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隐秘的愿望,悄无声息的生长,缠绕藤蔓,开出鲜花,直到今日,才终于结下了第一粒果实。
想要沿着兄长曾经的道路,一步一步走下去,看所有他曾看过的风景,拿到他所有错过的一切。
如若可以并肩而行,那当是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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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旬,尘埃落定,毕业班的学生们将要各奔东西,然而在那之前,他们还要与学校做最后的告别。
明日将会是毕业典礼,陆之南作为这一届的优秀学生,将要代表全体毕业生发言。
其实他是从低年级跳级过去的,一开始也很是有一些学生不服气,然而当成绩出来后,再没有人能够说闲话。
将要去的头天晚上,楚歌让他早早的就睡了,养精蓄锐,以便第二天能有良好的面貌。
奈何陆之南太过于兴奋,一直在床上扭来扭去,直到深夜,也依旧睁着眼睛。
楚歌很是有些无奈的:“再不睡明早你就起不来了。”
陆之南摇摇手:“我有生物钟的呀。”
他平时起床的时间,比楚歌还要早,还要准时。
楚歌咳了一声,感觉自己有点儿心虚,作为一个总是被陆之南喊起来的人,好像没什么资格来说这话。
正这么想着,忽然就听得窸窸窣窣的动静,身上忽的一沉,小孩子翻到了他的身上,趴在他的胸口,声音又轻又软:“哥!”
两眼亮闪闪的,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就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万籁俱寂的深夜,只听得到秒针走动滴答滴答的声响,四处,不闻别声。直到月光透过窗户,照亮半侧床头,精巧的闹钟上,三根指针同时归位于十二点。
“生日快乐!”
陆之南眼睛蓦地弯起来,犹如月牙儿。
楚歌伸手,捏了捏软乎乎的小脸:“十二岁啦,要毕业啦,陆之南小朋友。”
小孩子蹭在他的颈窝里,小小声的反驳:“才不是小朋友呢。”
“好。”楚歌看着他,“我们又长大了一岁的陆之南小同学,可不可以考虑睡觉了呀,明天拿出最抖擞的精神面貌,展现给其他师生。”
“好呀。”他乖乖地说,得到了一句祝福,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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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楚歌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四个年头,也是他陪同陆之南度过的第三个生日。刚好就那么巧,撞在了同一天,是学校的毕业典礼,也是陆之南十二岁的生日。
又长大一岁了。
陆之南小朋友。
夜色中小孩子的呼吸已经匀净悠长起来,在长时间的兴奋后,在得到了想要的“生日快乐”后,他终于心满意足的睡着了,像一只树懒一样,扒在楚歌身上。
有些沉,有些重,压得胸口略微喘不过气,楚歌却没有动他。
月色下他的身体纯净到近乎一眼见底,寻不着一丝半点儿杂质,若果要形容,便是无瑕的白璧,剔透的琉璃,仿佛经过了匠人精心的打磨,从内到外都蕴着温润的光。
日日夜夜,不敢有丝毫懈怠,楚歌终于拔干净了他体内的黑絮。
此刻抱着陆之南,再不见杂质的阴险蛰伏,黑絮的咆哮嘶吼,就像是抱着一块暖融融的玉。
驱逐了所有杂质,剩下最纯净的能量,楚歌很好奇,三年后测试异能时,究竟会测出什么样的潜力值。
他甩了甩手,无人注意到的地方,左手手心,遍布黑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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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了个大早,两人收拾利索,就往学校赶。进了校园内,陆之南依依不舍的与楚歌道别,他要去班级里,和同学们汇合,先做准备。
这些楚歌都是知道的,拍拍肩膀,就与陆之南道别。不想太早去礼堂,便悠悠哉的在校园中闲逛。
这校园他是常来的,暴风雨下来的时候,冬日黑的早的傍晚,他都会来学?3" 纯爱总局人渣改造中心112" > 上一页15 页, #勇街匣丶摇H乒瞬俪。吖肆忠裥〉溃艘衾峙缛凹抖希黄袼鼙驶偷搅舜罄裉们啊?br /> 作为优秀学生的家长,楚歌自然获得了一张请柬,所指的目的地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位置,十分靠前,能够将台上看得一清二楚。
礼堂内人渐渐多了起来,楚歌在位置上坐下,也没有再四处乱走。昨晚睡得晚,些微有点困,他闭上眼睛小憩养神,也不过小半刻的时间,就听得“刺啦”的刺耳噪声,旁边的椅子被拉开,有人坐了下来。
见楚歌些微蹙眉,那人回以微笑:“抱歉。”
语调甚是诚挚,然而楚歌却从中听不到一点儿抱歉的意思。
是一名容貌俊朗的青年,身穿着价值不菲的衣物,语调诚恳,彬彬有礼。
楚歌平生最不想打交道的就是这种人,偏偏又总是遇到这种人。
明明任谁见着,都会赞一句青年仪表不俗,风度翩翩,可楚歌偏生就觉得,他眉间有股若有若无的阴鸷。
来人对着他笑的时候,楚歌清晰的感知到了他的情绪,阴沉而又暴戾,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要给人致命一击。
许多年来,这是令他感知最不舒适的一次,更甚于当初的应苍。
仿佛笼罩在一片浓重的黑雾中,翻滚又嘶嚎,那样的感觉
楚歌猛地醒悟过来,是异能者!
