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院中,一人高的假山陡峭,如同缩小的崎岖高山,假山上篆刻着一句诗“庙前祈恩福,佛下本归途”,假山屹立于客院中央,松柏倚靠在假山之上,二者相生,如菟丝子依附顽石。此处本是静心修禅之地,却因一次纠纷再度热闹了起来。
一位中年男子站在假山之前,怒不可遏的指着一位年轻的小和尚骂,而被骂的小和尚则是不停的劝告中年男子,劝告他安静下来,莫打扰到其他施主。中年男子耳无闻,继续骂,骂声越来越大,就连潜恩寺的主持也被他的骂声吸引过来。
主持携两名小僧来到中年男子的面前,小和尚低声向主持报告事情的由来,主持闻言眉头一纠,挥了挥手,示意光头小和尚先退下。
主持双手合十,对中年男子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这里是潜恩寺不是市侩之地,怎可在佛祖面前吐露粗鄙之语,冒犯佛祖啊!大不敬!不大敬!”
中年男子看见主持不知收敛,指着主持的脸继续辱骂道:“什么破佛祖!什么普度众生!你们就是一群唬人的骗子,先是骗我妈买你们的符咒、大铜钱、大悲咒挂幡 、佛前供花、跪拜坐垫、菩萨金身像、弥勒佛像、水晶舍利塔数百种佛家用品,后是捐钱修缮潜恩寺、捐献香油钱,耗费她全部的钱财!!别再替自己找借口,我胡斌不相信你们这些破和尚的话!!”
主持双手合十,波澜不惊的说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肯皈依我佛,实属乐事。佛家用品的购与否并不是主要,一心从佛才是主要。更何况,女施主不信赖潜恩寺,也不会主动购买佛家用品,我以潜恩寺的千年名声做担保,你母亲购买潜恩寺的用品绝对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胡斌被主持的一番话气得七窍生烟,指着主持的手指都在发颤,怒不可遏的骂到:“你这破和尚不要说得像我母亲自愿购买的佛家用品似得,她是被你们这群披着羊皮的狼哄骗了,不然……也不会……怎会害得她患病时无钱可用、无药可医?!整日在家求神拜佛,期盼佛祖替她消去病痛。最后呜……还是被病痛折磨得断气!臭和尚!还我妈的命来!!”
居然还扯上人命?一群围观的施主不约而同的发出惊呼,此起彼伏的讨论声不绝于耳。
高玦靠在门框上,右臂环于胸前,另一臂架在右臂之上,丝毫不打算去帮谁,一副看戏人的悠闲模样。他的瞳孔在两个人身上来回瞟,目光先从主持的红袈裟滑落,后于鞋子处停止,目光又移动到胡斌身上,从胡斌的板钉头往下滑,于胡斌的手掌处停留,高玦发现胡斌的无名指上套着一枚小拇指宽的镶钻金戒指。
高玦心想:买得起镶钻金戒指的人一般拥有一定数量的资产,他的母亲不至于沦落到没钱看不起病吧!莫非母子关系不和谐?或是医治的资金太多,母亲不希望麻烦儿子?!对了,他母亲患的是什么病?
主持见势不对,立即劝止胡斌:“阿弥陀佛!施主,这话可说不得!潜恩寺何曾闹出过人命?!应是你的母亲做下太多错事,皈依佛门只为消除自身犯下罪恶。佛祖好心替她消除她的罪孽,保佑她来世能降生在一处好人家。可惜你母亲没能消去自己造下的罪孽,这不能怪罪于佛祖,这是你母亲造下的孽,她是在偿还!死去,也是她自愿的,跟我佛没有一丝关系,佛祖慈悲为怀悲怜众生,怎么忍心让信徒死去!
佛祖在上,我!潜恩寺主持“单恩”!以我的终身的名义做担保,潜恩寺从始至终没有害过一条人命,如若有,就让佛祖派遣四大天王擒我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主持凭借义正言辞的一番话,让纷纷攘攘的众人安静下来。
“我才不信什么狗屁神佛!!我妈的命必须给一个合理的解释!!”胡斌说不过主持,只能气急败坏的大吼。
围观的群众思索一番,觉得主持说的有理,纷纷替主持抱不平:
“你母亲命薄,又罪孽深重,这怪不得佛祖!如今,你还要无理取闹,你母亲在天之灵要被你的胡作非为给气疯啊!”
“我佛慈悲!你母亲死前是在熬受痛苦,但是这一切都是来世!”
“简直无理取闹!”
“何必冤枉潜恩寺!潜恩寺的所作所为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潜恩寺怎么可能害人呢?!要是潜恩寺害过一个人,我就从华山跳下去!!”
