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南王忍了忍,狠狠将他按在了马车车壁上,他道:“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你以前不也常出任务,哪一次会叫刀剑落了脸上,我………”
他本想发火,但转念一想,鬼无情这般坐态,岂不就是想要自己见到他毁容之后,冷落、发作与他,便硬生生挨住了,生硬道:“我方才与你表了心思,你便故意在脸上落了一刀………我在你心里,难道便是那般注重容貌,会因容貌冷落与你,对你熄了心思的人么!”
他说到最后,语调也慢慢温柔起来,只轻轻道:“你若真是这么想的——那你便做梦去吧!”
话说到最后,又重新变得恶狠狠。
鬼无情:“………属下不敢。”
鬼无情都有些凌乱了,他面无表情地想,这次脸上受伤,可能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先是皇帝想睡他,再是叫他知道了,御南王想睡的其实也是他。
看来系统说的是真准,是他想差了,御南王可能当真是脑子有病。
御南王尚且不知鬼无情心里已经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个标签,他只抵着鬼无情,道:“你现在也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了,我宠了你这么多年,你难道便没有什么想法么——一点儿的意思都没有么?”
鬼无情面无表情地想:你所谓的宠爱,就是三天两头派我出任务,在我本来应该休息的日子里强行给我派加工作,平日里隔三差五给我挑刺,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叫你喜欢上吧。
鬼无情心里吐槽的飞起,表面上依旧一点波动都没有:“属下不敢。”
御南王几乎要被他气笑了:“不敢,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
他狠狠箍紧了鬼无情的肩膀,几乎被他气到上天,还没来得及再强势一波,便感觉到了手心濡湿的温热感。
当即神色大变,道:“你肩上受伤了?!”
鬼无情:“属下无能。”
——这就是真受了伤的意思了。
他与皇帝待的时间久了,神色的血腥气,药草味儿,都被强烈霸道的龙涎香压了下去,这才叫御南王没能发觉他受了重伤,下手都没轻没重的。
而此刻发现事情与自己想的可能有些偏差的御南王,已经神色微变,伸手将鬼无情衣裳扒开,看他身上的情况。
鬼无情假装自己是个木头娃娃,毫无波动地任人摆弄,御南王看了看他的情况,紧紧皱起眉头,道:“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鬼无情:“是属下无能。”
御南王道:“我要听的,不是你无能、无能,我问你——你去干什么了,才会受了这么重的伤?”
鬼无情被他连连追问,见也躲不过去,便只略去叛党部分,将受伤时的情景,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御南王紧紧皱着眉头,他压着怒气,道:“这事儿,我之后去找皇兄算账。”
他这么说,倒是叫鬼无情怔了一下。
——暗卫的性命,一直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算他是暗卫首领,能顶替他的人选也不少。
就算那些人选都不如他优秀,但差距大了,也可以用人手补上。
鬼无情对这一点看的很清楚,因而御南王此刻这般作态,才叫他略生出些惊愕心来。
却不想,御南王紧接着道:“他便是派你去做事,也该多给些人手、多与你些安全事儿才是。怎么能叫你去坐这般险事?”
鬼无情:“………………”
他在心里拍了那点惊愕一巴掌,心想果然沙雕就是沙雕,这辈子都不会变的。
鬼无情与御南王回了熟悉的地方,本已经想要去鬼无心那儿包扎一二,却被御南王拉住了。
御南王心道:既然都已经叫他知道自己的心思了,一些念头自然也便不用藏了。
而且鬼无情一去,定然又是要与鬼无心去说话。他早就怀疑他们之间有些私情,此刻刚刚对鬼无情表露心迹,又怎么能叫鬼无情去与“情人”会面?
只道:“你在我这儿等着——无欲,你去寻个人手来。”
鬼无欲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只恭敬应声,也不与鬼无情对视眼神,只跳窗出去寻人了。
御南王自己坐到床榻上,想了想,又拉着鬼无情也过来坐下,他本想要说几句关心言语,但动了动嘴唇,总觉得说了就是服个软,做了卑微姿态,实在是说不出来。他顿了顿,只道:“你这许多年,难道便未曾看出过我的心思?”
