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出去,才走两步,又接到了餐厅电话。
“很抱歉程先生,我是MollyMolly的店长,刚刚您要的座位已经有人预约了。”
“……哦”程以宽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那就算了,今天诸事不宜,不去吃了。”
他这边憋闷得不行,另一边江彦倒是很开心。
“老余,我决定了!”江彦趴在老余的办公桌上,一脸坚决道,“你要辞职的话,我跟你一起辞!”
老余瞅他一眼,“嘿”了一声,“耍什么小孩子脾气,其实公司里人挺好的。”
江彦也知道,尤其他们组的人都特别暖心。他不爱参加活动,每次有聚会聚餐都推脱,大家从不勉强,还会给他打包带好吃的回来。有同事结婚会给他喜糖,却从来不会要红包,江彦发了对方也不收,觉得他是个小弟弟。
谭平大概是公司前后几年的恶心第一人。但老总喜欢他,觉得这个外来的和尚放屁都香……那早晚老总也会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的。
“虽然有点遗憾,”江彦摇头,感慨道,“但我在公司这么舒服,主要还是你罩着。我才不要听谭平指挥,让他当他的大总监去吧。”
“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
“那行。”老余笑笑,“其实在新西兰的项目组时,已经有人在跟我接触了,想让我给他们做技术外援。我问问能不能俩人一起。”
江彦没想到这事还柳暗花明了,一脸惊喜地看着他。
“我那时候拒绝了,不舍得离开老东家……”老余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我是真没想到会有这种龌龊事……走吧,哥先请你吃饭!”
他们一块去了家烤肉店,一人又要了一份牛尾汤,热乎乎地端上来。
老余在的时候江彦特别踏实,前者像是长辈,又像朋友,跟他有很多话题可以聊。
江彦边吃边聊天,一直吃到肚子撑,这才跟老余回去,俩人又一块打了辞职信递交了上去。
下午自然是避免不了的领导谈话。老总是大概没料到他们会这样,一会儿说公司十分重视他们,一会儿又说公司保证会还他们清白,看样是真急眼了。
江彦和老余既不缺机会也不缺钱,去意已决,甚至连上一个项目的提成都不打算要了。
等到谈话完毕,他们又跟公司里的人吃了个饭。大家纷纷举杯祝福,熟悉的不熟悉的,都跟江彦说话,愿祝他以后越来越好。江彦再次成为人群中的焦点,这次却没有觉得不舒服。他红着眼眶挨个谢过,话也多说了不少。
回家的时候已是微醺。
客厅仍是冷冷清清地样子,江彦出门的时候走得急,水杯被摔在了地上,现在也还是倒在原处。他没有管,直接拐去浴室洗了个澡,又套浴袍,拿着抱枕往沙发上一坐,开始开着电视换台。
一种孤单的感觉悄无声息地淹了过来。
他忽然想起一年前,跟初恋争执时,初恋跟他讲:“彦彦,你不能一直不接触社会,自己一个人呆着会很孤单的,想事情也容易极端。”
江彦觉得他是瞧不起自己,固执道:“你能不能别管我!”
初恋沉默,在那边叹气,“我管你,是因为我喜欢你。”
分手后江彦也难过,喜欢的人相互伤害是他最不想见的。尤其是这种因为在意你,为你着想却强迫你做事情的好意,最让人害怕和为难。
他不知道别人怎么办,他自己是妥协过的,所以即便分了手,他也去了老余的公司,不可避免的加班熬夜,做些打杂的工作,收入也不及以前的一半。
江彦忍不住想,如果当初不吵架,自己直接顺从了他的意愿,现在是不是就不孤单了?可是那样的话,现在面对的会不会是更多的要求和强迫?
窗户里漏进来一簇凉风。江彦回过神,自嘲地笑笑,起身去关窗户,这才发现外面好像下雪了。米粒一般的小雪花细细密密地往下撒,悄无声息。邻居们好像还都不知道,各家各户门窗紧闭。他的心情忽然又好了起来,心里想着明天一定早起,趁邻居们扫雪前去堆个大雪人。
他拿起手机,忽然又想起他昨天把王嫣的化妆品打坏了,明天最好去买套新的,当做礼物赔给她。这样的话找程以宽不太合适,会显得这个男朋友不够体贴,江彦琢磨了一下,打算找王天奇。
刚打开微信,倒是冒出来很多信息,大多是同事的。最上面的是程以宽,看着有七八条了。
江彦点开了语音,就听那边道:“江彦,今天的花是要送给你的。”
“我跟王嫣是形婚,她的爱人在国外。”
“但我不知道你现在的想法……我这边大概八点忙完,到时候去你家,我们当面谈谈可以吗?”
