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也是忽然想明白了些什么,只看了看沈念,就跟着许湛离开了。
店里终于完全清场,沈念也终于认真地看向了沈秋晗:“秋晗,我们谈谈。”
沈秋晗最初也是不知道沈念要做什么,只是他叫她来吃饭,她来了,闹这么久,原本心情也已经有了缓和,结果一顿饭吃完,冷不防叫沈念单独留下来,说奥谈谈,结果这遗留下来就是好长一段时间的大眼瞪小眼,沈念一言不发,就跟她对瞪。
这会儿沈念终于开口,沈秋晗也是耗尽了耐心,只是表面上还是尽力压抑着,语气没什么起伏:“谈什么?”
不管沈念的目的是谈什么,她其实也是愿意好好谈一谈的。
只是很巧,沈念想跟她谈的,却不是她想谈的。
“你跟苏忱其实是最合适的,不是吗?”
要说先前心里还有些许期待,这会儿沈秋晗是直接炸了,语气也冷了下来:“沈念你什么意思。”
沈念没跟她对喊,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我听说,现在是你在主动接近顾举。”
“是又怎么样?”
沈秋晗看着沈念,脸色阴沉:“我二十七了,难得遇见合适的,打算找个人定下来,有什么不要对吗?”
她闭了闭眼,接下来的话堪称恶毒:“难不成我也该像你,日日勾三搭四,连长辈都不放过?遥叔也是好涵养——你真当他不明就里?人就是把你当小孩才不跟你计较。”
“沈念,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你以为姑姑这些年过得容易吗,你就不能让她省点心?”
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沈秋晗压根就没给彼此留余地——也放肆得不像平常寡言却依旧温顺有礼的姑娘。
但也只是在沈念相关的事情上,沈秋晗才会如这般失了体面。
只是沈念依旧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激得姑娘当即要拎包走人,拒绝交流。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是在桌上扣了两下。
这只手搭在琴键上的时候是极其漂亮的,随着指尖游走,出来的音乐也是极其漂亮的,苏言笙记得那双手下出来的音符,干净利落,轻重有度,手指自然是有力的,每一刻的力度都能控制得分明,也正如此刻,里倒不算重,落在桌上那沉闷的声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沈秋晗,”沈念声音很平静,却叫沈秋晗整个人僵在了当场:“坐下。”
“我们聊的是你的事情,不是我的事情。”
分明是不讲道理的一句话,也能让人找出无数个反驳的角度,可沈秋晗却鬼使神差坐下了,他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只知道那一刻,她那个不成器的兄长此刻的眼神语气,哪怕不是凶神恶煞,也叫人不能渗出忤逆的心思。
所以她照做了。
沈念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笑了笑,整个人气势顷刻间柔和下来:“也确实该安定下来了,所以我先前才问你啊,你跟苏忱其实是最合适的,不是吗?”
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这两种情绪明明白白写在了沈秋晗脸上,她看沈念的眼神就宛如在看一个疯子:“沈念,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沈念仿佛确实听不懂人话,他依然是那副神情,坦然得仿佛他们之间不过是在聊着“今天吃什么”,说出的话依然是牛头不对马嘴:“你是觉得苏忱小吗?都说女大三抱金砖,苏家都不在意这些事,而且苏忱年纪虽然小,总归还是成熟稳重的,比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靠谱多了。”
“沈念!”
沈秋晗的声音又提了一次,隐隐已经有些变调,听着有了尖锐刺耳的苗头。
沈念也终于收了这副吊儿郎当评头论足的姿态,说出了句稍微正经些的话:“不管是谁,总强过了你找的那位。”
他笑了一声,带着些讽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走眼的,但那小子确实不是什么好人。”
“理由,”或许是方才刺激得太过,叫沈秋晗缓过来了,这会儿她居然还能保持平静,只看着沈念:“你说他不是好人,那给我一个理由。”
沈念显然也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印象里,在这种情况下,沈秋晗早该第二次拍桌了,况且他这是在诋毁她有好感的人,这对沈秋晗来说是绝对不能忍的。可沈秋晗没有暴怒,她只是让他给她一个理由。
理由么……
沈念嗤笑一声,目光也不知道是落到了什么地方:“没有理由。”
“人渣之所以为生为人渣,难道还非得有个理由吗?”
“沈念,”沈秋晗忽然就感觉到了疲惫,她看着沈念,眼中最后的光也黯淡了下去:“你这样子,有意思吗?”