“………………”
鬼无情道:“属下愚钝。”
这就是没看出来的意思了。
御南王被他噎得顿了一下,他道:“好,没事。以前看不出来,现在该能看出来了。我与你存着的,是想与你一起过日子、叫你做我王妃的心思。并不是想要玩弄你。”
他本想说:我以前便已经喜爱你许久了,这话本来很久之前便想要说,偏偏你对他的态度实在可气,他便忍耐不住,看见你便来火。
但顿了顿,觉着这话说了也没什么意义,又感觉说了这话,自己便会丢了面子,转而道:“你若做了我的王妃,我也不会去寻别人。你…不必再出任务、受伤,只安安心心,享我给你的富贵便是。”
“属下不敢。”
鬼无情面无表情地对着他,御南王说的这些还不如不说。对他来说,去外边做任务,远远要好过被困在院子里来的好。富贵这玩意儿虽然好,但请原谅他没多想要享。
所幸御南王本便已经想到了要被他拒绝,此刻也不气恼。只道:“那你想要什么?”
鬼无情心道:我想要你把我们体内的子蛊都唤出来毁了,你会做么?
他只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只面无表情地道:“属下不敢。”
御南王忍了忍,道:“属下不敢属下不敢,你分明什么都敢,此刻又装什么装呢!你便不能与我说些其他的………”
鬼无情心道:说些其他的,说什么?他这般态度都已经几年了。他们少年时,他与御南王的关系倒是极好,平常也不必太注重尊卑有序。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他们竟然便已经变成了这般模样。
这话若是由少年的褚沉绝来说,鬼无情怕是会有些心动感觉,但御南王此刻已经不是褚沉绝了,他已有亲王尊位,是天下位于顶端地位的,有十二万分尊贵的御南王。
现在说这些话,简直与开玩笑一般无二。
御南王见自己怎么说,鬼无情都像是木偶人一般不为所动,他忍住自己的火气,也沉着脸不说话了。
所幸他们之间的凝滞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鬼无欲便已经寻了人来,为鬼无情处理肩上情况。
御南王在旁边看着,等那人帮鬼无情处理完伤势,他便叫他们退下,道:“你可是在怨恨我?”
——这话问的可诛心。
鬼无情心里一惊,身体本能比大脑反应更快,他“砰”的一声跪下去,叩首道:“属下不敢。”
御南王只看他反应,道:“不敢,原是不敢。”
不是不怨恨他,只是不敢怨恨他。
他心里被这话堵得发闷,但缓了缓,又缓了过来。只道:“你怨恨我哪一点?”
鬼无情一声不吭,也知道自己失言,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道:御南王心眼儿小,他今日这么对他,现在终于叫他生了气,怕是一顿鞭打少不了。
却不料御南王只沉默半晌,未曾叫人拖他下去施刑,只道:“也是,你不敢说。”
他紧紧皱着眉头,道:“你自己好好休息。”
便干脆利落地甩袖走人了。
鬼无情任在他身后一头雾水,心道御南王又在使些什么坏。
但刑法一时没有派下来,他倒也从善如流,高高兴兴去找鬼无心了。
御南王还不知道他已是去与“情人”会面,只气势汹汹,出了御南王府。
他脑中环过几个熟悉的名字,想了想,先定了个地点,派人将他们所有人都叫了过去,自己也匆匆忙忙,往那地方赶了过去。
不敢怨恨——不敢怨恨!
他倒还是头一次知道,鬼无情竟是一直怨着他的。许是他以往态度,实在是恶劣了些。
虽然他对此并不十分在意,但鬼无情在他面前,一直都是那副冷漠姿态………这却是叫他十分难过的。
他对自己那般态度,是否便是因为他怨恨自己?
