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牧也才刚醒来没多久,对于重庆,他其实只比曾光昭熟那么一点。
但曾光昭都说了。他怎么也不能拒绝。
伊牧答应了下来,临上车的时候,他无意中一抬眼,在转角的地方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对方也在盯着他看,眼中带着探究。
伊牧坐进车里,眉头不由皱起来。
那两个人,分明是前天生日宴上李小姐的朋友,他们出现在这里,想要干什么。
当天晚上,伊牧就知道了他们的目的了。
他的房间玻璃被砸破了,罪魁祸首的石头上面绑着一张纸条。
要他后半夜到一家茶馆来,悄悄的。
家里人听到巨响,问发生什么事了。
伊牧说不知道是谁家的熊孩子把窗户给砸坏了。
二姐插着腰,往邻居家的院子指桑骂槐了半天,方才罢休。
伊牧把字条烧了,然后在后半夜,悄悄的离开了家,前往那家茶馆。
在夜色中低调前行的他不知道,身后有两个人,悄悄隐没在黑暗中,跟了他一路。
第416章 少将的貌美小夫郎76
按照字条上的指示,伊牧有规律的敲门,对上暗号。
茶馆柜台里面地板掀开,直通暗室,下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为首的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在看见他后,连忙迎上来,双手握住他的手。
伊牧早就料到会有这种场面等着他,脸上并无惊讶。
时间很紧急,他们一群人只能把希望压在伊牧身上,不能对他进行半丝怀疑。
“伊少爷,实不相瞒,李小姐是我党的情报人员,有一份重要的情报,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我们得想办法营救出她。”
伊牧找了个干净的板凳坐下去,他的声音分外冷静。
“我认为我帮不上什么忙。白天我才洗清嫌疑,现在去,无异于自杀。”
“我们理解你,只是白天你身边那位国军将官……”
原来是在这等着他,伊牧站起来,对领头男微微点头。
“不好意思,恕我帮不上什么忙,今天晚上的事情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我先走了。”
他说完,抬脚就走。
白天有过眼神相对的两人中的女孩,站到伊牧面前,挡住他的去路。
女孩抿了抿嘴,沉声说:“李姐掌握着一份日军的作战计划部署资料,如果能把她救出来,对于目前中国战场的局势来说,将非常有利。”
伊牧并不说话。
领头男人呵斥了一句:“小茗,让伊少爷走。”
女孩看了伊牧一眼,慢慢的挪开身体。
伊牧走出茶馆,往前走了一百来米,突然感觉不对劲。
他定住脚步,刚偏头往后看,就被敲昏了。
再次醒来,是在一张床上。
伊牧从床上坐起来,留心观察了一下。
这是一间卧室,从房间里充斥着阳刚之气来看,还是一个男人的卧室。
敲昏他的人是谁?
伊牧掀开被子下床,卧室门被打开了,曾光昭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
伊牧盯着他的脸。脸上露出防备的表情。
这个人,他一开始就觉得很奇怪。
无缘无故的亲昵,莫名其妙的示好。
伊牧的防备让曾光昭百感交集。
他一边觉得伊牧对于陌生人的防备是应该的,一边又觉得,伊牧对他,不应该露出这种表情来。
曾光昭在床边坐下,把牛奶递给伊牧。
伊牧看了眼牛奶,敛下眉睫:“里面不会被下了药吧?”
曾光昭笑了,“我以为我长得足够正派,原来在你眼中,我是那种不怀好意的人?”
伊牧没接牛奶,而是认真盯着他。
“对于我来说,你是见过几面动机不明的陌生人,仅此而已。”
如果没有今天晚上的这一出,伊牧可能还会再耐心性子应付曾光昭一阵。
但是今晚过后,他想自己没必要伪装了。
曾光昭把牛奶放到床头柜前,只看一眼伊牧,就知道他此刻内心在想什么。
他的脾气这些年在战场和军务上被磨得更加圆滑,已经很少有什么事情能激起他的脾气,但伊牧是那个很少的因素。
曾光昭解释:“我让人叫你来,是提醒你,别跟共党走太近。”
伊牧:“……你派人跟踪我?”
