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行动不出意外最好,万一出了意外,身上备些伤药总是好的。
莲九闻言,斜着眼睛偷偷瞄了一下毫无动静的卧房。
这都快午时了,顾非敌竟还没起身。
他了然道:“圣子放心,属下这就去寻些温和的伤药。”
宿殃颔首:“嗯,各种内外用药都拿些。”
莲九:“属下明白。”
等到餐饭摆齐,顾非敌也已经起身洗漱完毕。
莲九将装着药品的匣子递给宿殃,宿殃随手往旁边桌上一放,道:“我让厨房做的干果棒全都制好了吧?等会儿给我都拿进来。”
吃过饭,宿殃把干果棒和药品匣子拿进内室,又将那些药粉药丸一样一样从瓷瓶中换进纸包,方便携带。
顾非敌在他对面坐下,瞥见药匣里一只小巧的圆形铁盒,眉头微蹙,伸手取了过来。
盒盖打开,一股清新的花香逸散。盒中满满盛放着半透明的粉红色膏体,顾非敌伸出手指沾了一点,在指尖揉开,竟无比滑腻润泽。
他耳廓发红,抿着嘴抬头看了宿殃一眼。
宿殃原本正认真折纸包,忽然闻到一股浓郁花香,抬眼看向顾非敌手中的铁盒。
“这是什么?”他问。
顾非敌将盒盖盖牢,道:“许是什么外用药膏。”
宿殃不满地撇了撇嘴:“也太香了吧,他们就不能搞些实际的……”说着,他又想到什么,补充:“也许是防治蚊虫叮咬的?”
顾非敌点头赞同:“或许。”
宿殃道:“那带上吧,没准用得着。”
顾非敌轻笑一声,将那小巧的铁盒收进怀里。
做了大半天准备工作,将药品和食物都备好,又弄来两套深色夜行衣,两人便静待夜幕降临。看似无所事事地在院内房中腻歪了一下午,宿殃早早驱散莲堂侍者,带顾非敌进了卧室。
这天晚上,圣子居所的烛火不到亥时便熄了,莲九远远看着,啧啧摇头。
梅十三抱剑站在围墙檐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宿殃的院门。
“圣子初尝此事,怕是要索求无度,不知那顾少侠吃不吃得消。”莲九坏笑道,“他倒是能忍,竟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梅十三沉默片刻,从墙上跃下,逼近莲九,道:“非礼勿言的道理,你该懂的。”
莲九仍是笑:“怎么?十三兄挑我的错,难道又要如上次那般‘惩罚’我么?今夜你轮岗,可不要玩忽职守啊。”
梅十三垂着眼睛,不知想到些什么,嘴角一挑,笑道:“……今夜,玩忽职守倒也无妨。”
莲九一愣,紧接着,他就被梅十三的亲吻抵在了墙壁上。
丑时初。
宿殃带着顾非敌,从鸢尾岛顺利潜出,没有遭遇任何阻拦。
两人按照计划一路规避梅堂巡逻花侍,算准了前往筠华岛那处破绽的时机,竟真的无比顺利,一路行至筠华岛下的浅滩。
然而,越是顺利,顾非敌面上的神色就越发凝重。
直至宿殃找到浅滩边的山洞口,发现这里并无人看守时,顾非敌终于忍不住,一把拽住了他。
“当心有诈。”他低声道,“魔教防卫断不会如此松懈,你我这么轻易便寻到这里,绝不会是运气好。”
宿殃心道:不是运气好,就是你主角光环了呗!
剧本里顾非敌只身一人入侵魔教,都能带着被关在牢房的蒲灵韵逃走,还逃到了魔教禁地。如今有他这个圣子做内应,怎么可能遇到波折?
“放心。”宿殃拍了拍顾非敌的肩膀,笑道,“不会有事的。”
顾非敌无奈地呼出一口气,攥紧手中长剑,跟在宿殃身后往那溶洞里行去。
这处溶洞毕竟属于魔教,又是开发过的禁地,洞壁上嵌着油灯。火苗随着微风轻轻摇摆,将洞中石钟乳与石笋照得光怪陆离。
转过一处拐角,前方洞壁上映出一片更加亮堂的火光。
顾非敌伸手拉住宿殃的手腕,咽了咽嗓子,递给对方一个不可妄动的眼神。
宿殃翻手拍拍顾非敌的手背,安慰道:“没事。要不你先在这儿等,我去看看。我身份摆在这儿,想来里面的守卫也不会找我麻烦。”
说完,他甩开顾非敌,就要往前走。
顾非敌无奈只得追上,与宿殃并肩。
两人拐过最后一处转角,只见眼前豁然开朗,一处巨大的溶洞展现在他们面前。
溶洞对面的墙壁上有一道石门,门边灯柱林立,柱上火光明亮,将整座洞穴照得亮如白昼。
洞中一处被削平的石笋顶端,盘腿坐着一名白衣侠客。
白衣人长发垂至地面,脸上附一方纱巾,双目微阖,好似正在入定。
宿殃见到这人,心下一惊,脱口而出:“是你!”
