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瓜瓠瓜冬瓜都能吃,你们可知什么瓜不能吃?”那小丫头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几个长安少年皆是一脸茫然。
“呆瓜!”那丫头咧嘴冲他们笑道。
“哈哈哈哈!”土坡上传来一阵嘎嘎笑声,其中还掺杂着那头臭毛驴的昂嗯昂嗯,还有两只大狗此起彼伏的汪汪声。
“!”白以茅等人额上青筋直蹦!那块棺材板儿就是这么教小孩的?
还有他家那头毛驴和那两条狗,统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138章 春风得意
贞观十年正月,元宵节过后,百官上朝,皇帝陛下命人取来二十双靴子,奖赏给这些年对朝廷最有贡献的大臣们。
这靴乃是胶底皮靴,当初多少人派遣家仆前去离石县,都没能为自己买来一双,如今倒是成了皇帝陛下的赏赐,于是私底下便有人议论说,那罗三郎之所以不肯卖靴,莫非就是在等今日这一遭?
对于罗用要让自己的弟子们先穿上靴子的说辞,很多人都是不以为然的,罗三郎那些弟子大多出身贫寒,与其给他们靴子,倒还不如卖了靴子给他们钱帛来得实在。
“我看你们倒是想多了。”也有人不那么看的。
“公以为如何?”旁边几人问道。这时候正在下朝的路上,一行人边走边说。
“我听闻一个老友写信来说,罗三郎那些弟子很是为自己能够先人一步穿上这种靴子感到荣耀,与那些前去求学的士族子弟当面,亦不觉卑贱。”这个位高权重的老臣对自己的几位同僚说道。
“不过是一双皮靴,竟就能令他们荣耀至此?”有人不以为然道,这话里头,不免就带上了几分嘲讽的味道。
“怎就不能?”那老臣笑道:“士族子弟有的,他们虽没有,但他们有的,士族子弟也没有不是。”
“尔观那罗三郎如此行事,可是为了彰显他那些弟子的身份?”那边又有人如此说道。
“不知。”旁边另一人摇头:“不过他此番作为倒是一举两得。”一来笼络了人心,二来讨好了上边这一位,不过这个话就不用明说了,在场诸人皆是心知肚明。
那罗三郎若是把胶底皮靴敞开了卖,就算是产量不多,朝中这些重臣或者自己遣人去买,或者由别人买来相送,这会儿差不多也都该穿上了,今日这赏赐,便也就无从说起。
物以稀为贵,无论肚子里有多少弯弯绕绕都好,今日这二十位得了靴子的大臣,心里总还是高兴的。
“法子是好法子,就是伤财。”一个大臣说道。
“有先前得的那五百贯铜钱,我看他一时半会儿倒是不缺钱。”另一人笑着说。
“听闻那罗三郎家中,连一个正经奴仆也无,又能花得了几个钱。”
“倒也是,挣那许多钱,平白遭人惦记。”
“……”
一行人边走边说,先前罗用在西坡村说的关于奴隶买卖那番言辞,却是无人提及。
他们这些大臣,谁人家中没有奴仆,在这个时代,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士大夫阶级享有各种特权,同样也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这在很多人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事,甚至就连很多平民甚至是贱籍也都是这么想的,罗用那三言两语,虽然能给一些人带来反思,但是想要改变社会现状,绝不是这么容易就可以做到。
同一天下午,唐俭与他的一个友人在府中闲坐饮茶。
席间,两人也聊到了今日圣人赐靴一事,然后也说到了罗用,以及他目前正在传授的新式算术法。
“那罗三郎说他的算术法乃是从一胡商处学得,唐翁以为如何?”
“陈翁以为呢?”
这俩老友翁来翁去的看似客气,实际上就是在揶揄对方年纪大了,已经是个小老儿了,实际上他二人也都才五十来岁。
“我看未必是真。”那陈老儿就说了。
“若不是从那胡商处学来,他又能从何处学来。”唐老儿摇头。
“不知。”陈老儿也摇头。
“管他是从何处学来,得此算术法,于这天下总归是有益处。”唐老儿说道。
“唐翁以为三郎此人如何?”陈老儿又问了。
“……”唐老儿喝了一口热茶,说道:“总归是有几分不同。”
“如何不同?”陈老儿立马追问。
“那小娃娃心中自有天地,腹中自有朱玉,目光所及,你我怕是拍马都赶不上,如此人物,与我等如何还能相同?”对于罗三郎,唐俭那是不吝溢美之词。
“如此褒赞……”那陈老儿啧啧称奇道:“莫不是他这一次又送了你什么好东西?”