江彦:“???”
江彦:“!!!”
江彦的大脑当机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手机,感觉自己好像丧失了理解能力……手指不小心戳到屏幕,语音重复响起。他傻呆呆地听着,忽然瞥见了手机上的时间。
20:15!
从程以宽的公司过来,不堵车的话十五分钟肯定够了!
江彦低头一看自己慵懒风露胸敞腿的大浴袍,一个蹦高儿,赶紧先窜进卧室先换衣服。这边才进去,就听门铃响突然响起。而几乎同时,一种轻飘飘地眩晕感袭了过来。
江彦心里哀嚎了一声“卧槽!”。他眼疾手快,在晕过去之前赶紧扯过了被子。
而门外的程以宽,正提着航空箱,拍门道:“江彦,在吗?我把你喜欢的大鹅带过来了。”
第15章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又灭。程以宽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任何回应。
他原本就紧张,为了缓和气氛,还特意带了王嫣的大白鹅上来,结果这会儿连提着航空箱的手都在轻颤。
程以宽心里叹了口气,把航空箱放地上,心里又泛起嘀咕,江彦明明说过想去看王嫣的大鹅,现在都提到门口了,怎么也没反应?还是说当时江彦只是在找借口约王天奇而已?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叫人难以接受了。
程以宽沉默了一会儿,又敲了两下,在门口道:“江彦,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来说可能会很意外,但这的确是实情。其实……我一直有你的手机号,这两年也陆续从别人那里,辗转打听着你的消息。当然这其中有些偏差,我以为你是单身的,没想到你已经谈过一段恋爱了,更没想到我回来的时候,你正好在跟王天奇相亲……”
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越说越丧,想了想赶紧打住,清了清嗓子道:“你要是现在难以接受的话,我可以理解。但我还是想争取下。你记得初中我们一起参加竞赛吗?那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后来我找人打听了你的名字。成绩出来后,我又跟校长提出,想要我们三个一起升旗……其实那次我们应该要提前彩排的,但是老师弄错了,没有通知你。我周日在操场上等了很久你都没来……”
他说完一顿,低头笑了笑:“可那时候……实在没有别的渠道跟你说话啊。”
江彦原本缩在航空箱里缓神,这会儿听他说话,整只鹅都愣了。
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关在箱子里跟程以宽一块回忆过往。同样的过去,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好像完全不一样的故事。江彦觉得自己简直震惊极了。不过那时候两个不同年级的人,的确没什么机会能说话。
那他们的第一次聊天是什么时候呢?
江彦想起来了,是他被撞到后不久,他们去初三年级借书的时候。
他们学校低年级的偶尔需要向高年级的借书。有时候是新学期开学了,课本还没到。有时候是老师在课堂上,讲知识点的时候即兴发散,串一部分下学期的内容,这时候都会提前通知他们去跟上一届的学长学姐去借书。
江彦很少自己去找人,因为班长或学习委员会帮他一块借好。而那次生物老师说完,江彦突然有了自己去借书的冲动。
他一下课,就跟着另几个同学直奔了初三二班。那几人都是有相熟的学长学姐在的,江彦谁都不熟,只是趁机过去想光明正大的看看程以宽。
他知道程以宽的座位是4排中间,因此到人家门口后,他不自然地往那个位置瞄一眼,再瞄一眼……程以宽不在。
江彦有些失落,便在后面鼓着腮等同学。
也就站了半分钟,后面走来几个人,有人问:“你们在干什么呢?”
江彦回头,发现是几个学长,程以宽也在,面露疑惑地看着他。
江彦立刻移开视线,冲问话的学长道:“在借书。”
那人笑着问:“借到了吗?马上上课了。”
江彦没说话,借肯定是没借到的,但这么说……好像显得自己很无能。
倒是程以宽往他同学手里看了一眼,问:“《生物》?”