被人群围攻的胡斌横眉瞪眼,既然说不过他们,那就上手!胡斌扬起手,一个巴掌欲打在主持的脸上。随着他的动作,套在无名指上的镶钻金戒指折射出一道耀眼的光。
在场的人都以为主持会挨下这一掌,心中着急万分。危急时刻,中年男子的手掌骤然停在半空中,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
大伙定睛一看,原是一名披着赤黑袈裟的和尚拦住中年男子的动作,那和尚身形高大,隐隐带给人一种威慑感,一对丹凤眼下一片乌黑,许是过度熬夜所致。他的手紧握住中年男子的手臂,麦黄色的皮肤遍布明显的青筋,看起来像是一介做粗话的僧人。
单恩主持有惊无险,除了浪费一些表情,没有任何损失。他拍了拍自己的红袈裟,确保自己干净无误后,对那身披赤黑袈裟的和尚命令道:“弥恩,快把这位迷糊的施主带下去!”
被称作弥恩的和尚应了一句,“是,主持!”护在主持身后的两名小和尚立即上前帮助弥恩按住中年男子,在中年男子喋喋不休的痛骂声中,拽着中年男子的手臂,他带着挣扎不停的中年男子淡出众人的视野之外。
好戏散场,围观的众人一哄而散,回自己客房内继续休憩去了。高玦收起自己一副看戏的模样,走到单恩主持身边,高玦问道:“主持,你认识那人的母亲吗?”
单恩主持看见出手阔绰的施主,急忙陪笑,应答道:“自然是认识的。胡斌的母亲许美赖可是我寺的大善人,你们居住的客房都是许美赖施主捐钱修缮的。我佛慈悲,未曾想许美赖施主已然离世,我等痛苦万分呐!”
听这话,他们也是现在才知道的?!高玦又问:“主持,你可知那许美赖所患何疾?”
单恩主持摇头,“老衲不知。不过,许美赖施主最近几次来潜恩寺一直在咳嗽,说一句话要咳嗽两三次。老衲觉得许美赖施主过于痛苦,心中不忍,特别赠送她两张符咒减去痛苦。”
高玦释然,许美赖得的病应该是病毒性感冒,小病不及时医治,拖到大病时无药可医。许美赖信佛,自然相信佛家那一套“今生所承受的疾苦,都是为来世的幸福做铺垫。”她应该是把病痛当做佛祖在考量她的难关,一个人默默承受。这种事情自然不用告诉她的儿子,她的儿子不信佛,不理解她的良苦用心。母亲病死,儿子才找上门,为时已晚。
单恩主持见高玦沉默不语,主动开口问道:“施主,可还有疑?”
高玦从万千思绪中抽离,露出一个浅笑,说:“无疑,劳烦主持了。”
“不劳烦,不劳烦。”单恩主持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后离开客院。
客院再度安静下来。
高玦返回客房,重新戴上敛生,一转眼看见司马殷杰坐在踏上等着自己。
第8章 颠覆认知
高玦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殷杰,你信神佛吗?”
司马殷杰闻言先是一愣,思索一会,严肃的回答道:“不信!”
高玦点头道:“我原先也是不信,自从遇到你后,我又相信这些神鬼之说。”
“为何?”司马殷杰话刚一出口,动作一顿,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敛生上,在心中自答:应该是敛生的出现……
高玦一字一句说道:“因为敛生!因为你!”
这一句话从高玦的口中飞出,话尾的三字一如爱神丘比特的箭矢射进司马殷杰的心里,一切美好的让司马殷杰直接遗忘了前因后果,只剩这一句话不绝于耳。
司马殷杰在心中自动脑补,司马殷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高玦答:“因为你!”又问“你为什么会喜欢人?”高玦做出一样的回答:“因为你!”
因为你!
因为你……
因……为……你
司马殷杰整个人都呆滞住了,高玦一连叫了好几次他的名字,司马殷杰才缓过来,他惊讶的发觉自己脸颊在发烫,司马殷杰迅速抬起的手臂挡住自己的脸,避免让面前的人发现自己的怪异。隐藏在乌发之下的耳朵迅速泛红,司马殷杰结结巴巴的说道:“高……高……高玦,我……我……”
高玦看到司马殷杰这个慌慌张张的模样,不觉好笑,“你怎么成结巴了?”他刚刚也没乱说话啊,这人怎么变得这么奇怪?高玦投以好奇的眼神。
“我……我……我要出……出去一会……”司马殷杰急急忙忙落下这一句话,转身欲走。他手上顿觉一暖,似有一个暖炉贴在自己冰凉的手掌上,司马殷杰动作一滞,他的眼神转落在自己的手上,发觉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正拉住自己的手。
原来是高玦用自己的手拉住了他,好暖……不对!高玦该不会知晓刚刚发生在自己心里的对话吧?!司马殷杰背对着高玦的整张脸都红了,似九月份熟透的苹果。
高玦没觉察出司马殷杰的不正常,他说:“哎!殷杰,先别急着走,咱们何时去啊?!”别忘了,咱们来这里就为了挖宝啊!
