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叔作为车夫,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李昕伊于是溜达到了马路的另一头。
见四周没人注意他,他微微扯开一点衣领,将胸前的药囊拉出来。
李昕伊本想一次性拆完所有的小纸条的,但是细想又觉得,“锦囊妙计”之所以称为“妙计”,还因为它的神秘感和恰到好处的效用。
而且用一招拆一招,一共才四招,用完以后还得想,自然要省着点用了。
捡起数字为“一”的纸条拆开,只见上面用炭笔写着:“创造属于你们的小暧昧。”
李昕伊一头黑线,这种乍一看很有道理,但是操作起来没什么用的话,真的值得用“妙计”来称呼吗?
但是放在嘴里咂摸久了,又觉得也不是没有可操作的余地。
何谓小暧昧?那自然不是在宿舍楼下摆蜡烛,当街下跪送玫瑰,举着扩音器大吼某某某我爱你,一路尾随人家,却只为送巧克力。
这种招摇到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且带有一定表演性的招数,九成以上都是要失败的。
剩下的一成要么就是已经确认过心意了,撒狗粮欺负单身狗。要么就是使招的人是个帅或美的,招摇起来倍儿有面,那就不会尴尬和羞恼了。
所以小暧昧就是尽可能地在对方面前刷好感度,等到能感觉到双方对彼此有点暧昧,这个时候表白一下,就能水到渠成。
而不会集齐好人卡,或者被打上“骚扰”的标签。
李昕伊和吴肃一路过来也不是没有过暧昧,眼神对视过了,手腕抓过了,连觉都睡过了。
可他们之间依旧是纯纯的兄弟情。
至少吴肃是这么以为的。
所以操作的最关键就是,让吴肃感觉到,他也是有“性吸引力”的。
少年人的魅力,一个是纯,另一个是真。
当然,略微有些单薄的身体,雌雄莫辨的容貌,也是吸引人的关键。
李昕伊对自己的颜值还是有点自信的,皮肤好,眉眼俊,少年感强。
且他都十七岁半了,吴肃只比他小半岁。按照虚岁算,可以算成年了,即使做什么也不算违背道德。
他家前门住着秦大伯一家,有个女儿,比他大两岁,十六岁时就出嫁了。现在孩子都能到处跑了。
所以,以古人早婚的习惯,他就更应该做些什么了。
李昕伊转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他肤色白皙,开始绘画之后就长期处于内室,而很少晒太阳。
透过皮肤,依稀能看到底下青蓝色的血管,具有很强的“性暗示”的意味。
他捏紧了掌心,这半个月在杭旅居的时间至关重要。
没有外人的干涉,只有他和吴肃两人。在这种情况下他都没能让吴肃喜欢上他,那就真的只能放弃了。
理清思绪之后,李昕伊爬上马车,对方叔道:“我们现在出发吧。”
方叔于是驾起马车,往来时的路上走。
他们很幸运,没有白跑一趟,此时赵元未正休沐在家。
李昕伊并不知道赵元未什么时候休沐,休沐时会去哪里,他只是纯粹来碰个运气。
若是运气不好,他就去墨泉阁守着,总是能蹲到人的。
李昕伊递上拜帖,没等多久,赵府的人就要带着他往里走。
方叔觉得自己一介车夫,并不想进去体验不自在,李昕伊只得自己拎着茶叶,迈进了赵府的大门。
为了不表现出自己没见识的模样,李昕伊只能微微垂着双目,仿佛对周围那些低调奢华的陈设见怪不怪。
其实他心里已经在尖叫了。
如果不是认识赵元未,他这辈子都不一定有机会见识一番。
虽然见识完了,他也还是既买不上又用不上,但用作绘画的素材也是用的一种。就像寻常百姓难以住进豪宅,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难得的事物产生兴趣。
赵府的人将他迎至中厅,李昕伊于是挑了距离门口最近的圈椅坐了。这样他就可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了。
有婢女给他上茶。
李昕伊观茶色,闻茶香,细细品。他并不是在装模作样,而是在通过比较,来评估吴父友情赞助的茶叶所带来的价值。
李昕伊的唇舌还算敏锐,他仔细地品味完后,就决定待会儿要亲自给吴肃泡一杯茶了。
婢女见李昕伊喝完了一盏茶,于是又给他添上,道:“赵大人很快就来,还请李公子稍坐一会儿。”
李昕伊点点头,一边喝茶,一边思考着一会儿要和赵元未说些什么。
又一盏茶过后,赵元未衣袂飘飘地走进中厅,阳光似乎还在他身上残留着影子,李昕伊甚至觉得眼睛有些刺着痛。
他连忙放下茶盏,起身向赵元未见礼。
赵元未向他回了礼,然后在主位上坐了。
李昕伊也跟着从门口,挪到了他的左手处。
婢女上前给他们倒茶。
赵元未道:“一年多未见,也没见你长高一点。”
李昕伊到嘴边的寒暄,硬是给咽了回去。甚至还有些难以置信,怀疑刚才那个步履有力、面目坚毅的形象只是他眼花了后的结果。
他强自微笑道:“两年未见,赵大人可能不记得草民的身长了。”
赵元未哈哈笑了出来,李昕伊才意识到他是在和自己打趣。
身高是李昕伊的一个痛,可能是年少时营养不良,外加缺乏健身,李昕伊即使后来一直不忘补充蛋白质,算上鞋高,也才一百七十二公分。
他只能安慰自己,身高还能再长,可赵大人招惹不起。
赵元未道:“确是许久了。你这一路过来可还顺利?”
