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情谊,容奚感动非常。
高柏闻言,抬首见其笑容真挚,目光敦和,心中极为熨帖,暗赞其有情有义之品性。
然面上却道:“羹虽好,却不可贪食。且你孤身在此,无甚进项,锦食轩菜品价高难买,就不必了。”
容奚笑:“夫子勿忧。此羹不贵,奚可……”
“不用。”高柏直接拒绝,吹胡子瞪眼,“你好好读书便是,我若想吃,自会去买,哪用得着你?”
语气不善,却句句为容奚着想。
容奚笑,“奚听夫子之言。”
两人畅聊片刻,容奚离宅至县城锦食轩。
见段长锦后,道:“若有高夫子家仆来买豆腐羹,当价低七成,此事唯独你我二人知晓,莫叫旁人或高夫子家得闻。所减之钱,从我利中扣除便是。”
高柏虽在镇上学堂教书,濛山县却俱知其名。
段长锦闻言,顿时摆手道:“大郎实在见外,我对高夫子亦心怀敬重,不说减七成,十成也可。”
两人互相推辞,段长锦终拗不过容奚,叹声道:“大郎之言,我谨记在心,定不叫旁人知晓。”
谢过之后,容奚正欲离此去往胡宅。
不经意间,余光被一人俘获,瞬间顿足。
陈大郎之容,实在叫人难以忘却,见之便铭记于心。
他顿足间,恰逢陈大郎目光转至,二人眸光相触,俱愣神片刻,及段长锦询问,容奚方恍然回神。
他笑答:“忽遇故友。”
言毕,迈步至窗边,见到陈大郎三人,拱手道:“陈郎君,陈兄。”
见剩下少年郎面露惊愣之色,虽觉其面善,却未想起,便问:“敢问这位小郎君是?”
陈川谷见他,简直惊喜至极,顾不得许多,忙起身笑道:“大郎,久不相见,我甚为思念。”
“容奚?”少年郎君不可置信。
容奚怎会与阿耶、陈叔相熟?而且似乎不认识自己的模样?还叫阿耶“陈郎君”?
陈大郎跪坐窗边,贵气天成,霞姿月韵,只浅淡一笑,便令堂内生辉。
“你当真?" 人人都爱容氏子[穿书]0 ">首页7 页, 皇叮俊背麓罄身庑咳窭?br /> 陈川谷亦有些困惑。
他们问过梁司文,传言容奚欲行强迫之事,确有其事。然如今观容大郎,似不识梁司文,当真有些蹊跷。
见他们神色有异,尤其是少年郎君,眸中羞恼、愤怒、尴尬等轮番上阵,叫容奚心中一凛。
脑中记忆迅速迸发,画面一闪而逝,乍然与面前少年郎君的脸对上。
他怔忪片刻,忽歉然行礼道:“某此前多有冒犯,还请小郎君多多海涵。”
这少年郎君名曰梁司文,正是此书主角之一。
若无今日之见,容奚早就忘却,自己身处书中世界。原身正因强迫梁司文而受惩罚,被容尚书遣来临溪。
然,强迫之事并非原身真意。
他郑重致歉,反倒让梁司文不知所措。陈大郎观容奚前后态度,不似作假,不禁微微蹙眉。
陈川谷叹声:“大郎与司文或有误解?”
恰在此时,店仆捧盘而至,因段长锦吩咐,他笑容灿烂道:“掌柜说了,三位郎君既为容郎君之友,便由他做东,惟愿郎君不嫌菜色简陋。”
陈大郎与陈川谷已见识容奚之技,如今见盘中之物,不觉新奇。
然梁司文初见,观其色,便已食指大动,再嗅其味,喉结不禁滚动,已不顾容奚在此,得陈大郎允许后,挑箸品尝。
刚入口,便恍若身处云端。
昨夜心中不屑,今日却觉,即便宫廷盛宴,亦远不及此。
锦食轩,当真名副其实。
被美食俘获的梁小少年,已然忘却什么世家风度,且他本就是从武之人,不拘小节,兀自吃得欢腾。
“替我们多谢掌柜。”陈川谷对店仆道。
店仆微笑离去。
容奚应邀入座,恰与梁司文相对。见小少年心神沉浸美食,颇有几分可爱,思及他日后遭遇,不免生出几分可惜。
他虽注视少年,然目光清澈,无丝毫狎昵之意,陈川谷放心不少,更觉其中必有误会。
他暗示陈大郎,陈大郎却兀自品尝菜肴,然入口不过几息,便停箸不动。
“菜品不合?”陈川谷询问。
梁司文闻言,亦抬首看向陈大郎。
“不饿。”陈大郎淡淡回道。
容奚与他生活十数日,自知其口舌挑剔,见他如此,便道:“既故友重逢,若是陈郎君明日有闲,奚愿于容宅做东,届时还请赏光。”
他知梁司文身份,乃秦郡王义子。
能与秦郡王义子同行,且能主事,这位陈大郎的身份,定不可小觑。
容奚不欲探听旁人隐私,也不在意他人身份。陈大郎有赠玉之恩,他自当回报一二。
陈大郎闻言,神色稍霁,眼尾含笑,“是我之幸。”
梁司文茫然更甚,“阿耶?”
