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生凉嘿嘿一笑,顺势又摸了两下乌铭柔软的发丝才放手,“什么事?”
陆殷之冷冷道,“有人找。”
“现在?大晚上的?”莫生凉挑眉,“谁啊?”
“九皇子宋央歌。”陆殷之轻描淡写的样子丝毫没有惊讶,反倒像是习以为常一般,“他昨日便来了,听闻您不在,就一直在客房住着。”
“九皇子……宋央歌?”莫生凉喃喃念叨了一遍,有点茫然地抬眼,“谁啊?”
陆殷之微微错愕,“您不认识?”
看到陆殷之的表情,莫生凉便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当下哈哈一笑,“怎么能不认识呢?今天太晚了,明日好生摆宴招待!”
“是。”陆殷之领命下去。
待他走后,莫生凉在寝宫里继续一脸茫然,喃喃着,“这莫生凉以前还和皇宫里的人有接触?宋央歌……宋央歌到底是谁啊?”
☆、第二十三章
莫生凉歪靠在凉亭边上,叼着草根打量从不远处走来的年轻男子,这男子虽一身华服,姿态却十分平和,模样也俊俏,面上总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在旁招待的小厮微微欠身,“盟主,九皇子来了。”
莫生凉挥手遣散小厮,眯起眼将走到面前的男子从头到尾看了一个遍,像个混迹街头的小痞子似的咧开嘴角,“你好啊。”
宋央歌对于莫生凉的这幅样子有些不解,颇为好笑地一颔首,“阿凉如此不拘小节,本宫真是无所适从。”
莫生凉微不可见地一蹙眉,他不喜欢说话带自称的人。想当年他当教主时,从不自称本座,对谁都称“我”,如今变成逐云盟盟主,也从未以别的名称自称。
当然了,那声“阿凉”也将他叫了一个激灵,莫生凉耸了耸肩,一笑,“习惯就好。九皇子,随便坐,小陆,看茶!”
侍候一旁的陆殷之一丝不苟地朝宋央歌行着礼节,而后十分熟练地将二人茶杯斟满,轻轻退到一边。
宋央歌歪了歪头,狭长眼眸露出一丝笑意,缓缓重复一遍,“九皇子?”
莫生凉故作一脸迷糊状,迷茫地看着他,“你不是九皇子?”
这表情看的陆殷之又想踹他了。
宋央歌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觉得比起以前生分不少。罢了,阿凉请便。”
他撩起下摆坐下,优雅地端茶品茶,每个动作都是深宫高墙里培养出来的,看的莫生凉啧啧称奇,却也没忘记招待这小皇子是何用意,当下换了个二郎腿的姿势,将茶杯举出酒杯的气势,朝宋央歌那边一推,“话说,你大老远拜访逐云盟,是有什么事?”
这般拉家常的口吻令宋央歌一时哭笑不得,但还是点了点头,笑得有些无奈,“还是讨父皇欢心一事……上次托阿凉寻的法子,可有消息?”
“……”莫生凉一句话都没听懂,但还不得不硬着头皮接话,“九皇子可否说的清楚一些?”
宋央歌略微诧异,“阿凉?”
莫生凉抓了抓头发,正想着怎么圆回来,旁边走上前斟茶的陆殷之便轻声开口,“九皇子莫怪盟主,盟主上次与魔教教主交手,不慎伤了脑子。”
莫生凉几乎咬牙切齿,这个解释还真是够通用的啊!
听闻陆殷之的话后,宋央歌果然一副恍然的样子,看莫生凉的目光带了些怜惜,“如此,再给阿凉说一遍也无妨。”
莫生凉,“……”
“父皇近来龙体抱恙,急寻一个长生不老的法子,你我都明白这仅是愿景,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长生不老?但为讨父皇的欣喜,本宫还是走访山河大川,希望能寻找到这样一个方法,后来无处可去,便找来阿凉共商对策,当时阿凉说尽力而为,本宫便抱了个希望……”宋央歌微微停顿一下,换上个温和的笑容,“父皇实在时日无多,本宫只好再次叨扰。”
说白了,就是来问长生不老的方法?
莫生凉望天,他若真有这法子,早就抱着这方法归隐山林、云游四海,怎么折腾怎么来,将这长长的人生过得五光十色,最后再找个风景优美处优雅地自刎,死在鬼斧神工之下。
他摸着下巴思考着,竟然还真有点心动。
这长生不老,果然引人遐想啊。
轻咳一声,莫生凉准备开口,却听宋央歌抢白道,“阿凉脑子伤了,就算找到什么方法怕也忘了……”
莫生凉嘎嘣嘎嘣地捏了捏拳头。
“……所以本宫想问阿凉一句,江湖上盛传的鬼族人,是否真的存在?”