曾光昭眉间皱出一道浅浅的褶皱,“我是担心你……”
伊牧打断他,音量提很高,透着气愤到极致的莫名其妙。
“你是我什么人,我需要你担心?倒是这么做的你,才让我害怕。”
伊牧说完,低头穿上鞋,往房间外走。
曾光昭在他走了三步后,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将他推倒在床上。
伊牧的力气跟曾光昭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上。
他被摁倒在床上,第一时间去反抗,却绝望的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第417章 少将的貌美小夫郎77
曾光昭居高临下的看着伊牧,看清了他脸上的惊慌。
他不想这么做的,可是伊牧不应该说出怕他的话。
他可以害怕任何人,但是不能害怕他。
“白天如果不是我包庇你,你早已经被中统那帮人审得遍体鳞伤……”
曾光昭刚说完这句话,敏感的发现伊牧身体抖了一下。
那个幅度很小,伊牧的表情甚至都没有变,但是曾光昭捕捉到了。
他想说的话全部堵在嗓子眼。
突然被当头棒喝一般,看着伊牧眼中竭力掩饰的害怕,感觉自己是个畜生。
伊牧之所以躺在床上五年,是因为什么,因为被审讯,因为被逼供。
他一定竭力想忘掉这些事。
可是曾光昭当着他的面。用这些来恐吓他,揭开他的伤疤。
曾光昭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响亮的一声。
在伊牧莫名的视线中,曾光昭牢牢抱紧了他,一遍遍的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
伊牧透过房间的镜子,看到了这个怪异的画面。
两个男人抱在一起该有多么奇怪啊,而且抱着他的这个男人,仅仅只有几面之缘。
曾光昭近乎贪婪的吸着伊牧身上的味道,他身上独特的味道,干干净净的,橘子的苦和一点香甜。
这个熟悉的味道让他的心跳由急躁转为平缓。
曾光昭深吸一口气,他声音轻柔的告诉伊牧。
“我只是不希望你陷入危险中,如果你真的想救什么人,告诉我,我帮你。你不要跟他们之间有牵扯,要不然家人会担心。”
我也会担心。
他说的话没错,但是如果换个环境,换个动作,伊牧想他们应该可以好好说话。
“你放开我。”
曾光昭没那么听话,他是放开了伊牧,但是抓着他的胳膊,让他看向自己。
“你醒来之后,难道就没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人什么事?”
伊牧本想直接了当的说没有。
可他看着眼前这男人的眼睛,总觉得里面藏着千言万语,悲伤浓烈的化不开,好像有很多故事。
伊牧拉开曾光昭的手,声音低低的:“我的确感觉记忆出现断层,但那对我的生活没有影响,所以我也尽力不去想。”
曾光昭的“为什么不去想”都到嘴边了。快吐出来时,他听伊牧说:“每次一深想,头就疼的不行,为了少受点罪,我就不想了。”
曾光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这个混账,就连伊牧醒来后,都在折磨他。
难怪伊牧忘了他,因为一想起来,就疼。
曾光昭站起身,将伊牧留下房间里,这次说的话没那么强硬。
“已经深夜了,你现在回家不方便,在这里住一晚上。”
他看着伊牧脸上的顾虑,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
这很显然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动作,但是曾光昭做的分外自然,伊牧也没有躲掉。
“不要担心,你想做的事情,我帮你去做,把牛奶喝掉,一觉醒来,烦恼都没了。”
他的神情温柔,就像在看自己的爱人。
伊牧不禁怀疑,曾光昭是不是把他当成什么女人的替代品,所以每次看自己的眼神,都透着藏不住的爱恋。
第418章 少将的貌美小夫郎78
“军长,这个,恐怕不合规定。”
曾光昭把手伸向口袋,从里面掏出两块金条,塞给守门的人。
“我一个朋友,他就想知道自己朋友现在情况怎么样,你懂的,女人身体不好,很容易死在牢房里。”
