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
“他当年下手那么狠,还不得我生会儿气啊。”
谢卿嘴角抽搐:“啊?”
“你们在外面说什么我都听见了,我又不是聋子,说到底,我早就知道这天会来,只不过我毕竟受了点小伤,有些事无法去直面。”
谢卿突然很想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萧念稚的态度似乎和那位的关系并不简单。
“到底发生了什么?扶艳为何挖了你的眼睛?”
“一瞬执念止乎此,只怪江湖纷争而已。”
萧念稚第一次和谢卿完完全全说了天下江湖中的事,涉及正和邪,涉及人心险恶,涉及爱恨纠缠。
每个人心中都待着欲望,所以每个人的心中多多少少都有恨,不同程度的恨,造成了一个又一个必然的结局。
从前萧念稚不愿和谢卿说,是希望他能一直纯净如此,莫要卷入到他人的阴谋当中,而他现在告诉他,是因为要想避免一些事的发生,最好的办法就是告之,戒之,方能保全。
谢卿似懂非懂:“那当初爹你那么维护扶艳是因为也想保护他。”
萧念稚轻快一笑,摇了摇头,说:“不,我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亿万财产源于现代社会表情包
祝大家高考结束开心,终于解放了
第29章 夜凉如水
风动兰摇的夜湖边, 一只萤火虫从城东的桥上飞来, 渡过为银月做伴侣, 浮游田间点亮一小禺天地;扑闪翅膀未停歇,直到停在一个戴着白色面纱斗笠的男子指尖, 闪了两下。
男子在夜湖边上站了有一会了, 他身形不那么挺拔, 反倒显得有些单薄,他的左手手腕上缠绕着好几道银色装饰软兵刃, 月光之下透着寒光。
湖中忽然泛起涟漪, 惊走了男子手中的萤火虫。
宣未, 瑶和, 清浅掠过湖上,纷纷轻足立在男子身旁, 过了一会, 又来了一男一女,分别为琴瑟下五弦的负离和妖灯。
妖灯立于身侧, 腰间蓝玉配饰轻轻撞响,发出清脆的声音。她轻启涂着紫色胭脂的唇,道了声主人。
“温筠呢?”男子藏在斗笠下的表情未能传达到身边的人。
清浅接道:“无伤,小千, 秦梦出任务去了。”无伤即为温筠。说到琴瑟十五人, 只有温筠保留着出世的红尘名。第一次入琴瑟抽取代号时,温筠便说,我只希望可以保留温筠这个名字, 琴瑟之主没反对,后来便叫开了。
“任务做完了叫他早点回来。”男子的声音平淡无奇,除了天生的寒冷,他说任何话的时候都不带情绪,叫人听不出他的意思。
但身后跟他叱咤江湖多年的属下不辨音也知道他所指。
妖灯狐媚身姿,眼尾勾勒的黑线快要连到鬓角了,看一眼如同身于地狱。
“龙九还是逃走了,不识好歹的东西。”
“他被押在地牢10" 反派过分邪魅[穿书]9" > 上一页 12 页, 还能逃出来?真是不要命了,当初说好了一辈子为琴瑟而活,现却总想着逃跑,没良心。”清浅愤愤难平。
不过姑娘毕竟才十五岁,思考问题只看得表面,她认为主人对龙九比对别人都要好,可龙九却还想着逃离,实在是忘恩负义,若不是主人将他救回收入琴瑟,如今他还不知死在哪个角落里,死无全尸了。
男子道:“他受了伤,逃不了多远,天涯海角,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我带回来。”
宣未双手抱着胸,黑色剑器别在腰间,眼睛一直盯着夜湖下暗涌的流水,深深在眼底浮动。
“他功在下五弦,又受了重伤,按照他的性格,应该会先保命。”
如何保命?