听完这句话,莫生凉脑袋里灵光一闪,鬼族人。
他现在还记得当初拍卖时对鬼族人的介绍,那便是长生不老,据传曾有人见过长生不老的鬼族人,这事还传的沸沸扬扬的。
但看看自己拍卖回来的崽子,也没见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见莫生凉有些走神,宋央歌有些好笑,也不提醒,就这么含笑看着莫生凉,目光像一根羽毛似的轻骚过他的面庞,令莫生凉很快回过神来,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含糊道,“倒是听说过……”
“真有奇效?”宋央歌追问一句。
“……这,我也是听闻,毕竟很少有人见过鬼族人。”莫生凉摊了摊手,决定将自家崽子隐瞒到底。
宋央歌若有所思地眨巴一下眼睛,有些不解,“别人若说这话,本宫便信了。但是阿凉……不是前段时间刚拍下一个鬼族少年?”
莫生凉,“……”
这事已经众所周知了?
他干笑一下,“我当时就是觉得好玩,随手拍下的。谁知道他究竟是还是不是……”
“可否带来让本宫看看?”宋央歌歪着脑袋,“真有些好奇……若真是能令人长生不老,阿凉你可是拍下一个宝贝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莫生凉总算也明白了宋央歌的心思。这人怕是听说了自己买下鬼族少年的事情,来一探究竟了。
他一笑,“小陆啊,把乌铭带来。”
在他们开始喝第三杯茶的时候,陆殷之便带着乌铭走了过来,这少年似乎没有穿鞋的习惯,赤着一对玉足就走来了,在陆殷之身后躲躲闪闪,小脸上却一直是平静万分,仿佛那躲闪只是做样子给人看似的。
“来。”莫生凉招了招手,乌铭便小跑着站到莫生凉身后,小手抓住莫生凉的衣角,低垂着眉眼。
“这……便是……”宋央歌徐徐起身,惊讶之色溢于言表,连话也说不完全了。
莫生凉顺了顺乌铭的头发,没理会对面那个诧异至极的九皇子,而是先低声训斥,“又不穿鞋,不是教过你了吗?”
乌铭眉眼低垂,眼皮却向上抬起悄悄瞅着莫生凉,乌黑的眼睛骨碌碌转着,一副机灵样。
这小模样实在是讨人喜,莫生凉心里顿时软成一滩水,将人一下抱在怀里放好,好让其双脚离地,然后吩咐陆殷之,“小陆,拿双鞋来。”
陆殷之盯了乌铭一眼,转身离去。
对面起身的宋央歌倾身打量莫生凉怀里的小人儿,伸手过来像是想碰,却迟迟未再进一步,只是惊讶,“这少年好生漂亮。”
莫生凉微抬下巴,一副自豪的模样,像是别人夸了他家孩子一样。
乌铭斜瞥宋央歌一眼,将头靠在莫生凉肩头玩着他的头发,不一会儿就给他编了个小辫出来,掩嘴偷笑,像只奸计得逞的小猫。
莫生凉不轻不重地拍了他屁股一下,声音里却满是宠溺,“解开。”
然后乌铭又编了一个。
莫生凉被他逗得直笑。
拿鞋来却被无视的陆殷之,“……盟主。”
“来。”莫生凉这才注意到陆殷之不甚好看的脸色,轻咳一声将鞋接过来,递给乌铭,“自己穿。”
于是乌铭就拿起一只,弯着腰费力地给自己穿鞋,细瘦的腰肢在莫生凉腿上绷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莫生凉情不自禁摸了摸乌铭的小腰,再看对面的宋央歌,已是合不拢嘴,惊诧莫名,“阿凉,这……这真的是鬼族人?”
“……”莫生凉不好回答这个问题,便戳了戳乌铭的腰身,将他挠的咯咯笑了两声,直起腰来,便问,“这个叔叔问你呢,你是不是鬼族人?”
叔、叔叔?
宋央歌嘴角一抽,自己看起来这么老吗?
听到莫生凉的问话,乌铭皱起细眉费劲理解了一下,这才看向宋央歌,一张小脸上淡然若水,点点头。
然而,宋央歌还未来得及狂喜,乌铭眼底便露出一丝戏谑,又摇摇头。
宋央歌,“……”
莫生凉,“……”这小家伙还真随自己。
宋央歌也无法,无奈地一摊手,朝莫生凉道,“阿凉,你知道的,本宫自小不理会江湖事务,这鬼族人是否能够长生不老,又如何长生不老,还得请阿凉多留意了。”
莫生凉打心眼里不想接这个活,但碍于他九皇子的身份,只好叹了口气,瞥他,“我尽力。”
“若阿凉可将这少年借于本宫,本宫倒是可以自行研究。”宋央歌话音刚落,莫生凉便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毫不犹豫道,“才不借。”
宋央歌也是料到莫生凉必定不会外借,于是微微颔首,“既然如此,本宫先行告辞。”
“再见。”莫生凉干脆送客。
孰料宋央歌突然受伤似的一笑,一副幽怨的口气,“阿凉不准备送送?”
