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人一直在自己的心里,对自己非常重要。
周围的一切章子墨都看不见了,他只看得到笑眼盈盈,却在远离他的洛元青,他恍惚间往前走了几步,就像是很多年前一样叫着洛元青的名字:“元青,我……”
洛元青眼睛都没有眨一下,面无表情地将车窗摇了起来,他的脸很快消失在章子墨的眼前,而后,时辰踩下油门,一骑绝尘。
*
黑色的法拉利很快融入在城市的夜色里,洛元青闭上眼,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999在洛元青的脑子里出声:“宿主,刚才你的表现,按照大多数人类的逻辑,实在是有些尖酸刻薄、咄咄逼人。或许这样很解气,但对你的求偶进程可能造成负面影响。”
洛元青轻笑一声,说:“动物求偶,的确是要展示出自己最漂亮的羽毛。但人类的感情并不只是生理需求,对我们人来说,灵魂上的契合才是相守一生的关键。如果在我走了以后,原主要和时辰共度一生,他们就需要彼此坦诚。这时候我把这些最难看的伤疤都给时辰看,如果他没有被吓跑,他们就可以有以后了。”
999还没有说话,时辰倒是开口了,听上去一如既往地沉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要去喝一杯吗?”
洛元青转过头看着他,有些歉疚和难堪地说:“见笑了,让时总看到这些事情。不过这些是个人私事,和工作无关,并不影响我的专业性。”
时辰非常认真地说:“还以为你今天会暂时放下工作,在我的面前稍微放松自己,没想到这么快你有说到工作上。”
洛元青还没有回答,时辰又趁着等红灯的时间,转过头来看着洛元青,漆黑的眼眸反射着城市的灯火,漂亮得要命。
时辰说:“如果你可以不以当事人的身份看待我,而是以朋友的身份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这是一句暧昧得非常明显的话,让时辰给说得非常一本正经,不过好在时辰有那么一张祸害人的脸,所以这句话依然非常撩人。
于是听到的一瞬洛元青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收紧,血液好像全涌到了耳朵上,让他感觉自己的双耳不停地发烫。
洛元青有些无措,他不确定这份无措是自己还是原主的。于是他只好强作镇定地说了一句:“时总既是我的当事人,也是我的朋友。”
时辰的右边眉尾微微上挑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全神贯注地看着洛元青,这细小的表情又让洛元青的心跳有些不受控,他不愿再与时辰对视,很快移开目光,心虚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洛元青不知道,在他推自己眼镜那一刻,时辰微微眯了眯眼,喉头轻轻滚动。
很快,绿灯再次亮起,时辰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继续认真开车。
最后洛元青也没有同意和时辰去看喝一杯,时辰也没有勉强。
回到公寓泡澡的时候,洛元青拍着自己依然乱跳的心脏,说:“嘿,哥们儿,咱们控制一下,不管你现在多么迫切地想要和时辰交流友谊,都要忍住。我毕竟是个假律师,没有你那么专业,感情带到工作里的话,我说不准两项都会搞砸。这个案子对你来说很重要,咱们先考虑工作。”
但不知道原主听到没有,洛元青的心跳还是没能控制住。
“交涉失败。”洛元青有些沮丧地说。
999道:“宿主,没准是你自己……”
洛元青白眼一翻,道:“闭嘴,待机。”
999冷哼一声,不再开口。
洛元青则闭上眼,一点点平复自己的心情。
*
正在此时,在城市的另一头,传出了宋初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他刚才跌跌撞撞地跑向了病房,心里还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但看到病床上卢柳音冰冷的尸体时,他终于感觉到了五雷轰顶。
这段时间,卢柳音的状况不好,医生都说了,她随时可能支撑不下去。
他本来应该陪在她的身边的,可这段时间章子墨的反常让他心慌不已,他时时刻刻都想盯着章子墨,只怕这个男人会离他而去,到洛元青的身边。
所以,但凡卢柳音的状况稍微好一点,他就迫不及待地离开,抱着侥幸的心理,将卢柳音一个人留在了医院。
之前那么久都没有事,偏偏这一次出事了,偏偏在他不在的时候,卢柳音撑不下去了。
为什么不等着他呢?
