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残废到这种地步。
沈桐从床上爬起来,自己去够输液瓶,还没等够着就被苏烈抬手接了过去,听见他嗤笑:“行行行,走吧,有人伺候着你呢。”
于是苏烈举着吊瓶在前头走着,沈桐则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像大爷,一个像大爷遛的狗。
沈桐不满意了,停在厕所门口去接吊瓶,说:“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你先回去吧。”
“那怎么行?”苏烈朝他下半身看了一眼,“你一只手插着针一只手拿吊瓶,难不成还有第三只手能用来扶着二弟?”
沈桐瞬间黑了脸,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厕所门前踌躇了一会儿突然爆出一声:“我不上了!回去!”
苏烈抿嘴笑,抱着臂问:“确定?真不上了?”
沈桐:“不上!”
苏烈:“那行,回去用尿壶。”
“不行!”沈桐又气又急,脱口说,“我等我大外甥回来了再上,让他给我拿吊瓶!”
苏烈一时没反应过来谁是他大外甥,一想起说的是周明翰时就板了脸,阴沉沉道:“我最近是对你太宽容了点,谁是你大外甥,你还真敢顺杆儿爬了!”
沈桐虚张声势:“现在不是,很快不就是了嘛,我只是提前行使自己的权利不行吗?”
苏烈:“不行!他那身份是能帮忙举吊瓶的吗?哦,合着换了旁人都行,就我不行是不是?你这胆儿肥的,也不想想自己是住在谁家的屋檐下!”
针对他这番话,沈桐捋了半天也没捋明白是什么逻辑。
苏烈匪里匪气地把沈桐往厕所里推,逼良为娼似地威胁:“快点儿的,要么你自己动手解裤子,要么我来帮你,你选!”
什么毛病!沈桐气得七窍生烟,梗着脖子跟他杠上了:“我说了我不上!不用你帮忙!”
苏烈也不废话,一边卷袖口一边把吊瓶往沈桐的手里塞,作势要去扯他的裤子。沈桐急红了眼,猛地拔了针头就去捂自己的腰带扣——自从上次被扒裤子之后他就不穿松紧口的裤子了,还是有腰带更安全些,至少一下两下扯不掉。
就这么一晃神的工夫,吊瓶从他手里脱离,“啪”地一声摔碎在地上。苏烈愣了一下,赶紧松开了扯人裤子的手,暗骂自己脑残。此刻沈桐的手背上开始淤青,针孔里冒出血珠子,短短几秒钟就晕染了一大片。
苏烈看在眼里烦在心头,尥蹶子似地掏出纸巾,按在他手背上:“自己按着吧,你赶紧上,我出去等你就是了。”
沈桐的心情也有些玄妙,拔针头扔吊瓶的行为都挺幼稚的,也挺冲动的,并非他本意。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觉得在那种情况下想要那样做,然后就做了。现在看见苏烈出现这种反应,他并没有觉得好受。
沈桐匆匆上完厕所,走到门口果然看见苏烈倚靠在墙上等他,于是退让一步:“要么就听你的先住几天……”
苏烈望向他,渐渐嘴角上扬,心想这个小白脸儿总算开始觉醒了,还算乖。他走过去拾起人家的手,开玩笑说:“走吧老佛爷。”
沈桐:“我……还没洗手。”
苏烈差点滑了一跤,僵硬地拧头去看那只手,问道:“那你是用这只手扶着二弟的吗?”
沈桐睁着大眼睛点头。
苏烈又开始烫了。
他忽地甩开手,推了一把沈桐的肩膀说:“快洗!”
沈桐乖乖洗手,扭回头问他:“那你不洗一下吗?”
苏烈瞪了他一眼:“我用得着你教?”
两人回到病房,苏烈叫护士换一瓶新的药水给沈桐输,护士说先前那瓶如果已经输得差不多的话就不用再输了,苏烈想了一下说不行,拿来把剩下的量给输够。护士问知道还有多少量么,苏烈用两根手指捏出个高度给她看,大概也就一瓶底子。护士看了他一眼,想骂又没舍得——小伙虽然矫情但真怪帅的。
沈桐躺在床上装残废,心里盼着周明翰赶紧回来,目前这个气氛让他太难受了,单独跟苏烈相处压迫感太强,那大小孩儿总是有意无意盯着他看,看得他鳞片都炸起来了。他枕着胳膊背对苏烈,替小护士辩解了一嘴:“本来就是小伤,都不用输液的,这下还得再被扎一下……”
被踩了尾巴的某只大小孩儿立即开嗓吼:“少废话!你跟人打架的时候怎么不怕疼!”