负离猝然开口:“听说阴泉之境下的扶艳逃出来了,这可是个好机会。”
男子静听他们说一遭才道:“龙九八脉被封了六脉,需借力解封。”
瑶和半天开口:“鬼蜮魔路妖魔皆有命海镇丹田,通灵护体,于此中人为命门,于外人眼中,其妙不亚于妖族的内丹。”
但龙九不会去剖妖类的内丹,以他现在的功力进不进得去人妖结界还是个迷,万事求稳,他宁愿耍点聪明去凡间找救命稻草。
妖灯轻笑:“听说南宫府的老妖精萧念稚也还活着,这倒有意思了。”
月下男子白纱轻微摇动,雪白的光偷偷泄入缝隙印在他的脸上,描绘出了男子肤如凝脂,阴艳柔美的面孔。
因为侧面只能看到侧脸,男子右眼角顺下眼眶点了胭脂雨妆,眼角开而细长,皮肤光洁,唇瓣淡色优美,这一眼看下去竟觉得说为女子也不为过。
貌若天仙,也就如此了。
“带得回来就带,带不回来……”他顿了一下,道:“就杀了。”
盛况夜空下,五个迥然不同的人异口同声说道:“是,主人。”
——
萧念稚这边,扶艳使着苦肉计,而萧某人铁面无私。
早起,谢卿给萧念稚换眼布,扶艳只敢站在远处看着,他担心萧念稚排斥他,自己还没靠近就被轰得老远,所以这位曾经高高在上被捧在手心里的人哈巴狗跟在后面帮忙倒倒水,打扫收拾屋子。
谢卿要去溪华那修习,萧念稚背着旗幡下山干活,扶艳两手空空距离十米外跟着。
到了城中摆好摊,萧念稚跟顾客谈天说地瞎扯一番,他就在一边看着,不说话,他将全世界忽略,眼里只留一个萧念稚。
他看他的眼睛,看那刺眼的红布,看他明明世界一片黑暗,动作却仍然娴熟的忙前忙后,那应该是经历了多少次的失败后才熟稔起来的。
心上人在眼前,扶艳却一发不可收拾地想萧念稚,对方像灯草,不知何时就会没了,两手抓不住,飘飘忽忽。
此时扶艳非常想自己是个哑巴,就这样陪一个瞎子过一生,虽然话语寥寥无几,但可以相伴终生,互相扶持。
他渴望的你爱我,我爱你,以一种身体畸形但心灵纯净的方式展现,更凸显相依相偎的爱意。
萧念稚看不见后,听觉和其他感官异常敏感,他一开始便知道扶艳像个跟屁虫赖着,没打算理他。
到了收摊的时刻,他照例心情好去酒楼买点点心吃。
进了门,萧念稚跟小二打了照面,安排上了一桌,萧念稚忽然道:“这人不是和我一起的,把他赶走。”
小二正给他上茶,看见扶艳正要在桌对面坐下,立马过去没好色道:“这位客官,你有银子吗?”
扶艳摇头:“我就坐着,不吃东西。”
小二甩着肩膀上的抹布,态度坚硬起来,说:“不好意思客官,没钱就不能在这儿坐着,请出去吧,再说你在别人桌上上坐着,你不害臊啊。”
扶艳着急,说:“我认识他,我和他一起的。”
萧念稚无辜又撇的干干净净:“不是,我没朋友的,你看我那次来不是一个人。”
他是常客,小二知道,所以语气愈发不耐烦,声调威胁甚有怒意:“你若不走,我就找人来轰你了,不买还占位子,占着茅坑不拉屎,你——”
他没说完,萧念稚皱着眉,嫌弃道:“唉唉,说话想准了点,我正吃东西呢。”
小二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歉道:“对不起客官,我一时没忍住。”说罢,转头对着扶艳:“快走快走,别妨碍我做生意。”
扶艳铁了心黏在这,不管不顾说:“我不管,我就坐这,你找人打死我吧,反正我不走。”
“你……”
“算了算了,你忙你的吧,他爱坐这就坐着。”
小二古怪地看了扶艳一眼,得到人家一句话也不再纠缠,甩着汗走了。
既然打开了话匣子,扶艳也不当怂包,跟萧念稚唱起独角戏来。
“师父,你每天都会在这里吃点东西吗?好吃吗?”
萧念稚顿了下,说:“你想吃?”
