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麻醉剂,一把手术刀。
他轻轻描摹着二者的形状,眼睫微垂,不知在想什么。电脑前,邵天宁翻飞的十指骤然一停,屏幕上出现了两份名单。
“秦叔。”青年转过头,还是那副沉静的样子,眸子里却隐隐透着对表扬的渴望:“是这个吧。”
骆泗颔首,对着青年,缓缓地笑了。他将手抽出,摸了摸那颗黑乎乎的发顶:“是。你做得很棒。”
对面人气息几乎是瞬间就危险了起来。骆泗一愣,装作不紧不慢地抽回手:“可以存进U盘吗?”
等待青年忙碌的间隙,骆泗半靠在药柜上,手在裤袋外轻抚。
这所办公室宁静得过分,像时间凝固了一样。外界的搜查没有蔓延到此处,反倒给了他更多思考的时间。
嘈杂在四处回响。像山野间掠过的风,这阵喧闹带来的却不是凉爽,而是莫名的燥热。
系统在催促:“快,趁命运之子没注意,赶紧杀了他。”
骆泗依旧没动。喧闹似乎渐行渐远,他朝窗外看了一眼,眸子倏地瞪大:“邵天宁,你看外面!”
邵天宁刚把U盘取出,闻言倏地抬眸。这一望,他顿时也是一愣。
窗外有缕缕黑烟滑过,越来越多,渐渐汇集成乌压压一片。像漫天鸦羽,掩盖不远处湛蓝的天空。
后知后觉的察觉到空气中的炽热,骆泗赶紧推开大门。走廊廖无人烟,曾经的兵荒马乱,似乎随着火势燃起,而尽数湮灭。
“邵天宁!”骆泗回首,面色焦急:“快走!”
不用催促,邵天宁已经迅速地收回了U盘。他几步来到骆泗身边,长臂一伸,已将人揽进怀里。
像毛绒玩具一样被抱住,骆泗也没什么想反抗的了,干脆顺势窝进去。
十分满意男人的配合,邵天宁手贴着腰线滑过,异常仔细。骆泗尚未来得及反应,就察觉到一个硬物滑进了口袋。
“你收着。”
骆泗偏过头,轻轻嗯了一声。邵天宁似乎对U盘的归属问题十分在意,总是执意让他收好。
二人找到水,用湿帕子捂住口鼻,跑向楼梯口。不过片刻,浓烈的烟势已然滚滚不断。刚下一层楼,火舌又从下一层楼梯蔓延上!
“不行!”骆泗当机立断? 9 页, 骸白呱厦妫 ?br /> 这场火来得不明不白,几乎是瞬间就烧遍了整座大楼。
究竟是谁放的?汪鹏清?不可能。邵天宁是他宝贝儿子,为了找到他,他还付出了那么多精力,不像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莫育玮?但自己这个供体还留在院里,他会将自家妹妹唯一生的希望,亲手扼杀?
除非……
心中划过一丝念头,骆泗垂下眼。高速移动中,脚下突然一个趔趄,似乎踢到了什么。
他停下脚步,俯身望去。沉重的摄像机正躺在地上,安静地等人拾起。
“秦叔!”邵天宁的催促中,骆泗试探着蹲下身,拾起摄像机,朝里挥了挥手:“能看到吗?”
千里之外,华国网络几乎顷刻就沸腾了!
火势燃起后,众人忙着逃跑,摄像机早就被丢在一旁。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好戏落幕,之后,因久久没有信息,电视台直播源被果断掐断。
只剩一个小小的网络直播间,还有不少人在守候。
浓烟滚滚,骆泗脸上也被熏出些黑灰,眸光却仍旧清澈无比。
他眼神与阴郁的神态格格不入,像一汪清泉,甚至有开玩笑的心思:“朋友们,请问医院里还剩哪些人?……算了,不是交互式的,我看不到。”
“秦叔。”邵天宁面露不愉。虽然不合时宜,这却是他们难得的二人空间。他想让骆泗扔掉,却见男人一把扛起摄像机,脸色瞬间扭曲:“真沉——行了,我们快走,去办公室。”
青年一愣,条件反射性的随着骆泗行动。他本想扛过摄像仪,男人却坚定地摇了摇头,示意要自己来。
网友们一脸懵逼,眼见镜头照向干裂的地板,不断晃动,一路前往办公室。
争议源头现身,直播间瞬间热闹了起来。听闻事件重新展开,无数人再度涌入,观望接下来的发展。
自然也少不了一番骂战。
“秦老板想做什么?好揪心,他不会有事吧?”
“卧槽,刚飘过去的nc粉真牛,都这么多黑料了还秦老板秦老板的叫,服气!”
“闭嘴。老板在基层做慈善的时候,你在做什么?用键盘拯救世界?”
