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家院子里,这会儿连洗衣池都已经修好了,靠着院墙建的一个半人高的池子,以后他再也不用蹲着洗衣服了。
水塔也比较方便,反正就他们自己一家人的用水,这个水塔也不用修得特别大,用土水泥在他家旁边的小土山上砌一个四四方方的蓄水池就可以了,为了避免一些村里的小孩在那里玩耍的时候出现什么意外,整个蓄水池也就两尺来深,以后真正蓄水的高度,应该也就一尺上下。
蓄水池上面还扣了木板,只在出水和进水的地方,留了一个一尺见方的开口。
另外,在这个小土山下面的这一段水沟,也被他们做了一个小小的改造,上游垫高,下游挖低,在架设水车的位置,形成一个二尺来高的落差,水沟里的清水流到那里,就形成了一道小小的瀑布。
因为这里就只是一条小水沟,如果按照之前的水流速度以及水量,是很难将一台水车推动起来的,就算是现在这样,罗用他们也只能选择尽量轻的木材,水车上固定的水筒数量很少,另外还要增加一些木板来收集水力。
总体来说,这是一台十分轻便简单的水车,架在水泥路内侧,看着也不怎么占地方。
就是这么一台看起来十分简单轻便的水车,在这个时代却也是没人见过的,待弄清楚了它的运作原理之后,大伙儿都直呼稀奇。
唐俭他们这一行人过来的时候,西坡村村民以及来这里做工的上课的搞批发的好多人,都已经围着那一台水车稀奇了小半天工夫了。
这个时代也有水车,不过基本上就是翻车,也就是后世所说的龙骨水车,罗用他们这时候做的这一台,叫做筒车,从翻车到筒车,这是一个跨时代的进步。
“这木筒要如何汲水?为何有些歪斜?”有一些聪明的匠人,只要看一看这个水车,自己琢磨琢磨也就能明白它的运作原理了,但也有弄不明白需要别人给他们解惑的。
“我把这个水车转上一转,你们看着就明白了。”这时候刚好这台水车也安装好了,罗用伸手在那个大大的木轮上转动了两下。
众人只见那个大水车在罗三郎的推动下缓缓转动起来,那些被斜斜固定在水车外面的小木筒,一个个刚从水里出来的时候,都是斜斜装了小半筒清水,在这个慢慢往上爬的过程中,一直都是口朝上,等爬过了最高处,开始往下走的时候,那些木筒的开口顺势就变成了朝下的方向,木筒中的清水自然也就倾泻而出,在这些清水被倒出来的位置,架着一个木槽,专作接水之用。
众人盯着那个木槽的位置,只见前面一个竹筒过去了,后面一个竹筒又跟上来,一泼一泼的清水相继被倒进木槽之中,而木槽另一端就连着土坡上的那个水塔。
罗用这时候早已经没有再用手去转动水车了,在水流的推动下,这个水车依旧缓缓转动着,一点一点将清水从下面的水沟汲到高高的土坡上面。
瞅着这汲水的速度,应该也不用很长时间就可以把那个小小的水塔给装满了,于是罗用便道:“还得在水塔那里开个排水沟,装满了以后可以让多余的水流回这边水沟里。”
“上边那个木槽的位置有点不太正,待我再去调整一番。”衡玉这时候也在这边。
能参与这台水车的制作,衡玉感到十分高兴,虽然当初听闻他师父因为不想到水沟边跟妇人们一起洗衣服被人笑话,所以就想引水到自家院子里的时候,他心里还觉得自家这个十几岁的小师父着实是有些不靠谱。
这时候再看那些从长安城过来的工匠们,个个都是对罗用一脸崇拜的样子,衡玉老头不禁就在心里想了,也许师父他老人家一早就都已经考虑到这些事情了。
都是他自己太笨了,所以才没能领会师父的用意。
之后的日子里,唐俭他们都挺忙的,因为有唐俭这个皇帝亲自指定的人负责监督打谷机的生产和运送,罗用就乐得当起了甩手掌柜。
自从他们家院子里顺利引进了清水以后,罗三郎终于可以轻松愉快地在自家院子里洗衣服了,再也不用担心有人围观了。
他家院子后面那台大水车整日不停地运转着,白天黑夜都可以听到清水从木筒中倒出来的哗哗声响。
有时候一些村人在水沟上游洗衣洗菜,为了不让污水被汲到罗三家坡上那个水塔,就用一个木棍把那台水车卡住,等洗完了再给它拿掉。
后来罗用发现这台水车一个夜晚打上来的水,就已经足够他们一家人使用了,于是白日里干脆便让那台水车停了,傍晚黄昏的时候再去打开。
