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串变故发生迅速,宋观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小家伙认人呢。我抱他不肯,偏要你抱。”羊大娘哈哈一笑,伸出食指挠了挠小崽子的下巴,“就是长得太像小死人了,是只猫。猫都没良心,还是‘蛟’好。”
宋观:“猫?”
大娘笑吟吟的:“是啊,猫。”
难道不是老鼠吗?!
认知被完全颠覆的宋观忍不住道:“我看他长这样,还以为他是老鼠。”
羊大娘一愣,看了看宋观怀里的小崽子:“你这么说,”顿了顿,“还真有点。”又道,“不过他应该是猫。”想了想,再说道,“你要是真怕弄错了,等他之后长大一点,就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了。”忽然想起一件事,“你给他们取名了吗?”
这事宋观还真没想到。
羊大娘一看宋观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她一拍腿:“正经的名字往后等他们能化成人形了再取,先前儿的这段时日,总得取个贱名好养活啊。”
宋观不禁沉默了,半晌,征询羊大娘的意见:“我不太知道这个贱名怎么取,大娘你觉得?”
话音未落大娘已是满口答应:“行,那大娘帮你取。”
伸手一指小红龙:“这就叫‘长虫’吧!”
再手一指小老鼠样子的猫崽:“那就叫‘鼠剩’吧!”
宋观:“……”
不,等等,这贱名是不是?嗯?
羊大娘一挥手:“就这么定了吧!”说着说着,笑了起来,“欸,大娘想起你小时候的名字了,不过你自己可能记不太得了。”
肯定画风清奇。宋观略一停顿,最后还是礼貌地询问了一下:“那是?”
羊大娘一脸慈爱:“没毛。”
宋观:“……”
宋观淡定了,既然大家小名都这么个画风,那就别管太多。便也就这时,啃了宋观手指大半光景的幼龙突然松了口。那小红龙哼哼唧唧的,呲溜一下,环着宋观的手指绕行一圈,跟着便扑倒了宋观怀里的小老鼠,啊不,是小猫崽身上。幼龙身形细长,像一条带子,它绕着小猫的腰身,不大不小的刚刚好就是勒住了一圈。
大娘见状立刻“诶”了一声:“观哥儿,你快把‘长虫’从‘鼠剩’身上拎下来。”
啊,长虫和鼠剩什么的……这俩名字当真喊出口叫起来的时候,也是听得人无言以对。宋观右眉抽了一抽,尽量十分镇定地把小红龙拨拉下来。大娘便趁机从宋观手里接过小龙,这龙儿不像那猫崽,没有非得宋观抱着不可的讲究。龙崽倒是什么都不挑的,被羊大娘抱着也就抱着了,他乖得带十二分的呆气,明明身手敏捷,但实际脑子里的想法却是转动得要慢上好多,导致他颇有一点“静如傻子,动如疯兔”的情状。
羊大娘摸摸小龙的脑门,叹息:“不同种族生小孩儿就是有风险。你看,你是蛟,那小死人是猫,你们结合一起,若是生下来都一个品种那倒还好说了,偏偏你们这回一胎生了两只不一样的。长虫他是蛟,先满了月份要破壳,可鼠剩本该胎生,是要在人肚皮里多呆些时日,这下俩个日子撞一起,鼠剩倒是委屈了,他跟着长虫先破壳,营养都没跟上呢,长都没长齐全,你看他,眼睛都没长好。”
大娘给两只小崽子取完名字之后,叫的极为顺口。宋观默默掂了掂怀里的猫崽,依旧觉得这娃长得像老鼠,他抬起脸来,问羊大娘:“那怎么办?”
