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是原主背着了的第一口硕大黑锅,“觊觎师娘美色意欲不轨,却被某师兄发现,于是恼怒之下连杀两人”这种指责,真是听起来就没半点逼格并且十分低级。
原主背上黑锅后奔逃在外,名声不好,又没有可以自我辩解的机会,于是黑锅之上又背了无数黑锅,反正千里之外死光了一个山庄之类的事情都能莫名奇妙扣在他头上,他也是无话可说。今时今日,乃他重回昆仑派之时,是的,原主没忘初心,还没有放弃对“无常簿”的追寻,是又来偷“无常簿”了。
结果——
那惨死于师父剑下的偷情师兄,是有一位同样拜入昆仑派门下的未婚妻的。
这位师姐生得花容月貌,又对师兄十分痴心死心塌地。世事无常,好女总配渣男,好男总配渣女,这是一个谜一样的高概率事件。
自打师兄死后,她不像其他人被师父一洗就洗脑掉了,而是觉得事有蹊跷。多年探查,她终于发现当年真相,那就是师兄其实是被师父杀掉的!虽然其间也查询到师兄和师娘暧昧的线索,但是,她选择性眼瞎认为这一切都是其他人污蔑师兄,并且下定决心要为师兄报仇,反正师兄就是天下最清白无辜的一朵天山雪莲!
今日月黑风高夜,所谓放火杀人天。师姐为了给师兄报仇,设下毒计,成功杀了师父为死去的师兄报仇。偏巧黑锅侠原主夜盗“无常簿”,两人一打照面,地上刚死的师父尸首还热乎。师姐从容扔掉手上沾血的长剑,还有心思伸手理了理鬓边碎发,随后嘶声裂肺地大喊了一声:“师尊!”又伸手指向心中错愕的原主,“是你!是你杀了师尊!”
言闭一掌打向原主,并在原主回击之时,迅速撤掌,冷笑着挨了原主一记。
“恩将仇报的小人杀了师娘不说还杀了当年好心收留他的掌门师父,并重伤同门师姐”,这一口黑锅从天而降,砸得原主好险没吐出一口血来。
是夜昆仑派启封山大阵,所有弟子出动捉拿“鬼子”,不计生死。
宋观如今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但当下任务指向,是要他前去“百兽园”。
不过修真世界么,这一点倒是不难。
轻而易举地将一个昆仑弟子倒拖入黑暗之中,用上“言灵”之术:“什么也不许做,只背我去百兽园,避过其他弟子耳目。”
那弟子被制住,半点挣脱的法子也没有,只能依照宋观所言行事。
天上无星无月,远方人群的嘈杂喧闹和偏僻处地段性的死寂倒是不冲突的。小弟子背着宋观,两人走的都是黑灯瞎火的小路,一路所见没半个人,只有树木影子纹丝不动。
百兽园不远,他们很快就到了。宋观用他那瞎得十分别致的眼睛观察了一下,发现殿中许多矮小的红色能量团,倒没一个像人的。
推了一下被他制住的小弟子,宋观开口道:“放轻声音回答我,百兽园里怎么没人?”
他说放轻声,那小弟子果然只能说话放轻音量,根本无法自主选择:“平日里只有挨了罚的弟子才会白日里来照看这些畜类的起居,到了晚上,不会有人来此处的。”
宋观点点头:“你找个远一点没人的地方睡一觉,醒来以后不许和任何人提我的名字和事情。”
那小弟子愣愣看着宋观,“言灵之术”下,只能一概称是,然后转身走了。
宋观将人打发走,独自一人进了百兽园。
他目不能视,死物都看不到形状,只能瞅见活物的能量轮廓,所以走得颇为磕绊。这百兽园入门的门槛也不知因何缘故建造得极高,宋观按照一般常识的习惯提步跨过去,于是直接磕在门槛上扑地,险些没被摔成鼻青脸肿。
我艹。
喉咙里一甜,宋观吐出一口血。原主先前和人交手,内伤挺重,先前一直憋着,这会儿一摔,倒是把想吐的血都摔出来了。宋观从地上爬起,心里头默默咒骂一声,便也就此时,他忽听得一串猫叫,短促的喵喵,那叫声特别富有人情味,令人一听就仿佛是亲眼看到个小贱货在你倒霉时肆无忌惮地冲着你嘎嘎大笑。
这猫……
拍掉手上沾上的灰和土,宋观仔细分辨了一下猫叫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他来此地,便是为了一只猫。
或者是叫主角受会更合适点。
原主那一族人习性颇为邪门诡异,譬如受伤之时,寻常伤药的敷治对“鬼族”人是没什么大用的,伤者只有摄入“阴血”才可以。