他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人,但这人却一直在看着他,眼眸真挚,满含歉意。
压抑的感觉倏忽即逝,如同错觉。对着青年歉意满满的眼眸,有那么一瞬,楚歌都以为,是自己的感知出错了,或许是他太过尖锐,先入为主,才会这样觉得。
但是不对,一点也不对。
青年聊起了话题:“你是优秀学生的家长吗?”
楚歌点头。
就像所有打听别人孩子成绩的家长一样,青年问道:“这次的优秀学生不太多,你是哪一位的”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楚歌也无意掩饰:“陆之南。”
出口的刹那,四周仿佛紧绷了一瞬,说不出的压抑。
像是意外,又并不意外,青年注视着他,蓦地笑起来:“你是陆之北?”
楚歌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名气,可以让人听到之南的名字就认出来。他眉头微微蹙着,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像是等的就是这个答案,青年微笑,满目专注,语调轻柔:“可巧,真是有缘,我俩的名字还有一些像。”
若是寻常人对话,这时候,便应当顺着话问了,楚歌却抿唇,迟迟不曾出声。
直觉告诉他不要开口。
然而即便是这样,青年也没有一丝尴尬,微笑着看着他,反倒是十分大方的自我介绍起来:“我叫贺之朗。”
入耳先是一怔,下一刻,头脑便炸开了。
一开始并不曾认出,直到听见名字,才有零星记忆回笼。
楚歌让自己冷静,按理来说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他不应当有什么过激情绪。
脑海中却翻翻覆覆都是一个问句:为什么贺之朗会到这里来!
原世界剧情线中,从头到尾都没有这样一件事!
心中若有若无的不安,楚歌寻了个借口,起身去后台。
陆之南的老师他一个个全都认识,关系还不错,因此轻而易举的就被放行。
众人围着的地方,陆之南在中央,打上了粉底,化了妆,越发显得一张小脸雪白精致。身上套着黑色的小西装,那是不久前楚歌特意给他买的新衣服,还是第一次穿。
陆之南见着他眼睛便是一亮,从人群中跑过来,满是惊喜:“哥,你怎么来啦。”
楚歌打趣:“怕小寿星待会儿紧张啊。”
声音并不大,前几个字只有陆之南听见了,登时一双眼睛瞪得圆滚滚的:“才不会,我已经把稿子背了很多遍,都倒背如流了。”
楚歌从善如流:“喔,那给我倒背试一试?”
陆之南:“”
那卡壳的表情,把楚歌都给逗笑了,之前陆之南拿他当观众,是来回练习过许多次的,楚歌一点一点的看着他进步,眼下只是想逗逗他而已。
陆之南瘪嘴巴:“要是我倒背了有什么奖励?”
楚歌:“没有奖励。”
陆之南:“”
楚歌被他逗得直笑,想要捏脸,顾忌到化了妆,又忍住了,最后只是凑到陆之南耳边,悄悄咪咪说:“奖励你一个惊喜。”
“是什么?”
“嘘,现在知道了,就不算惊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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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后台里和陆之南说了会儿话出来,楚歌心底那份若有若无的阴翳总算散去,他在舞台前站了会儿,终于回到自己座位那边去。
贺之朗依旧坐在那里,不曾离开。
那应当是学生家长的位置
楚歌状似随意道:“贺先生是哪位同学的家长啊?”
贺之朗意味深长一笑:“你猜不到。”
第45章 Act1·畸骨
那眼神实在是太过于微妙, 以至于楚歌见着了, 心中竟有一些不适。
记忆疯狂开动,想要寻找到蛛丝马迹。
贺之朗,按理来说, 他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毕业典礼上, 他的年纪比楚歌都大不了多少,就算已经有了孩子,也不可能与陆之南同一级、同一年毕业。
何况, 假如贺之朗有了孩子,怎么会送到这里就读?
