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树感激地对他笑了笑,又各自夹了些菜蹲在旁边吃。果然,吃完了这一大碗饭后,他粗粗地打了个饱嗝,不顾是胃里还是心里,都被填的满满的。
反观有两个盛的特别满的人,第二下只装了半碗饭就没有了,各自抚摸着肚子一脸意犹未尽。
中午太阳最烈时,他们是可以休息个把时辰的。大家打水上来冲了一把脸,然后就往通铺的地上一倒,呼哧呼哧地睡了起来。
章树是被人推醒的,推他的人是周大,“醒醒,上工了。”
“哦,”章树呆滞地应了一声,再次用水冲过脸后才清醒过来。
院子有一角已经没有太阳了,于是来旺决定,下午就先去割那边的草。又是他们三人先去,周大和章树在一边,余小六则在另一边有树荫的地方,他心里认为,有树荫的地方比其他地方要更凉快一些。
章树和周大正有一茬没一茬的说着话,突然就听见“啊”的一声,那边传来了余小六痛苦地喊声。
他们连忙过去看,发现他手腕上有两个血洞,正汩汩地往上冒着血。
其他人也跑了过来,一看他的伤口就说,“这是给蛇咬的!”
“是啊,也不知道有毒没有?”
大家七嘴八舌地话更让余小六害怕了,哭的就像死了娘。
章树握着他的手腕,往下挤压,然后问道,“这蛇是什么样的,脑袋是圆是尖?”他的声音十分镇定,此时在一群慌乱的人中,显得尤为可靠。
因为大狗子的事对他有点意见的余小六害怕极了,也顾不上反驳他,抽噎着说道,“是一条黑色的小蛇,就盘在这草底下,它咬我的时候我瞅见了,脑袋是圆圆的。你们说这不是过山风,我怕是要死了,来旺哥,我今天上午的工钱你记得拿给我阿么……”他呜呜地哭了起来。
章树被他吵的头都大了,大喝一声,“哪个说你要死了!”
其他人都被这一声有点吓住了,通通朝章树看过来,章树心里升起一点胆怯和不好意思,然后又强做镇定的压了下去,说道,“过山风是毒蛇,都是扁平扁平的,还有些尖。他说的是无毒蛇,都是圆圆的。而且,被毒蛇咬了会流黑血,他流下的血是红的。”
章树四下看了看,发现有一株小草长在树底下,那是可以止血的。他过去把草拔起,然后放嘴里细嚼,吐出来糊在余小六的手上,没一会,血就不流了。
区分蛇种和草药,是木槿的哥哥教他的,他又教给了自己。章树猛地发现,才离开一天,他又想见到木槿了。
其他人一看,果然,血是鲜红的,一点黑色都没有。
“这样说来,我不会死了?”余小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这会又笑了起来。
“你小子,”来旺拍了他一巴掌,“章树说的还能有错?”
“是啊,他小子平常不吭声,关键时候还是挺有用的!”
大家对着章树称赞起来,余小六也红着脸说了句谢谢章树哥,他这才知道,原来这余小六比他还要小一岁。
男人的友谊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等到了晚上睡觉时,基本所有人都和章树说上话了。
第11章 算账
杂草用了三天半的时间除好,因为莫大管家发现院子真的太大了,这七个人不知道得干到什么时候去,所以第二天又从街上拉回来三个人。
这下子有了十个人,速度是要快一些了,原本预计五天完成的活计就提前完成了。
院子被整出来后,一大片被翻过来的黝黑的土地正散发着淡淡的泥土清香。上面杂草不见一根,都被他们用手挑了出去。
“娘嘞,这么好的一块地,你说种点啥不好?偏要拿来种什么花,吃不得又玩不得,有钱人的想法真怪。”余小六蹲在通铺上,一张嘴巴就没见他歇过。
“你小子消停点,跟人家章树学学,多干少说话!人家有钱人也是你能议论的?”来旺拍了拍他的脑袋,虽然他也不明白。
章树冲他们笑一笑,并没有插话。这几天大家对他的态度都很好,没有一个人取笑过他。
其实这些人也纳闷,以前听说章树这不行那不行的,没想到相处起来,却发现他也没那么不堪,和他们一样都是踏实肯干的,就是不那么爱说话。
这天下午开始砌墙。旁边的围墙有些老旧,上面的砖块上长满了湿滑的青苔,向阳的地方则长满了杂草。
莫大总管说了,这些都是要推倒重做的,而且那些砖块也不要了。
这些村民听着都很眼馋,乖乖啊!这上好的青砖说不要就不要了?要知道如果上砖窑去买的话,得两文钱一块!他们这些人里面,除了章树家住的是青砖房,其他人不是黄泥搭建的,就是石头房,看着就没人家气派。
如果这些青砖让他们运回去,别说多,一间房还是盖的出来的。但是他们也知道,这些富人家的东西,是宁愿丢了也不肯给他们的,何况,就算给了他们,他们又拿什么运回去呢?