为了卢柳音,他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还做了很多牺牲,可都到了最后的时刻,却没赶上见她的最后一面,让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带着遗憾和痛苦离开。
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懊悔悲切,心痛得他受不了,只能伏倒在母亲的身上大哭。
他从小就很爱哭,因为他每次哭的时候,都有人安慰,然后帮他解决眼前的困扰,他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哭就可以了。
但现在,他一个人在这里哭着,根本没有人安慰他。
他应该怪谁呢?怪自己愚蠢、嫉妒,才错过了和目前见最后一面的机会吗?
不,怎么可能,他做错了什么?他什么都没有错,明明是洛元青错了。那个人……冷漠无情,自私自利,是他害得自己没能和母亲见上最后一面的!如果不是洛元青逼着章子墨留在他的身边,自己也不会这样失控,也不会为了这些事情生气,从而错过和母亲见面的机会。
对……都是洛元青的错!
宋初一直自认为自己是个善良的人,他的心很少怨恨什么,但现在,他满心都是对洛元青的怨恨。他很唾弃这样的自己,可他控制不住,因为这一切都是洛元青害的。
偏偏……他这样怨恨也无可奈何,他根本就拿洛元青没有办法,他太无能了,他能对洛元青做什么?
除了哭,他真的别无办法。
宋初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深沉的痛苦,直到后来,他哭得双眼红肿,声音嘶哑,被医院的护士们从卢柳音的身上抬走,他才终于停下来,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后来的三天,宋初只能勉强忍着心痛,浑浑噩噩地为卢柳音办理身后事,在他好不容易压住心里的悲伤时,却又得知了另一个让他窒息的真相——那天晚上,宋云永究竟为什么没有能赶上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
当时宋初正在手忙脚乱地在医院结清最后的欠账,宋云永什么忙都帮不上,却还缠着他,惊慌又羞耻地给他说出了那天晚上的事情。
听到的时候,宋初真的以为自己在做噩梦,差点恶心得吐了出来。
他还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哭干了,谁知听了宋云永的丑事,他还是没忍住又哭了起来,他惊恐地看着这个从小对自己关爱有加的父亲,仿佛自己从来不认识他。
他的心已经千疮百孔,都快碎成渣了,可这个男人还在不停地伤害他,在他的耳边絮叨着那些没用的话。
“小初,你去求求你大哥吧!他肯定会听你的话的,你知道他根本不是一个心狠的人,他从前帮了你那么多,只要你求他,他肯定会帮忙的!他要是现在不帮忙,我马上就会被抓去坐牢了!坐牢都还只是一方面,他以后要是真的不管我了呢?不给我拿赡养费怎么办?小初,你去吧,小初……”
“爸爸!”宋初一把推开宋云永,像是要崩溃了一样哭道,“爸爸,你是不是疯了!你听到了,他那天那么骂我了!从来没有人那么骂过我!他根本就是假情假意,他不会管我们的!他在报复,你没有看出来吗?他在报复!”
宋云永急了,慌忙说:“怎么可能不管我们,他要是真的不管我们,我们这几年的日子能过得那么舒坦?他只是嘴硬罢了,他不会报复的,他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了解他,他不是那种人……要是你不行,就让章子墨去,他不是很喜欢章子墨吗,小初……”
宋初一把摔了手里的东西,彻底失控了,他几乎忘了自己现在还在医院的病房里为母亲收拾最后的遗物,忘记了这里处都是人,都在他的笑话。
他哭喊道:“你做的那些事情,还不够丢人吗?你自己去解决!要找他也自己去找!不要再逼我了,我有什么办法!你滚啊!”
他们争吵的声音引来不少人的围观,宋云永看着人来,倒是立刻站直了,摆出一副父亲的架子来,板着脸说:“我是你的爸爸,你就是这么和我说话的吗?”
围观的人不冷不热地劝架,但眼里分明都是看热闹的兴奋和戏谑。
宋初屈辱地捂着自己的脸默默流泪。
在洛元青来医院之前,这一切并不是这样的,但凡看到他的人,都说他乖巧懂事。可那晚和洛元青吵了架,那些人听到了以后就开始闲言碎语。
宋初今天下午来的时候,就听到了他们在说自己。
“那天那个又高又漂亮的帅哥,是小宋的哥哥啊,但是被他家里人抛弃了,听他说话那口气,小宋的妈妈当年是小三啊……”
“啧啧啧,看不出来,觉得这母子俩还挺好的。”
“好什么啊好,你没听说,小时候不管那孩子,后来看那孩子有钱了,就巴巴地凑上去。哎呀,真不害臊。”
“不过那帅哥人还真是不错,小宋妈妈走的时候,居然是他陪着的,也算是以德报怨了吧。”
“这孩子也真是命苦,可怜……”
“有什么好可怜的,你看看人家现在多有出息,大律师!前几天那个歌手离婚争财产的官司,就是他打的,新闻上到处都在报,你们都没有看到吗?据说他诉讼费就赚了七百多万!”