楚歌始终都记得,当陆之北到达繁华的中央后, 曾经被同学讥嘲出身于穷乡僻壤。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的眼中,陆之北这样小地方来的人与泥腿子无异,即便是他后来用实力说话压倒众人, 对于他出身的讥嘲也从来没停止过。
而贺之朗,出身于贺家那样的庞然大物, 隐隐然是下一代的继承人,更是瞧不起他。
他们压根就不可能突然兴致大发, 来到这里。
太过于不合常理,以至于荒谬。
然而楚歌找不出来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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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逐渐高昂,他不再去想这些,将注意力放到了即将要开始的毕业典礼上。
在主持人的讲话, 校长、教师的致辞后, 就来到了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的环节, 一抹无比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高高的舞台上。
他不疾不徐的走到了舞台中央,在聚光灯下站定,万众瞩目的时刻,脸上却晕起了浅浅的笑涡儿。
楚歌原本还有些担心陆之南怯场,见此,心中终于安定。
他的注意力全数给了台上的陆之南,聚精会神的聆听着陆之南的发言,也因此,错过了周围的动静。
在陆之南出现在舞台上的刹那,贺之朗的目光变得无比复杂,有好奇,有探究,有毫不掩饰的打量,更有一抹潜藏的极深的厌恶。
台上,台下。
在挑剔的打量了陆之南后,贺之朗目光微移,又落在了楚歌身间。他发现自从陆之南出来后,那原本散漫的姿势就变了,少年人的手搭在膝上,身体微微前倾,是专注聆听的姿势。
却教人觉着无比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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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经演练过无数次的稿子,闭上眼睛也能默写出其中的每一个字。
虽然到达不了与哥哥开玩笑时“倒背如流”的程度,但想要熟极而流,也没什么问题。
站在高高的台上,面对着乌压压的人头,他心中的紧张却远远不如在家里的时候。
尽管那时,他的观众只有一个。
却是最重要的一个。
陆之南很是轻松,并没有什么压力,口里抑扬顿挫、情绪饱满的演说着,眼睛却不由自主的逡巡,想要找到心心念念的人。他的目光锁定在了斜靠前的位置,在终于见到台下聚精会神兄长的刹那,心里些微一甜,竟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他的十二岁,他的毕业典礼。
想要追逐一个人,情不自禁要追随他的脚步。
从今天以后,便可以踏上兄长曾经走过的道路,沿着他的足迹,看一路上所有他曾看过的风景。
已然到了尾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陆之南眼眸微弯。
他鞠躬,昂首,目视四方,唇角上扬。那样子,像是在朝着在座的每一位嘉宾微笑,然而他自己却知道,他想要给的,只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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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灯光照彻了整座礼堂,激昂而有力的演说在厅内徘徊激荡,聚光灯的中心处,小荷才露尖尖角。
小小少年目光自信而明朗,初露锋芒。
楚歌情不自禁微笑,视线里唯有鞠躬的陆之南。待得他微微后退、走下舞台去,才终于看到了一旁。
贺之朗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目中复杂情绪一闪而过,不动声色的笑:“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楚歌心不在焉的点头,依旧想要寻找到陆之南的身影。
贺之朗唇角微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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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说完毕,在得到兄长欣慰的笑容后,陆之南终于可以心满意足的走下舞台。
便在那一刻,他仿佛感受到了一道特殊的目光,紧紧地黏在他的背脊上,在众人注意力已经要转到下个环节的这时,显得无比的突兀。
明明之前也被众人所瞩目,明明演说时也被众人所打量,甚至还察觉到了一股满含恶意的目光,但从没有哪一道,如现在给他感觉强烈。
有谁会在这时候还看着他?
那不是来自于兄长的,而更像是来自于陌生人。
将要下舞台时,陆之南些微回头,终于捕捉到了目光的源头,来自于第一排的贵宾席。
男人容貌英挺,气宇轩昂,见着他回望,甚至没有丝毫回避,目光依旧从容坦然。
眼神微微下移,落到了桌上的铭牌上。
贺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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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程一项一项有条不紊的进行,很快,便到了嘉宾为优秀毕业生颁发奖状的环节。
与其他同学一道,陆之南再次回到了舞台上,等待将要颁发给自己奖状的嘉宾。
不断有人从他面前经过,去往站在更前的同学,直到终于有人在他身前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