“他是绑架犯好吗。先不说大公司的那些恩恩怨怨,就这一条,足够让人一生黑了!”
“对,绑架犯,秦氏CEO不要脸,专注逃亡二十年,胁迫无辜路人下水——”
一时间,整座直播间都被“绑架犯”刷屏。寥寥几条声援,顿时被淹没在无尽的谩骂里。
骆泗不知众人在讲什么。他只是匆忙推开办公室的门,示意邵天宁跟上:“天宁,把证据导出来!”
青年瞬间就明白了男人的想法。他几步上前,将U盘插进电脑,瞬间十指翻飞!
烟越来越浓,头顶白炽灯闪烁了几下。也不知这家医院的电路是怎么设计的,按理说这种火势,应该早就会影响到电源。可偏偏这处办公室遗世独立,岿然不动。
骆泗不敢放松。等邵天宁弄完证据,他瞬间坐到电脑椅前,镜头对准屏幕。
“能看到吗?”从最重要的文件开始,骆泗一点点揭露开莫氏做过的丑事:“以防万一,希望你们能把证据录下来。”
直播间再一次沸腾了!
该说豪门腌臜事多的好,还是想象不到有钱有多神奇的好——众人被一个接一个的莫氏大瓜砸得头破血流,压根无暇顾忌录屏。
倒是有几个曾经的志愿者默默点开软件,将罪证尽数记录。
“卧槽,这属于叛国了吧!”有眼尖的看见了不该出现的信息,顿时用血红色的弹幕道:“莫育玮是个卖国贼?!”
顷刻间,网上的风潮已被改变。没人再关心秦戟洲的身份,男人所点开的每一条资料,都足够他们反复琢磨,顷刻变身为大法官。
“信息量太大,我需要缓缓……”
“我上周才去他家买了东西!这……变成海对面的一颗子弹了吧!”
“莫育玮这种人应该天打五雷轰!”
“那秦老板‘胁迫’他这件事……岂不是疑点重重?”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秦老板很帅吗?”
此言一出,直播间瞬间诡异的平静下来。在熊熊大火中守候,尽数将某人叛国的罪证揭出来,背负着骂名,还巍然不动。
这是怎样的一种使命感啊?
甚至有人放飞脑洞,觉得秦老板是秘密组织派出的间谍,身手了得使命不凡,完全是一出谍战片。
然而别说网友了,就是骆泗,越看,也越觉得心惊。没想到莫育玮胆子这么肥——他再次点开几条主要的证据,头顶白炽灯忽的一闪。
随后,整间办公室骤然暗了下来。
“哎呀……”骆泗动作一顿。他把摄像仪转过来对准自己,脸上浮现出尴尬之色:“没电了。不好意思,你们先把这些记着吧。”
另一头,邵天宁已将U盘拔了下来。再度以一个不容抗拒的姿态,将其放进骆泗的口袋中。
他手就这样停在主人腰上,不动了,脸还隐隐有挤进镜头框的意思。
骆泗将摄像机拿得离他更远些。他想起曾经见过的主播,顿时有模有样的学着说道:“大家还想继续跟进吗?看我们如何逃出生天?”
屏幕刷过一连串的“想”。剧情正在精彩处,如果骆泗现在甩手不直播,这简直太让人憋屈了!
即使看不到,骆泗也接收到了众人的意志。他扬唇一笑:“那可要跟紧啦!”
眉眼一弯,那双阴翳的眸子顿时熠熠生辉。屏幕前的众人一愣,尚未来得及反应,视角已又是一转。
骆泗再度扛起摄像头,跨过洒满资料的办公室,往门外跑去!
火势再度蔓延。大火永不停歇,已然烧到了顶层。地板似乎都被烤得焦裂,每一脚踩下,骆泗都隐隐觉得鞋底被烤焦!
这次,邵天宁不容置喙的将摄像仪夺了过去,扛在肩上。骆泗没有拒绝,这具身体没年轻人那么经折腾,不过运动片刻,额角已经渗出汗珠。
让“儿子”分担片刻,也挺好的。他毫无良心的想着。
下面走不得,他们自然只能往上跑。幸好天台的门并没有锁牢,等二人推开门,久违的清风拂面而来,焦躁的肺终于得到了分毫缓解。
天空被浓烟染黑。一道瘦长的人影站在天台边缘,正巧放下手机。听闻这边动静,似乎微微偏过了头。
哟呵。老熟人,竟然在楼上等着他们呢。
骆泗转回头,对准镜头眨了眨眼:“莫育玮出现啦。有什么想说的快点刷起来,机会难得,等会儿再骂就来不及啦。”
当然,刷了也看不到——骆泗不知想到什么,轻笑一声。他似乎十分珍惜这次假装主播的机会,就连以前会记得端的架子,都散去不少。
邵天宁静静注视着他,眼神像嗅着肉味的狼。骆泗没有注意,他扬起声,朝那边喊了一声:“莫育玮——”
那人转过头,眼皮耷拉,嘴角青黑,像是瞬间老了十岁。骆泗一直以为这人今年没满三十,看他这副模样,不由慎重的重新判断了一下:“你……”
莫育玮斜着眼看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领结歪开,直到刚才还狂放的神情,像被迎面扑了一把尘土,再无颜色。
“……咳。”骆泗好像明白了发生什么了。虽然这个人非常歹毒,但他也没什么揭人伤疤的爱好,于是干脆移开眼睛:“怎么,你是万念俱灰准备跳楼了?”