那白衣人缓缓睁眼,幽深的双眸一如亘古枯井,不见半点人气与感情。
片刻,他开口,声音淡漠:“宿殃,顾非敌。本座等你们许久了。”
第54章 神秘白衣人
听他自称“本座”, 顾非敌登时浑身一颤, 抬手拔剑,下意识运起内力就要戒备。
然而蛊毒作祟, 他蓦地脸色发白, 竟咳出一口血来。
宿殃赶忙将人扶住,急道:“不要运功!你怎么这么……”
顾非敌猛地抓住宿殃的手:“宿殃, 他是——”
一道白色身影飞速闪过, 顾非敌还来不及说出后半句话,便被一道巨大的力量击在胸口, 倒飞出去, 重重撞上溶洞洞壁。
他沿着洞壁滑落, 跪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挣扎了好一阵, 竟哗地吐出一大口血。
宿殃被吓呆了。
见顾非敌一个照面便被人重伤, 他下意识就要冲过去救人。
然而还不等他转身,便被一只铁钳般的手卡住脖颈,狠狠掼在一处矗立的石笋上。
宿殃运起内力, 挥剑便是绽莲剑法中的一招“濯清”, 刺向白衣人心口。
那白衣人面无表情, 松开卡着宿殃脖颈的手,翩然躲开一击。
宿殃运起惜花步, 连续将“浣涟”、“展翠”、“吐红”三招倾泻而出。然而那白衣人似是对绽莲剑法极为熟悉, 毫不费力便将这些招数尽数躲开。
这人很强。
宿殃心下微紧, 手中剑法一变,画作飞花诀“桂枝秋”,紧跟着一招“碧牡丹”,又衔上“惜寒梅”。
——飞花诀是小玉楼中的剑法,这白衣人身处魔教,他能轻松应对绽莲剑法,却不一定能应对得了飞花诀。
谁知那白衣人见到宿殃的剑招,身形跟着一晃,竟也躲过了这排布紧凑、衔接得天衣无缝的三招。
至此,他却仍未出过手。
绽莲剑法与飞花诀都被白衣人轻松闪避,宿殃一咬牙,由飞花诀的“惜寒梅”变招,直接接上他自创的醉斩红梅。
内力尽数倾泻,宿殃身形如电,手下剑招凌厉,封住白衣人的所有退路。
白衣人终于无法再躲,然而他面色却丝毫未变,一抬手便架住宿殃的剑。
金铁交鸣,宿殃这才发现对方并不是空手接了他的招数。
那人手指间捏着一根极细的长针,不过两寸许,竟将宿殃灌注了十成十内力的细剑完完全全、轻轻巧巧地挡了下来。
宿殃心里有些发寒。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面前这人的实力,恐怕与谛聆师姐不相上下。
这场对阵,对方尚未出手,竟已经令他技穷。恐怕,就算顾非敌也在全盛状态,两人联手,亦未必打得过这位白衣人。
怎么办?
逃?
可……若是逃了,顾非敌身上的蛊毒,又该如何解呢?
宿殃提起内力,又是几招剑法递出去,却依旧未曾伤人分毫。那人也一直没有还手,似是有所保留。
宿殃一咬牙,将手中细剑收回剑鞘。
“喂,你到底是谁?”他强端起魔教圣子的架子,仰起下巴,沉声道,“你见了本圣子,为何不行礼?”
白衣人静静盯着宿殃,没什么动作,也不说话。
宿殃强撑了一会儿,缓缓后退两步,道:“既然教主派你守在这里,本圣子……需要进去查一本功法,你且让开。”
白衣人依旧一动不动。
半晌,他问:“你是谁?”
宿殃端着架子道:“我是本教圣子!你竟然连我都不认识?”
白衣人又问:“你既是本教圣子,如何竟连我都不认识?”