“要用灵力温养着把他养大,至少要养到正常出壳的模样。别看他现在还能吱吱乱叫,挺有力气的样子,过会儿搞不好连张嘴的力气都没了,很容易夭折的。”抱着小龙的羊大娘说到此处打住了话头,琢磨了一下,才接下去说道,“我照顾小孩儿还有点心得,你什么经验都没有——所以这样,要不鼠剩就先交给我吧,等他度过了危险期,我再将他给你送回去。”
宋观盯着手里的小崽子,现在他很怀疑,这小老鼠是不是根本没有长大的机会——半道夭折,所以大纲才提都没提。
想到此处,手里摸着肉嘟嘟的小老鼠似乎变得重了点。
但这实在跟他没什么太多关系吧?就算现在死了,也跟他没有关系。
宋观阻止自己再去想这只小猫崽刚破壳时的画面,还有对方一出壳就滚到自己怀里的场景。原主会选择把小猫崽交给大娘还是选择自己养?应该是给大娘了,所以没多花多少精力,这才不至于过分挂心,能够往后提都不提。至于小崽子再之后是否夭折,还不好定论,但应该不是这么早就死了的,所以原主没什么愧疚之心。
——可总觉得哪里还有点不对,上头这段解释,怎么看都还是显得牵强。
思忖片刻,宋观冲羊大娘点点头,温声说:“那就麻烦您了——”
羊大娘单手挥了挥:“多大点事啊。”
宋观将怀里发育不良的小猫崽往竹篮里放,小老鼠模样的猫崽子很乖,并不知道自己要被遗弃,被宋观放手之后,他只是鼻头抽了抽,然后就安安静静地蜷缩在了篮子里。
将这只猫崽安置好,宋观道:“大娘,如果,我是说如果出了什么意外——”
羊大娘豪气冲天地一摆手:“什么意外不意外的,你尽管放心,保证七天之后,还你一只萌萌的鼠剩!——长虫你先带回家吧,不过话说回来,你家长虫可长得真好,我还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孩儿,这么小点大,已是有倾城之姿了,日后长开,若是不长歪,我还是很期待的。”
“……”反正眼瞎看不出一条四脚小蛇有什么倾城之姿的宋观,微微笑道,“嗯,那我先走了,明日再来。”
羊大娘道:“行。”
宋观揪住小龙,将人往袖子里一拢,同大娘行礼告别,便转身去了。只是才走到门口,他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唧唧叫声。那声音尖锐,已有点破音之兆,又急又徨的。宋观不由脚步停住,立于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屋内桌上竹篮里的短毛小幼崽,已经仰起身子,他的小爪子扒住篮子边沿,眼睛都没长好不能睁开,只是鼻子一嗅一嗅的,似乎是嗅着宋观的味道,知道人走远了,猫崽便急切地从篮子里要爬出来,要追着那气味走。
羊大娘眼疾手快将小幼崽塞回篮子里,冲宋观喊道:“观哥儿你快走,你走远了,小孩儿也就不闹腾了。”
宋观点点头,又同羊大娘道谢过一遍。待他转身完全踏出房门之时,他听到了一声细嫩嗓子的哭音。软绵绵的小孩儿音,就一声,像个小婴儿。
摇了摇头,宋观不再停留,是疾步离开了,再没有回头看一眼。
第242章 第十五弹 猫蛇一窝
对于那只凭空出现的小猫幼崽,宋观想不好要怎办,反正先搁羊大娘那儿。他揣着小龙回到自己屋里之后,进门烧了一锅热水,搁到半温,然后就把小龙丢进去洗了洗,跟刷鞋带一样。啊,也不是,他这动作肯定比刷鞋带温柔得多了。宋观总觉得这条小龙身上颜色看起来不太对,有点脏兮兮。先前一堆事,他倒也没闲工夫怎么着,这会儿回来,便打算将这条小龙好好洗一洗。
结果没想到这澡也是洗得一波三折,小龙起初呆愣愣,倒是乖乖地由着宋观“为非作歹”,可后来反应过来就不听话了,是开始拼命甩动身子,简直用尽九牛二虎之力似的在那儿死命挣扎。宋观正在想猫崽的事情呢,一心二用洗得并不专注,于是一个没留神,一指头没摁住,那龙崽子就跟弹簧似的,猛的蹿出锅内,“砰”一下摔地上,然后便不再动弹地横陈在那儿。
若是摔死,那这周目大概只能以死谢罪了。
宋观心惊肉跳地赶紧一把捞起地上半死不活的小龙,掸了掸小龙身上的灰。小龙在他手里软绵绵,仿佛魂归了西天,但肚皮起伏证明此龙还活着。直到好半天过去,龙崽子才从摔着的晕眩里回过神来,他幽幽地扭转过头,睁开眼,晃了晃小脑袋,明显摔懵逼了的模样。
这下宋观也不敢给小龙洗澡了,拽了块抹布给龙擦了擦。他发现洗过一回之后,小龙的颜色的确亮堂了一点,宋观将小龙正面反面地翻了好几回,倒是注意到小龙身上若有似无的白线。这白线不明显,要不是角度正好,也不容易叫人发现。总觉得这蛋很奇怪。孵出来的俩崽子也很诡异,宋观捏了捏小龙的嘴巴,轻声说:“这么不喜欢洗澡啊?”