为何明知容奚曾欺辱于他,阿耶与陈叔却待其如此客气有礼?
他并非有怨,只是好奇而已。
容奚正执盏品茗,听闻梁司文口中两字,顿时几欲喷出,好在努力控住,却呛得头晕眼花,面色通红。
从初见起,容大郎一直宽厚有礼,端肃矜持,从未如此失态。
陈大郎目光微柔,眼中笑意愈浓。
倒是陈川谷见其可怜,伸手拍其后背,“大郎饮水需谨慎。”
“多谢陈兄关心。”容奚以帕拭嘴角水渍,回道。
梁司文也停箸瞧他,见他咳得眼眶通红,几欲沁出泪来,也不知为何,竟抛下先前成见,心软道:“你小心些。”
主角梁司文果然心善。
容奚微微一笑,目光极柔,“多谢小郎君。”
梁司文似有羞恼,轻哼一声,低首吃菜。
得知陈大郎竟是大名鼎鼎的秦郡王,容奚一时失态之后,心中渐渐平静。
只是未料,有阎罗之称的秦郡王,竟如此年轻俊美。
“奚有事在身,不扰陈郎君、陈兄、梁小郎君用膳,奚告辞。”
他已晓陈大郎身份,便知其私服至濛山县,定有要务在身。
秦恪冷淡颔首,陈川谷略有不舍,但思及明日可去容宅用膳,心中很是雀跃。
唯梁司文吃得尽兴。
容奚离后,店仆又呈一盘菜肴置案。
不仅秦恪三人,堂中其余食客,亦惊奇不已,纷纷询问新品为何物。
店仆耐心解释,见到食客惊叹之容,俱心生满足之感。
豆腐之名,瞬间火爆,于城中广泛传开。
陈川谷以匙舀之,只见其颤颤巍巍,似要散开,便一口吞下,顿觉嫩滑爽口,连连称赞。
“鲜!嫩!好吃!”
梁司文已经说不出话来。
秦恪只品一口,便再没动箸。
“你怎么不吃?”陈川谷诧异问道。
秦恪瞥他一眼,“不饿。”
明日有容大郎亲自掌勺,他自要留腹慢慢品尝。
陈川谷、梁司文两人,不知其心中所思,直将一盘豆腐扫荡干净,吃得腹撑难耐。
回旅舍后,秦恪忽问梁司文:“容大郎为何欺辱于你?”
陈川谷白眼一翻,这叫什么话?虽说容大郎不似淫邪之徒,但也不能这般询问受害者吧?
“阿耶,听说他喜爱男色。”梁司文有些脸红。
他自觉不算美男,生得较为英武,不比小倌柔美之态,不知容大郎为何会强迫自己。
“在此之前,你二人可有交集?”
秦恪自然不是无的放矢,他相信直觉。
梁司文思虑片刻,小声道:“并无。”
虽不排除容奚见色起意,然世上巧合之事,多是人为。
“回京后,查清此事。”
秦恪素来冷淡,却忽对这种事上心,梁司文以为他关心自己,心中有些雀跃,不禁露出笑容。
“嗯!”
容奚离开锦食轩后,至胡宅,见胡玉林。
“大郎,你瞧。”
胡玉林置两物于桌案,并展开图绘。
案上两物,容奚见之欣喜至极。一为土豆,二为苞米,皆为可口鲜甜的粮食作物!
“玄石兄,甚好!甚好!”
难得见他神色激动,胡玉林也不免受其感染,朗声同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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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天公不作美,丑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容奚从梦中惊醒,听屋外雨声缠绵,一时竟再无睡意。
窗纸又被风雨卷起,扇打在窗棂上,呼呼作响。
要是有玻璃就好了。他睁着眼睛,再次感叹。
偏居一隅的容宅,依旧维持着它的安宁。而濛山县城,却在雨夜中,一片哗然。
掌管法度的曹县尉,突然被人扣押,等待押解进京。当毫无疏漏的证据摆在他面前时,他再也无法叫嚣。
秦恪身着玄衣,面容冷峻。
“你若供出主谋,或可饶你一命。”
区区一城县尉,根本没有能耐独吞冶铁之法。
不仅如此,此前他们于容宅躲避,县尉着人挨家挨户搜索,定也是奉主谋之命。
曹县尉自知大势已去,涕泪横流,“下官实在不知啊!求郡王明察!”