江彦一愣,点了点头。
他以为对方只是随口一问,谁知道程以宽看似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却道:“下午来找我拿。”
这件事对江彦来说,简直是喜出望外的大事了。他下午早早去了初三二班的门口,却不好意思喊程以宽,就在旁边的墙根那站着。好在后者很快出来,给了他课本。再后来江彦去还书……又借了下一本书,关系就这样奇妙的熟悉起来了。
江彦一直以为自己那时候大概看起来很可怜,现在想想,难道……
他也不敢出声,窝在箱子里很认真地想往下听。结果程以宽不说了。
楼道里黑漆漆地,程以宽背对着这边,江彦只能看到他的脚后跟。
“江彦,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当面和你谈,可以吗?”程以宽在门口问。
江彦想,可以啊!
这事虽然太意外,他有点消化不来,但他愿意听程以宽说,顶多内容多的话就先做个笔记,回头自己捋一捋。
可是现在怎么谈?这会儿他又不能开门了。
江彦又沮丧下来。他今天才当了半天的人。
现在这架势,当鹅的时间越来越长了,频率也越来越高了。会不会自己一穿,以后永远就是鹅了呢?
现在的自己是在昏迷吗?如果把自己送去医院,能不能把自己抢救过去?
江彦“嗖”的一下反应过来,对啊!
他家平时也没人来找,现在程以宽在这,正好可以救救他的本尊!可能他脑子出问题了,让医生给抢救一下!
江彦越想越激动,在笼子里“嘎”的一声。
声控灯立刻亮了,程以宽被吓得一激灵。他第一反应是鹅要咬人,飞快地往楼梯上冲了了两步,回头去看,才想起这鹅在笼子里。
江彦努力扑棱着翅膀,十分憋屈地曲着脖子冲他喊:“阿昂—啊昂——”撞门撞门!
“昂啊——”有情况!
他一着急,叫声就特别响,楼上楼下唰唰唰几声,声控灯全亮了。
程以宽傻了,忙压低训斥:“你个笨鹅闭嘴!”
江彦:“昂!”
程以宽急眼了,“扰民啊!你干什么,快闭嘴!”
他话声刚落,就听身后吱呀一声,邻居的门开了。
“干什么呢?”邻居大叔探出头,皱着眉看了外面一眼,“吵什么?你是干什么的?”
程以宽忙从楼梯上下来,咳了一下,道:“我来找对门的江彦。”
“小江吗?”邻居大叔上下打量他一眼,看着不像坏人,干脆走过来帮忙拍了下门,“小江啊,在不在家?外面有个人说找你的。”
里面没有人应,但是能听到电视的声音。
大叔又狐疑起来,看了看程以宽:“你跟小江认识?”
程以宽点了点头。
大叔警惕道:“那你给他打电话吧。接通了我听听。”
程以宽刚刚已经拨过了,没有人接。这会儿只得又当着大叔的面拨了一遍。
还是没人,但是江彦的手机铃声从屋里传了出来。
俩人说话的功夫,楼上也有人下来了,江彦从缝隙里往外看,发现是楼上的住户,平时有打过招呼,但也不熟。
“你打电话问问。”一个阿姨道,“你在这都敲门敲半天了,谁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另一人道:“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回头小江让你来你再来。你现在这样,万一是来骚扰的呢?”
程以宽头一次碰上这种事,简直百口莫辩,忙摆手解释:“我不是,我没有……”
“有没有的你得经过别人同意后再来。你要是这样下去,我们可要报警了啊。”阿姨道,“别觉得自己长得俊就行,你现在先出去。”
大叔也开始推他:“走走走!”
“我走我走!”程以宽一看这几人要急眼,简直哭笑不得,忙提起航空箱。往下走了几步,悄悄回头,后面三人一块叉腰瞪着他。
程以宽:“……”
他提着箱子,被人撵出去了。
外面的雪花越飘越密,但地面温度高,雪花刚落上就不见踪影了。程以宽来时为了形象好,只穿了一身西装,冻得直发抖。这会儿提着鹅上了车,开了好一会儿空调才缓过来。
江彦家的灯是亮着的。
程以宽不甘心,又在手机上留言:“江彦……”
江彦刚要从缝缝里瞅他,就见程以宽扭头瞪了过来:“你闭嘴啊!你敢出声回去就等着变烧鹅。”
江彦:“……”
他低低地哼了一声,趴回去了。
程以宽这才放心,咳了一声,对着手机深情道:“江彦,我知道你需要消化一段时间。但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你能不能优先考虑我,让王天奇往后挪一挪?行的话你开下窗。”
江彦:“……”
程以宽还在那往上看,等了会儿见没反应,又道:“那个,我再等你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