“我不管你跟顾举之间有过什么不愉快,让你断定了他不是好人,可你现在的样子,就算你站出去,直白地说他就是个人渣,你觉得有人会真心信你吗?”
沈秋晗笑了,笑容里莫名带了一股凄厉的味道:“一个是努力奋斗出人头地的青年才俊,一个是游手好闲的少爷,你这个样子,叫别人怎么信你?”
“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啊?”
最后一句话说得不重,到头来连声音都软了下来,仿佛是小姑娘撒娇的力道,却叫人听出了其中的灰心。沈秋晗再次起身,也没再看沈念了,直接转身走出了这家花团锦簇的店。
这一回,沈念没再留她,只是目送着她离开。
门一开一合,店里终究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和满室灿烂的灿烂的花。
而姑娘在走出餐厅,在门掩上那一刻,一身硬撑出来的气愣是一瞬间消耗殆尽,掩面扶墙,几乎站不稳。
*
“小忱,我们回去,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沈念,刚才忘了。”
这会儿还没到家,苏言笙是突然出声,用的还是不容置疑的语气,苏忱一惊,下意识就答了声好,等终于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余光里看见苏言笙的神色,又不敢多口,只能战战兢兢等下一个路口掉头往回赶。
二十分钟之后,他们在餐厅门前捡到了一个失魂落魄的沈秋晗。姑娘大概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好,没逞强独自离开,只是站在这门口,一站,就是二十分钟。苏忱和苏言笙到的时候,她倚着墙,仰头,眼眶泛红,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天。
等苏忱和苏言笙都站到了她跟前,她才反应过来,愣了愣,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声音偏哑,还带了些鼻音。她问完,苏忱下意识就看向了苏言笙,毕竟回来时苏言笙提出的,苏忱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苏言笙心说自然是回来接人家妹子,不然往这儿再放一会,分分钟能再出现个顾举把姑娘叼走好吗?
而且,就算顾举不会碰巧出现,或是沈秋晗不会特地把顾举喊出来,这么如花似玉的一个大姑娘,搭上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梨花带雨的,直接扔在街上也实在不合适。
他笑了笑:“我想起有些事忘了跟你哥讲,就让小忱载我回来。”
顿了顿,又带着长辈的关怀问道:“秋晗这是怎么了,跟你哥闹矛盾了吗?他不讲究,叔帮你说他。”
苏忱见鬼一样看着苏言笙,完全不明白自家小叔画风怎么就好像有点儿不太对,只是大概是情绪过于低落,沈秋晗居然就没觉察出这点不对,只在苏言笙的两声“你哥”和关怀里忽然就憋不住委屈了,忍了许久的眼泪落下,此刻只能一个劲儿摇头,愣是说不出话来。
苏忱是直接吓懵了。
认识这么段时间,沈秋晗一直都是理性的、平和的,也一直塑造了一个很好的姐姐的形象,这会儿猝不及防哭成这样,倒叫苏忱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放,想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偏偏苏言笙还不肯体谅他那在对手面前唇枪舌剑自己人面前老实得不行的本性,给沈秋晗递了一张纸巾之后就转向了他:“这样把,秋晗情绪不好,小忱你先带她去其他地方坐一坐,缓一下,我到时候自己回去就好了。”
苏言笙的安排苏忱自然理解,毕竟不能将姑娘一个人扔在这,而沈秋晗又是跟沈念闹了矛盾,苏忱作为朋友,理应照顾一下的。
等苏忱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的时候,他小叔已经将他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他只能看向副驾驶上头一回在他面前展现出脆弱的姑娘,试探道:“我先送你回家吧。”
“不回家,”沈秋晗吸了一下鼻子,目光垂落:“去酒吧。”
苏忱大惊,隔了一会儿道:“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沈秋晗看着他,大约是因为哭过,一双眼被泪水洗得发亮,目光清凌凌的:“去酒吧。”
话语直白,语气像是颐指气使,却又像是难得的小女孩的任性。苏忱开始冒汗了:“不好吧……”
沈秋晗依然盯着他,并不打算让步:“我不回家,你要么陪我去喝酒,要么放我下去。”
