。”小警察吓了一跳,连忙把烟放下了,“我来看现场是我的职责所在,你这样是害我。这样,我把我联系方式留下,如果你们有了进展可以随时找我。我和叶成关系不错,下班时间你也可以打这个电话。”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方淮接过来扫了一眼,这人姓吴,算是个小片警。
“那谢谢您了,吴警官。”方淮从抽屉里把营业执照什么的掏出来塞进兜里,“我和您去局里备案。”
两人往外走,到了小区门口,方淮却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高大的身影,正靠着铁门抽烟。烟雾缭绕着男人的脸,模糊了棱角分明的轮廓。方淮愣了一下,走上前去,“叶成?你还没走?”
男人闻言抬眼,看了一眼方淮,没说话。
方淮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圈,“你爸呢?”
“送回去了。”男人的嗓子有些哑,不知道是不是抽烟抽的。方淮皱起了眉,邱城几辈子也没有抽烟的毛病,他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能不抽了吗?我闻不惯烟味。”
叶成没有问一个开小卖店的怎么会闻不惯烟味,他把烟掐了,站直身子,“要去公安局吗?我和你们一起去。”
方淮下意识想拒绝,但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嗯了一声。
有人带着办事方便很多,楚家的买卖虽然小,手续还是齐全的,半个多小时就把案备下了。方淮把凭据揣进兜里,松了口气,一回身差点撞进男人怀里,他抬起头,“行了,我这案备完了,这两天就开始找嫌疑人。”
男人嗯了一声,跟着方淮往外走。这一路上他都很沉默,现在事办完了,就只剩下他和方淮两个人了,他依旧不怎么说话。
方淮深吸一口气,“你爸和我说了你的决定,兄弟,先不说我上不上大学这事和你压根就没什么关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显然,四年这个期限你家里人接受不了。你没有确保你家人能接受就擅自决定,让你爸误会了我们一家,你欠我家一句对不起。”
男人低着头,半天没吭声。方淮以为这家伙不会道歉,叹了口气,打算回家处理那一大摊子麻烦事。却不料刚回了个身,身后的人突然说道:“对不起。”
方淮惊讶地挑挑眉,回过身来,却见男人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哑着嗓子说道:“我确实没想到我爸会这么激动,他年纪大了,对钱看的比之前更重了些,你让叔叔别往心里去。”
方淮用嗓子眼嗯了一声,男人追上来跟着他一起往公交车站走,“别回你家了,直接去医院吧。”
“去医院干嘛?”
“我爸下手没个轻重,万一你哪里打坏了……去医院看看放心。”
方淮忍不住冷笑,“兄弟,你不用紧张,我瘦是瘦了点,不至于被几扫帚抽坏。就算抽坏了,我自认倒霉,赖不到你家头上。”
男人瞳孔深处一缩,眉头紧皱,“你胡说什么呢?”
“我胡说?”方淮压在心里的脾气仿佛终于被点燃了,“你家人是不是脑子都有毛病?我家的情况你们了解吗?不了解凭什么瞎逼逼?我家是有个小卖店,每个月能赚个六七千块钱没错。但是就我那个小舅三天两头出去惹事,赚那点钱本来就不够我妈出去打牌的,就算够了,两三年攒下个五位数也得给我小舅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