“不过是几头羊羔。”唐俭自嘲。罗用当然没送他羊羔,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长安城中谁人不知,他唐俭就是因为收了几头羊羔被贬的官。
“你这人,早跟你说了莫要整日提起这个事,担心被上头那位听着了,还当你心存不满。”他那朋友劝道。
“你看我这心里头像是很满的样子?”他很明显就是心存不满嘛。
“莫要再说这个了,吃茶吃茶。”这个话题再进行下去,于他二人都没有什么好处,像他们这样的人,难道还能不明白隔墙有耳的道理?
“那罗三郎,当真如你说的那般好?”吃过几口热茶过后,他那朋友又问了。
“你若不信,那便自己亲去看看。”唐俭说道。
“我确实也打算去看看。”他那老友叹道:“慧极必伤啊……”如今若是不去,将来可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唐俭默了默,复又对他这个老友说道:“先前我在西坡村的时候,曾听那罗三郎提起他的一个友人,如今便在四门学读书,名曰乔俊林。”
“……”他那老友沉默喝茶,并不言语。
“那小子像是想补你们太学。”唐俭直言道。
“你也知此事不易。”想补太学的人多了,除了学生自身的优秀程度,他们身后的家族力量也是一项重要的考量,那个乔俊林,一听就是没有家庭背景的,想补太学,谈何容易,即便是那四门学中数一数二的学子,也并非一定就能补得进太学。
“我差人去打听过了,那小子在四门学中的表现也是靠前的,你不是在太学任职……”毕竟先前答应过罗用,唐俭也没想过要赖账,关于乔俊林补太学一事,他自是要出一把力。
想当初他有皇命在身,不能在西坡村久留,整日缠着罗用教他算术,那小子也不曾有过什么怨言,除了每日正常教学,私底下还给他开了许多小灶,他唐俭也不是过河拆桥的人,这件事他一直都惦记着呢。
“在太学任职又如何?终究是人微言轻,还抵不过学堂里那些个学生。”
在国子学太学这种学校里面任职就是这样的,很多学生的家世背景比他们这些当老师的要好,他们虽然只是在学校里求学短短几年的时间,很多时候话语权都会超出他们这些当老师的。
“今时不同往日……”唐俭也叹了一口气,他这老友也有一肚子心酸事,这个年代就是这样,个人再发达,往往也抵不过一个底蕴深厚的家族背景,那些人可是连朝堂之上的九五之尊都不放在眼里,一两个朝廷命官根本算不得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他这老友这么多年混下来,总归是有了一些积累,别的不说,有心想弄一个太学名额总不会太难。与那些士族子弟相处虽有些不易,但是再怎么说,他也是当先生的不是,这些年下来,教出去那么多学生,怎么可能还是从前那般光景。
“我再看看吧。”陈翁最后道。
方才听唐俭那番言语,那罗三郎似是果真有些不凡,自己若是想要与他交好,不妨便帮了这个忙。他既然能像唐俭提起此事,想来对于自己的这个友人也是颇为看重的。
远在西坡村的罗用这时候并不知道他先前托唐俭办的事,唐俭已经给他办了,更不知道自己被人给打上了一个慧极必伤,很有可能早夭的标签。
天可怜见,他真的没有聪明到需要折损寿元的程度。
要说聪明,近日刚来的那几个长安少年倒是有几分聪明劲,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基本跟上了他们的课程,虽然跟其他人比起来,底子还是薄了些,但好歹听课的时候再也不像是在听天书了。
少年们很是得意,看向罗用的小眼神都带着一股子不言而喻的骄傲,看看,你的这个劳什子算术法也不算很难嘛,耶耶我几天就搞明白了。
罗棺材板儿笑而不语,这才哪儿跟哪儿呢,学完了艾克斯咱们还有歪,学完了代数不是还有几何呢,学完了数?2" 南北杂货0 ">首页 54 页, В刍褂欣砘亍?br /> 少年们对于自己漫长而黑暗的求学之路目前还一无所知,为了这小小的进步,心中便是十分地得意。
这一日下课后,几个少年人一同骑马遛弯,经过制胶作坊的时候,看到罗四娘正独自一人蹲在水槽边看工人们淘洗杜仲胶,便起了戏弄的心思。
“喂,罗四。”白以茅一马当先,出声喊道。
“做甚?”四娘先是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她闲闲地站了起来,转身面朝这几人站好,手里头那把胡刀,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这把刀她玩了也快有一年了,如今再甩起来,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生涩。