推墙是很快的,十个人各自拎着一把工具猛砸,都不用一下午,就把这长长的围墙拆了个精光,砖块散碎的堆积在一起,即使被推倒了也仍然忠实的守护着这个院子。
莫大总管来看过,他见日头还高,就让他们用箩筐把这些砖块担到外面的一条街上去倒了,那里住了一些人,会把这个捡走的。
章树嗫嚅着想要说话,半晌没开口又咽了回去,只是表情仍有些纠结。
莫大总管看见了,他心里总觉得这个小伙子和旁人不太一样,便招了招手,把他叫了过去。
章树有些心惊,他不知道这总管叫他干什么。但他现在已经学会了伪装,至少不会把这种愚蠢的表情露在脸上。
“小伙子,你刚刚是不是想说什么?”莫仁对他挺客气的。
“呃,”章树本想说没有,但是心底有个声音却在叫喊,告诉他凡事不要藏着掖着,说出来别人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认为……我认为,这些砖不用丢。”他涨红着脸说出来了。
莫仁有些失望,看来这个小伙子和那些俭省的乡下人也没什么区别。这些砖还能拿来砌墙吗?都烂成这样了。
“这些砖虽然不能用来砌墙,但是可以用来砌花坛。”
“花坛?”莫仁问道。
“是啊,平常我们种花,总是这里一块那里一块的,看着是漂亮,但是人走在里面,很容易被隐藏其中的蛇虫鼠蚁惊扰。而且平常浇水施肥的,也很容易洒在路上,大老爷夫人们过来玩的时候,未免有不尽兴。”
“花坛其实就是用碎砖块把这些地圈起来分割成几块,把它们拦在里面。既不会耽误浇水施肥,也让里面的虫子什么的不爬到路面上来。”
章树把花坛的好处一一道来,莫仁脸上波澜不惊,心里却连连点头,这样一来,不只花园看上去更加整洁漂亮,而且还可以最大限度的利用这些碎砖,不至于浪费,倒是个巧思。
“那这样,你们就不要把砖块担出去了,大家一起挑一挑,完好的放在一起,碎裂的放在一起。”
吩咐完,莫仁就走了,他得去和老爷说一说这事。他走后,其他人都围了过来。
“你小子行啊!我和莫大总管说话都有些打怵,你小子一条条说出来很有道理啊!而且还省了我们一笔力气,真行啊!”
大家对他提出的什么花坛倒没什么想法,对于自身的利益方面,倒是很清楚,挑砖比担砖轻松多了!
剩下的时间里,所有人一起动手,很快就把砖块清理了出来,完好无损的竟然也有一百多块,这可省下两百多文钱!
第二天,莫仁挑了两个人跟他一起去买砖,他特意挑了来旺和章树两个人。
“会数数吗?”他问。
“会!”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会算账吗?”莫仁又问道。
“会!”这次只有章树一个人回答了。来旺不是不会,但他经常出错,而且速度很慢,要他去算账,还不如去搬砖呢!
莫仁点点头,心想:就知道你会!