“阴血”二字听起来很玄幻,翻译一下,就是小孩儿的血,属性偏阴的动物的血,比如猫之类。
所以,原主他到百兽园就是为了找血源。虽则门派里到处都是人,可都算不得“阴血”,喝了也没用。算来算去还是百兽园里的最有保障,里头养着许多奇奇怪怪的兽类,总有属性偏阴的。
于是很不巧,百兽园里,原主翻到了猫君主角受,并对这只猫动手。也正是原主对这只猫动手,这才引来了猫君背后的主角攻。
宋观偏头认真听猫叫,但那猫嘲笑似的叫声只几下就没了。百兽园里的动物很多,很多聚在一起,温顺的食草畜类都放养在一个圈中。宋观听那先前几声猫叫辨认出了大约的位置,但再要更准确的定位却又是不可的了。且之后多方声响混淆了他的听辨,越发不知那猫在何处。有那猫领头般地一叫,其他动物也都闹出声响,不过动静不大,没有这猫那么嚣张,倒像只是受到惊吓才发出的低声叫唤。
往前走了一段路,脚下又不知踩到什么,宋观险些绊倒。
摸了摸眼上缠缚的白绫,宋观忍不住叹了口气。
当瞎子不容易。
方才让那昆仑派小弟子离开时,他该叫对方弄个长树枝之类的给自己当做盲杖来用才对。不过当时心不在焉没想到,现在说这话也迟了,懊丧没用,关键是眼下要找个解决的办法。
说起来,原主身后是背着个长匣的。
不过他先前也还没来得及查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这说不准里头有盲杖,或者是可以替代盲杖一类的了?
原主来偷“无常簿”,目标很明确,不可能偷昆仑派里别的东西,这长匣应该是原主自己带过来,如此分析,里头倒是有极大的可能装的是原主本身的武器——就算不是武器,也应该是比较重要的道具。
抱着这样的想法,宋观摸索着将背后的长匣解下。
凭着指腹的触摸,他感到这匣子由木头制成,上头一点花纹也没刻,只是打磨得很光滑,可以说是形式朴素到了极点。手指一点点摸索过去,直至木匣边角处,他摸到了两个阳文小字。能感到的是,这字迹十分端正,一笔一划清清楚楚的,尽管多花了一点时间,但他还是辨认出来了,这两字是“宋观”。
随后宋观便打开了匣子。
右手探入匣中,然而当他抚上里头的器物时,他很明显地愣怔了一下。
等等。
这是……二胡?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鬼子,请大家跟念第三声子,不要轻声念鬼子
第288章 第十八弹 轮回失德
宋观沉默着抱着木匣,脑中不知为何浮现出了瞎眼原主拉着二胡在街头行乞的画面。不过这周目的主角攻受,一只是猫,一条是半龙,听着倒是很耳熟,且又是个“位于三千小世界和八荒大世界”的中间裂隙,再加上方才那猫贱贱的,有种令人熟悉的贱——
莫非,这又是同那四圣兽的神仙世界相关吗?
宋观想起自个儿当蛟龙时候的事,那会儿有一只大白猫,是原主的前男友,后来好像是个别人好上了,但具体什么情况,他有些记不得。
这大白猫怎么会来此处?
且说起鬼洞,与原主相关的鬼族背景故事,令他不禁想起养小青龙和小白虎那会儿,他最后投身而殒的那不见底的阴寒深坑。这两者之间,可是有什么联系?
问题很多,但均非十分重要,说起来,大白猫的名字是?
他想不起来了。
一肚子的疑惑,又身负内伤,宋观觉得站着有点累,干脆坐地上,也不在意地面干不干净,会不会弄脏自己的衣服。他抱着二胡在其上摸索了一阵,心里还是好奇的,虽多有所见,但真正触碰实物却还是如今头一遭。
因二胡器乐之声颇为苍劲凄凉,又携带方便,所以卖艺乞讨之人特别钟爱这一乐器,尤其眼瞎的手里拉个二胡,更是给人灵魂奏乐的习惯性认可印象。宋观食指随意拨弄了一下手中二胡上的两根弦,那指压琴弦的触感尚未十分鲜明,突的,一个没毛的小身子从他身后神不知鬼觉的冒出来,是挨蹭了一下他的手。
那小身子温温热热,皮还似乎皱皱的,触感诡异,宋观一个激灵,二话不说,倒转手里二胡,直接“啪”一下将那小动物抽飞出去。
只听一声渐远的惨叫:“瞄!——”
???
什么,他刚刚抽飞的那玩意儿难道是猫?!
搞什么,这东西摸起来压根没长毛啊!
果真是猫?