没办法,护士只能拿来新的吊瓶给沈桐续上,还特地在瓶子上标了一条线,叮嘱伤患家属看好了,输到那条线时就按铃取针。
插针的时候苏烈又说:“他手上刚流了血,要不要消消毒包扎一下?”
护士问哪儿,哪儿流了血,沈桐翻着白眼答,护士小姐不用理他,就是刚刚那个针眼儿冒了几颗血珠子而已。苏烈说那不是简单的针眼儿,针头是他自己拔掉的,万一感染了厕所的螺旋杆菌、大肠杆菌之类的怎么办。护士拿起沈桐的手看了一眼,又回头看了看苏烈,心想这小伙帅是帅,可惜智力水平一般般。
患者自己拔针头的情况并不少见,至于紧张成这样?
然而苏烈很坚持,护士也只好尽量满足伤患家属的要求。
护士走了之后沈桐更难受了,苏烈的目光在他后背游移,像刮大白似地一层一层刮,小姑娘夏天刮腿毛的时候也没他现在这么仔细。
大概十来分钟之后沈桐终于忍不住了,说:“要不你先回家去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苏烈不搭腔,转出门去接了一个电话,回来以后说:“我出去一会儿,你自己能不能老实待着?”
沈桐抬头:“能,肯定能。”
苏烈哼了一声:“我信你就怪了!”
如果沈桐迟疑着答应可能还值得信个五六分,他这么迅速就答应了那就只能信一两分。于是苏烈拿起手机回拨:“喂,兰兰,我现在在医院里走不开,要不然你过来吧。”
沈桐急了,压低了声音说:“你让人家女孩子跑这儿来找你多不合适呀!你去嘛,不用管我,我肯定待在这儿等你回来!”
苏烈白了他一眼,对着手机继续说:“我现在真的走不开……我没生病,我是在陪护……嗯,是他怎么就不行了?别闹行吗?嗯……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这一听就是女朋友吃醋闹别扭呢,沈桐眼睛发光,立即见缝插针:“你看人家女孩子都生气了,你快去哄哄,别在我这儿耽搁时间了!”
苏烈显得有些不耐烦,最后皱着眉说:“好好好,我一会儿过去,你等着就是了。嗯,挂了。”
他看了下时间,估计周明翰很快就会回来,便对沈桐说:“我得走了,老实待着等表哥回来,不许乱跑,否则我抽你!”
沈桐忽略了大小孩儿的没礼貌,对最前面那四个字连连点头,行注目礼恭送他离开。
苏烈这一走就是好几个小时,可把沈桐乐坏了,周明翰回来之后说什么他都答应,叫他多吃就多吃,叫他细嚼慢咽就细嚼慢咽,叫他配合擦洗果真就配合了。
反正只要苏烈不在,怎么样都好商量。
中间苏烈还打了个电话过来查岗,问沈桐老不老实,周明翰满口夸赞,说非常配合,已经陪着上过厕所了,也帮忙擦洗过了,现在正安稳躺着呢。
苏烈那边的反应不甚明确,只有他自己知道心情有多复杂——沈桐这家伙简直就是在打他苏烈的脸,为什么换个人他就各种听话,竟然还允许别人帮他擦洗身子?
不知羞耻的小白脸儿!气死了!
周明翰一直陪护到沈桐“睡着”,他在躺椅上撑了一会儿也睡着了,忽地手肘一松醒了神,才看见病床上空空如也,沈桐竟然不见了。
第26章 沈式纠结
沈桐下了车之后就赶紧往住处挪,此刻才发现物业管理太严格也有不方便的时候,就比如出租车进不了御府庄园的大门,他就只能一瘸一拐地步行进去。这可苦了他这个伤患了,腿上被椅子抡过一下,碰巧伤在膝盖,一打弯就疼得很。
“沈桐?是你吗?”
沈桐一听见有人喊就本能地回了一声“哎”,转头一看才知是卢羽勋。
“是你啊,真巧。”沈桐笑着说。
“巧吗?我觉得还不够巧,都好久没见了,”卢羽勋朝他走近,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你怎么了?我看你走路有点儿不方便啊,是不是身上有伤?”
沈桐尴尬点头:“嗯,不过不打紧,就是一点皮外伤。”
卢羽勋急着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受伤?”
沈桐不方便解释太多,礼貌地笑笑之后就说赶时间得立刻回家去,下次再聊。
卢羽勋却突然拉着他的手臂架到了自己肩上,在沈桐惊恐的表情中托着他的腰侧开始往三十号走,说:“你别推辞,既然赶时间就让我帮你一下,走吧。”
沈桐膈应,连连推却:“不用了,真的不用,这个时间点该睡觉了,你快回去吧!”