莫育玮盯着他,灰败的唇微微翕动:“……都是因为你。”
邵天宁将天台门关好,几步来到他身旁。他举起摄像机,对准狼狈万分的青年,他的一言一行,尽数录了下来。
“——都是因为你!”莫育玮像触了电,浑身一抖。他瞬间扑来,曾经尽在掌握的桀骜,被万念俱灰所取代:“为什么不乖乖束手就擒!都是因为你,萤婴才会来不及——她还那么小,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这个世界……”
骆泗轻轻侧过身。莫育玮跑得跌跌撞撞,毫无杀伤力,不过一瞬,已然扑了个空。
“砰”的一声,他摔倒在地。骆泗斜睨,见莫育玮双拳攥紧,像是按捺不住似的,一拳一拳的,向地上挥去。
“砰”“砰”“砰”,拳拳都嵌进水泥地。数条血丝瞬间浮现在那双白玉般的手上,甚至有不少粘稠的血液,滴落在瓷砖间。
骆泗静静看着他,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直播间的人却弄不明白如今的发展情况,他们按捺不住内心的骚动,键盘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
“萤婴……是莫育玮的妹妹吗,从来没出现过的那个?”
“莫育玮活该……不过,这又和秦老板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绑架犯秦戟洲把无辜女孩害死了?!”
此言一出,直播间顿时喧闹起来,疯狂猜测着眼前这一幕的深层次原因。
不知自己又莫名背负了一堆骂名,骆泗垂眸,静静看着他:“停止吧,莫育玮。”
“没救回萤婴,不是你的错。仅以这件事来说,不是。”
听闻此言,莫育玮缓缓抬起头。他死死盯着男人,混乱不堪的神情中,逐渐浮现出一个笑容。
“当然……这是你的错。如果你乖乖把身体给我……”他笑意诡谲,好似已经看到了美好的将来:“萤婴就能活过来了。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呢?”
话音刚落,他背后传来一股大力,人瞬间一扑。邵天宁将他踩到脚下,一只手还扛着摄像机,就这样静静对准了他。
莫育玮像是失了所有力气,只知道贴在地上,满目苍凉。
屏幕那头,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露出恍惚的表情。
——所以莫育玮才是觊觎秦戟洲的那个人?
秦戟洲才是被胁迫的那方?
身体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奇怪?咳、等等……大概得用更客观的态度面对这个词?
好像和那位病弱的女孩有关?
屏幕前,无数人一起摇了摇头。剧情太过复杂,他们需要点时间理解……
“也许你该冷静点。”尚不知有人被庞大的信息量冲得一脸懵逼,骆泗蹲下身,甚至还颇为悠闲地抚了抚那颗圆溜溜的脑袋:“我只是为你家人的离去哀悼……但我可没说过,是在可怜你。”
远处似有直升机的声音传来。邵天宁背后,天台大门隐隐散发着热气,火光从缝隙间闪逝而过,随时准备破门而出。
莫育玮抬起头,神色空洞,愣愣朝他望过来。
骆泗点了点那只沾满泥沙的额头。他歪着头,背后是半片天空:“诶,你是不是该给我道个歉?”
青年已经傻了。他甚至无暇顾及来自后背的碾磨,只张大嘴,“嗬嗬”喘着粗气。
骆泗叹口气。莫育玮的丑态在镜头中暴露无疑,他不再多做什么,而是姿态优雅地起身,向镜头欠身道:“既然当事人不配合,那么今天的直播到此结束了。各位观众,有缘再见。”
网络另一头的不舍、犹疑,险些溢出屏幕。然而,骆泗话语刚落,邵天宁瞬间就关掉了摄像机。
察觉到他的独占欲,骆泗摇头。他偏过身,于青年炽热的目光下,缓步走到天台边缘。
他探头出去望了望,红蓝二色的光芒在楼底围了一圈,不断有浓烟从窗口滚出来。
汪鹏清缩成一个小点,身旁似乎有好几人拦住他,不让他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