“晚上。”
司马殷杰急匆匆丢下这两字,自己的手掌从高玦的手里挣脱出来,狼狈不堪的逃离现场,身体直接穿墙而过,不过眨眼功夫。
高玦恋恋不舍的收回自己的目光,自言自语道:“殷杰到底怎么啦?”
……
是夜,潜恩寺。
漂浮在高空中的云彩多且厚实,硬是把天空遮了个严严实实,怎么瞧也瞧不见银月的身影。
空气有些湿润,许是刚刚下过一场小雨的原因。
小路上的坑坑洼洼攒了不少液体,潜恩寺的灯光照映在水面上,明晃晃的,似明镜。微风一抚,亮点便不安分的扭动起来,甚是可人。由于地面湿滑,大家伙都选择窝在客房里,不愿出来走动。
高玦便是一群人中最不安分的主。他轻手轻脚的推开木门,蹑手蹑脚的走出来。
他胸前的衣物有点异样,好像特别的突出。原因是:高玦把敛生藏在自己胸口前的衣物里,不然那一处不会这么鼓。
高玦原本想戴上敛生一起行动,却被司马殷杰阻止了。司马殷杰告诉他潜恩寺的僧人如果看到高玦脸上的敛生会起别的心思,到时候会引起不少的麻烦。
高玦想了想,认为司马殷杰说的也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才没有坚持戴上敛生出发。
高玦一边走一边不安的四处乱看,生怕被其他人撞见。绕开僧人可能出现的大道,踏上杂草丛生的小道,最后来到潜恩寺的后山。
出发前,司马殷杰再三交代他一定要来到潜恩寺的后山,高玦以为宝物就埋在潜恩寺的后山里,一想到有宝物可拿,高玦这贪财的人二话不说直接照做。
目光一扫,潜恩寺的夜色风景都纳入自己的眼中。潜恩寺的后山口横着一条溪流,一棵古榕树生长在溪流的一侧,古榕树所在的方向正对着潜恩寺的后山门。
古榕树的树干延伸到溪流上空,风一刮,古榕树的树叶便哗啦啦的落在水面上。落叶顺着清澈见底的小溪流直行约摸三十米处,有一片湖,这些落叶都将沉入这深不见底的湖水中,永不见天日。
高玦在溪流边寻了一处能藏人的草丛蹲下,他从怀里掏出敛生,尚未戴在脸上,便感觉到一股压力在压制自己拿敛生的力气。
高玦倒也是个神人,大半夜一个人蹲在草丛里,四周黑漆漆一片,他居然没有联想到妖魔鬼怪即将出场的场景,整个人蹲在原地保持原来的动作,眨了眨眼睛。
殷杰这意思——是让他不要带敛生吗?!可不带敛生,自己又不知道古物在哪,总不可能在这里蹲一晚上吧?
高玦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义正言辞的想到:嗯……为了钱……不是为了钱,是为了古物!嘿嘿,这点苦,他高玦受得起!
……
夜深
溪流边,一群青蛙在咕咕叫,草丛里,一人还在苦逼的蹲着。
幸亏高玦穿的是长裤长袖,要不然,方围四周里的蚊子都能饱餐一顿,那场面光是想想就后怕。
蚊子吸不到血,也不愿轻易放过这个能吸血的活牲口。一群蚊子便围着高玦转圈圈,它们制造的嗡鸣声接连不断,吵得高玦生无可恋。
就在高玦以为这一刻要无限延长到破晓的时候,沉寂的夜被一个移动的身影给打破了!
幸亏高玦的夜视能力极强,能发现夜里许多寻常人不能发现的一些小动静,不然,他也不知道有人在逼近这里。高玦看见一个人——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正抱着一条不知道什么东西朝这里走来。
高玦皱起眉头,脸上的疲态尽数褪去,这人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里来做什么???赏月吗?!不对!天空中没有月亮,他来赏什么月?还有,他为什么要轻手轻脚的来?一点脚步声也听不到。为什么他要挑在人人都梦见周公的时间来?
高玦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肯定有猫腻!!!高玦放轻自己的呼吸,他不愿打草惊蛇,动作凝结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但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在那移动的人的身上。
那人没有发觉高玦的存在,一直走到溪流边停下了脚步,他所在的位置距离高玦所在的草丛约摸三四米远。
这时,天上的皎月终于挣脱云层的重重阻拦,探出自己暖黄色的脸,她用无形的手轻轻抚摸着熟睡中的地面,夜更深了,躺在床上的人也睡得更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