卢羽勋很坚持:“我睡得晚,先送你回去。”
沈桐还在推辞,卢羽勋却截断他:“别说了,听我的。”
没办法,沈桐只能由着他像架残废似的往家带。开了门之后又不好不招呼人家进来坐坐,沈桐心里装着事呢,本意也就是客气一下,谁知道卢羽勋却不跟他客气,这边话音刚落人家就抬脚进来了。
沈桐着急忙慌地看了眼时间,对卢羽勋说:“你先坐一会儿可以吗?我几分钟就过来。”
卢羽勋看了下楼梯,果断走过去扶住了他,说要把他送到楼上去。沈桐哪好让他送,推推搡搡间听见“轰”的一声响,吓得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
抬眼往门口一看,苏烈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俩呢。
沈桐满脸心虚,问了一句:“你怎么回来了?”
“这是我家,我当然要回来,”苏烈三步两步迈到楼梯口,毫不客气地拨开了卢羽勋,“反倒是你,叫你乖乖待在医院里你怎么跑回来了?还拐了个外人回来。”
沈桐心说这位同学自称是你朋友呢,你这么当人家的面说人是外人,合适么?脸上有点挂不住,沈桐对着卢羽勋解围:“不好意思,苏烈心直口快,你别介意。”
卢羽勋也笑了:“我知道,我可认识他不少年了,大概比你还了解他呢。”
苏烈“啧”了一声,说:“这会儿是半夜十二点,你来我家做什么,你们俩拉拉扯扯干什么呢?”
沈桐这才意识到卢羽勋还保持着搀扶他的姿势,赶忙脱了手:“什么就拉拉扯扯了,人家见我行动不便才送我回来,还没来得及道谢呢。”
苏烈阴阳怪气地说:“那行,不耽误人家休息,我替你谢他,也顺便替你送他出去了。”
一家之主下了逐客令,一般的客人必定都不好意思再多留,卢羽勋却自动下载安装了弹窗过滤器,顾左右而言其他:“沈桐,刚刚你不是说要上楼去几分钟?我等你下来吧,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气氛尴尬,沈桐知道苏烈现在情绪不佳,既不想给他添堵也不想让卢羽勋下不来台,想着就算书里的内容有变动也不急在这一会儿去看,于是说:“那我去给你倒杯水吧,你先去沙发上坐着歇歇,送我回来真是辛苦你了。”
卢羽勋果真坐到了沙发上,答道:“不辛苦,你轻得很,就算是单手抱着也能脸不红气不喘地给你抱回来。”
沈桐足下一顿,转回头见卢羽勋说话时神色如常,倒不像有什么揶揄的意思,似乎只是随口打个比方。他拿着杯子开始接水,又听见苏烈的声音传了过来:“单手抱?你试试?”
沈桐:“……”剧情走向不大对劲。
卢羽勋笑了一声说:“没有理由怎么试,沈桐是有自主意识的个体,又不是谁的附属物,不是说抱就能抱的。”
沈桐心说,嗯呐,是这样不假。
然而苏烈却不这么想,能不能随便抱他都抱过好几次了,这是他苏烈的特权,谁让小白脸儿吃的是他老苏家的软饭。他没当着外人把心理活动讲出来,转了个话头说:“你知道他是谁么?他是我未来的后爸,于礼貌来讲你得喊一声叔叔,沈桐这个名字是你随便就叫的?”
卢羽勋:“那就有意思了,他只比我大几岁,我叫他一声哥才是理所当然,你要我叫叔叔也行,你得先叫他一声爸爸。”
苏烈胡搅蛮缠:“我这人从来不讲礼貌,叫不叫他爸爸是我的选择,跟你叫不叫他叔叔没有半毛钱关系。”
卢羽勋:“怎么没有关系,如果没有你们家的这层关系那我和沈桐就是纯粹的朋友关系,只有你真的把他当成爸爸来看我才需要喊他一声叔叔。”
苏烈:“我喊他什么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他吃的是我家的粮食,我喊他名字他照样得答应,你就不一样了,你是外人,要懂礼貌。”
沈桐及时打断了这场无厘头的争执:“停停停,两位,你们是不是太闲了?”
平白在这里瞎给人长什么辈分呢!
苏烈气哼哼地问:“你刚刚是要上楼去?走,我带你上去。”说罢也不等沈桐应声,单手一抄就把人扛在了肩上,大步小步跃到了楼上,还朝卢羽勋扬了扬下巴,颇具挑衅的意味。
沈桐心里大骂苏烈不要点儿熊脸,拿一个大活人当筹码来耍这种幼稚的威风,真特么没意思!但明面儿上还是得给苏烈留颜面,于是生吞了这口恶气,对着卢羽勋喊:“你先坐着、坐着喝杯水,我马上回来!”
苏烈顺腿踢上了房门,把沈桐放在床边,阴沉着脸问:“你怎么把他带我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