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形势已是这般,难道我还能将那些辣椒种子收回来不卖了?”罗用笑着说道:“照眼下这个速度,应也要不了多久就能卖完了,届时局势应是会有所缓和。”
“你又不是看中钱财之人,因何要把自己往那风口浪尖上推?”杜惜无奈道。
“你怎知我便不是看中钱财之人?”罗用难道还能跟他说自己要努力攒钱改变世界:“这世间的事情,还有哪一样能像挣钱这般趣味无穷?”
“自然是花钱。”杜惜抬了抬酒盏,笑道。
“倒也不错。”罗用也笑了起来。两人喝酒吃菜,气氛倒也轻快。
杜惜这回之所以消失这么久,便是去了河北道莱州,寻他堂兄杜构去了。
这一日过来,杜惜给罗用带了一些莱州当地的土特产,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几罐针梁鱼罐头。
听闻杜构他们那边去年秋冬顺利提取了一批的杜仲胶,经过一个冬天的琢磨以后,终于把罐头坛子也给做了出来,今年开春以后,便着手开始研究各种鱼罐头。
按一些当地人的意见,既然是要往外卖的东西,那自然得拿最好最珍贵的海鱼去做罐头。
杜构却并不是那么想的,那些珍贵的海鱼数量有限,捕捞艰难,就算勉强打开市场,他们这边也根本供不上货,还不如在那些针梁鱼身上动动脑筋。
这些年在莱州海边,针梁鱼数量泛滥成灾,它们不仅攻击其他鱼类,霸占了大片水域,还给出海的渔民造成一定的安全隐患。
杜构当年就是在这一带的沿海水域剿匪的时候,被针梁鱼戳断了左脚脚筋。
针梁鱼肉颇鲜美,又能补虚劳,滋阴祛虚火,照理说也是很适合食用的鱼类。
但它也有一个问题,就是鱼刺又多又锋利,刺上还有倒钩,一旦扎到嘴里就很难取得出来,当地百姓为了果腹,勉强小心食用,若说贩卖到外地去,怕是很难有什么市场。
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杜惜去了莱州那边。
杜惜是个志向远大的,几乎他现在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将来的出人头地一飞冲天做着准备。
只是在这样的年代,一个人若想在那暗流汹涌的朝堂之上站稳脚跟,家人的帮助和扶持是十分重要的,偏他们杜家人并不团结,动辄就要斗个你死我活,几代人下来,更是积累了许多仇怨。
杜惜这一次去莱州,自然就是为了拉拢杜构。
原本他这堂兄无心朝野,远离长安城,在莱州那边定居,杜家人几乎也都要把他给忘记了。
直到今年年初,听人说他在莱州当地种植了许多杜种树,还提炼出了杜仲胶,杜家这边有人写信与他联系,他却根本连回都不回。杜惜丈着自己从前四处游历的时候,也曾去莱州拜访过他,便亲自去了一趟莱州,结果这一去,就是大半年。
他们在莱州当地拜访了许多善于烹制针梁鱼的酒肆客舍,又结合自己较之当地百姓更加丰富的饮食经验,最后做出来的针梁鱼罐头,此刻就摆在罗用面前。
针梁鱼的鱼刺比较多,就算他们在加工的时候,已经尽量剔除了鱼刺,难免还是会有遗漏。
但是现在摆在罗用面前的鱼罐头,吃起来几乎都是没有什么刺的,杜惜说这些鱼肉都是经过仔细处理以后,放在石锅里煎过,再加了葱姜浊酒,大量食醋,少许酱汁,焖煮一个时辰左右,那食醋有软化鱼刺的作用,又经过长时间的焖煮,这会儿吃起来,就算有那几根鱼刺,基本上也都是软的。
“这法子倒是不错。”罗用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来吃。
?6" 南北杂货0 ">首页 98 页, ∷灯鹄凑飧瞿甏⒉蝗庇悖恿骱粗泻芏嘤悖钡木褪遣独毯捅O始际酰偌由险夂S愠云鹄从氲阕芄槭怯行┎煌持莸钡氐恼肓河阕试从质悄前惴岣唬肜凑饴蚵艋故亲龅谩?br /> “你们若是有意,我便让人在南北杂货腾出一个位置来,这个针梁鱼罐头,随时都可以上架售卖。”罗用对杜惜说道。