“……”六个春风得意的少年郎,瞬间又被吓成了六个呆瓜。
第139章 对策
罗用虽有棺材板儿之名,但他的心态实际上还是比较不错的,一般都是他让别人不痛快,很少有别人能让他感到不痛快的时候。
那几个长安少年近来没少蹦跶,罗用就权当是看热闹了,横竖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又有白二叔这个定海神针在,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白二叔便是先前帮那个生病的黑人看诊的那位,罗用对他的印象还比较不错。
这人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品瞅着也很端正,就是无心仕途。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个专心搞学问的,对官场没多大兴趣。
罗用自己是万事不愁了,他阿姊罗大娘,近日倒像是有什么心事。
这一日上午,在许家客舍相对空闲的时候,罗用过去他们那个小厨房坐了坐。罗大娘原本是不想再拿这个事给罗用添堵的,这时候被问起来,想想好像也没有刻意隐瞒的必要,于是便一五一十把林家那边的情况说了。
“既如此,阿姊可有什么对策?”罗用听完以后问道。
“能有什么对策。”罗大娘苦笑道:“这些个家长里短的,也掰扯不出什么道理来,却最是愁人。”
“你愁她做什么,若有什么法子,便整治一二,若是无法,便由她去好了,横竖也翻不出天去。”罗用劝道。
“你说得倒是轻巧。”罗大娘笑起来,整日在那个家里进进出出的,心情又怎么能够不受影响。
“阿姊可是不想让那林春秋媳妇来这里帮忙?”罗用问她。
“自然。”在这件事情上面,罗大娘倒是一点都不含糊:“那就不是个勤快的,前两日还听二嫂与我抱怨,说她饭菜做得不像样,打扫也马虎。”
“即便是个利落勤快的,阿姊若是不喜,也是不能叫她来这里做活的。”罗用就说了。
罗大娘听了这个话,心里是极熨帖的,她毕竟是出嫁的女子,如今在这许家客舍做活,也是帮自家兄弟打工呢,从来没想过在用工的事情上还能轮到她自己说了算的。
“近来许家客舍生意这般好,每日吃饺子的人也很多,若要再找一两个帮忙的倒也使得。”罗用这时候又道:“横竖这边的买卖阿姊和姊夫自己看着办便好,只要不亏钱都无妨。”
“若是亏了钱可怎的是好?”罗大娘这时候心情已经很好了,便与罗用玩笑道。
“便是亏些也是无妨的。”罗用爽快道。
“你这般说,我心里便有数了。”只要许家客舍这边这个买卖能由她自己说了算,那林春秋两口子又能把她怎么样,莫说那两个,就是林家老两口也不能把她怎么样,最多不过就是和离,从那林家脱出来,从此自己一个人守着这个买卖过活罢了。
罗大娘这时候还不知道,等到了二十一世纪,以事业为归宿的女子并不在少数。眼下,她只觉自己的想法有些离经叛道。
想通了以后,大娘的心情便也透亮起来,现在她说了不要帮手就是不要帮手,许家客舍这边生意虽然不错,但也还没到忙不开的程度。
将来就算果真有找人帮忙的那一天,她肯定也不要林春秋媳妇,竟然妄想拿公婆来压她,那便叫她看看,自己是不是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好拿捏。
三郎说得对,凡事都应该多想一想对策,少发那些没用的愁。
这一晚,罗大娘与林五郎忙过了许家客舍这边的活计,俩人收拾收拾,待回到林家院子,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的光景。
这个年代没有电灯,他们西坡村又没什么娱乐,大家伙儿大多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天黑就都睡了,这个时间他们俩回到村里,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耶,娘,五嫂他们回来了。”他二人刚进院子,就见那老六媳妇从林父林母屋里出来,探头往院里看了看,回身用脆生生的嗓音对老两口说道。
“今日怎的这般晚。”屋里传来林母低低的声音。
“阿兄,阿嫂,你二人今日怎的这般晚?你们不回来,耶娘都不能安心睡觉哩。”老六媳妇就站在那房门口,笑嘻嘻冲大娘五郎两人说道。
“今日店里的事情多些。”五郎未做多想,听她这么说,便顺口回答了一句。
一旁的罗大娘却皱起了眉头,他们夫妻俩在许家客舍那边忙得晚些也是常有的,怎的那老两口从前也没说担心他们,今日便担心得不能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