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神色稍缓,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冲宋观露出一个傻笑。
宋观对小龙这个傻笑比较没有想法,他问:“你想同我说什么?直说便好了。”
小龙雀跃地拉住宋观往床上爬:“爹,我给你看个东西!”
宋观被小龙扯得险些跌倒。小龙贯来就是很跳脱的,有一种直愣愣的勇往直前,不带拐弯的那种。他没轻没重地把宋观弄上床,还忘了替人脱鞋。急吼吼地自己也蹦跶上去,小龙两脚后跟一蹭,就把自个儿脚上的鞋给脱了,这脱的姿势太豪迈,结果一只掉在足踏上,一只横飞出去两米远。
他一把扑住宋观,脑袋枕在宋观腿上,然后解了自己束发的发带,两只手在乌黑的发间一拨:“爹你看,我长角了!”
一脸特别骄傲的表情。
小孩儿都得要哄。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
宋观听得小龙这一句,便应景夸他:“真厉害。”
小龙闻言,抓住宋观的手往自己脑袋上带:“爹,你一定要摸一下我的角!”
宋观被他牵引着,立时就摸见一个温热的小包,藏在那浓密的发间。
这奇异的触感令他很惊奇,而且两个小鼓包摸起来手感不一样。
“你的角,好像有一个,”宋观顿了顿,“有一个没长全?”
小龙听到这话,就着头枕在宋观腿上的姿势,有些不安地翻了一个身,是不太好意思的:“是有一个没长出来啦,所以想让爹帮我磨一下角。”
宋观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操作,以前听都没听过:“磨角?”
小龙点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还没半个巴掌大的磨刀石:“这个就是用来磨角的。”
宋观接过,仔细打量了片刻,十分怀疑:“蝶仙给你的?”
小龙:“是啊。”
宋观握着这块磨刀石,内心万分不确定:“你用这个,不会破皮?”
小龙肯定道:“我另一个长出来的角,就是用它磨出来的。”
宋观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这么多年来,蝶仙蛤蟆君的医术还是十分可靠的,他默了一会儿,才道:“我试试。”
将信将疑地给小龙轻轻磨了一会儿角,宋观用的力道十分轻柔,并不敢太使劲,怕破了皮要血溅三尺。
然而小龙对这个力道十分不满:“爹,你要用力一点的。”
于是宋观再用力零点一分。
“爹你太轻啦。”
“用力点!”
“再用力点!”
……
到最后宋观可算是真的使上全力了,这才叫这小祖宗满意。
小龙在宋观腿上流着口水睡着的时候,宋观因为替这小孩儿磨角累得出了一头汗。而白虎回来时,宋观正吃力地打算把腿上的小胖龙给搬开。
见状,白虎立刻默不作声地过来帮忙。
搬开胖龙,宋观跳下床踩上足踏,就是没料得自己一双腿因为先前被压着太久,所以血液流动不畅,竟然麻得他双脚无力,以至于才一踩地就要扑跪。好在小白虎眼疾手快,一把将他举起。
被举着的宋观向小白虎道了一声谢,就看到小白虎本来没长老虎耳朵的脑袋上,又长出了一双小老虎耳朵。
宋观:“……”
算了,还是别告诉他了吧。
宋观对白虎说:“回来了?”
小白虎甚是寡言地“嗯”了一声。
这孩子本来话少,但没少成这样,在他面前,总归还是多一点话的,问一句也能多说一点别的,现在好了,出去收了一趟衣服回来,就只会单音节回复了。
宋观也没提他出门怎么这么久这事儿,只说:“我出了一身汗,打算洗个澡,你帮我烧点水成不?”
小白虎这回干脆连“嗯”都省了,直接把宋观放回床上,跟着便转身烧水去了。
放水,洗澡,所有过程两人都没说话。就是最后洗完,宋观从小孩儿专用澡盆里爬出来的时候,小白虎用一大块巾布将他给裹着抱起。
裹成木乃伊状的宋观,不动声色地窝在小白虎怀里。
他瞅着小白虎的侧脸,片刻后,道:“我自己来就成。”
小白虎眼帘低垂,倒是没有要撤手的意思:“你以前,也是这么替我们擦干净的。”
宋观道:“那是因为你们还是小孩子么。”
小白虎抬眼,认真道:“你现在也是小孩子。”
宋观:“……”
行吧,要帮忙擦就帮忙擦吧。
乌鸟私情,就当是乌鸦反哺的孝子之意好了。
穿好中衣,宋观被小白虎撩开了袖子。此时宋观手臂上一道道红指印,都是小胖龙先前给没轻没重掐出来的。注意到小白虎的视线,宋观倒是不甚在意这点印记,虽然看着挺触目的,但实际疼没得疼。他拍拍小白虎:“又没什么大不了,不用管这个。”
小白虎头上一双小老虎耳朵打了转立起来,冷冷道:“怎么就没什么大不了。”
宋观怔了一下,没料到小白虎反应这么大,他顿了顿,道:“真的没什么,我又没这么金贵。”
小白虎不语,只是将宋观望着。
宋观本来没觉得如何,但被小白虎这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就有点觉得不是滋味。
他捧着自己之前擦完后的巾布,半湿半干的,换了个话题:“我们也差不多该睡了?”
