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剩?”
哪儿有猫应他。
宋观把木屋周围找了一圈,没发现小猫的身影。而小胖蛇这个时候醒过来了,他东张西望一会儿,问宋观:“喵喵呢?”
意识到这样找下去不是个办法,宋观抱着胖蛇去了羊大娘家,将鼠剩丢失这一件事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羊大娘抱住人形的胖蛇,长叹一口气,不过没说出什么指责的话来。
“谷里不会有人对幼崽下黑手的,祸不及孩子,哪怕是搬出去的那几位也是如此。所以从这点来讲,鼠剩是安全的。”大娘沉吟着,“怕只怕有人拐了他走,然后将他故意藏了起来,让你心急——别以为这个不可能,以前那‘小死人’不是经常干这种事吗?”羊大娘口中的“小死人”,特指原主那位和人私奔的前男友,“但,对比来说,倘若是这样,倒也还好了。怕只怕鼠剩是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出去的。他又年纪那样小,如此,路上若是不小心跌伤,摔伤,偏巧赶上摔倒跌落的地方很隐蔽,难以叫人发现,而他自个儿又昏迷不醒的话,那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谷里新生儿不多,是以每一个生下来都当宝贝。宋观家的幼崽鼠剩走丢,乃是一件大事。谷中众人得知此事之后,便便纷纷出力要来帮助宋观一起寻崽。羊大娘抱了胖蛇,向宋观说道:“你去找鼠剩,长虫就放在我这儿,我带他去蝶仙那儿看身子骨,你不用挂心杂务的。”
直至夜色降临,众人把谷里都翻了个遍,仍旧没找到小猫。
至于胖蛇,则是仍旧被寄放在羊大娘那儿,还没领回来。
宋观一路找,找到的谷口的地方,依然没有任何收获。这日间与夜间的温差很大,他白日里穿着刚刚的衣服,到了晚上竟是觉得有点冷了。天上星子密布,宋观出了一会儿神。他日间甚为焦急,也不是不后悔的,的确有过这样的念头,他想着,若是当时没有将小猫赶出去就好了。
他一直在找,整日就没有停歇过,连喝口水的工夫也没有。夜风冷凉,吹拂人面,偶有不知名的夜鸟啼鸣,半昏不明的月光底下,树影重重。宋观恍惚里抬手抹了一把脸,一颗心蓦地就硬下来。他想,丢了就丢了,那又怎么了。所有焦虑好像被一盆水兜头浇下,没得烦躁不安惭愧,只留了漠然。本来猫崽就是要早死的,换到他这儿,只不过是侥幸活了下来,现在没了,不也正好应了原本命理,消了个变数?
夜风扬起,穿过树枝叶间,树声一阵涛涛,宋观忽听得一声轻笑。那笑声在夜色里又轻又飘,宋观皱眉,循声抬头,他逆着月光,便瞧见树木顶儿上一道白影。
“观哥儿你还真没用,养个幼崽都能把幼崽搞丢了,真是做什么都不成气候。”
那一把声音含着笑,不过笑里带着揶揄嘲弄之意。长风吹得那人白色的广袖飘起,树木枝桠越是往上长便越是细,偏他踩在那儿好似没有分量,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人。
宋观仰着头冷冷观察了一会儿,只回了一句:“我丢孩子,关你屁事。”
那人闻言怔了片刻,一时居然接不上话,是被宋观的粗言给惊了。
其实若是换做平日,宋观自然不会这么回话,只是他这会儿心情恶劣,此人实属撞到枪口上。
“些许时日不见,你倒是脾气见长。”白衣来者似是觉得很有趣地笑了一笑,他在脚下踩着的细嫩树枝上蹲下,枝叶受重荡出一道轻飘飘的弧度,那人说话声也是轻飘飘的,“喂,小白猫在我这儿,你若想要知道他的下落,只能求我了。”
宋观瞅了那人一会儿,道:“你下来。”
白衣客嘻嘻一笑:“干嘛?”
宋观道:“不敢了?”
那人一挑眉:“有何不敢?”
说着直接落到了宋观跟前。
月如弓,余辉清明,凑近了看,此人生得甚是清隽,白衣在身更是加分。
宋观没费任何力气的,就一把握住了这人的手。
手被握住,白衣客不慌不忙,只是一脸似笑非笑的:“你牵我我手做什么?虽然我们老情人相见,但……”
宋观面无表情里,一道刁钻的灵力顺着两人交握的手,直切入那人经脉之中。只听“嘭”的一声,那人话说一半,尚未来得及变了脸色,就直接化回了原型,是一只白毛黑耳朵的大猫。宋观相当迅速地捡起那人因为不合身而直接掉落地上的衣物,就仿佛是用麻袋装土豆似的用衣服一兜,将黑耳朵的大白猫用衣服兜住,然后四下边角都扯起来了,宋观颇为冷静地用衣带一扎,打了个死结,是将大白猫困死在了这现场做出来的衣服布袋里。
大白猫在袋子里喵喵大叫:“混蛋你干什么!快放我出去!”