李昕伊露出一个真切的笑来:“路上还算太平,足见赵大人治辖有方。就是在出诸暨城时,被人拦了一下。”
赵元未说:“诸暨?”
李昕伊简略说了一下自己的遇上的事,道:“当时那马突然发狂,将草民等人骇得不轻。而随后,草民就被带到衙门细细审问。所幸,最后还是放过了我们。”
赵元未若有所思,李昕伊低下头端起了茶盏。
赵元未道:“以后出行,还是要小心些才是。”
李昕伊放下茶盏,点头称是。
“赵大人这茶清香馥郁,滋味醇厚,可是不一般。”
赵元未道:“西湖龙井,产自西湖湖畔的秀山峻岭之上。滋味尚可。”
李昕伊差点呛着,这等名茶还滋味尚可?
他将自己带来的茶叶从木匣子里取出来。
只见两个精致而圆润的白色瓷罐映入眼帘。
他一一掀开罐盖,一只盛着绿茶,另一只装着红茶。都是新茶,在白色罐壁的映衬下,颜色鲜亮。
木匣子里还放着两根茶匙,李昕伊拾起一根,轻轻地翻了一下上层的茶叶,清香扑鼻。
“赵大人,这是我们景宁产的高山云雾毛尖,可能比不上西湖龙井这样的名茶,但是也别有一番滋味。”
李昕伊又指着另一罐茶道:“这是产自福建正山的红茶。”
赵元未道:“红茶?”
李昕伊说:“是用新的制茶工艺制成的,泡出来的茶色红浓。这一罐红茶,是用嫩毫和毫尖精制而成,赵大人若是感兴趣,草民为大人泡上一壶。”
赵元未有了兴趣,于是前往茶室。
茶室里泡茶的一应器物俱全,他熟练地操作起来。
其实他泡茶这一手还是临时跟着吴父学的,花哨的技艺暂时还不太会用,但是能不出差错就很圆满了。
很快,第一泡完成了。
李昕伊将茶倒入品茗杯中,请赵元未喝茶。
赵元未喝了几口,道:“倒是不错。”
李昕伊试探地问:“草民的乡人打算来杭州售卖茶叶,赵大人以为如何?”
赵元未很直接地说:“不太容易。”
连西湖龙井都说滋味尚可的人,李昕伊不打算和他辩论,反正茶叶送出去就好了。
回到正厅,李昕伊正式问起赵元未此番将他招至杭州,是有什么要事。
赵元未把人叫过来,当然是有计划的,不过他暂时不打算和他透露。
反而问道:“你这次能在杭州住多久?”
李昕伊算了一下,回道:“一个月左右吧。”
赵元未点点头,说起了墨泉阁在杭州的经营之艰难。
“你有空就去墨泉阁一趟,刘管事很是想念你。”
李昕伊答应了。
眼看在赵府待了许久,正经事还没说上一件,李昕伊也就不管不顾了。
“赵大人,草民仗着胆子,想有一事请求赵大人。”
赵元未挑了挑眉,道:“何事?”
李昕伊撕掉脸皮不要了:“草民想问赵大人借一处别院住。”
赵元未似是有些惊讶,不过随即道:“也不用别院那么麻烦,我这里用不少闲置的屋子,你若没地方住,可以过来。”
李昕伊涨红了脸,这辈子还没这么尴尬过。
“不是草民,是草民同乡的人。下月就是乡试的日子了,草民想问赵大人借一处离贡院近些的别院。若赵大人不方便,就当草民妄想了。”
赵元未道:“这倒没什么不方便的。我要问问管家,别院里是否有人住着。”
婢女起唤管家,赵元未问道:“那你们现在住在何处?”