从水塔引水到罗家院子所用的水管,是冯皮匠父子缝制的一条羊皮水管,冯皮匠做活细致,再加上这条水管本身也不算很长,就算稍稍有些漏水,也不怎么影响使用。
若是用杜仲胶来做水管,自然更好,虽说杜仲胶是硬胶不是软胶,做不了车轮内胎和橡胶手套那些个,做做水管还是没有问题的,不过罗用不舍得。
去年收回来的那些杜仲叶提取出来的杜仲胶总共就没多少,这会儿也已经用得七七八八,剩下来那一点,罗用现在连皮靴都不舍得做,打算把它们都用在罐头瓶和墨水瓶的制作之上。
因为没有鞋底,冯皮匠父子俩近来也不做靴了,整日就是加工加工皮料,为今年秋冬的制靴工作做准备。
“他们几个都不在?”这一日上午,乔俊林抱着一团脏衣服到罗家院子去洗。
他也不想在水沟边洗衣服被人围观,前些天罗用引水成功以后,就跟他说以后有脏衣服可以拿他们这边来洗,然后乔俊林就来了。
“都在羊舍那边呢。”罗用说道。四娘那个生意迷,最近整日都在羊舍那边看人做买卖,不时还能跟罗用那些弟子讲讲生意经,好多都是从罗用这边现学现卖,倒是替罗用省了不少事。
现在羊舍那边也热闹了,四娘带着六郎七娘五对他们出去玩,罗用也不怎么担心。
“我要做煎饼吃,你吃不吃?”罗用这时候正端着一碗麦芽糖水往面粉里调。
“这才什么时候,你也不怕变肥。”这时候的人讲究的就是一个仙风道骨修长挺拔,以胖为美那种事这会儿还没有开始流行呢。
“哪里会肥,正长个儿呢。”难得这阵子清闲一点,罗用就想多吃多睡好好补补,胖点也是不怕的,将来要减总能减下来,最要紧还是身高。
乔俊林把自己手里头那几件衣服浸到洗衣池中,转头看了看罗用那小身板儿,没说什么。
“喂,你什么意思啊?”罗小身板儿敏感地捕捉到了对方眼底闪过的那一抹笑意。
“甚?”乔俊林问他。
“你刚刚是不是在笑我长得比你矮?”小样儿,还跟他装呢,罗用坐在小马扎上一边晃着腿一边拌着面糊:“我跟你说,长高这种事都是因人而异的,有些人长得早,有些人长得晚,我耶娘可都不是矮个子……”
乔俊林就站那儿一边洗衣服一边听他唠,说的尽是一些后来居上的道理,乔俊林就想说,就他那小身板儿,就算个头长得比自己高也根本没啥意义。
不过他想想还是忍了,这个话要是说了,这家伙一会儿烙好了饼肯定不分他吃,这种事他真能干得出来。
乔俊林其实这时候肚子也饿了,今天早上起来以后先是习武,然后吃早饭,然后又去练字,这会儿罗用刚起来没多久,他都已经做了好多事情了。
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平日里在许家客舍那边,他那先生整日废寝忘食的只管钻研算术,吃饭都是马马虎虎随便打发一下,他们这些学生就各自管自己吃,乔俊林身上没多少钱,吃得也比较简单。
一会儿罗用烙了两个甜饼出来,果然分给了乔俊林一个,就是一块饴糖两把面粉,烙出来的饼吃着却也很不错。
一会儿田村正过来找罗用说事,罗用顺手就从自己手里那个饼上面扯了一块下来递给他,乔俊林看了看,也想让一让,罗用挥挥手,让他吃自己的。
几个人坐在院子里一边啃饼一边说话,田村正这回来找罗用,是为了水车的事情。
他们西坡村的农田主要都是在坡地上,从前也是穷,别说什么筒车了,连龙骨水车都没见过。
现如今各家各户也都有了一些积攒,田村正就寻思着,叫大伙儿一人出一点,打几台水车,再买一些水泥,把村子里的灌溉系统好好整一整。
这样的事情罗用自然是要支持的,他就跟田村正说,那些工匠的工钱该付肯定还得付,至于水泥,直接到他的水泥作坊挑几担来用就是了,也别提什么钱不钱的。
结果田村正却说:“使不得,这也不是三担五担的水泥,得用不少,我寻思着,大伙儿现在也有能力了,要弄就弄得规整些,正经修几条水渠下来,也算是造福子孙了。”
罗用点点头,他也听明白了,村长这是想搞大工程啊。
第160章 当头一棒
罗用觉得自己就是个劳碌命,这才刚刚闲下来没两天呢,村里又要搞大工程了。
当然,修建灌溉系统是好事,这事他还得支持,除了村子里每家每户需要摊派的钱粮,罗用额外又捐了二十担水泥,一担水泥作五文钱来算,这便是一百文钱了。