宋观提拎起衣服布袋,晃了晃里头的白猫:“你捡来的小猫在哪儿?”
大白猫气得用爪子狂挠自己衣服,可他衣裳乃是鲛绡织就,坚固无比,等闲无法挠破。白猫怒了:“你这样对我,你以为我会跟你说?!”
宋观慢悠悠“哦”了一声,道:“你要是现在不说,一会儿我就对你更不好。”
大白猫在衣服袋子里冷笑:“你敢?”
他才不信宋观会对他怎样,依照宋观对他的迷恋程度,只怕一会儿将他带回家,就会把他放出来,然后拿好茶好水伺候着,哼,他早就看穿这一切套路了。
——然而鸦九君万万没想到自己只猜到了开头,故事结尾什么的完全猜错。
一开始被浸到水里时候,鸦九君是不敢置信的。
等他在水里憋到差点要断气然后又被提出水面的时候,他终于确信自己没做梦。
可是还没等他慌完,又被按着重新栽进了水里。
他无法接受,宋观居然真的敢这么对他!
最先的那三回里,鸦九君还有力气放狠话:“宋观!我告诉你!我死都不会告诉你在什么地方!你去死吧!”
只是泡到后来,他是真的怕了,他分明感到如果自己不说,对方绝对有可能淹死自己,所以他终究还是说出了小猫的下落。
宋观收手的时候,可怜的鸦九君被淹得半死不活。他被宋观摆在了桌子上,是个大白猫的模样,身上猫毛全湿透了。鸦九君平生最讨厌用自个儿的原形洗澡,这会儿被洗了个爽,整只猫都萎靡了。这还不算,始作俑者还慢条斯理地用捆仙绳将他捆了一道又一道,跟着又用他的鲛绡衣服把他包成了个粽子模样。
鸦九君气结,他虚弱地恨声道:“你以后便是跪着求我原谅,我也不会原谅你了!”
宋观淡定揪了一把大白猫的黑耳朵:“我们是老情人对吧?”
听得这问话,鸦九君傲慢地一甩猫脑袋:“没错,以前你哭着说心悦我,我就勉强答应了。不过我不喜欢你,你对我再好,我也不喜欢你,所以我们就分了。”
宋观听完,点点头,看来这位就是原主的前男友无误了。他用普通提麻袋的方法将粽子模样的大白猫提起来,又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千古名言?”
鸦九君一只猫耳朵撇了一下:“什么?”
宋观:“老情人不如狗。”
鸦九君:“……”
猫君们素来看不起狗君,觉得狗君都是大傻,颇为不屑,此时鸦九君被宋观这样形容比喻,登时如同被喂了一口狗屎,真真气得猫胡子都翘起来了!
宋观才不管鸦九君气不气,他提着大白猫,让大白猫指路,一路上他言语虽说也是不激烈,但多是夹刺暗带威胁,听得鸦九君恨不得蹿起来拿爪子挠花宋观的脸。等他们找到小猫鼠剩时,月已东落,那是在一个在山谷边沿地带的山洞,宋观踩着石子步入洞中,就见着小猫席地而坐,正两脚扒拉着玉米啃得吱吱作响。
洞里悬着好几颗夜明珠,光线甚是柔和明亮,而那一瞬间心头涌上的情绪,宋观必须得承认,自己确乎是想把这小猫吊起来打一顿的。
他轻叹一口气,唤了一声:“鼠剩。”
原本啃着玉米的小猫一下子扭过脸来,蓝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看着洞口立着的宋观,颤巍巍的“喵”了一声,然后丢开手里的玉米棒子,撒腿一瘸一拐朝宋观跑过来。
小猫乖乖叫着:“喵喵喵。”
随手将手里的“粽子大猫”就地一搁,宋观抱起跑向自己的小白猫,他把小猫举起来,打量着小猫的前爪:“受伤了?”
小猫努力探出脑袋,飞速在宋观鼻尖上舔了一口,然后缩回去眼巴巴地看着宋观,软绵绵地“喵”了一声。
地上的鸦九君这时冷笑:“哼,要不是我碰到他,这小破猫弄不好就给摔死了。”
宋观一边检查小猫身上伤势一边道:“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继续阴阳怪气“哼”了一声鸦九君见宋观似乎是个抱猫就要走的架势,他连忙在地上蠕动一下:“喂!喂!”鸦九君道,“既然要感谢我,那你是不是应该把我放下来!”