莫生凉,“……”
将乌铭交给陆殷之后,他起身整了整衣衫,大手一挥,“走。”
二人一言不发地走到逐云盟外,这里是一条酒街,平常白日里人少,夜晚才会热闹起来。莫生凉四下打量着,想着等会打点酒回去,突然就被宋央歌拽着手腕拉到一条巷里。
莫生凉倒也没挣扎,他不信这宋央歌还会功夫,便就由着他将自己往深处拉,直拉到一个人都不见,莫生凉这才一震手腕,将宋央歌的手甩开,眯着眼看他,“九皇子,这是何意?”
宋央歌不言,却蓦地将莫生凉压在墙上,凑在他耳边的呼吸有些急促,却异常清晰,“阿凉,等着我……”
莫生凉抵住他的胸膛,保持好二人的距离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这是哪一出?”
“阿凉……”宋央歌匆促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双臂收紧,像是要去抱莫生凉,莫生凉一扭身便轻易挣脱,已然皱起了眉,“九皇子——”
“别走……”宋央歌终于摸索到莫生凉的衣角,扯住后慢慢攥紧,身影将莫生凉整个笼了起来,他低下头喃喃,“阿凉,你一定要等着我……”
莫生凉眼角抽搐一下。
☆、第二十四章
摆脱了宋央歌之后,莫生凉打了些米酒回锦月宫,打算吃吃喝喝之后就立刻赶回魔教,争取解决掉他乌铭的这个身份,好好当回逐云盟盟主。
就在他抓着鸡腿吃的满嘴流油的时候,陆殷之带着一兜药材回来了,瞥了眼盟主惨不忍睹的吃相后,目不斜视地将药材堆在桌上,“这是您吩咐属下找的草药。”
莫生凉叼着鸡腿含糊道,“我等会还要出去一趟,现在就试试这草药管不管用——透心锥拿来。”
陆殷之从匣子里取出透心锥,莫生凉立刻伸出油乎乎的手来接,他顿时止住动作,却是放下透心锥,去湿了湿毛巾,拉住莫生凉的手腕仔仔细细给他将油擦去。
莫生凉咧了咧嘴角,“哎呀,这么贴心。”
陆殷之自然不搭他的腔,擦干净后这才奉上透心锥,冷着脸站在一边。
透心锥通体细长,呈流线型,极易深入体内。莫生凉拿起来把玩了一下,突然刺破了手背,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陆殷之顿时收紧拳头。
“别紧张别紧张。”莫生凉见他脸色铁青,不由摆了摆手,而后抓起酒喝了一口,咂咂两下,“苏文亭那日说的草药,一样不落都在里面吧?”
“……是。”
“那就来试试吧,看这些药是否如同他说的那么神奇。”莫生凉摸了摸下巴,这透心锥的毒十分奇异,若中两次,便会立刻发作,由此正好以身试毒,看苏文亭是否在骗他。
但如果这些药没有效果的话——
莫生凉叹了口气。
很快,他便感觉到血管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游走一般,片刻后又像是百虫噬咬,又痛又痒,挠而不得。莫生凉惨兮兮地笑了一下,“还有半个时辰,毒性才会发挥到巅峰。小陆,你拿这些药材去熬药,记得要和苏文亭的时间分毫不差。”
陆殷之死死盯着莫生凉,后者的血管已经隐隐在皮下浮现,斑驳一片,十分骇人。
“看什么啊,快去。”莫生凉跌跌撞撞爬到床上,用早就准备好的绳扣将手脚扣上,以防自己将自己挠死。
陆殷之一把抓起药袋子,转身就走,一眼都不敢多看,他怕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冲上魔教和魏骁戎拼个你死我活。
在床边发呆的乌铭这时才发现莫生凉的不对劲,转头好奇地看着莫生凉冷汗涔涔,于是抬手想擦去莫生凉的汗水,却被猛地喝住。
“别动我!”
乌铭手一抖,放在了莫生凉身边,大眼睛忽闪忽闪,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他抿嘴一笑,蓦地跳下床,就要出门。
“你……”莫生凉喘了几口气,艰难问道,“干什么去?”
乌铭只是回眸一笑,便背着手赤着脚颠颠出去了。
锦月宫膳房。
陆殷之已经熬上了药,却独自靠在门边,不回寝屋也不进膳房,眼睛死死盯着地面,抱着剑的指节泛起青白。
乌铭悄悄从窗边看了陆殷之一眼,后者正背对着他,应该不会突然转过头来吧。他捂着嘴笑了笑,将小手从窗户边探进去,使劲伸了伸,手指才悬在汤药的上方。
然后他咬着牙将指尖掐破,滴了滴血进去,而后马上含住流血的手指,小脸上一丝苦色,觉得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