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弟弟,先起来,把澡洗了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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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进去的时候掰淋浴开关,没注意到是坏的,结果淋了自己一身的水。
大晚上的喷头里洒出来的水冷冰冰的,溅到人身上几乎是透心凉。
他放了老半天也没看到热水出来,在厨房里旋了一会儿也没找到热水器,总算是明白,这淋浴纯粹就是个摆设,可远观不可亵玩。
没奈何只能烧了一大锅水,再出来喊陆之南,喊之前又害怕陆之南已经睡着了,因此声音并不大。
还好陆之南没睡着,小孩子愣愣的,灯光下看着,眼圈竟然有些发红。
楚歌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是下一刻,陆之南就从地上爬起来,低着脑袋,看不清脸。楚歌无奈,侧了侧身体,把路让给了他:“水烧好了,快去。”
顺手揉了揉小孩子毛茸茸的软发,等到陆之南走进去了,又想起来一件事儿,连忙嘱咐道:“头也要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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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被他喊进去洗澡了,外面儿就剩下楚歌一个人,他去另外一间卧室里翻了翻衣柜,又是一阵阵的头疼。
这压根就找不到陆之南的衣服,他压根就没有几件合体的衣服,仅有的几件都是洗了换,换了洗,洗的布料发白连颜色都看不出来。要命的是那还是陆源的旧衣服,乱七八糟的用剪刀、针线裁剪拼凑了一番,不是衣摆长了就是袖子肥了,楚歌简直都没法想象,他是怎么穿着这种衣服上学的。
按理来说陆之北八|九岁时的衣服也是有的,哪里至于搞成现在这模样。
系统幽幽的说:“楚三岁,你确定陆之北愿意给他穿?”
楚歌一回忆,得,还就是这么着。
陆之北的东西,甭管是要的,还是不要的,陆之南都是别想碰的。
这哪里是弟弟,嫌弃厌恶到这程度,跟仇人也差不多了。
楚歌翻箱倒柜老半天,才把陆之北孩童时的衣服给找出来,保存的还好,差不多能穿。他拎着短裤和T恤出去,一眼就看到了墙角那床脏兮兮的被褥,心里一个不爽,拎起来就扔。
等到陆之南洗完了擦干净身体,穿着旧衣服出来,一眼就看到,自己那方小窝没了。
他凄惶不胜的抬起头来,想要问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就被两片布料兜了一脸。
“换上。”楚歌说,“今晚你去床上睡。”
陆之南一下子愣住了,小孩子捏着柔软的衣物,迟迟都没有说话。
楚歌干脆的给他斩断后路:“你那床毯子我已经给你扔了。”言下之意,陆之南除了去床上睡觉,也没有别的地儿可以去了。
陆之南还是站在门口,迟迟都没有动。
楚歌皱眉,佯装生气道:“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这句话不知是触动了哪根弦,小孩子抿起嘴唇,眼圈微微发红,看上去就像是要哭出来。
“可是……以前你说,我是个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死|杂|种,只配在墙角睡。”
第6章 Act1·畸骨
6.
话语里全然的恶意几乎要满溢出来,而陆之南一字一字,说的极为清晰。
小孩子的声音里带上些许呜咽,尾音轻轻颤着,凄惶不胜。
也连带着纠缠不清的记忆碎片如洪流般涌入脑海,巨大的冲击力教人头脑发白。
楚歌木然道:“什么叫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
系统幽幽的说:“你没有认真看记忆吗,里面都解释的清清楚楚啊。”
那回答让楚歌拎起四十米大砍刀的心思都有了。
他又不是自虐狂,怎么会仔仔细细看陆之北忽视冷漠打骂责辱陆之南的记忆,单单零星片段便灰暗无光到令人只想要忘记,自然也就错过了谩骂中透露的讯息。
楚歌说:“说人话!”
系统说:“你不知道吗,陆之南不是陆源孩子啊,你妈怀上他的时候,陆源出远门了呢。”
楚歌:“………………”
得。
想要生活过得去,头上必须带点儿绿。
敢情他|妈都结婚了,说好的金盆洗手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也按捺不住一颗骚|动的心啊?
系统说:“这你就错怪你妈了,她心里最初的确是想跟陆源好好过日子的。”
——然后反手就给他爹戴一顶绿帽?
楚歌忍不住想,他爹知道自己头上绿的能长草了吗?