“不是有我小叔吗?”宋观回忆了一下“大纲”里的人设,“你让他帮你解开不就好了——捆仙绳就当谢礼送给你们了,床上也能添趣,希望你们喜欢。”
粽子大白猫呆了一呆,旋即脸红大怒:“你胡说什么昏话!”
宋观道:“我走了。”
说完抱猫就走。
鸦九君怒得脑袋冒烟,宋观抱着小猫走出老远,还能听到这只大白猫气得喵喵直叫唤的喊声:“你小叔明天晚上才回来!宋观!宋观!你听到没有!你给我滚回来!”
第249章 第十五弹 猫蛇一窝
揣着小猫回到家,宋观简单地用湿抹布把小猫爪子擦了擦,跟着就是将幼崽按在桌上一顿搓揉。小猫一点反抗也没有,露出肚皮瘫躺在桌上动也不动,他眼巴巴地看着宋观,只有宋观揉他时下手重了点的那会儿,他才奶声奶气地喵两声。宋观没那个教训人的心思,搓完小猫之后将猫丢回竹篮里,只说了一句:“以后再跑出去,就不会再找你了。”
小猫在竹篮里乖乖躺好,很轻地喵了一下。那一声喵是喵得尾音微颤,像带着小钩子似的勾着人心,尤其软糯,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之意。
猫崽子每次犯错,都来这一套。
次日天明,宋观将寻回小猫一事告知谷中众人,便去了羊大娘那儿领回了胖蛇。
他到达之时,胖蛇还在呼呼大睡。宋观端详了一会儿这孩子,发现小胖蛇的身上浮着好些红色痕迹。那是一条条的细线,沉在皮肤底下,像血管脉络。
可按理来说,血管脉络也不该这么红透,也不知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羊大娘注意到宋观的视线,招呼人转出了屋子,对此解释起来:“蝶仙给‘长虫’配了新的药方,这回不是内服,而是以药浴的方式来治疗。‘长虫’他体内杂质太多,得慢慢泡着把那些脏东西都给清出去才可以。他现在这般模样,便是药浴过后的残留症状了,倒是对身体无碍的,只是瞧着有些吓人。”
又问:“鼠剩回来了,他还好吧?”
宋观没提鸦九君的事,羊大娘以前就对鸦九君颇有微词,提及鸦九君便是“小死人”不离口,所以宋观只说:“伤了脚,不过没动筋骨,养几天就能恢复了。”
羊大娘唏嘘道:“你们大男人照顾小孩儿就是不仔细。知道鼠剩为什么跟你闹脾气跑出去吗?他先前把你衣裳挠破,确实不对,但你想过他为什么挠你没?小孩子吃醋呢,本来一件小事,哄哄也就好了,结果你大半夜把他挂到窗外头,他怎么想?”羊大娘一拍宋观,“观哥儿啊,你要对两个小孩儿都一样,万不能厚此薄彼的。以后这样的事,这边给了一颗糖,那边也要给一颗糖的,知道吗?”
被一通训话,宋观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了。
过后他抱着小胖蛇要走的时候,小胖蛇醒了一会儿,然而喊了两声语音模糊的“嗲嗲”又趴回去睡了。据说这也是药浴的后遗症,嗜睡,但对身体无碍,一切实属正常现象。
宋观带着胖蛇回来,留在家中的小猫早已吃完早饭,正在舔自己的爪子。
把胖蛇放上床,宋观转过头,就看见小猫一瘸一拐地从角落里叼着一个东西蹭到他跟前。
宋观低头:“怎么?”
将一只蓝翅膀的大蝴蝶叼到宋观脚尖前方一寸的位置,然后一屁股坐好,小猫仰着小脑袋讨好地喵喵了两声。
宋观和小猫对视半晌,在小猫希冀的目光里,他蹲下去把这只蓝蝴蝶捡起来,然后说了一句:“谢谢。”
小猫立刻站起来,他试探着用爪子轻轻挠了挠宋观的脚背,见宋观没有反对,便整只猫扑上来,抱住了宋观的脚。
下午宋观带着小猫去蝶仙那儿复诊。蝶仙先替小猫将受伤的爪子重新包扎了,然后开了新的药方。小猫的身体状况要比胖蛇的好一点,胖蛇的情况比较复杂,小猫的倒是简单明了,只是体弱发育不良了些,耐心养上个几年,也就差不多能好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之后实际操作起来,却又不是这么回事。
宋观将这两只崽子养了十年,胖蛇是长大了,可小崽子却是始终保持着个幼猫的体型,一直就这么丁点儿大,而且还不能化形。这十年下来,蝶仙蛤蟆君给猫崽不知道开了多少药方,但通通没用,搞得蛤蟆君对自己的医疗水平产生了极大怀疑,如今将自个儿关在屋里埋头研究起了各项古籍医书,是跟猫崽子的病症磕上了,颇有誓不罢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