钱不多,但是大伙儿都知道罗三郎现如今穷得很,也是不想让他破费,这一百文钱若由村人摊派,每家每户也就多个不到十文钱的事,西坡村现如今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挣钱了,这点钱还是可以拿得出来,只不过罗用自己要给,那也是他的一番心意。
修建水渠水车的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各家各户有钱出钱,有粮出粮,实在拿不出来的,像冯狗儿他们家那种情况,大伙儿也就不说什么了。
田胜两口子这回倒是没有拖后腿,因为先前田崇虎往家里拿了不少钱,他这会儿手头上还比较富足,拿钱的时候也挺爽快。
趁着秋收前这段时间还没那么忙,村人们很快就动工了,除了自己村子里的人手,另外还有几个从罗用那个打谷机作坊请来的工匠,负责制作水车。
其实水车这个东西只要原理搞明白了,做起来也不是很难,村人自己也能做,只不过这些匠人毕竟还是比较有经验,而且他们的工具也比较专业,做出来的水车不仅转得好,外型也比较好看。
真正麻烦的是水渠,又是挖沟又是抹水泥的,而且还要筹划算计,他们这里是山区,那些小溪沟里头平时水流量并不大,但是一到了下雨天,山上的雨水汇聚起来,溪里的水流量就会暴涨,很可能会把水车冲毁。
所以他们只好先把溪水引到别处,然后再根据地形布置灌溉系统,低处可以直接用水渠引水下去,在一些需要往高处引水的地方,那就要用到水车了。
这几日村子里的人常常都要碰头讨论,接下来的水沟要怎么挖,从哪里往哪里挖,哪里又需要一个多大的水车等等。
说起来,罗用还是占便宜的,因为他家地多啊,就算除去羊舍那边那一大片不算,就在村口这边,他家就有好大一片坡地呢,那些坡地除了杜仲树,主要就是用来种豆子,因为土地比较干又不算肥沃的关系,豆子长得也不咋好,罗用反正能收多少收多少,他也不咋操心。
不过等这回这个灌溉系统到位了以后,他家这些坡地也就很好种庄稼了,有时间再修一些梯田出来,多下点肥料养一养,拾掇成良田也不是没可能的。
正因为这样,他就更加不能躲懒了,这大热的天,成天都在山坡上跑,挖沟挑泥他什么都干。
“哎,三郎啊,这个重,你挑不动,我来我来。”这一日晌午,罗用正打算弯腰去挑一担淤泥,结果三下两下就被旁边一个村人把担子给抢走了。
在他们心目中,罗三郎就是个正儿八经的脑力劳动者,跟这些体力劳动半点不沾边,这两日整天看到他跟大伙儿一起干活,瞅着还挺叫人担心的,他那小身板从前可是伤过的,再被累坏了可怎的是好。
“无事,我挑得动。”大伙儿一块干活呢,罗用也不想搞特殊化。
“你这还长个儿呢,别挑这么重的。”作为西坡村的活招牌,大伙儿当然也希望罗三郎能长得丰神俊朗超凡脱俗了,实际上他长得确实也还不错,就是个头矮了一点点。
村人们私底下其实也有议论,说咱罗三郎就算长不了杜郎君那么高,好歹也得跟林家那亲戚差不多高不是,对,就是那个乔俊林,他俩同岁,瞅那乔俊林都比罗三郎高出一小截了。
也不知道那小子去了长安城以后都吃了些甚,从前在村子里的时候也就是黑黑小小的一个,脾气倔得像头驴,现在可是大变样了,前些天村子里一个小媳妇跟他一起蹲在水沟边洗了一会儿衣裳,还脸红了大半天呢。
“三郎啊,你还是到这边来与我们一起挖土吧。”
“挑担的活儿给他们那些汉子们去做。”
“你个读书郎,哪里挑得动恁种的担子。”
“……”
村人们热络地招呼着罗用,不叫他挑担,尽拣一些轻省的活计给他做。
同样自认也是一个读书郎的林春秋,这时候就黑着一张脸,挑着一担淤泥从他们这些人身边走过,有些人根本没注意到他,有些人倒是注意到了,对他那张黑脸很是不以为意,就林家老六那货,这几日若是换了他是罗三郎,指定就在家里歇着了,还能指望他到坡上来干活?
听闻林老汉最近开始管儿子了,这几日坡上修水渠,也日日都叫他来,听说不好好干活回去都不给饭吃。
也不知道那老汉是真想明白了要管一管这个幺儿呢,还是做给家里头另外几个儿子看呢,他们家那点事现在村里头还有谁不知道的,林老大林老二因为这个林春秋,心里头都不知道积攒了多少不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