小半天了,可算弄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儿。
他|妈颜小菱年轻的时候不好好读书成天在外面鬼混,仗着一张美貌惊人的脸蛋过得是如鱼得水。后来不知道被什么触动寻思着退出,然后就像接盘侠故事中的那样,浪完了光速找了个老实人结婚。
陆源就是被颜小菱找上的那个老实人,同班同学,对颜小菱那可谓是爱的如痴如狂,如迷如醉。对于颜小菱那乌七糟八的过去没有半点儿计较,反倒是欢天喜地结了婚,甘之如饴的迎进了门。
婚后颜小菱与过去的不良少女割裂,堪称是洗心革面,从头做人,和乐融融的生活在陆之北出生后达到巅峰。
相夫教子,贤妻良母,那大概就是那段时间的颜小菱。
婚后第六年,她又生下了第二个孩子,取名陆之南,虽然骤然到来的孩子令家里经济有些紧张,但也算得上是快乐。
直到陆源死于车祸,大雨瓢泼,肇事司机刹车失灵,在察觉撞到人之后,逃之夭夭,溜之大吉。
在那之后,这个原本还算得上是和谐美满的家庭彻底发生变化,仿佛一夜之间,颜小菱撕下了贤妻良母的外衣,又回到了那个在外放浪鬼混的少女时代,将两个孩子扔在家里,不闻不问。
在一次醉酒之后,颜小菱失态之下抓着陆之南狠掐,长长的指甲陷入了小孩子娇嫩的皮肉,刺拉出道道狰狞的血痕。放学后回家的陆之北被这一幕唬的魂都差点飞了,好不容易将弟弟从母亲扼紧的双手里抢下来,就看着颜小菱直勾勾的盯着他。问他,为什么要抢这个灾星孽种,陆之南压根就不是陆源的孩子。
在那一次说漏嘴后,颜小菱越发的肆无忌惮的起来,看着年幼孩子的眼神如同在看不共戴天的仇睢。她原本美满的家庭因为这个连爹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而破碎,让她诅咒着,为什么没有一生下来就把他给掐死。
小孩子承受了来自母亲无以复加的恶意,原本温柔的兄长在那以后也看他十分陌生。
他沉默的接受了自己与生俱来的原罪,于是在这残缺的家中,越发过得像个隐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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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深吸了一口气,他对着陆之南泛着红的眼眶,几乎不知道,自己还能够说些什么。
言语再苍白不过。
在过去日复一日的语言暴力中,颜小菱与陆之北无数次的强调、重复,陆之南就是那个灾星,致使家庭破碎的祸根。
他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陆之南的脑袋,就看着小孩子像惊弓之鸟一样,闭上了眼睛,刚刚还红润的脸蛋变得煞白。
顿时一口气就堵住了,上不来也下不去。
楚歌也曾遇到过穿越过来时,原主已经对目标任务磋磨折辱的情况,但眼下这一次比那时还要糟糕。
那句话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把先前还算得上是和谐的气氛撕的支离破碎。原本脉脉温情的假象被彻底撕裂,露出了其下苍白残酷的现实。
陆之南极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然而他不过是一个年幼的孩子,彻彻底底的暴露了他的不安与畏惧。
楚歌放弃了靠近他的想法,道:“那你知道你哥是谁吗?”
陆之南怯怯的点头,小声说:“知道。”
“那你哥让你去床上睡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
他不由分说的就要让陆之南进房间里去,一看着还未曾干透的头发,又觉得头疼:“头发擦干了再去,快点。”
小孩子瑟缩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去拿毛巾。
楚歌知道他是害怕,眼下也说不出来什么,他心里发堵,干脆自己去拿了根|干毛巾来,隔空朝着陆之南甩过去。
小孩子手忙脚乱的接了,捏着干净的衣物,拎着干洁的毛巾,傻不愣登的看着他。
楚歌没好气地说:“看我做什么,擦干了赶紧去睡觉啊,明天的学你不想上了是吧?!”
第7章 Act1·畸骨
7.
陆之南被他不由分说的轰了进去,在被子里卷成个卷儿。小孩子可怜巴巴的还是那蜷曲的姿势,在床沿处缩成一团。
楚歌心里跟点了炮仗一样想吼人,话都到了嘴边又被硬生生咽了下去。他是真的没了话说,关上门出来,一下子靠在冷硬的木沙发上愣神。
没别的,就是脑壳疼。
没关紧的窗户吹来一阵冷风,激的他一个喷嚏,抬头一看,哟呵,还是穿堂风,鬼哭狼嚎。
湿淋淋的衣服被扔在沙发边,他跟没看见一样,真是一点儿动手指的力气都欠奉。
看完教育片写完八百字《AI的名义》心得体会的系统冒了出来,观察他愣神的模样:“你咋了,楚三岁。”
楚歌面无表情:“想杀人。”
系统:“!!!”这该不会刚才敲人脑袋敲上瘾了吧!
