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睑微垂,低声问了半句,“您是说……”
“掌柜的还没听说么?那一日他回京,马车上装的都是他从外地淘回来的古董,准备高价竞拍出去的。他车上有一尊白玉观音,本来已经由静王府内定了。谁料王老板把货送过去后被静王发现这观音是个假的……”
他说到此处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毕竟将假古董送给王爷,这短短的几个字背后要背负多大的罪名,他们谁都不敢想。
“话说回来,这王老板被压进大牢里后,他的家眷便都在传一件事。”
宋阮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抬起头,听见那位客人慢慢地证实了他的答案,“她们都在传,王老板走之前在你这儿吃了一顿饭,原本极为便宜的菜牌被你们施了邪术,变成了五百两。所以一定是你们动了手脚,陷害了王老板。”
“……”
宋阮听到后半句,就知道这坏事绝对是杨苑干的了。但是他平时举世无争、无欲无求,没有什么特别的癖好,除了就是有点爱护短。
大概是因为前世无依无靠,所以这辈子这个臭毛病不仅没改掉、反而还有了恶化的趋势……
他定了定心神,控制自己的脸部肌肉,露出了惊讶和愤怒的表情,“怎么能这样呢?”
宋阮微微皱眉,像是真的很生气,“您评评理,这个味道难道不值这个价么?”
“这是自然,掌柜的不用急。”
男人一脸笑呵呵,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把宋阮的话当真,“所以我今日来,一是为了试试看掌柜的手艺,这二嘛,也是想来给掌柜的送一桩生意。”
第23章
生意?
宋阮起初一听,还以为是那男人在开玩笑。
可他等了等,又看了看那位客人,他眼中的认真一直不曾褪去。宋阮嘴角的笑容就淡了下去。
“这位先生……”他只说了个开头,就卡了壳。
好在那客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难处,体贴地自报家门,“鄙人尤书行。”
“尤老板。”
宋阮从善如流地接了下来,他的语气很是客气,但是也没什么热情,“您刚刚也说过了,你和王老板是商业的对手,虽然不知道您具体是做的什么生意,但是总归和我这一行不太搭界。敢问这生意又是从何而来?”
“你说的不错。我做的是古董,你做的是美食。”
那男人微微一笑,从容地回道,“不过这两者之间还有一个共同点,我们都是做人的生意。”
不管是做什么生意,终究不过一点: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买卖。
“……”
宋阮微垂下眼睑,他也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慢吞吞地说道,“愿闻其详。”
“下个月,我们商会要举办一场鉴赏会,地点在陈员外家中,期间各位古董商会来鉴赏陈员外新入的古玩,大家互相探讨研究。”
那男人简单地介绍了这个鉴赏会,他又继续道,“鉴赏会要开一整天,陈员外要招待各位客人用餐。我和员外有十几年的交情,所以受他嘱托,来民间寻一位手艺好的高手。”
他没有直言厨子二字,而是委婉曲折地用另一种方式表达了出来。
宋阮并不是没有发现这点小心机,但是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尤书行的前半句上。
据他所知,现在这个朝代的员外还是指代着一种官职,和后世的富商意思完全不一样。所谓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从此处看来,商人的地位不如官员,也是社会现实。
所以像尤书行这样为了生意兴隆、家族旺盛,与官员密切往来的人,也是再正常不过。
而宋阮的心思,也落在了那位陈员外的身上。与官员结交,对他而言,虽然面临着高风险,但是也将会收获高额的利益。
更不用提,现在饭馆才刚刚开张没几天,要做成天下第一的酒楼,最难的就是跨出第一步。
宋阮知道,自己现在需要这个机会,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可是尤书行和他没有商业上的联系,他们之间唯一的关联就是已经被打入地牢的王老板。现在尤书行特地跑到这么荒凉的地方,来送给他这样一份大礼,宋阮左思右想,也猜不出对方的用意,眼底忍不住浮现出一丝犹豫。
尤书行自幼便学习经商,再加上又在古董一行混了多年,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和玲珑心,扫别人一眼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尤书行好心地解释道,“你又何必纠结呢,这也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你若是想弄个明白,我也不妨告诉你,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我尤某人平生最爱的,就是结交朋友。”
他顿了顿,微微一笑,“宋公子,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
宋阮对于尤书行知道自己的身份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若是他自己,要为一位京城的官员办事,也必然会做好完全的准备,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调查个清清楚楚。毕竟若是办得好,功劳不一定是你的;但是若是办得不好,首当其冲的就是尤书行。
当然,尤书行真正的目的也绝对不止是他刚才说的那样。
但是宋阮的确没必要追究了,他沉思了片刻,不再犹豫,点了点头,“那就多谢了。”
“客气。”
尤书行又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微微露了出来,他心情看起来很愉悦,“不过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这个位子有很多人抢,虽然我和陈员外推荐了你,最后定下的也不一定就是你。而且为了以防万一,员外还是要派个人来试试味道。不过我来了一趟,不虚此行,也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尤书行又和他聊了几句关于鉴赏会的内容,但是至于员外会派来什么样的人、他喜欢的是什么口味,却一字没有提。
他们简单地说了几句,尤书行便起了身、和他的管家一起回了城里。
在旁边听耳朵、一直没有做声的杨苑此时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双手抱胸,脸上面无表情,语气里却不是很高兴地模样。
他看宋阮若有所思、不是很想主动和他说话的模样,心里虽然有些憋屈,但还是主动问道,“你为什么要主动去淌这趟浑水?”
虽然他不问世事,有些常识也不太清楚,但是他还是知道最基本的一个道理,民不与官斗。
既然如此,那么宋阮为什么还要往上凑呢?
他实在是想不通。
“什么浑水?”
宋阮听了他的话,倒是有点意外,他摇了摇头,“对我而言,这不是浑水,这是机遇。”
“什么机遇?”
“当然是饭馆的机遇。”
别的人在尤书行和他谈正事的时候就自觉地退了出去,现在大堂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宋阮说起话来便可以毫无顾忌了,“你没听他刚才说什么了吗?那王老板的家人在外散布谣言,说王老板是在我们这里染了晦气、被什么鬼怪缠上了,才变得这么倒霉。”
杨苑倒是一脸不在乎的模样,也不介意别人说他是鬼怪的事情,“那又如何?与我们何干?”
“当然有关。”
宋阮道,“若是再让她们这样肆意散布,不做出一些反击的话,以后谁还敢来西郊?路是人走出来的,若是没有人来走,路自然也就消失了。”
“你要是不喜欢她们这样瞎说,我去拔了她们的舌头便是。”
杨苑说出口,看见宋阮听了他这句话,很不赞同地蹙起了眉,他只好改口道,“你别生气,那是我瞎说的。”
他又转移话题,“所以你是要借这个机会……”
杨苑的话只说了半句,但是宋阮却明白对方想说什么,他点了点头,嘴角轻轻地弯出了一个温柔的弧度,“我曾经答应过大哥,这个地方我不会待太久,现在是时候开始努力了。”
为了满足陈员外的要求,也为了鉴赏会,宋阮这几日为了加快研发新菜谱的进程,不得不投入双倍的时间。
因此,后院那个偷奸耍滑的厨子他也没来得及处理,只让杨苑帮忙监督一下,等到鉴赏会一过,他再去物色新的厨子。
不过也许是那个厨子知道他们之间的对话被掌柜的听见,做贼心虚,所以这几天一直安安分分的,少言多做,倒是给他省了不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