“对了,我好像还在新闻上看到,天利科技告迪美电器侵权他们一款空气净化机的官司,也是那个孩子在打。哎,我儿子能有人家一半出息就好了哦,关键是人还长得那么好,虽然是很凶,但现在这个社会,有钱有势,怎么凶都可以哟。”
“对了,你们谁家的闺女可以介绍一下……”
“别瞎介绍了,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欢女孩,那天还说小章是他以前包的鸭子,啧啧啧,年轻人真是玩得厉害。”
“那岂不是老宋这两个孩子都是同性恋?这老宋家可断子绝孙了。”
“呸,那种人,儿子都不要,老婆要死了都不来看几眼,活该断子绝孙!”
“还有那个小宋啊,捡哥哥不要的男朋友,真的不觉得膈应吗?我想想我都觉得受不了……”
“受了哥哥那么多照顾,可能觉得衣服车子都借了,借一下男朋友也无所谓吧。”
……
这些刺耳的话在宋初到来的那一刻全都停止了,宋初脸色发白地看了看这群人。
他们怎么不死呢?
宋初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些人并不是临终关怀科的,而是隔壁呼吸科的,他们还没有得绝症,也就是说,他们还能凑在一起,说很久自己的闲话。
宋初的尊严被按在了地上疯狂地摩擦,每次一想起来,都觉得自己浑身像是针扎,真想给这群八婆一人一个耳光。
他已经够屈辱了,偏偏他的父亲,还在这个时候给了他那么大的打击,而且还要在他的面前开口闭口都是洛元青。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凭什么!
宋初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痛苦,放任自己蹲在地上捂着脸痛哭,宋云永最后实在是没脸了,瞧着众人探究的目光,阴沉着脸离开,根本不管宋初多丢人。
*
之后,宋云永的十三天行政拘留还是执行了。被洛元青凶过以后的宋云永不敢去惹洛元青,于是就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宋初的身上,从放出来之后就一直各种找宋初的麻烦,好像之前二十年的父慈子孝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宋初从未这样心力交瘁,过了非常艰难的一个月,唯一的安慰就是这个时候章子墨没有离开,一直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他,于是,宋初终于从失去母亲的打击之中缓了过来。
结束一天的工作,他疲惫地回到和章子墨共同家,看到家里的灯亮着,他的心里就稍微有了些安慰。他匆匆回去,打开房门的时候,发现章子墨正在收拾行李。
宋初愣了一下,想起了章子墨的电影即将开拍,脸上又带上了笑意,走到章子墨的身边,带着温柔的笑意道:“子墨,我来帮你收拾吧,你明天就要去片场了,今天好好休息。”
章子墨抬起头看着宋初,眼神之中有些疏离,淡淡地说:“不用了。正好,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
宋初的笑容陡然僵在了脸上。
第37章 第二颗狗头
章子墨看着宋初的脸, 也觉得怜惜和不忍, 但他现在非常坚定,也清楚地知道,怜惜和爱是不一样的。
“小初,之前一段时间, 我知道你一直心里很痛苦, 所以我没有提, 但现在, 我们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了。”章子墨眼神非常坚定,根本不给宋初插嘴的机会,快速地说, “虽然对你很抱歉,但我想,这些年来, 我一直都搞错了,我以为我对你的感情是爱,但现在才发觉不是的。我们已经错了很多年了,但好在现在纠正这一切还不晚。小初, 你很聪明,这段时间你应该也感觉到了。”
宋初脸色惨白, 眼泪根本控制不住地就流了下来。
章子墨并没有像是以往一样, 因为宋初的眼泪就慌忙妥协,而是坚定地继续说:“其实之前我就想通了,因为我知道阿姨离开后你肯定很难过, 于是一直忍着没有说,现在看你好些了……”
“不行!”宋初突然尖叫打断了章子墨的话,崩溃地大吼道,“你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你说过的!”
章子墨的脸上露出了有些难堪的表情,接着说:“真的非常抱歉,说那些话的时候,我也是认真的,可那时候的我并不成熟,而道现在我现在才发现,我对你的感情不是爱情,我只是想……纠正这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