砖窑在城外的一个土坡上,两人跟着莫仁也享了一回福,是坐马车去的。后面还有小厮赶着两辆牛车。
砖窑的主人来早就在门上等了,对于能和莫家这样的人家做买卖,他们是求之不得的。
“莫总管,您可来了,您要的砖都堆在那里,您看……”
“哦,不急。我带了两个人来帮忙,等会他们负责清点和装车。”
把牛车赶进砖窑的大门,那些青砖就整齐的码在那里,莫仁指了指那堆,让来旺去数一数数量。
来旺过去,一块一块认真数了起来,数了好半天之后突然忘记数到哪了,因为数字已经上了四百多。没办法,他只有又重头数过。
“章树,你也数一数,看数字有没有差距。”莫仁又开口让章树去数。
旁边的砖窑老板想开口,但又憋了回去,他们怎么敢偷工减料呢?这大户人家做事就是认真。这样想着,他又变得肃穆起来。
章树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些砖都被伙计整整齐齐的叠在一起,每一排有二十竖,每一竖放了十二块,一共有四排,旁边还有一小堆,里面是二十块。
他在心里计算着,脚也不自觉的在地上划拉,莫仁看着地上那弯弯曲曲好似蚯蚓一样的符号,觉得心里很不理解。
没过一会,章树就算了出来,他低头往地上的竖式一看,发现答案就是九百八十块。这个法子真好用,他那个儿媳妇不愧起受神仙点化过的人。
他告诉莫仁,一共是九百八十块。
莫仁吃了一惊,他过都没过去,单凭眼睛就能看出来?确实是九百八十块没错,他订的就这么多。
“那作价几何?”要是有算盘的话,他也能很快算出来。
章树略一沉吟,在地上列了一个竖式。“作价一千九百六十文。”
嚇!这章树还真有两下子!竟会那心算之法,这可是那些账房先生不秘传的招数啊!他看他的眼神又变了变。
“折合银价呢?”他的神情愉悦,显然以此为乐了。
“呃,敢问银价现在作价几何?我家不兑银子。”他挠了挠脑袋,银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变化,他家还用不着银子。
“哈哈哈,”莫仁笑了,这个后生挺有意思的,“现在银子兑铜钱是一两银子兑760文,最近银价低了点。”
章树很快算出,“约莫二两五钱七分银。”
第12章 报酬
“大总管,我算好了,是九百八十块!”来旺挺兴奋的,他从来没有数过这么多的东西,但他又怕数错了。
莫仁点点头,“数对了。现在,你们几个把这堆砖块搬到车上去,然后一车跟一个人,免得砖块滑落。”
大家动起手来,章树两个加上三个小厮,很快就把这些砖块搬到了牛车上。莫仁给老板结清银子,然后就带着大家回去了。
回去时因为牛车已经很重了,所以人不能坐在车上。太阳炙烤着大地,章树的后背很快就湿了一片。
不过他庆幸,至少不用他们挑回去。
砌围墙用了五天的时间。别看只是把砖块搭上去,中间也还是要糊一层湿土把它们粘在一起的。
章树在太阳底下晒了好几天,身上的皮肤已经晒的很黑了。但同时,他也觉得自己好像更加壮实了,力气也变得更大了一些。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这时王长发等人再来欺负他,他绝对二话不说,一拳过去就能撩倒他们。
章树明白了,其实有时候是心里的恐惧作祟,想要反抗,其实比你想象的容易多了。
之后就是栽树栽花,莫总管让人从一个庄园里运来好些花,开的都非常漂亮,章树叫不上名字,却很喜欢这些花,虽然一个大男人说喜欢花怪怪的,但他最爱的还是木槿花~
莫总管让章树安排他们栽花,毕竟什么花坛是章树提出来的。章树难得被重视,心里也很高兴,就想着尽力把这件事情做好,他在泥土上涂涂画画,用了很长的时间才确定下来,这个园子里可以做一个大花坛在中间,四个小的分布在园子四角。
中间是两个环抱的月形,中间将建一座亭子,可以供人歇脚。四周则是星形,合成一副众星拱月之景。难得的是,这莫老爷刚好有是四个孩子。于是,二月象征二老,四星象征四个少爷小姐,寓意他们将如天上的星辰一样,绵延下去。当然,后面的是他们心里的想法,谁敢宣之于口呢?
当花坛用那些碎砖砌好后,莫总管又在章树的提醒下,运来了一批鹅卵石,把它们铺成了一条条小路。
园子建成那天,莫老爷和他的夫人孩子一起来看,即使他们没有如乡下人一样发出惊叹声,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满意的。
这样别致的园子在他们这里可是头一家,单说走在上面可以尽情欣赏又不至于弄脏鞋袜这点,就足够他们高兴的了。即使花开败了,这园子也仍然是一处风景。
“谁是章树啊?一个普通的农人竟有这般巧思?把他叫上来我看看。”莫老爷莫怀谷留着一小把黑亮的胡须,长得也是丰神俊朗,一派书生意气。
莫总管赶紧去叫章树,章树战战兢兢地来到他们面前,只觉得腿都要发抖了,这可是举人老爷,还是他们县上书院的山长,以前他给老四章铭送粮食和铜板的时候,老远看过他一次,这可是有大学问的人啊!
章树选择性的忘记了,其实他在他大儿子家曾经见过一位王爷。
莫怀古看他这个样子,胆怯中透着一股崇敬,不由心里高兴,看样子倒是个朴实的。
“你叫章树?”
“嗯,我叫章树!”他的声音很大,就像小时候被学堂里的先生挑起来背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