主谋是谁,其实秦恪心中已有猜测,然手中并无证据。见曹县尉不似说谎,恐主谋隐藏颇深。
思及此,他不再赘言,只着人好生看押。
濛山县县尉,一夜之间落马,引得县衙官吏们,俱噤若寒蝉。
雨一直持续至清晨,见其势头,似一天也下不完。
秦恪三人依约乘车至容宅。
三人至,容奚并不知晓,他正在灶房准备食材。
刘氏祖孙见故人来,俱热情招待,将他们引入正堂,奉茶捧盘。
秦恪与陈川谷在此待了约莫半月,早已熟识此处。梁司文却好奇观望,见宅屋陈旧,心中暗叹。
昨日遇容奚,见其余肉清减许多,不似先前胖硕,想来生活定极为清苦。
自己未曾受伤,容奚却被遣偏僻荒地,仔细想想,他颇有些过意不去。
正皱眉深思,容奚从灶房行至。
梁司文抬首看去,容氏大郎面带微笑,双目湛然,身后雨落成帘,映其身影,颇觉气度不俗,翩然美质。
比之容连,亦不差矣。
心中陡然一惊。他怎会如此魔怔?容连乃盛京才子,容貌清俊,态如松竹,得美誉无数,容奚怎堪与之相比?
他连忙低头不再看。
“陈郎君,陈兄,梁小郎君。”容奚一一行礼。
三人回礼。
秦恪掌握杯盏,状似随意道:“先前情势所致,我隐瞒姓名,容小郎君莫怪。”
未及容奚回应,他眼尾笑意弥漫,声音柔和,“在下秦恪,字肆之。”
秦恪之名,大魏无人不知。
容奚一时不知该不该行礼称呼“郡王”,就听他继续道:“你我为友,我虚长几岁,你唤我兄长便可。”
陈川谷和梁司文俱惊异连连。
可从没瞧见秦郡王对人如此和蔼可亲的,虽说陈川谷也喜爱容奚,然此事放在秦恪身上,就是令人奇怪。
容奚顺坡下驴,笑道:“肆之兄。”
贵客临门,他自当尽心备膳。及申时,食案齐备,碗碟陈列。
清蒸鲈鱼、蘑菇炖鸡、虾仁豆腐、素炒豆芽、酱焖茄子,搭配白软精米,简直如神仙盛宴。
梁司文边吃边感叹,这比锦食轩的菜色都要美味得多!怪不得阿耶昨日胃口不佳,原是因容大郎手艺之故。
客人几近风卷残云,盘中之物悉数入口,犹觉不够。
容奚见之,心中颇为满足。
食毕,秦恪三人便要离去,陈川谷执容奚手腕,泪眼汪汪,“下次又不知道何时再见。”
他正说着,刘子实捧盒而来。
木盒精致美观,一看就是出自冯山之手。
“微薄心意。”容奚笑着解释,“此为白糖。”
“白糖?”梁司文最是好奇,忙打开来瞧,盒中陈列数排白糖,俱用糖衣包裹。
他掀开糖衣,果真见到莹白清透的白糖!
“我从未见过白糖,你从何处得来?”梁司文惊喜问道。
连盛京都没有呢。
秦恪与陈川谷对视一眼,俱明对方心中所想。
白糖罕见,定珍贵无比,容大郎能送出这许多,他与白糖必定有所关联。
容氏大郎越发神秘莫测了。
“多谢大郎厚赠。”秦恪坦然收下。
却又问:“我见院中新造石磨,用作何处?”
石磨上还有些许大豆浆液痕迹,秦恪目锐,早已瞧见。
按理说,豆腐为新品,民间还未出现豆腐坊,几乎无人知晓豆腐做法,而容宅却有石磨,专门用来研磨大豆。
如此明显,秦恪不可能猜不出来。
容奚闻言,坦然笑答:“实不相瞒,奚钟爱钻研美食,豆腐制法,奚曾从奇书所得,闲来无事,便亲自尝试,幸而成真。”
他语调平和,无丝毫扭捏紧张之态,观之不似作伪。
“奇书?什么奇书?”梁司文有惑必问。
像胡、姜二人,虽听闻奇书,却从未询问,秦、陈亦未问及,独梁小少年,心思单纯,倒将容奚问住了。
容奚怔然片刻,方歉然回道:“时日久远,奚已忘却。”
秦恪忽轻笑出声,“今日得大郎款待,待回京后,恐食之无味。不知大郎可有回京打算?”
高大男子立于廊檐之下,灰蒙雨幕更衬其龙章凤姿。其眸深邃静谧,似能窥见心门。
容奚背上隐生寒意,心中微凛。
有“阎罗”之称的秦郡王,断不会如表面这般亲和秀致。历经狼烟,杀敌无数,心思深沉,这人比他想象还要莫测。
“相比盛京繁华,奚更爱田园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