“多谢三郎!如此,我堂兄的那些鱼罐头,应是不愁销路了。”杜惜高兴道。
长安城中,谁人不知南北杂货生意做得好,每日里进进出出的顾客都不知有多少,这针梁鱼罐头若是能被摆上南北杂货的货架,那他们在销售一事上,都不知道能省了多少心思。
“也并不是摆上去就万事大吉了。”罗用笑道:“那边铺子里每一个季度都会清点各种物什的销售情况,若是销量实在低迷,很可能就会被下架,腾出地方来给其他物什。”
尤其是一楼的食品区,竞争那是相当激烈。
毕竟南北杂货的铺子总共也就只有那么大,想在他们这里上架卖货的人也有很多,从各地商贾到天南海北的胡商,甚至还有一些世族大家。
这些人所提供的商品,也是各色各样。世族大家的话,基本上就是他们自己本家族的出产,从庄园农产品,到各个作坊生产的物品,不一而足。
那些胡商提供的商品种类就更加丰富了,很多东西罗用从前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不过南北杂货的二楼商场主要还是以日用百货为主,价格太过昂贵的商品,罗用也不怎么肯收。
先前还有一个胡商想在南北杂货上架卖象牙筷,罗用的弟子将这件事转告给罗用的时候,他想都没想,一口就回绝了。
那胡商得知结果之后,很不服气,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话就找罗用理论来了,那筷子也是吃饭用的,也是生活用品,问罗用为什么不肯让他上架。
罗用跟他说,为了这一双两双的筷子去猎杀大象,这样的行为太过残忍,他们铺子里拒绝这样的商品。
“你们的羊皮靴子,不也是用羊皮做的,我的象牙筷子是用象牙来做的,这又有什么不对?”那胡商与他争辩。
“我们杀了山羊以后,羊肉用来食用,羊脂用来做肥皂,羊绒用来打毛衣,甚至连下水都不会浪费,物尽其用,这就是对生命的尊重,你们又是如何对待那些大象呢?”罗用问他。
那白人胡商涨红了一张脸,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匆匆就走了,之后罗用也再没有见过他。
“可还是按三七分成?”杜惜向罗用确认道。
“没错,还是按三七分成,我拿三成,你们七成。”罗用说道。
“往后还要多多仰赖三郎关照!”杜惜一本正经地向罗用拱手。
“十五郎何需如此见外。”罗用大抵也能猜到,杜构在莱州做罐头,运来长安的这一部分罐头虽是在南北杂货上架销售,但是杜惜这个中间人,肯定也得挣钱,像他们这些经常在外活动,极尽装逼耍帅之能事的人,手里头没几个钱怎么玩得转。
不管怎么说,对于杜惜的归来,罗用还是很高兴的,这丫实打实是个风流人物,这一次蛰伏了这么久,好容易回来了,肯定不会太低调。
罗用现在就希望长安城能尽量热闹一点,多出一些风流人物,奇珍异物,帮他分点火力,让那些人别没事整天光盯着他。
果然,杜惜也没有让罗用失望,这家伙刚回来没几天,就在长安城中搞出了一个大新闻。
据说他这一次从莱州回来,除了各种当地特产,还从他堂兄那里弄来一些杜仲胶,这些杜仲胶你猜他拿来做什么用?
——这丫约上十几个世族大家的年轻人,拿了那些杜仲胶,到王家人那里换荔枝罐头去了。
王家人这两年在南方发展罐头事业,对于他们来说,杜仲胶采购一事绝对是十分迫切紧要的。
这回王家人见杜惜等人拿了杜仲胶过来换罐头,不管是看在杜仲胶的面子上也好,还是看在这些世族大家出身的年轻人的面子上也好,总之很爽快就换给了他们两大坛子荔枝罐头。
这两大坛子罐头拿回去,你猜他们怎么吃?
——十来个人,六十斤罐头,不足半日工夫,便被他们分吃一空,平均每人吃了得有五六斤。
这是怎么样的丧心病狂啊!
知道王家人的荔枝罐头现如今在长安城要卖到多少钱一罐吗!