宋观很吃惊了,他望向那被他拍远了的能量点,“视线”锁定后,略迟疑了一下,就往那没毛猫地方向走去。
都说猫很记仇,果然。先前宋观抽了那猫一记,那猫这会儿等着宋观靠近了,便一骨碌跳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死命挠了宋观好几下。
所幸宋观闪避及时,也只是被挠破了衣服,身上倒是没受到什么实际性质的伤害。他用“言灵之术”定住这猫:“不许动!”
一言毕,疯猫果真定格不动,只能猫脸上呈现出又惊又怒的表情,冲宋观喵声大叫。
伸手捡起那无法动弹的猫,宋观伸手摸了一趟,从头到尾摸了个遍。此猫形容十分奇特,是真的浑身没毛,除了耳朵嘴巴,还有四爪子周围还剩了些又短又薄的毛之外,其余部位,一根毛也无。
宋观想起印象中那只爱撩贱的大白猫,自然不是这么个长相形容,大白猫一身猫毛还是很丰盛蓬松的,不似此猫竟然不长毛。啊,他好像想起来了,那猫似乎是叫……鸦九君?
是应该叫鸦九君。他记得鸦九君很会骂人,这猫却是除了喵喵叫之外,不会说人话,恐怕两者不是同一只。
宋观正这么想着,忽听得身后什么东西破空的声响。有时候你看得到,听得到,不代表你身体就有能力避开。
妈的。
挨了那一重击,宋观在地上直滚了三圈才停,一口血吐出来,又咳嗽了好几下。
被动挨打的感觉当然不好受,但谁让对方是分分钟碾死个炮灰的主角。
手持二胡,将二胡拄地支撑,宋观反手抹掉口边溢出的血。
百兽园内的畜类因来者的气息而受惊,纷纷嘶鸣起来。没毛猫的“喵喵”叫声混在其间并不明显,而后一瞬间的威压袭来,所有的动物叫声都窒息了。
那是一道很年轻的声音,脆,凉,语调不慌不忙的,又含着一股合该就是如此的轻慢意思:“我的猫,你也敢动?”
是主角攻。
宋观挺直了背,未开口,对方突然一抬手,一道巨大的劲风袭来,宋观避无可避,只觉得胸口以上挨了巨掌一击,一时眼冒金星,整个人都被扇得歪倒着伏在地上,又吐出一口鲜血,然后发现自己半点声音也发不出了。
日他妈,这主角攻下手也太狠准快了吧?
所以刚才那死猫是在跟主角攻打小报告,说了自己可能做到用语言控制人这一事,于是主角攻上来直接就把他声音给封了?
二胡横于地上,宋观一只手无意识按在上头,他又吐了一口血出来,琴弦被染红了一段。
靴子踏步的轻微声响从远至近,停在了宋观面前,宋观看不见人样,只能看到能量团,他抬脸,入目的能量团和别的都不同,那是碎裂的红色,有一种即将分崩离析的摇摇欲坠感。
就在宋观以为对方又要殴打他,并且他也的确做好了会被对方殴打的准备时,一阵来势并不凶恶的清风拂面,于是他面上缚眼白绫一时寸寸碎裂,轻飘飘地落下,碎布翩飞在尚未散却的掌风之中,宛如白色蝶翼的蝴蝶。
“不瞎装什么瞎子?”
微带冷嘲的语句。
入目,面前是位黑绫覆眼的年轻公子,黑边白袍,衣饰花纹为墨色丝线秀成的祥云纹,因黑绫遮眼看不清面目全貌,只能看出肤色十分苍白,双唇很薄,嘴角弧度微微上翘,那笑容显得又凉又薄甚至宛如轻蔑讥讽。
宋观看着眼前景象惊呆了,因为正如眼前这位所说的那样,他是真的不瞎!
所以原主用白布条缠着眼睛,是在练特殊功法?
胸口一闷,又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大猫看到宋观吐血,幸灾乐祸地冲着宋观“喵”了一声。
宋观调转视线,顺着声音看去,果真就看到一只无毛的猫。实在丑得不行,和他之前脑中想象出来的无毛样子是一模一样。
而寻猫而来的年轻公子听到猫叫声之后,便不再管宋观,他微微低头,像是在看那只猫,缓缓的语调里透出一点冷意:“我都将你毛剃光了,你还能不安分地到处乱跑?”
大猫安静了一下,随后大声“喵”起来,似乎是在辩解什么。
“无妨。”黑绫覆眼的年轻公子侧耳听了一会儿,便说了这么一句,明明是很平淡的两个字,却莫名叫宋观打了个寒颤,因为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宋观从中听出了一点血腥的残忍之意。这位公子继续说道,“既然剃了毛也不能叫你好生在屋里待着,那便打断你的腿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