本来他没指望小龙能有什么回应,结果这只龙崽子昂了昂头,委委屈屈吐出细细长长蛇信子般的舌头,它伸直了半个身子,眼巴巴地看着宋观,冲宋观细声细气地“嘶”了一声。
还……有点可爱。
然后宋观在临去睡觉前,居然就这样逗这条小龙玩了一个晚上,事后回想起来,也是觉得自己很智障了。
第二天起来,宋观发现小龙躺在自己枕头边,睡相四仰八叉的,而且居然还会吐泡泡。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感觉这条小龙比昨天胖?而且是肉眼可见的那种长胖。按理来说,区区一般的长胖,仅一天相隔的时间,是很难叫人察觉到的。但这龙崽子是真的胖了一圈啊,超明显的那种。宋观皱了皱眉,捏住小龙的尾巴看了一下。睡梦里的小龙不堪打扰地翻了个身,正好宋观指头摸过小龙腹部,小龙吹出的泡泡“啪嗒”一下破了,他打了一个嗝,然后哼哼唧唧地闭着眼睛往宋观枕头底下钻,整个龙身子都埋进去了,只露出了个龙屁股在外头。
宋观见小龙这样,也不做扰人清梦的恶事。他简单地拾掇了一下,便下了床。早饭他是不打算烧的,啃了几个昨日别人送的果子,打算顺便整理了一下这个家里的东西。正好先前有人送了一篮子鸡蛋,宋观一手咬着果子,一手把那篮子拎起来,只是才拎起,他便觉得有哪里不对。
太轻了。
这一篮子鸡蛋轻得就跟没装东西似的。
宋观当下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床上的小龙,他有充分理由怀疑这件事和那胖了一圈的龙崽子脱不了干系。
床上的小龙还在呼呼大睡,宋观低头看手里那篮鸡蛋。这一篮子鸡蛋乍一眼看去,毫无异常,若非亲手提起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捡了一枚鸡蛋放到眼前。这鸡蛋外表看起来毫无损伤,只是轻得厉害,似乎里头已经被掏空了。宋观仔细找了一圈,终于在蛋壳的一角发现了一个小孔。想了想,宋观拿着这枚蛋,走回床边,他掀开枕头,小龙还在睡,宋观捏住睡梦里小龙细嫩的小爪子,往鸡蛋上的小孔一戳——
呵,不大不小,正好对上。
宋观:“……”
所以这条龙崽子,是昨天晚上一个人偷偷摸摸爬起来把整篮鸡蛋都吃光了是吗。
所以才会今天早上看起来那么胖,这一切这并不是他刚睡醒的错觉是吗。
以前都听人说“不可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厉害了长虫,真是一条化不可能为可能的小龙,说吃就吃,直接吃胖一圈,上演“一口气吃成个胖子”的传奇龙生。
两指夹住小龙往袖子里一塞,宋观打算带上这条又能吃又能睡的龙崽子,去再次拜访羊大娘。出门的时候看到自己门口的木牌子,那上头画的长角胖蜥蜴看得他无语了片刻,还真是依旧想吐槽。宋观觉得自己之后或许可以重画一下,原主的画工实在太让人凝噎了,然而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毕竟这是原主东西,虽然是画得是有点那什么,但自己不能乱涂乱改。因为,这大概是原主所遗留下来的,唯一真正代表着原主本我的东西了。他不该乱动的。
晨日的空气水汽湿重,一路皆是枝叶繁茂的无名树木,这些树生得矮,又结了许多不知名的花,浅嫩的鹅黄色,花形细幼,约摸人的小指甲盖那么大小,宋观不慎蹭着挨着,枝干丫杈一阵摇晃,这些花便落了他一身。他到羊大娘家时,发间沾了些许也不自知。正巧此时羊大娘在喂鼠剩吃东西,羊大娘瞥见宋观来了,便打招呼:“这么早?”
宋观点头:“来看看鼠剩,有点不放心他。”
羊大娘含笑道:“是个疼孩子的爹了。”
宋观想了想,问:“他昨日还乖吗?”
羊大娘回道:“你走之后哭了好久,后来哭累就不哭了。”她打趣说,“也是天生的父子情深。”
一个“野蛋”哪来的父子情深,毛的关系都没有,宋观心想,大概是因为刚出壳碰到自己,所以把他当爹了吧,所谓的“雏鸟情结”。
朝羊大娘行了一个礼,宋观客气道:“给您添麻烦了。”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自己手腕一凉,那凉是环着手腕一圈的凉意,跟着一个尖尖的红色小脑袋就从他的袖子里冒出来了。原来是小龙醒了,羊大娘看得分明,哟了一声:“你把长虫也捎带过来看他弟弟了啊?”
宋观“嗯”了一声,还未开口说点什么。他手上的小红龙嘶嘶叫着游出袖子,就那么盘在他的手指上。
大娘见状笑了:“我看长虫可能是想他弟弟了,你要不要把长虫放过来?”
宋观说了一声“好”便端着小龙靠了过去。那放小猫崽的篮子正搁在一张小矮桌上,宋观将手里的小龙一齐放进篮子里时,便需得弯个腰,于是他的头发就有一缕从背后滑过肩头,一直垂到了小猫崽的身上。
鸦青色的发间缠着一朵鹅黄色的花,很小的一朵,那是来时路上不慎沾到的。猫崽还跟昨天一样,眼睛尚未睁开,身上的毛依旧短短薄薄的一层,发育不良的模样,仍旧像一只小老鼠。他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嗓音很弱,猫崽的小爪子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挠了一下,就这样抓住了宋观垂下的那一缕头发,于是那缕发间缀着的花朵,也被它轻飘飘地拽落了,正落在他粉嫩色的尖嘴里,他“呀”地叫了一声,然后“嘿咻”一下打了一个喷嚏,十分委屈地把那朵小花给吐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