若是,那这些不该有的情绪,便也该处理处理。他不擅此道,但所幸,他身边,还该是有人知晓的。
第三十五章
鬼无情尚且不知道御南王去干了些什么。
他不欲想太多事情,坏了自己的心情, 只高高兴兴地去了鬼无心那儿, 却未曾想到扑了个空。
鬼无心专管审讯, 平日里除非是真真极缺人手,否则她都是不会出去办事的。这段时日里, 任务并不是太紧张,鬼无情想了想, 便直接往暗卫审讯的场所去了。
他一进去,诸多暗卫便纷纷对他行礼问候, 道:“见过大人。”
眼神儿也不住地往他身上瞟,灼热地像是在围观什么稀罕物件,直叫人觉着他们眼睛里头都发着光, 眼神儿直叫人觉得瘆得慌。
鬼无情早已经对现在的情景有所预料,他面无表情, 问了鬼无心此刻所在的地方, 便一步不停,大步离去了。
鬼无心正在审讯个中年男人, 她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捧着茶水喝,慢条斯理地问话,那人不说, 便要挨上一鞭。
那鞭子的颜色十分清新好看, 是浅淡的翠绿, 简直好像是树藤编织成的鞭子, 上面细细地扎了针,虽然看着好看,却也是极有威慑力的模样。
鬼无情到了那儿,便先站在审讯室外边,慢慢等鬼无心审讯结束。
那男人一开始嘴还很硬,到了后来,便已经忍不住哭天喊地起来。他身上的衣裳被特意剥了个干净,一鞭子下去结结实实地扎出许多针孔来。那鞭子的翠绿颜色是因为上面涂了毒,毒随着针一起混入那人体内,直叫他几次想要自尽,都被早早注意着他的暗卫拦下未果。
鬼无心一条条问话,他若不能第一时间回答上来,便要受一鞭子,男人从一开始的不屈模样,很快便涕泗横流,有问便答,急急向她说出问题的答案,几乎连一息时间都不敢耽搁。
鬼无情站在后边,感叹鬼无心手段更老练了些,便见她问到最后,道:“与他一粒解药,莫先叫人死了。”
又看了那人一眼,道:“你若是你乖巧些,我能省些力气,你也不必白吃许多皮肉之苦。此事你妻儿老母不会被牵扯进来,放心罢。”
这话一说,就是今日不必再讯的意思了。
鬼无心处理了那人,便把茶水放到一边,出了牢门,先看了鬼无情面容一眼,倒也没有什么询问意思,只带着些惊喜道:“你不是与陛下那儿去了么,今日竟便能回来了?”
鬼无情道:“受了些伤,回来休养。”
鬼无心本想要去拉他的手硬生生在半路收了回来,她道:“怎么能受了伤?我还以为——算了,你进来与我说话!”
她拉着鬼无情寻了间密封的牢室进去了,先细细问鬼无情受了些什么伤,又担忧道:“我本来以为,你是因为知道了主子心思,方才会自毁容貌。却不想原来当真是因了意外。”
“………………”
鬼无情面无表情地听她说话,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问的,是鬼无心之前所说的“因为知道了主子心思”那一句。
他听鬼无心这意思,怎么觉着她早早便知道些什么事?还是说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御南王对他抱的小心思,就他一个不清楚?
鬼无心眨眨眼,道:“我到底也是女子,对这方面自然要敏感些。主子对你——可与对其他人都不一样。时日久了,我自然也便看出来了一些。”
不过这喜爱是真真折腾人,有还不如没有的好。鬼无心心里这般想,但这话,以她的身份,却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只能叮嘱道:“主子若有些什么意思,你切记得莫推拒。不然该吃的苦头还得吃,还要白惹怒了主子,得一顿皮肉之苦。”
鬼无情面无表情地听她唠叨,心想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能叫御南王戳瞎了眼睛看上。
他二人在这儿亲亲蜜蜜说着话,另一头,御南王也正与少年时的狐朋狗友见了面。
他少年时其实也是极顽劣的,到了军中时,已经是性子改了许多的模样了。这些朋友,他之后来往的渐渐少了,此刻忽然请他们过来,诸人都有些受宠若惊。
若是有些见识的人,将他们一一看过去,便会发觉在座的这些人,竟都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风流公子。若不是先帝去的早,边疆那边人心浮动,他不必去军中历练,想必如今也该是个风流王爷。
御南王倒也不扭捏,他面无表情地叩叩桌案,道:“今日叫你们过来,是为了叫你们与本王出出法子。”
鬼无情一直在鬼无心那儿待到了天黑。
鬼无心比他大了整整五岁。
他们是一开始便认识了的,暗卫训练的时候不分男女,鬼无心那时生得美丽,在一群小姑娘里边格外出众,便被几个年纪大的盯上了欺负。
鬼无情那会儿刚刚进来,不过小小一个,第二日见了她受欺的情景,便悍然冲上前去,不要命一般,把那几个大孩子揍个半死——自然,他自己受的伤也不轻就是了。
他们便是在那会儿有了交集。鬼无情心想小姑娘实在危险,把被褥搬到了她旁边睡,此次便成了鬼无心的保护者。
他虽比鬼无心小了许多,打架却一直是不要命的架势。鬼无情从小打架打到大,鬼无心为他包扎伤口,也是从小包扎到大。
等到他们熬过基础训练,开始学习暗卫必会的诸多技能时,鬼无心便在医毒、审讯一面展现出了极出挑的天赋,更是被上头的暗卫头头特别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