李昕伊道:“草民等人住在咸福客栈。”
赵元未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管家很快就过来,不仅如此,他还拿了份小册子。
册子上的应该是赵元未的房产,但是李昕伊管住了自己的视线。
管家道:“有三处别院,只有南坊街处的曲岭园,三娘出嫁后,一直闲置着。”
赵元未道:“那就曲岭园吧,你让人打扫一下,明日就可以搬过去。”
管家点头称是,随后退下了。
李昕伊感激不已,对赵元未道:“大人救草民与水火,草民感念于心。”
赵元未摆摆手道:“举手之劳。我不要你的感念,你有空多给墨泉阁画几幅画就成。”
李昕伊道:“草民谨遵赵大人吩咐。”
任务都完成了,李昕伊也不多留,道:“草民叨扰许久,这就告退。”
赵元未让管家送他出去。
第37章 选择住处
赵府门外,方叔和他的小栗马在墙角的槐树下。
见李昕伊出来,他也不多问,驾着车又重回客栈。
李昕伊身心俱疲,很想就这么睡一会儿,但是吴肃还没有回来,李昕伊就去对面的客栈找焦若柳和林豫谨。
他敲了敲门,门内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门没锁”。
推开门,只见林焦二人果然都在,而且丝毫不顾君子“慎独”的形象。
焦若柳歪坐在椅子上,一只胳膊向后搭着椅背。而林豫谨则瘫倒在床上,假装自己是一条咸鱼。
李昕伊看着他们好像肾虚过度的模样,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这是,被狐狸精吸走了精魄?”
要是往常,林豫谨肯定要跳起来反驳,证明自己生龙活虎。
但是此时,他双眼放空,盯着床帐道:“差不离了吧。”
焦若柳也是一副目光呆滞的模样。
李昕伊其实觉得自己也差不离,但是刚才赵元未同意借他房子时的兴奋劲儿还在,于是说:“我这边倒是有个好消息。”
林豫谨听到了,立刻从咸鱼翻身为淡水鱼:“你找到房子了?”
李昕伊一点头:“算是吧。”
焦若柳把胳膊从椅背上放下来,直起身子问道:“在哪里,说来听听。”
李昕伊没被他们的期待打动,道:“还是等阿肃回来再说吧。”
林豫谨“切”的声音只发了一半儿,就因焦若柳的眼神而把另一半的声音咽了回去。
他觉得自己被哽到了:“李兄弟,话说一半可不好。你要嫌累,等阿肃回来,我们替你说了就是了,这样吊人的胃口可是要挨揍的。”
李昕伊正要表演一番“威武不能屈”的时候,吴肃推门进来了。
他看起来也是风尘仆仆、满脸疲惫的模样。
“采荷呢?”焦若柳说着连忙起身把唯一的椅子让给他,自己坐在林豫谨身边。
“我让他去歇息了。”吴肃也不客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李昕伊给吴肃倒了一杯凉茶,自己斜靠在墙边,三个人都等吴肃开口。
接连灌下了两盏茶,吴肃才顺出了气。
他回头,才看见李昕伊斜靠在墙边,于是指着一张矮几道:“心一坐矮几上吧,别离那么远。”
李昕伊看着这方小几子,怀疑道:“真不会坐塌了吗?”
“真不会。”焦若柳道,“佩灵都坐了好几回了,他那么重都没塌,李兄弟坐上去就更不会了。”
“谁说的。”林豫谨不服,“说不定已经被我坐坏了,别说李兄弟了,三岁娃娃坐上去也要塌。”
“心一你坐近些。”吴肃道,随后他就问起众人来:“大家都说说这一日来的收获吧。”
焦若柳道:“我和佩灵天刚亮就出门了。将贡院附近,方圆十里中的客栈都问了一遍。我们问了三十二家,其中有二十八家都满了,剩下的四家客栈中,空余的房间也才一间。其中有一家在我们还在问的时候,就被别人抢先了。”
林豫谨补充道:“这附近的客栈都满了,我们马不停蹄地奔走了一天,实在是无甚收获。”
吴肃点点头,看向李昕伊:“心一,赵大人那边怎么说?”
李昕伊没敢把身上的重量都压在矮几上,用腿撑着有些辛苦,只能悄悄地扶着桌腿。
见吴肃看过来,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赵大人同意将他在南街坊的别院借给我们暂住,还说明日就可以搬过去了。”
吴肃沉默了一下,不知为何,他在刚才甚至希望李昕伊说他忘了或者没好意思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