朝堂之上也有人弹劾,说他们这几家没有好好管教自家年轻人。
不过这种弹劾对那些年轻人也未必就是坏事,尤其是起到带头作用的杜惜,早早在这些大佬们面前挂上号,将来自己出仕以后,也会比较有帮助。
事实上对于这些无伤大雅的荒唐事,这些大佬们往往也都是比较宽容的。
同是出身世族大家,谁人不是这般过来,人不风流枉少年嘛,那些酸溜溜的小官,爱参就给他们参去。
对于挨参这种事,杜惜他们也是看得很开的,所谓风流人物,哪有不犯点小错不闯点小祸的。
搁家里老老实实读书就能读出个风流人物来了?搁别的朝代也许还有机会,唐初这时候根本不用想。
自从杜惜他们弄出那个荔枝宴以后,罗用这边难得也轻松了几分。
顺顺利利卖完了辣椒种子,冷库那边也已经开工了,再运送一批钱帛支援关内道那边的修路队,算算自己早两年欠下的树苗钱是否都还清了……
一切都挺好的,就是等他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以后,卖辣椒种子得来的钱财也就没剩下几个了。
衡致近几日得了罗用的一张图纸,正疯狂地投入到手摇起吊机的研究制造之中。
邢二那边院子里的铁匠从原来的一个增加到了三个,每日里叮叮当当的,除了匠人的工钱,还要消耗不少精铁煤块,这些都是罗用花钱在买。
要做一个起吊机,最难的部分,就是滑轮和齿轮了。
齿轮的话,长安匠人多少会有一带经验,因为那燕儿飞的制作就需要用到齿轮,也有一些有钱人会自己花钱把燕儿飞上面的木结构换成精铁结构的,请的就是这些坊间的匠人。
滑轮那就难了,衡致与罗用商议,再过几日,若是他们这边还是不能顺利做出滑轮,就让罗用写信与殷家借人,他们那里有能做轴承的铁匠,请他们做几个滑轮想来也是不难。
至于起吊机的钢架并不难做,但是若想保证它的承重能力,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些铁匠每日里丁丁当当的,光是用废的精铁都不知道有多少了,好在这些铁捡起来攒一攒,将来也是可以用来打造其他东西。
过些时日,等起吊机打出来以后,他们就要开始着手打造拖车。
入冬以后若是要从河里取冰,冰块的运输也要消耗许多人力物力,出库和入库的时候,免不得就要用到一些拖车。
想做的东西很多,处处都要用钱,收入渠道又比较有限,罗用觉得自己手头好像就没有一个宽裕的时候。
长安百姓都知道罗用这回挣钱了,只是那些钱又不知被他拿去填了哪个无底洞。
瞧他每日上班下班的,穿的还是一身平常不了的衣袍,驴车也是原来那一辆驴车,就连家里那些个小孩,都不见有谁添过一件新衣裳的。
“你阿兄那些钱都挣到哪里去了,怎的不与你们买衣裳?”左邻右舍有人问四娘她们。
“花了。”四娘坦然道。
“那么多,都花了?”那也太能花了!
“嗯,钱财本就不经花。”七娘把她阿兄昨晚说过的话给众人复述了一遍。
“啧,也就你家的钱财这般不经花,别人家还能跟你家一样?”
“还是要扣着点话,莫要都花完了。”
“你阿兄还未婚配,若是没有一点积攒,好人家的女子如何能嫁与他?”
“正是,那关内道的路,便是修得慢些,修得窄些,也是使得的。”
这些左邻右舍实在很想给这一家子不知道攒钱的兄弟姐妹上上课。
在汉人的生活观念里,积攒是很重要的,他们家里的财富,很多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一代人一代人积攒下来,若无积攒,又哪里来的家业?那买卖做得再大,终究伴着风险。
罗用又何尝不知道做生意有风险,只是人生无偿,何处又没有风险。
像他之前,走着走着都能穿越了,穿完了回过头去看一看,二十一世纪的科技那样发达,城市那样繁华,那个世界是那样的丰富多彩,而他对那个世界的了解和体验却是那样的有限。
“近两日天气晴朗,秋高气爽,正是探亲访友的好时节,我便也不给你们布置作业了,学习努力是好事,但也应该劳逸结合。”
眼瞅着就要到九月初九重阳节,初九初十这两日放假,初八这日下午,罗用在给太学丙丁两个班级的学生上完了一个下午的数学课以后,这么对班上的学生说道。
“罗棺材板儿怎的了?”
“难道是发了善心?”
“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总觉有那几分不妥。”
被繁重的课业压迫惯了的太学学子们,这时候突然被减了负,跟他们说你们尽情玩去吧,这一个个的,显然都还有些不太适应。
“我听闻这两日,又有人到圣人那里去告棺材板儿的小状。”
“啧,那些不要脸面的。”
“棺材板儿该不会被调走吧?”
“应是不能。”
“他若是走了,谁能教得了这门功课?”
“就凭棺材板儿的授课水平,离了这太学,外头那些私学还不得抢着要啊。”
“我阿耶说,将来我就算官途无望,好歹还能写写算算,他总算不用担心我会饿死街头了。”
“哎不用做作业正好。”
“那棺材板儿莫不是要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
“若果真这般,咱往后便不叫他棺材板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