楚歌幽幽的说:“统子,你说我去把局里那个负责任务自动匹配的给捅了,会被关号子吗?”
系统说:“你冷静点,楚三岁,捅了我们数据是要被‘AI权益保护协会’法庭上见的。”
楚歌说:“……来啊,互相伤害啊!”
他是造了什么孽,才在假期中途被火烧火燎的找回来,处理突发棘手任务,结果摊上这么个蛋碎人亡的鬼剧情啊!
系统也没办法:“这任务局里匹配了一圈都没能匹配的上,上面又催的超级厉害,本来把你找回来也是走个过场。”结果谁知道楚歌居然成功对接上了呢,其实按照他的精神状态,压根就不该中断休假来接任务的。
这不,宿主整个人感觉都有些暴躁。
楚歌薅了薅脑袋,只觉得心累。人渣改造中心的任务全是改变目标的悲惨命运,但是眼下陆之南这么害怕他,压根就无从下手。他越想头越疼,一坐就到了深夜,冷风吹得全身哆嗦,还是动也不想动。
最后还是系统提醒他,该上床睡觉了。
拧开门后,屋里黑黢黢的,看不太真切,但楚歌发誓,他看到床上瑟缩了一下。
陆之南还醒着呢。
得。
不去靠近人家小孩儿了。
他打开柜子,随便扯了床被子出来,甩在木沙发上。
就在外边儿随便凑活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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凑活的结果就是一觉到天亮,腿疼腰也疼。
没注意拿出来的是一床薄被子,铺一层跟没铺似的,硬邦邦的木头硌得人生疼。楚歌睡也睡不安稳,在上面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夜,好容易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又听到谁在叫他。
“起来了,楚三岁,你还要送你弟去上学呢。”
尽职尽责的统子催人起来,整个跟魔音灌耳一样,楚歌痛苦的捂脑袋,只觉得脑中金星冒,喉咙烧得慌。
他想了老半天,终于回想起来,今天是陆之南开学的日子。
也是原世界线中,彻底失学的日子。
在原本的剧情中,陆之南已经被推入火坑,做了皮|肉生意。他被有特殊癖|好的人玩弄了一整夜,第二天回家后高烧不退,昏迷了整整三天。趁着他奄奄一息的时候,陆之北转身就去了他学校,以弟弟重病为理由,给他办理了休学手续。
然后,拿着陆之南险些死掉才换来的钱,转身就交上了自己的学费。
从此陆之北一路顺风节节攀高,而陆之南,却是彻底堕入了噩梦深渊里,不得翻身。
楚歌无论如何也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原主不让陆之南去学校,他说什么也要把陆之南送去。他艰难的想要从沙发上爬起来,只觉得腰背发疼,手脚一阵阵的发软。
这当真是好日子过惯了,又回到当初那苦日子,便受不了了。
娇气。
他暗骂了一声,掐了掌心,教自己清醒过来。
睡个硬板沙发而已,又不是当真出去睡大街,哪来的这么多坏毛病。
厨房里传来了不大不小的响动,似是有人在里面折腾。楚歌注意到卧房门是开着的,视线尽头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陆之南早就不在那里。
一个小脑袋从厨房门后冒了出来,见着他已经醒了,吓了一跳,小声说:“……粥在锅里。”
抬眼看着楚歌神色恹恹的靠在沙发上,似是有些困乏的,没有说话。又小心翼翼的试探:“我给你舀了端出来?”
原来楚歌还睡着的时候,他就已经起来,轻手轻脚的把早饭给做好了。
陆之南察言观色的本事当真是一流,眼见着楚歌神色略有松动,便盛了一碗粥出来,配着腌好的咸菜,放在小茶几上。
茶几上只有一碗粥,楚歌拿起筷子,又放下了:“你吃了?”
陆之南没提防被问话,愣了一下,才小声答道:“我刚才已经吃过了。”
话音刚落楚歌脑子就开始爆炸,系统尖叫:“他骗人!楚三岁,我看到的,他早上起来就喝了一杯凉白开,什么也没有吃。”
大早上的一起来就喝冷水,这真是嫌自己活得长的。
楚歌看着茶几边上,面黄肌瘦、明显营养不良的小孩子,把筷子塞到了他手里:“那再吃一碗。”
陆之南愣愣的望着他,都有些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玩笑话。
筷子悬在空中,久久没有被人拿走,楚歌蹙起了眉来,陆之南瞥着他神情变化,忙不迭的便把筷子接过去,端起了瓷碗。
先是小口小口的喝,后来跟风卷残云一样,不一会儿碗里就见了底,末了他还舔了舔嘴唇。
在过去的日子里,早上他从来都只是吃剩下的那一点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