小白虎慢声道:“头发没干。”
宋观对这个根本不在意,身子往后一仰,就要和床上睡得昏天黑地的小胖龙滚做一堆。结果人还没贴着床,就被小白虎一把扯住前襟给拉扯住了。
这个姿势怎么说,特别像是……在拉狗链?
顺势扒住白虎揪着自己前襟的手腕,宋观出声询问:“这是怎么了?”
小白虎也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另一只手挑起宋观的一绺头发,灵力就只一瞬传导,宋观的头发一瞬间就干了。
将小宋观放倒在床上,同胖龙并排并放在一起,小白虎去了外衣,把夜明珠收好,也一并上了床,嘱咐了一句:“该睡了。”
次日醒来,宋观只觉得自己热得慌。他迷迷糊糊张开眼,就瞧见自己窝在白虎怀里,身后还烙饼似的贴着个小龙。小龙单手搂着他的腰,一条腿大剌剌地横跨在在他身上,直伸出去,一直搭到白虎身上。
宋观心说这什么鬼姿势,以后就寝,他再也不要睡这中间位置了。
说到做到,此后宋观说什么都只肯贴墙睡。
如此又过半月,发生一件可喜的事,小龙脑袋上的角总算是彻底冒了出来。胖龙这般模样,自然是要再去蛤蟆君那儿复诊的。只是宋观此回躲懒,倒是懒得再跑,所以把这事全权都交给白虎。两个小的已出门,宋观则趴在床上看书。谷里难得有什么读物,这还是从蛤蟆君那儿翻出来的医书。医书么,自然不会像小说那么有趣,宋观正看得昏昏欲睡,忽听得窗台那边一点响动。
他一下就不瞌睡了,抬头看去,便果然看到一张全白毛的猫脸。
不是鸦九君还是谁?
宋观笑了一下,“啪”一下合上书,对鸦九君道:“怎么不进来?”
鸦九君趴在窗口,虎视眈眈地盯着宋观:“进个屁?进去了好让你拿我当消遣吗?”
宋观倒是没料到鸦九君居然如此目光犀利,见解如此独到。他脸上笑容不变,只是将书本放在跟前,然后自身慢慢坐正了:“我本来就是打算要找你的,幸而你来了。其实——怎么说呢,我有个正事要拜托你。”
鸦九君一脸猫毛遮不住的不信任:“正你妈!你能有什么正事?倒是说来让我听听!”
宋观收了脸上笑容,道:“托孤。”
第254章 第十五弹 猫蛇一窝
大白猫听到这个答案,有点不能置信地伸出爪子挠了挠耳朵,然后重新看向宋观:“你刚刚说什么?托什么?”
宋观耐心再重复了一遍道:“托孤。”
大白猫鸦九君瞪圆了猫眼,他两前爪撘在窗台上,一只猫脑袋也探进屋里来了一点:“什么托孤?谁托孤?谁?”
宋观道:“自然是我向你托孤了。”
大白猫一脸不可置信。
宋观两只手搭在腿上,微微抬眼:“此事郑重,鸦九君何不进屋一叙?”
鸦九君一声不吭地于窗台那儿静立片刻,又琢磨了一会儿,最后抬起猫脸,恶狠狠冲宋观道:“滚!谁要跟你一叙!”
然而不稍片刻,宋观木屋的门,就又被一只雄赳赳气昂昂地大白猫给一爪子推开了。
大白猫身手灵敏地蹿进屋内,后脚一蹬,踢上大门,然后在床旁一面的地方站定,猫眼里微光闪烁,一脸警惕又阴险险的不怀好意,很少有猫或人似他这般,将两者情绪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简直看得让人想将他吊起来挠痒痒把欺负他到呱呱叫才好。
鸦九君斜着眼看宋观:“你说的托孤什么意思?”