守门的狱卒收了两条小黄鱼,脸上再没了便秘似的为难,笑呵呵的说:“那您快去快回,最多半个小时,我们队长过来查岗。”
李小姐被认定是共党的头头,所以跟其他人分开关押。
曾光昭只能进到里面,但是不能跟李小姐近距离接触。
李小姐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上满是血渍,显然吃了不少苦头。
曾光昭站在牢房外面,聊家常似的,开口说:“听说海棠花就要开了,今年的春天来得迟。估计花期也会往后边挪。”
躺在地上的李小姐听了这话,紧闭的眼睛挣扎了两下,豁然睁开。
她咳嗽了两声,语气惋惜:“谁说不是呢,原想去姨母的后花园赏花,现在却是不能了。”
“海棠不开,还有桃花和月季。”
“怕是到时候都看不了,烦请转告我姨母,侄女不能参加她老人家的大寿了。”
曾光昭藏在袖中的手指握紧,他盯着李小姐那张苍白的脸,沉声说:“会的,你的姨母会等到你。”
李小姐轻轻扬起嘴角,脸色白的接近透明。
“真想亲自给她老人家的鬓角别上一朵牡丹,那是她最爱的花呢。”
曾光昭伸手握住牢房的栏杆,李小姐躺在地上,注视着他,眼角躺下眼泪,却努力笑着。
“我的生日是七月七日,祖籍在北平,年少不记事,只隐约晓得,那是一个县城,里面有一座桥,长长的,两旁护栏布满了石狮子。”
曾光昭留心着这句话,一瞬不瞬的盯着李小姐。
李小姐哭着对他笑:“希望每年我的祭日,能有人去坟前献上一束花。”
曾光昭咬牙,正要说话,收了他金条的狱卒紧张的跑过来。
“长官,快到换班时间了,你快点离开。”
李小姐重新闭上了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死了似的。
曾光昭最后一次见这位革m者,是在晨光微熙中。
她满身血痕,狼狈不堪。可看在他的眼中,却是周围萦绕着洁白的光芒,神圣不可侵犯。
曾光昭离开牢房,开着汽车来到茶馆。
跟伊牧一样,按照节奏敲响了茶馆门。
很快有人来开门,戴着眼镜的男人眼下是浓重的黑眼圈,表情疲倦。
曾光昭没怎么看他,他走到前台说:“买包茶叶,外加一斤香蕉片。”
男人动作利索的把东西给他包好。
曾光昭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猩红的烟火映在眼镜男人的镜片上,透着不详。
“海棠花再也不会开了,七月七日,北平城宛平县石狮子桥。”
他留下这句话,提着油纸包,头也不回的走出茶馆。
掌柜的呆立了半饷,拿下眼镜,用手遮住眼,无声的哭泣。
革m前行的道路上,牺牲了许多如花朵般的生命,她们还没来得及盛放,就已经被拦腰斩断了。
所以,胜利的那天,一定要给那些侩子手,致命的一击!
第419章 少将的貌美小夫郎79
几天后,重庆城内爆发了一场运动,数以千计的学生走上街头,为抗日战争做宣传。
警察根本就压制不了,因为群众的情绪也被带动,整个城市都在喊抗日。
伊牧和曾光昭站在酒楼的阳台上,看着底下举着旗子的学生,两人脸上皆是沉重。
“她的尸首已经被火化,葬在陵园内,再不用担心动荡。”
伊牧已经知道了曾光昭的隐藏身份,他对于曾光昭的隐藏身份能力很是敬佩。
国军重要的高级将官,居然是共军的卧底,曾光昭隐藏的够深。
伊牧抬头望望透着阴沉的天空,说:“我准备以后好好把照相馆经营下去。”
茶馆的秘密基地被发现了,组织需要一个新的地方。
伊牧在这乱世里缩着脑袋活了七八年,是时候该挺起腰板做一些事情了。
曾光昭扭头看他,“你别忘了,还欠我一个重庆一日游。”
伊牧转过身,戴上礼帽,走了很远,才传来声音:“以后再说吧。”
这个再说吧,到三年后他们两人都离开重庆的时候,伊牧也没有兑现。
七七事变后,国共两党暂时放下成见,联合抗日。
曾光昭在战场上伤了胳膊,之后经常行动不便,军部把他调到了上海,成为上海警备区的司令员,从战场变为幕后。
伊牧的照相馆在半年前关闭了,他被调往上海,成为秘密据点的总负责人,主要负责情报传递工作。
伊牧的掩饰身份是国民党军统内的一名特务,他和曾光昭经常能在各种场合遇见。
两人现在已经越来越熟悉了,伊牧也搞懂了曾光昭总把视线盯在自己身上,代表着什么意思。
曾光昭很真诚的告诉伊牧,他没有把他当成任何一个人的替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