“不不不,我就是随便说说,师父以前不喜欢吃甜的,你说过。”
萧念稚:“我不是你师父,自然什么都喜欢吃。”
扶艳不承认,一字一句道:“你就是我师父,师父为何不承认我,就算师父不肯原谅我,但我为孽徒也该是你的徒弟,你可以将我用师门之法处死,也好过不认我。”
“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处死你。”萧念稚说的越云淡风轻,扶艳的心揪得越紧,他想过无数次和萧念稚的见面,他骂自己也好,打自己也罢,甚至有心杀了自己,却唯独不曾想师父不认他,坚硬的态度一丝缝隙都扒不开。
“师父,我和你要纠缠永世,你恨我,你和我有关系,我伤害了你,请你打我骂我,也不要,不要不认我。”
有些情难自已,扶艳说着垂下了头,他想到了以前和师父在一起打闹的日子。以前有多快乐,现在就有多难过,有持无恐的日子来去匆匆,只怪没珍惜罢了。
“我在阴泉之境想了很多,我之所以被奸人控制,是因为我没听师父好好教诲,受了妖人的蛊惑,如果当时我意志再坚定一点,也不会是这种结局,说到底都是我的错,但只想求师父,你认我,徒弟死而无憾,死也甘愿。”
不提事出缘由,不提被正道剿杀的亲眷,不提当年不解的正与邪,扶艳不问缘由,只述己错。
当年没有受益者,只有受害者,他们或多或少卷入了争执的歧路,从而改变了一切。
萧念稚依旧没有吭声。
扶艳慢慢道,很多年他没有说话了,今日面对萧念稚,他想说出二十多年不灭的悔恨和不止的想念。
“师父,在阴泉之境里,我是活不下去的,那里的黑暗似乎一瞬间浇醒了魔障的我,当我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我根本没办法出去,我想你,我想见你,可我不知道你是否还活着。”
“我在绝望和希冀的缝隙里存活,断绝我活下去念头的人是你,又让我坚持活着的人也是你,我不断挣扎,不断挣扎,明明周围都是无边的可望不可及,但我睁眼闭眼看到的都是你。”
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让我在绝处荆棘中逢生。
世上所谓的痛苦,大都来源于一个人。给了全部的爱,痛苦也由此生。
“师父,你认我好不好,我会治好你的眼睛,赔上命也在所不惜。”
萧念稚端着茶,动了动嘴,将头偏向窗外,顿了会,一句话不说,打包了点心,拿着旗幡走出客栈。
扶艳跟后出去。
萧念稚一步不停直到走出城外,他对扶艳说:“别跟着我了,你走吧。”
“师父。”
萧念稚不再理他,不管后者跟没跟着,他都自己走自己的路。
——
萧念稚回了屋子关了门,自始至终一个眼神都没给扶艳。
谢卿回来看见扶艳竟跪在门前,叹了口气,不好插手,索性装瞎子看不见。
夜里,春天的晚上也凉。
扶艳跪久了,身上凉,聚起驱寒的灵力不断扩散,搞得最后有些筋疲力尽。
恍惚眼睛浑浊之时,身上被披了一件毛裘大衣。
萧念稚凑近他,双手围拢他的双肩,温柔道:“冷不冷,跟我进屋吧。”
扶艳脑子冻僵,有些反应不过来,心中刚注入了一点暖意,湿了眼眶,道:“师父。”
扶艳一晃眼回到十几岁的那样,全身心无防备地靠在萧念稚的身上。
不知怎么,萧念稚有些急,拉着扶艳往里屋走。
离着半截,一把冰箭呼啸而至,阻拦了他们的去路。
作者有话要说: 琴瑟:负离,妖灯,龙九
神秘主人:美男子
第30章 无关痛痒
萧念稚眉头一皱, 指尖泛凉, 他虽然眼瞎, 但心不瞎。这帮人从他城中收摊回家时就一直跟着了,来者不知善恶, 却敛着气息未有动作, 不晓在等什么。
而扶艳从见到萧念稚开始, 整个人都浸泡在悔恨与伤悲之中,对外界防备的敏锐度下降了许多, 几乎为零;当他跪在门前不肯起身, 浑身的散灵都被用来驱寒, 基本上探不得有人躲在暗处。
当然, 这其中的原因远不止于此,扶艳在阴泉之境的损伤也是极大的。
瑶和立于门前一颗高树之上, 手中的冰箭成形于掌心, 张扬似的寒冷。他看了眼地上二人,说:“看来龙九尚未来过。”
随同的琴瑟几人具不说话, 且认同他。
扶艳后知后觉,上前一步将萧念稚护在身后,他认得瑶和,对他们的来意心里有了个数, 顿时起了防备的心思。
“你们来干什么?”
吃一堑长一智, 扶艳绷紧了神经,当年就是因为他们一出现,脑子里便毫无预兆地出现一串笛声, 随后就变得爹妈不认,大开杀戒,就是傻子也知道是他们从中作梗,不防着点不行。
瑶和没有搭理他的问题,反而对他能阴泉之境出来充满了兴致,道:“鬼蜮魔路堂堂太子竟能从阴泉之境里逃出来,想必不简单,世人皆知阴泉之境是一道死门槛,竖着进去也没有横着出来了,我很好奇,你为何没有死。”
尘世三大邪说。黄泉地府乃活人之死地,蓬莱仙境乃千岁人之仙境,而阴泉之境乃众生永不超生之地。
他比黄泉还要可怕,不管是谁,进去了,再无轮回之说,一辈子于世,再无下辈子。
扶艳眉目不悦道:“与你何干!”
瑶和不以为意,自顾自说:“这世上总有些人是与众不同的,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引起江湖纷争,所以我想你这个魔路太子也是特别的,不如,把你的命海交出来,如何?”
萧念稚一怔,他知道魔路人各有命海于心,就像妖族都有修炼的内丹一样,这是一切灵力的来源,也是身体力量的支撑,若命海没了,那么与死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