宋观十分和善地拍了拍自己对面的位置,示意鸦九君上坐。
鸦九君不为所动,他翘着尾巴,在地上来回踱了几步,脸色阴沉沉,片刻后总算接近了一点,是跳上足踏。大白猫屈身盘在足踏上,他舔了舔自己的爪子,舔了舔自己的毛,将自身一圈全都努力舔过了,这才端着一脸矜持的表情,优雅地爬上了床。
宋观心说鸦九君还挺爱干净,他现在就是怕对方猫毛吃多了,一会儿吐出个毛团在他床上。鸦九君不知宋观心中所想,他万分高傲地一扬猫脑袋,屈尊在宋观正对面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下,摆出了个将要正式洽谈一般的官方表情,道:“现在你总可以说了吧?”
“我时日无多,你也是知道的。”宋观温和道,“叹息之河正中,有混沌隙缝。历代族长到了年岁,就是要去填了那个窟窿。想必此事,我小叔也同你讲明。”
大白猫改坐为立,四肢着地站起来。
宋观继续道:“我在世上,也没别的牵挂,唯独放心不下两个人,一个是‘鼠剩’,一个是‘长虫’。鼠剩同你接触颇多,他一向挺喜欢你,若是有可能,不知鸦九君之后可否替我照顾他至成年?他如今虽有成人之貌,实则心性都还是个孩子,我离去之后,总得有人指引他。观谷中众人,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唯有你最合适。”
把小白虎交给大白猫,也是多番考虑后的最终选择结果。
依着大纲剧情线走,小龙被本周目的主角攻带走这一事,优先于宋观他去叹息河赴死。所以,所谓“托孤”,其实托的只得一人。
其实单论“托孤”这一事本身的话,宋观倒是觉得羊大娘最合适。但他先前分析过了,总觉得这位之后要到谷中来的主角攻,多半是曾经青龙周目里的朱雀。
一堆故人相见,白虎和小龙出生的情况诡异,不能排除当初是朱雀动手把人弄成这般模样的可能性。只要这可能有万分之一的验证性,宋观就不能冒险。谁知道朱雀见了小白虎,会不会对小白虎不测?他当年坑过白虎,那一周目被他搅得乱七八糟,这一次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便能护人家一次算一次。所图一个平平安安,所以最好避免白虎和主角攻的见面——在主角攻来之前,自己就该将白虎给托给别人,最好那户人家住的够远,不至于叫主角攻届时轻易的就撞见了,并且那人还得有点手段又够专职,能管得住白虎,不至于让小白虎偷偷摸摸的,还能跑回谷里。
如此符合上述全部条件的,果然只有原主的老情人鸦九君。
而大白猫听了宋观这一段话,似是颇为焦虑地在床上走来走去,最后停下来了,他冷硬地开口道:“这事我得问问你小叔。”
宋观十分好商量的:“去吧,希望不会让我等太久。”
大白猫哼了一声扭脸,喉咙间“咕噜”一声,然后毫无征兆地吐出一团毛球,就吐在宋观那本摊在床上的医书上。他吐完用爪子擦擦脸,无比傲慢道:“我走了!”
说完几纵跳跃,登时没了影。
宋观看着医书上的毛团儿,默了半晌,他抬手将那团儿猫毛无比精准地丢出窗外,用力掸了掸封皮,这才重新趴回床上,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看起了书。白虎拖着小龙回来时,宋观书翻开了盖在脸上,仰面躺在床上是个差不多的半睡半醒状态。
小龙挣脱开白虎牵着自己的手,嘿嘿嘿坏笑两声,噌的一下跑过去,一把半跳起来就要扑在宋观肚皮上。而本来脸上盖着书躺着的宋观,居然一个翻身避开了。扑了个空的小龙怔了怔,这时,起身坐起的宋观,打了哈欠,将医书推到一边,冲小龙道:“别闹。”
偏他如此说了,小龙越发亢奋。
踢掉脚上鞋子的小龙爬上床,缠住宋观:“爹,我们来玩游戏吧!”
刚睡醒的宋观,冷淡拒绝这种小孩子的游戏:“不要。”
然而小龙颇没眼色,他抓住宋观的脚踝:“我们今天玩大闹叹息河!爹你是守河人,我就是来闹闹河的啦!”
偏宋观这次没能避开,被抓了个结实。小龙握着宋观的脚踝,将人一个倒拖,轻轻松松就拖到了自己身下,跟着人也骑上去。他搓了搓手,露出一种反派特有做坏事时会有的笑容,然后——
挠宋观痒痒。
最后宋观终于忍不住动手揍了这只没大没小的胖龙。挨了揍的小龙捂住脑袋,泪眼汪汪,也不敢再闹宋观,而是凑到白虎跟前告状哭诉,说爹打他。小白虎看着小胖龙脑袋上的包,平静地“哦”了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