角落里,顾非敌挣扎着支起身,看向宿殃的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可他现在却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要试图发声,定会呕出一口鲜血。
白衣人向宿殃靠近一步,低声道:“你倒有胆识,敢这样与我说话。”
宿殃被他气势所摄,只觉得全身汗毛直立,一股凉意从脚跟直窜上天灵盖,身体几乎动弹不得。
白衣人抬手去解宿殃的领口。
宿殃一个激灵,猛地转身就要逃开,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按住,抵在石柱上,迅速卸了双臂关节。
钻心的疼痛自手臂袭来,宿殃登时出了一身冷汗,没忍住惨呼出声,开始奋力挣扎。
顾非敌死死攥着衣襟,拼尽全力想要站起身,却苦于浑身蛊毒肆虐的剧痛,无法伸直双腿,又踉跄跪倒在地。
白衣人手上力道极重,钳制住宿殃,令他无法动弹。他伸手便将宿殃的上衣尽数扒开,直褪至腰腹。袖口缠在宿殃脱臼的双臂,疼得他浑身颤抖,眼前发黑。那白衣人却丝毫不怜惜,劈手将他转了个身,抚上他背后如火焰般燃烧的殷昙刺青。
冰凉的指尖。
近乎温柔的抚摸。
但这个情景却没来由地令宿殃胆战心惊。
他止不住地浑身颤抖,也分不清是疼的还是吓的,只知道自己喉头发紧,双腿发僵。想要说话,却连声音也发不出来,想要拔腿就跑,却连步子都迈不出去。
白衣人细细在宿殃背后的纹身上摸了许久,又将他转回身,捏着他的下颌,凑近上前。
宿殃猛地别开头,抬脚就往白衣人身下踹去。
白衣人一拳击在宿殃腹部,将他打得躬身跪下,不住干呕。
随即,白衣人拽了宿殃的头发迫使他抬起脸,另一只手稍一使力,又卸了宿殃的下颌。
宿殃痛呼出声,眼泪不自觉地溢了出来,呼吸纷乱,连挣扎都似没了力气。
顾非敌倒在不远处的墙角,通红的眼中充斥着仇恨,死死盯着那名白衣人,紧攥衣角,努力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白衣人伸手进宿殃口中转了一圈,将他的牙齿尽数摸过一遍,沉默片刻,又抬手将宿殃的下颌复位。
宿殃闷哼一声,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竟真的是你……”白衣人抬起宿殃的下巴,面无表情地观察他半晌,道,“……若不是被调包,难不成……这世上竟真有夺舍重生之事?”
听到这句话,宿殃只觉得头皮都要炸开了。
他猛地向后瑟缩了一下,脊背重重撞在石柱上,颤抖着说不出话。
白衣人问:“是谁派你来的?”
宿殃抿着嘴不吭声。
等不到回答,那白衣人自顾自道:“罢了,你这样子,恐怕也不知你自己的来历。据梅十三说,你自从六冥葬花功练成出关,便似换了个人。瞧你行事鲁莽,毫无章法,恐怕是不知哪里混进来的孤魂野鬼。”
宿殃心下苦笑,梅十三……果然如顾非敌所说,并非忠心于他!
而他自从穿越而来,竟以为他在花侍面前卖破绽对方也看不出,这时才知道,梅十三并不是没看出他的异样,而是一直在给他打马虎眼呢!
宿殃简直要被自己蠢哭了。
白衣人见宿殃垂眸不语,沉默片刻,问:“你带顾非敌闯来此处,是想为他引渡体内血蛊?”
宿殃一惊,这人怎么知道?
心念电转,想到当初与他一起目睹顾非敌中蛊的梅十三,宿殃心中便了然了。
看出眼前这人暂时并不想要他的命,宿殃立刻示弱道:“是……是的,他与我交好,却不慎中蛊……我想救他,才会来这里。”
白衣人道:“你若救他,你便会死。”
不远处,顾非敌倏然抬头,看向宿殃。
宿殃默了默,心想:引渡毒蛊的确危险,但后期雪山寻医剧情正是用来彻底解决毒蛊的,这白衣人无法预知剧情,自然不知道这一点。
于是他缓缓开口,盯着白衣人的双眼,语气坚定道:“就算我死,也要救他。”
顾非敌紧攥衣襟,双眼通红,死死盯着宿殃。一层水波渐渐在他眼中凝聚,汇于眼底,在洞内火光中,竟有些熠熠生辉。
白衣人又问:“为何拼命?”
宿殃不能说是为了保住主角,也不能仅以同窗之谊搪塞。能够让人不惜以命相抵的感情,仅凭同窗之谊显然是不够的。可以令人不惧生死,除了至亲,便只有……
“我爱他。”
宿殃说。
白衣人许久没有动作,也没有开口。
三人间的沉默一直持续到宿殃以为天都要亮了,那白衣人才终于晃了晃身子,伸手从宿殃腰间抽出他的细剑。
“我殷昙神教,不需要为情所困的圣子。”他默然起身,抬手将剑锋架在宿殃颈侧,“你若坚持救他,我只好在此处将你斩杀了。”
宿殃不由得一愣。
白衣人却并不想给他任何反悔的机会似的,翻手挥剑,运起磅礴内力,直向着宿殃斩去!