苏忱跟她对视着,居然是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么狼狈的模样,沈秋晗是不肯轻易回家的,而如今心烦意乱,她大概也是想借酒消愁。
或许是等得太久不耐烦,那双漂亮的眉毛蹙了蹙,主人终于是大发慈悲留下了一句别的话:“有你看着我,不会出事的。”
*
苏言笙无暇顾及苏忱那边的情况,他拉开餐厅的门,就听见了里面流淌出来的琴声,万分流畅,重音渐次砸落,疾风骤雨一般,仿佛宣泄。
宣泄之中却终归还是有着条理,他走进去,站在琴的旁边,只看见一双手飞快跑动着,控制着这场不知道筹备了多久的雨。
原本以为沈念没心思搭理他,谁料琴声却是戛然而止——那一场嘈杂得过了头的的故事也仿佛在这一刻无疾而终。
苏言笙皱眉。
只见沈念转过来,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你来了。”
没等苏言笙咀嚼出这句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7" 快穿:少年你要淡定0 ">首页19 页, 蚰罹驼玖似鹄矗坏阋坏憧拷搅私兴冉献栽诘陌踩嗬耄坏阋坏惚平?br /> 苏言笙想后退,却不知道为什么没能挪动脚步——事实上他也没得退了,他身后就是桌子。
沈念停在了他面前,忽而伸出双手,擦过他两侧,撑在了他身后的桌上。
苏言笙微微后仰,却因为他下一句话僵在了原处。
“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对吧。”
第66章 晓梦
苏言笙脑子里有了那么一瞬间的空白,空白之后的第一反应是“不会吧”。
他也知道自己的猜测撂在这儿好比天方夜谭,可就是这么一个笑话一般的猜测,自出现那一刻起,居然就在脑中徘徊不去——沈念绝对知道些什么,比如说,知道他能通过某种手段监视这个世界的大部分。
原本没多放在心上的一句话骤然被记起,惊得苏言笙头皮发麻,他往后仰着,尽量拉开自己与沈念的距离,另外也好歹还记得要镇定,只问道:“知道什么?”
沈念看了他一眼,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将安全距离还给了他。而后,沈念笑了一声,又走回钢琴那一处,扶着琴坐下,指尖轻轻滑过一列白色琴键,未曾弄出声音。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会做一些很奇怪的梦。”
沈念出声了,视线却还是落在琴键上,忽而一使力,扣出一串行云流水一般的琶音。
“在那些梦里,我有时候是个没背景的孤儿,有时候是个养在锦衣玉食里的孤儿——其实也没什么差别,总归都是没人要的。”
“那个没什么背景的孤儿后来很努力,凭借着实力考到了最好的中学里,阳光向上,热情开朗,是最会讨人喜欢的,只可惜是个傻子。诶你别反驳我,说来他遇见了一个病秧子少爷,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也是没人陪,居然就起了恻隐之心,觉得对方也是个小可怜,需要帮着融入集体——这可不是个傻子么?”
“不过很巧,那少爷也是个傻的,居然就这么陪着个傻子玩过家家,上赶着待别人好,什么好东西都塞过去,还教傻子弹琴,把傻子捧成了少爷。”
“最后甚至替了傻子去死。”
话音落,沈念手上又有了动作,左右手搭配着,撩出了一串流畅的音符——是最初时候锻炼双手的练习曲,因着晦涩枯燥,成了许多琴童的心理阴影,可架不住有个少年会乐在其中,练每一支曲,都真诚得仿佛朝圣。
苏言笙闭了闭眼,眼中又闪过了那个十几岁少年的脸,青春洋溢的年级里,沈盼明从来都拥有着最灿烂的笑容吧,不管过往如何,都总是心怀感激,日复一日,笑得像个傻子。
沈念仿佛是有些烦躁了,在一个不该是重音的重音之后,猛地将双手从键盘上抽离,转过来看苏言笙:“还想听另一个孤儿的故事吗?”
“先生。”
苏言笙骤然睁眼,死死盯着沈念脸上恶劣的笑容。
调笑一般,是沈念惯用的语调,先前,沈念也一向是用这样的语气喊他“小遥叔叔”,可这一声先生,却与沈鹿鸣国外归来时的那一声重合了。
一样的轻佻,一样的故作天真。
沈念笑了一声,只当他要继续听下去:“另一个孤儿啊,倒是出身于大家族,只可惜也是个脑子有坑的,分明是个傻白甜,却偏把自己演成个神经病,就这德行,还盼着人透过现象看本质——后来倒是想明白了,只可惜明白得太晚。”
“傻白甜后来因着跟家里妥协,给自己找了个教书先生,没想到这先生来头还挺大,硬生生瞒了两年,等知道的时候,傻白甜又舍不得走了——其实也不难理解么,小孩子,孤苦伶仃的,难得遇上个合拍的,难免有些依赖——但这小子不争气,后来居然还跟着另一只鸵鸟逃到了国外,回来后,直接就是逃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